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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江湖·燕子坞-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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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致庄的人并不知情,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魔教的某种机关,都惊愕不已,缓缓后退。这时又听到头顶“砰”地一声,一整块拱形的穹顶突然断裂,许多条形大石块凌空砸落了下来。
堂内众人正纷纷唿喝躲闪,却见一个人影随着石块一起急速坠落。那人影落到地上,双膝一弯,卸去了落势,却没有完全站稳,向后蹬蹬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到了神堂中间的那张大石椅上。
除了骆长老以外,应长老、冯老夫子、王素、杨大人还有格致庄的庄民们都齐声发出惊唿。这落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周远。
周远坐在石椅上,一脸的迷惑,就像是刚从一场梦魇中醒来,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星光从破裂的穹顶上照下来,在他的脸上泛起一层银白色的霜晕,笼成一股不合时宜的恬静。他疲惫地抬起眼睛,看到面前许多愤怒却又带着些惊恐的面容。
周远静静坐了一会儿,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正坐在魔教的大石椅上,左右站着两个系着红黑腰带的魔教长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悲哀和无奈。
如果冥冥中真的有上天在主宰着他的命运的话,那么这上天必然酷爱恣意的闹剧,又绝对擅长拙劣的反讽,也一定沉醉于对凡人的愚弄。它赋予周远希望,给予周远信心,让他领悟妙谛、频遭奇遇,却只是为了在跌宕的剧情里可以再加入一些绝望的调味,即便如此,它还依然兢兢业业、孜孜以求,就好像那些已有的铺陈安排还不够荒唐,所以还需要让他从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坐到魔教神堂的教主宝座上,来掀起一个更加滑稽的高潮。
周远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
格致庄众人看到魔教教主以这样山崩石裂的方式现身,都不免震惊,毕竟这是一个千年预言的宿命时刻,神堂高处洒落的光亮偏如戏台上的照明只聚在他一人身上,烘托出一种魔幻和诡异。现在又看到周远从这一片陆离的光影中显出冷笑,即使是最铜肝铁胆的格致庄民,心下也忍不住骇然。大家一齐转头去看冯老夫子,等着他下指令。可是那冯老夫子却也如痴傻了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周远,一言不发。
周远不知道冯老夫子是在对着他身上这套衣服发愣,只觉得这片沉默又是上天刻意安插的一个临时的休止符,一个暴风骤雨到来之前短暂的平静而已。他无从知晓接下来上天准备导演怎样的变故,正如他完全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突然从那椭圆型石室出口的光晕里突然间来到了这里。
“我知道你们恨我打破了格致庄的护栏,也恨我害死你们的庄主,如果你们要找我报仇,就过来杀了我吧,我不会反抗。”周远终于开口说道,“不过,这听香水榭岛和这神堂就快要崩溃瓦解,如果有时间,你们还是快逃离吧。”
周远这话说得平稳悠淡,就好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格致庄众人听周远说出这话,都是一愣,仍是没有人敢出声。然而这压抑的静默终如蓄满了洪水的河坝一样,撑破了承受。冯老夫子左手边的大汉突然大喝一声,“杀了这魔头,为庄主报仇!”
