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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佳人难求-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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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觐扯起一抹淡笑,“是么?他们是如此以为的么?”

    “他们很可笑?你是在笑他们即使抓了我也威胁不了你?”她问。

    阎觐唇边笑意更淡更冷,“你很聪明。”

    “谢堡主夸奖。”忘忘望着他,“你对女人都是如此无情的么?”

    他眸光幽邃无波,“你想说什么?”

    “哪怕这个人昨夜还和你在床上耳鬓厮磨,今日妨碍到你,你也会眼睛不眨地痛下杀手的么?”

    “你以为呢?”

    “我很庆幸。”

    他一眉高挑。

    “也很奇怪,你有什么好,可以让云裳、水媚和那些女人爱上你呢?一个连怜惜都不知道为何物的男人,她们爱来做什么?就凭几场枕席之欢么?这个世上但凡是正常男子,做那些事都不会难呗?”

    他眼底再难清漠,一簇寒火猝起,薄唇泛出的笑意更形冷魅。“小猫儿,与其为别人费心使力,不如为自己多用些心思。”

    “忘忘谢堡主提醒,忘忘会谨遵堡主吩咐,不会为堡主动心的。”忘忘屈膝一个浅福后,启步转身。

    “很好,最好你能记住你所说的,管好自己的心,要知道,本堡主并不稀罕。”他冷眼相看,淡声道。

    坐在初雪背上,她恭首道:“忘忘再谢堡主提醒。”

    四目相接,一双无心,一双无情。

    从来人生多讥讽,可叹世人看不清。而看得太清,何尝又不是人生的最大讥讽?

    ——————————————————

    沿路再无风波。较原定行程推迟了两日回到堡内,洗漱停当,王管事前来呈报阎堡内务,除了些许常规事务外,着重提到:云裳姨娘回乡探望病重老母,启程已有五日。

    阎觐以一声鼻音算是知晓。

    忘忘却恍惚记得,云裳曾对她提及自幼父母双亡,险遭兄长卖入青楼,阴错阳差之下入堡为妾的身世。那么,她哪来得病重老母呢?是因为……是不想生受坠胎之苦,还是不愿舍弃已滋生的骨肉?或者,是舍不得这个男人给予的骨血?她晓不晓得,这个给了她骨血的男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孑然无亲呢?

    “还有……”王管事欲语又停,暗向正在书房一隅摆弄瓶瓶罐罐的忘忘投去一瞥。

    忘忘恰好仰首,道:“王管事好坐,忘忘该去炼丹制药了。”言间,以小镬端出几味已择就的药材,一迳出得门去。

    反将王管事弄得面皮微讪,待她跫音杳然后方道:“属下已选了几名模样上等的女子,不日进堡。”

    “那饕客性喜熟辣女子,莫错了口味。”

    “属下即是按此范畴给圈定的,堡主可要事先过目?”

    阎觐摆手,“进堡后,安排个僻静院落,你将其中你认为最出色及最逊色的女子给本堡主看上一眼即可。”

    “属下知道了。这个……”

    “你认为有碍的人已经不在,还有什么事值得大管家欲语又迟?”

    “不敢不敢,是君姑娘……属下是想问,可需为君姑娘安排个院落?”

    阎觐眸光一闪,“她原来没有院子住么?”

    王管事凑笑道:“毕竟不同,以往君姑娘在堡内按医者领月钱,属下想知道,今后该怎么给?是和两位已经给了名份的如夫人一样个安置,还是……”

    “不必。”阎觐讥道,“就让她还如以往,本堡主敢说,你一派好心给了她,有人未必领情。所以,何必徒浪费银钱?”

    “是……”王管事惶恐:堡主,似乎起了火气呢,可是为了忘娃儿?

    

第二卷 第九章(上)

    大雪初过,阴霾未除。

    阎觐踏雪归来,才进觐见院,便在一片与雪相媲的梅海之中,看见了那朵艳丽桃花。

    绛色连帽毛氅,罩住娇小身躯,帽偎颈间,周圈玉白兽毛衬得个唇红齿白。粉带穿系云髻之间,半拢半泻,脑后披成一汪黑云。螓首静仰,猫眸浅眯,芳唇艳若桃瓣,粉颊亮若白缎,恍惚间,会令人不知看到是画中人,还是人入了画。

    阎觐无声行近,在如海梅香里,她身上不容错识的药草香仍清晰可辩。望着仅及他胸际的小人儿,他须承认,她于他,是有些不同的,虽然这不同不足以使他动心动情。

    有时不免想到,若她先心中那个人儿到达,情形会否不同?

    “小猫儿。”自背后将那抹药香小娇人收入胸际,“看什么呢?”

    “梅须输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那枝头的梅萼晶莹剔透,当真美不胜收呢。”忘忘道。心里不免微诧,和这个男人,自几月前牧场返堡,除了夜间火热的纠缠,两人的白日几乎不曾有交集了,他竟会主动亲近?

    “梅花固美,开在冬日的桃花,不是更令人欣喜么?小猫儿……”托过那小巧下颌,吮住两片香甜芳唇。

    忘忘始料未及,小手抵住那片胸膛,心下更诧异他的不同平常,这人可是受了刺激?

    在气息将尽时男人总算放了她。“小猫儿……”他哑声道,“不让你爱上本堡主,是因为本堡主无法回以对等的爱,云裳、水媚她们如果没有爱上我,会活得轻快容易得多。但是,不爱本堡主,又要接受本堡主的拥抱,想必你也是辛苦。所以,小猫儿,在不伤了自己的情况下,用些心思在我的身上罢。”

    忘忘柳眉浅颦。

    “小猫儿,你须明白,本堡主不愿意看到你同她们一样的结果,我纵算不爱你,还是疼你的。”

    忘忘禁不住抬头望天:要下红雨了么?

    “小猫儿,本堡主不怕对你说,你在本堡主心中,已有了一席之地,虽然不是情爱,但依然重要。所以,在本堡主放开你之前,让我们度过一段愉快的日子罢。”

    忘忘倏然听得清楚了:这个男人是在向她做另一类形式的推心置腹。

    “本堡主所说的,你可赞成?”

    “赞成什么?”

    阎觐大掌拍了她俏臀一记,“你没在听是不是?还是又装糊涂?”

    “您那一席之地的容留还是免了,忘忘消受不得呢。”

    “小猫儿!”他遭到拒绝了?!

    忘忘酒窝儿溜转出来,“不过,忘忘赞成让彼此的时日好过的主意,从现在起,不妨装个相爱的模样出来。”

    “哦,如何装呢?”他兴致陡起。

    “堡主想如何疼忘忘,表现出来就好,忘忘试着全盘接受,不会拒绝。”

    “只有如此么?”他剑眉锁起,将她足尖提离地面,面面相对,“属于你的戏份呢?你该如何表现?”

    忘忘食指轻点红唇:“忘忘是个小人物,戏份不重要,届时看堡主的表现临场反应罢。”

    “你唷!”阎觐掀唇而笑,竟透出了三分暖意。

    ——————————————————

    “忘忘!”春双人到声到,推门而入,夹带来雪后世界的清洌空气。

    “何事?”忘忘不曾回首,“将门关好。”

    这处由落英轩搬移过来的炼药间并不宽绰,墙面设有不尽的小格木柜,各型药材存放其内,十几个大小形状不一的炉灶连作一排,桌上各式器具令人眼花缭乱,陶钵、碾药石、斩刀、磨盘等不一而足。此刻,忘忘正拿着木杓搅拌石镬内余温仍存的黑膏,因为填进了朝天椒、桂枝、炮干姜等药材煮滚后再小火慢熬而成,所以,整个炼药间里弥漫着一股辛辣味息,为它,她已在房内闷了半日。

    “忘忘,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熬药?”春双一脸地气急败坏。

    “天寒地冻,主厨间的王婶、喂马的李大哥均犯了寒症,腿脚酸麻,屈伸不利,亟需这帖药外敷。”忘忘答道,有人送上门,当然不忘了差遣,“将那叠净布拿来,粘上药膏。”

    春双无奈,边持了木杓粘药,边道:“你知不知道,堡主去了哪里?”

    忘忘从善如流,“去了哪里?”

    “西绮院!”

    “喔。”

    “是西绮院呐!”

    “唔。”

    “忘忘!”春双将才粘完的一剂药帖掷地桌上,“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么?”

    “不是堡主去了西绮院么?”

    “那你还……”

    “不然呢?”

    春双气结。“早就听说西绮院那几个女人又艳又媚,是王管事为堡主花大价钱自各大花楼买来的,说来这也有三四个月了,堡主初始是一月才去得一回,可近一段地时日已跑了三四趟,忘忘,你不晓得我们有多为你担忧么?”

    “我们?”忘忘将镬里的最后一抹药膏粘完,好笑道,“都有谁呢?”