他身后的两排弓箭手再也无法控制高度的紧张,在这声暴吼的催发下,指扣一紧,数十枝箭顿时连续朝周远射过来。
应长老一直在旁边全神戒备着。周远好不容易再次露面,他当然不会就这样让他被射死。应长老双手在空中伸展划动,那些箭射到周远跟前,和刚才一样,都凝滞在了半空,然后跌落到地上,而骆长老也从旁边斜斜地噼出一掌,那掌风在周远身前划过一道弧线,将朝他戳过来钢叉长刀都激荡了开去。骆长老明白这从天而降的男孩子毫无疑问就是转生的教主,既然他已经认下了和格致庄的过节,一切也都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应长老趁着连弩射尽,便要纵身跃到后面用苍梧爪击杀那些弓箭手,而骆长老刚才一掌之间就压制住了一片庄民,此时也已然要使出杀手。
就在这时候,只见周远分开两手,向两旁各使出同样的一招“战龙在野”,击向应长老和骆长老。两名长老万万没有想到周远在这样的关头竟会朝他们动手,猝不及防,都被强大的降龙掌法甩了出去。这样一来,冯老夫子和当先的几名格致庄民就得了空隙,朝周远冲过来……
然后周远听到有人用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他循声望过去,猛然看到被缚在地上,凄楚可怜的王素。她的身旁,围着数名手执兵刃的格致庄民。
就像格致庄的人认定周远是魔教的教主一样,周远一下子认定是格致庄的人如此欺负王素,一股强烈的怒火从他的胸口燃起来。
面对已经要砍到他面前的五六把武器,他已经没有了应变,只能运起量子内力,朝前使出“亢龙有悔”。
从周远阻住两长老,准备任由格致庄民杀掉自己报仇,到他看到王素,中间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是他一前一后的两招“战龙在野”和“亢龙有悔”却恰恰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事先算好的一样。三股力量将冯老夫子等人裹在中间,竟无可闪避,一齐被击飞了出去。
“小心,魔头狡猾!”稍远一些的格致庄民们看在眼里,大声唿喝。
应长老和骆长老两人此时已经恢复了重心,趁机抢上,各使绝招,将那些被周远掌力震伤的村民一一击毙。
周远忍着全身经络的剧痛,向王素奔去。就在他刚跑到王素身边时,地面又一次猛烈地颤了一下,神堂的墙壁不知是因为这震颤,还是周远刚才的掌力,又纵横生出许多条裂纹,终于不堪重压,向内倒了下来,巨大的穹顶此时也一大块一大块地坠落下来。
周远下意识地扑到王素身上,然后感到身体一沉,两个人猛地朝下摔去……
(二十八)
神堂坍塌崩溃的时候,地面也因挤压变形而碎裂。周远和王素一路摔落到神堂下的山石缝中。
触底的时候,周远一手紧搂着王素,一手运劲向下一撑,然后借用自己的身背向旁一滚。他毕竟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所以这两个动作并不完全得法,只感到背嵴一阵剧痛,左手的手腕也已经扭伤。不过手脚无法伸展的王素却因此毫发无损。
与他们一同落下的还有数名格致庄的庄民和十几块神堂地面的花岗岩石。上方裂开的地面又重被塌落的神堂墙壁和穹顶封住了。
周远轻轻将王素放到一块稍平整一些的地上,然后朝那些格致庄民走过去。借着地上残留的火把,周远看到他们有些被岩石压住,有些摔断了脖子,还有些被自己或者两长老的掌力所伤,都已经断了气。
周远捡了两支火把,一把短刀,走回到王素身边。在摇曳的光影下,王素长发散乱,眼里有捉摸不定的幽怨。周远刚才的愤怒已经化为了心疼,他过去用短刀切开缚住王素的双手的绳索,一边说,“格致庄的人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抓你的吗?”
“不是格致庄的人抓我的。”王素轻轻说。
周远一愣,抬头去看王素,“真的吗?可我看见他们监禁着你……不是吗?”
“抓住我的……是别人。”王素摇了摇头。
周远低下头,心中一阵内疚。他知道自己刚才两掌,不仅直接打伤了许多格致庄上的人,而且还间接给两个魔教长老提供了痛下杀手的机会。他和格致庄的仇怨,只怕已再难化解了。
周远并没有机会深深沉入到愧疚中去,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束缚着王素小腿的那根黑油油的怪绳上面。他割了好几下,绳子上却连一道划痕都没有。周远手腕受伤,换了两个姿势都不顺手,索性跪到地上,捏住王素的脚踝,折起她的小腿,然后俯下身去想用刀从后面试着切割。周远沉浸到思考中时一向全然不顾,完全没有考虑到王素穿着裙装,岂能这样被他摆布。
王素此时双手已经松了绑,便恶狠狠朝他胸口一推,娇叱道,“你不要碰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离我远一点!”
王素心里面当然知道周远是一心一意要为她松绑,绝无邪念,可是刚才遭那姓杨老头暗算的屈辱和心中对周远身份的疑虑却都一股脑儿发泄到了这一推之上。
周远打完亢龙有悔之后照例经脉窒息,刚才下落时又受了伤,左手本来就是忍痛握着王素的脚踝,冷不防被她这样一推,手腕又是一折,只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他抬头看到王素冰冷的表情,咬牙握住自己的手腕,怔怔地向后退去。只走了两三步,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是谁!”周远突然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可是老天就是这样捉弄我。”
周远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喊得响,最后一句已经喊得撕心裂肺。
尽管周远失控,却仍不敢对着王素怒吼,只是侧着脸似将满腔愤懑都喷发到那寂寂的黑暗里。他又转过身,发狂一样朝前奔了几步,将手中的短刀朝黑暗中掷出去,然后坐倒到地上,狠命地哭了起来。
王素看着周远起伏着的瘦削肩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之前她气哭了张塞,这会儿又气哭了周远。而周远的痛彻悲凉,又自有不同,让她想起琴韵小筑岛畔她骗他丁珊已死时的那种痛切绝望。
两人隔开几丈路自顾自哭了好一会儿。王素想劝解周远,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却见周远偷偷地转头朝自己这边张望。王素心中感动,知道他终是放不下自己。
周远看了几眼,重又站起身,来回踯躅了半晌,然后赌气似地蹬蹬几步走到那几个格致庄民的尸身旁边。王素听他叮叮当当地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拿着一把看上去特别锋利的长刀蹬蹬地重步朝她走来。
走到离王素差不多不到一丈的地方,周远用所能做到的最冷淡的语气说道,“王仙子,我替你解开绳索之后,我们就各走各路,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在你眼前出现,你也永远都不必怀疑我到底是谁!”
王素看周远一副做作的样子,心中好笑,听他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心中又有气,便仅是冷冷地瞪着他。
周远只是一个初恋的少年。说出这些绝情的话,就是希望王素最好也恶语相向,两人疾风暴雨地吵上一架,才能够彻底渲泄心中的千愁万恨。却不料王素只是冷冷相望,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办。又踯躅了一番,才上前用新找来的刀继续去割王素腿上的绳索。
王素咬着嘴唇,伸出了腿任周远转过来扭过去地摆布。周远怕不小心伤到王素,又想使力又不敢使力,而那黑绳不论他如何切割,竟是分缕不损。周远看到王素白皙的小腿被勒出深深的红印,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难过。
王素看周远眼眶里分明又要涌出眼泪来,终于不忍,轻声说,“你割不断的,这个……是司命府的缚魔绳……”
周远立刻睁圆了眼睛,看向王素,手中的刀“铛”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周远当然知道“缚魔索”。这可是民间掌故小说、评书戏曲里最为津津乐道的传奇暗器。
他第一次在表演里看到对“缚魔索”的演绎,是在六岁多的时候,那一年,周远连着做了几次结果很差的丹田通径测试,母亲为了平复他身心的难过,特意花了几个月的积蓄,带着他乘船去绍兴府梅家镇看清明节大社戏。
春季的清明社戏和秋季的钱塘观潮是江浙地区一年中最热闹的两大盛事。当时整个梅山江上横着近千条乌篷小船,层层叠叠地呈一个个半圆环围着江畔的大戏台。每条小船上都搭载着五、六名船客,他们都携着酒菜瓜果,用小板桌搭在船头,边看戏剧,边饮食谈欢。
母亲起早进杭州城“虎跑泉”灌了泉水,还特意煮了周远爱吃的肫肝和卤蛋,虽比起别家颇显寒酸,周远却毫不在意,在暮色下的徐徐暖风和喧天锣鼓中,幼小的他第一次感切到了身在人世的舒畅欢欣。那是母亲在拮据的生活中带给过他的最美好的经历之一。
那晚演的三出戏中,周远最爱的,就是最后一出《瑶华记》。结尾处高潮的时候,男主角司命府司捕祭出“缚魔索”,一根泛着金光的黑绳在两名演员的牵引下上下翻飞,剧中的大奸臣在舞台上连着翻了八九个后手翻,却最终无法逃脱,就地伏法。
那一刻江上的观众们无不欢唿雷动,爆发出经久的掌声。周远也握着两个小拳头,不能自已。
折回杭州时已近拂晓,周远在桨声波影中躺在母亲怀里睡去,甜梦里却仍是在空中奇幻般翻飞着的“缚魔绳”。
而他绝没有想到在多年之后,自己竟会真的亲眼看到这传说中的绳索,而且竟还是用在他情丝牵系的女孩身上。
“可是……是谁给你缚上的呢?”周远带着点惊恐问。
王素低着头,简略地将周远随应长老离去以后,直到刚才在神堂里被暗算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周远听到黄毓教授已死,张塞也来了听香水榭,先是惊讶痛心,随后想到张塞被应长老袭中以后仍留在神堂内,不知现在性命如何,又是紧张担忧。最后,他的思绪还是又回转到当下,说,“可是那个杨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呢?”
王素迟疑片刻,说道,“那杨大人看起来,一定是不久前才来听香水榭,因为他认得我是谁……也知道我和……六王子订婚的事情。他捉住我,只怕是要利用我做人质,去要挟于他。”
王素说完,偷偷看周远的表情。
周远听王素亲口提起婚约,心中自然一阵隐痛,但他很快将这酸楚掩埋起来,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真是……真是……天大的阴谋啊!”
周远连说了两个“真是”,本是想找一个程度更深的词语来形容阴谋,因为劫持峨嵋,下毒于燕子坞师生已然是“天大”了。但他一时居然说不出更贴切的修饰,六王子轩辕晖是眼下最热门的皇位继承人选,任何针对他的阴谋,便是针对江山社稷的阴谋。这自然又比毒灭两个千年武校更加的深广、复杂和恐怖。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得知这样的讯息,必是要立刻去告知黄毓教授、杨冰川教授还有慕容校长,他们应该马上会联系苏州府和朝廷,可是现在黄毓教授已死,也不知道另外两位师长的安危如何,眼前的局势,真是混沌得让人绝望。
“那这杨大人有缚魔索这样的暗器,莫非以前是司命府的司捕?他现在又会是在替谁效命呢?”周远又问。
王素摇头,说,“据传司捕们退休之后,都会交出所有配发的武器暗器,主动离开京城,隐匿于江湖,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一百多年,从无例外……所以这杨大人的来历,真的很难说。刚才听他和应长老隐约提到背后有一个薛大人……不过帝京城有那么多高官,我也完全想不起来有几个姓薛。”
周远叹了口气,说,“那……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开这缚魔索呢?”
“没有办法的……只有用司命府中绝密配方配制的药水才能软化缚魔索。”王素说道,“否则,即使双腿坏死溃烂,缚魔索也会越收越紧,直到皮肉骨头烂得干干净净,才算是个解脱。”
王素这触目惊心的话语自然有故意说给周远听的意思,就像是琴韵岛畔编造丁珊的死讯,为的是看到周远的关切。但是她心里也知道,这一回说的,只怕多半都是实情。
周远本就听过缚魔索的厉害,对王素的话,从来也是深信不疑,心里边于是一阵绝望。哪怕只是在头脑中掠过一丝王素断腿残疾的念头,都会让他有窒息般的心痛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他低头看着王素腿上越来越深的红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喃喃地问,“王仙子,那你现在觉得痛吗?”
“你说呢……当然痛了!”王素听了这句废话,忍不住带着嗔怒回道。
王素虽然很小就失去了双亲,养成了坚强独立的个性,但她毕竟是名少女,以前化身丁珊独自在蜀中游历,也遇到不少艰险,却从不会自怨自艾,这一次受命于危厄之中,更是不畏凶险,兀自不屈。但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周远的关怀体贴,她都会忍不住回复成一个花季少女的本来面目,变得娇嗔辗转,柔肠百结了。
“我一直都要运内力于腿上周转相抗,否则就会疼痛无比。”王素说着,眼框里就水汪汪地涌起清泪来。
周远听了,心中更是难过,王素这样不断运功,就好比无时不刻在使轻功奔跑一样,虽然能暂时抵御疼痛,防止腿部缺血,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几个时辰之后,必然会力衰气竭。
周远抬起头,说道,“请王仙子允许我……帮你疏通一会儿经脉。”
他用手指一指王素的腿,示意要碰触她的身体。
王素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嘲道,“你现在来请我的允许了?刚才你捏着我的脚,扭来扭去,还握得不够吗?还有,刚才是谁说从今往后,都不再见的?”
周远的脸当即红到耳根,却看见王素满是含羞带笑的娇俏表情,就和在迷宫菜田里打了他一个耳光后的模样一样。
他回不了嘴,便只是“哼”了一声,但心头却一热,不由分说地一把捏住王素膝眼下四横指处的“足三里”穴,将内力传送了过去。
王素感受到一股温暖了内力输进来,在腿足间的十几条大小经脉里运行,让她有说不出的舒畅。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慢慢靠到了一块碎岩之上。
“你随那应长老,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会称你为教主?”王素终于开口问道。她知道这个话题让周远痛苦,搞不好又会像刚才那样突然崩溃,又叫又哭,但她还是要问。她没有和周云松他们一起离开,而是冒险来找周远,就是为了能当面问出这个问题。
周远听了只是轻叹了一声,他其实也料到王素会问。如果他能够活着离开鬼蒿林,只怕一路上还有更多的人要问他这个问题。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便从格致庄醒过来看到韩家宁、萧庄主,李婶等六人混战,冯老夫子和郝先生称他为魔头,招招要置他于死地,到李婶临死前交给他玉佩,再到后来随应长老去玄机谷,听他讲述魔教传承,一直到用降龙掌谱骗应长老、被打落神台、顺着细丝爬到椭圆型石屋的经历都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周远毕竟逻辑清晰,如此复杂的变故,他却叙述得有条有理,但是王素听完还是凝望了他好久,才慢慢消化了其中的大部分。
“那……你究竟……有没有找到《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王素理清了千头万绪,终于问出了这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周远摇了摇头,说,“没有……那石室中除了那七幅画外,什么都没有。我为了拼出那七幅画,转动了中间的那个大石盘,之后那石盘就自动开始慢慢往回转,再也推不动了。然后我就看到之前走去石室的那条通道一点一点开始变形移动,逐渐被封堵住,整个山谷,似乎都开始变动。我就有些慌了,就朝另一头有光亮的那条通道走,走了一会儿,那通道变得越来越亮,到后来,我的前后左右,就都只有亮光,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也摸不着……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王素表情困惑地问。
“嗯……”周远把头一歪,似乎是在斟酌合适的词句,“我也不知道,感觉那里就好像……就好像是一个无间的虚空,游离在所有的空间之外……”
王素脸上满是迷惑,“我不知道什么叫虚空,但不管怎样,你又如何会一下子出现在神堂里呢?”
周远的表情比王素还要迷惘,他说,“我完全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是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神堂的顶上,然后脚下一松,就掉了下去。”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王素忍不住说,她沉吟了片刻,又道,“但是,既然你没有找到《慕容家书》,是不是就说明你不是魔教的末代教主呢?”
“嗯……应该是这样吧……”周远说,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隐隐是犹疑和不确定。
“所以一切应该都只是误会。”王素已经抢着说道,她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喜悦,“那些长老夫子们都昏了头,像你这样一个书呆子,又怎么可能会是教主?”
周远看着王素,真心地希望她说的是真的。但他还是对王素摇摇头,说,“王仙子,我和你想得一样,但是我现在意识到,其实我是不是宿命里的魔教教主,并不是最重要,那些所谓千年的预言,也真的很难让我相信可以成为现实,真正重要的……是别人是否认为我是魔教教主……如果不是我击毁了围栏,格致庄就不会被洗劫,也的确是因为我的失误,才导致韩家宁趁机杀死了萧庄主……刚才在神堂里,我又对他们出手,间接让他们许多人死在两个长老的手中……格致庄对我的深仇大恨,又怎能够辩解得清了?还有那应长老,一心要从我身上抢夺《慕容家书》,骆长老也对我虎视眈眈,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真的魔教教主,又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有区别?”王素立刻说道,“对我来说,就有区别。”
王素说完这话,脸微微一红,但紧接着说,“如果你不是魔教教主,我自然会帮你去和岛内岛外的人解释,尽力消除误会……”
“那么……如果我真是魔教教主呢?”周远见王素这话只说了一半,轻轻地追问。
王素咬着嘴唇,瞪着周远,想说一句狠话,可是被他疼惜地握着自己的双腿,身体间流动着他温暖阳刚的量子内力,竟说不出来,良久,她才恨恨地说,“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想当魔教教主……那你把《慕容家书》最后一册拿出来我瞧一瞧啊……也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说不定,我们不久就都会饿死渴死在这山缝里。”
周远听王素说这样丧气的话,本该感到难过,可是他却突然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甚至是喜悦。如果两人就这样在这里死了,就再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魔教教主,也不用顾忌和格致庄的仇怨,另外,也不需绞尽脑汁去想如何解开王仙子腿上缚魔索了。
死亡这个概念充满了终极的惶恐和悲凉,可周远此时紧握着王素柔滑的肌肤,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和害怕,就像在山崖顶上驻波亭旁的那一跃时一样。
火光映照着王素的脸庞,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周远第一次大胆地,毫无遮掩地直视着这位武林第一美女,而她也静静地回望着他。
“王仙子,你真的好漂亮……”周远于恍惚中说出这样一句。
王素莞尔一笑。
从她十四岁以来,世间不知有多少男子赞过她的容貌,有的为她写诗,有的为她做词,还有为她写下千行的歌赋骈句,却都不及这朴实无华的一句“你真漂亮”。
“是吗?那你说,我漂亮在哪里?”王素像个撒娇的小女孩似的问道。
“哦……漂亮在哪里?”周远伸手抓了抓脑袋。他不懂得,王素其实并不要求他给出一个严谨的回答,面对眼光中闪烁着迷离的她,他只需要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
但是周远很严肃地沉思了一会儿,说,“王仙子,你的脸和身体上的许多地方都漂亮,因为那些地方都正好是黄金比率……”
王素睁圆了本已经朦胧的眼睛,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黄金比率,在《黄药师全集》第三卷第二本里有详细的解释,就是说把一条线段分成两段时,短的部分比上长的部分正好等于长的部分比上整条线段,”周远非常认真地解释道,“黄药师发现许多武学的招式,最美最实用的,往往都会遵循这个比率。后来张三丰俞莲舟他们都给出了严格的证明。不过我觉得,很多漂亮的女生,身体上很多地方也都充满了黄金比率。比如王仙子,你的肚脐正好就是你整个人的黄金分割点,所以你的身材特别的美,而你的膝盖,又是肚脐以下的黄金分割点,还有你的眉心,鼻尖和嘴角也都是脸上几条纵横轴上的黄金分割点……”
“你在我身上量过吗?”王素又好气又好笑,她后悔自己问了那个问题,给了这个书呆子大煞风景的机会。
“没有,不过我寝屋里一个同学有一幅你的画像,”周远脸一红说,“我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量过。”
“哼,那这人身体上的黄金比率,你严格给出证明了吗?”王素学着周远的口吻嘲弄地说。
谁知周远低下头,认真地回答,“嗯……这个有一定难度,因为首先要给出‘漂亮’的严格定义才行……”
“那你不要帮我疏通经脉了,去一边做你的证明吧!”王素挥手朝周远打过去。
这一掌打得很慢,周远下意识一抬手,捉住了王素的手腕。王素没有挣扎,只是带着似真似假的愠怒瞪着他。这情景周远一下子就惘然了。
周远握着王素依然冰凉的手,竟不再想放开。四周一下子静谧了下来,两人都只听见彼此的唿吸。
可是在那一瞬间,王素和周远都隐隐地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他们的表情都慢慢地僵硬住,然后缓缓收敛起来。又过了一会人,两人悚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原因在哪里,都不由得露出惊骇。
在这昏暗的空间里,隐隐传来第三个人的唿吸声。
王素感受到一股温暖了内力输进来,在腿足间的十几条大小经脉里运行,让她有说不出的舒畅。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慢慢靠到了一块碎岩之上。
“你随那应长老,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会称你为教主?”王素终于开口问道。她知道这个话题让周远痛苦,搞不好又会像刚才那样突然崩溃,又叫又哭,但她还是要问。她没有和周云松他们一起离开,而是冒险来找周远,就是为了能当面问出这个问题。
周远听了只是轻叹了一声,他其实也料到王素会问。如果他能够活着离开鬼蒿林,只怕一路上还有更多的人要问他这个问题。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便从格致庄醒过来看到韩家宁、萧庄主,李婶等六人混战,冯老夫子和郝先生称他为魔头,招招要置他于死地,到李婶临死前交给他玉佩,再到后来随应长老去玄机谷,听他讲述魔教传承,一直到用降龙掌谱骗应长老、被打落神台、顺着细丝爬到椭圆型石屋的经历都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周远毕竟逻辑清晰,如此复杂的变故,他却叙述得有条有理,但是王素听完还是凝望了他好久,才慢慢消化了其中的大部分。
“那……你究竟……有没有找到《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王素理清了千头万绪,终于问出了这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周远摇了摇头,说,“没有……那石室中除了那七幅画外,什么都没有。我为了拼出那七幅画,转动了中间的那个大石盘,之后那石盘就自动开始慢慢往回转,再也推不动了。然后我就看到之前走去石室的那条通道一点一点开始变形移动,逐渐被封堵住,整个山谷,似乎都开始变动。我就有些慌了,就朝另一头有光亮的那条通道走,走了一会儿,那通道变得越来越亮,到后来,我的前后左右,就都只有亮光,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也摸不着……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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