    “就是王婶、李大哥、老高,总之很多人啦。”

    “那你送药膏时不妨告诉他们,忘忘很好,不需担心哦。”

    “可是,我们先前还在说,忘忘是唯一搬进堡主觐见院的人,说不定……”

    “说不定他会娶我么?”忘忘失笑。“春双姐姐,你们在这阎堡呆了也不是一天两日,你们认为这种事情会有多少发生的机会?”

    “这个……”

    “再者,纵算他想娶,我就一定要感谢皇恩浩荡么?嫁给那样的人,有什么好?”

    “那你宁愿被他这样不明不白没名没份地糟蹋么?”

    “春双姐姐。”忘忘以辛味未退的纤指捏捏好姐妹的脸颊,“你怎知,被糟蹋的是我呢?”

    春双愕然,“忘忘?”

    “或许,下面的话,云英未嫁的春双姐姐听来不妥,但今日说到这里,忘忘不吐不快。我是一个大夫,早在经历人事前,男女之事于我就不再神秘。我曾想,仅仅因为拥有不同的身体,便只有女子受贞节所缚之若,是否过于不不公?更曾想,也许终我一生不会嫁人,倒也不无不可,只是若一生不曾体验女子应享的欢娱,岂不冤枉?阎觐体格不坏,相貌上乘,可以成为女人很好的欢娱对象。所以,我允许他碰我。”

    天啊!春双嘴巴大张,惊瞪着眼前惊世骇俗的小忘忘,“你……忘忘你……”

    “你不奇怪么?纵然第一次我不及防备,之后,总有法子不让他得逞呗?”

    “你……忘忘,你疯了!”

    “春双姐姐,早知道你会吓坏。若非不想让你再为忘忘心疼抱屈,这话不会说。但是,姐姐你要为忘忘守口喔,忘忘毕竟不能免俗,不想教人称为淫妇。”

    她笑语甜美嫣然,模样纯真俏皮,不曾有半点张惶羞涩,春双敢说,纵算有人果真当面骂她一声淫妇,这丫头的眼睛都不会眨动一下。兴许逢她姑娘心情好时,还会甜蜜蜜地问一声“淫妇,好吃么?”

    天呐~~~

    

第二卷 第九章(下)

    北沿城虽地处北疆,佳节风俗与中原并无不同。

    正月十五,满城人看得均是满城花灯,忘忘偏反其道而行之,白日高悬,骋着初雪沿着护城河奔了来回,然后,牵马进了汇馔街,大方方收纳因佳节正值更形丰富的各色美食。为了安慰不时喷气以示抗议的初雪,回首塞了一颗米糖给那张同样贪餍的嘴巴,“初雪美人,你也差不多好么?拜我忘忘所赐,你和你的情郎才得以朝夕厮守喔。现下分开了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你就这副嘴脸对我,你良心何在?”

    “忘忘姑娘,这里有刚出炉的虾仁菜包,您要不要?”一位包子铺老板自店里望见那撇娇美红影,颠颠跑出来问。

    “照以往的份量拿一份。”忘忘递了几个铜板过去。

    “好嘞。”包子老板迅即跑回店里,不多时,捧了热气腾腾的油纸包出来。

    忘忘揣进背囊,称谢后继续前走。

    包子老板杵在原地,脚步定定,目光痴痴:忘忘姑娘还是般漂亮得象是仙女呐……突然肩头遭人一记重拍,魂回体内,“谁?……耿老板?”

    艳丽不可方物的一笑,“对不住,常老板,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应,我这才……”

    “不妨事,不妨事。”包子老板满脸堆笑,“耿老板您有何吩咐?”

    “常老板认识适才过去的那位姑娘?”

    “您说忘忘姑娘?”包子老板有些许了然:北沿城都在传,忘忘姑娘已被阎堡主纳进了房,那阎堡主又是耿老板的入幕之宾,这……有些不好说哦。

    “你认识她么?”

    “唉,咱一个识不了几个大字的粗人,哪有那个福份说认识忘忘姑娘呢?只是忘忘姑娘到咱这里买过几回包子,脸熟了。”

    “哦?”细眉一挑,“难不成凡是到常老板这里买过包子的人,常老板都能在客人走了后傻站在门前目送三十里的么?”

    这耿老板的利嘴就是不饶人呐。包子老板粗黑面皮一热,“耿老爱说笑。咱北沿城里,谁不知道忘忘姑娘人美心善,是个仙女下凡样的人物?咱店里的李大姐肚子疼得满地滚,送到医馆因着没钱给人撵了出来,要不是逢着忘忘姑娘,那条命兴许就殁了。我看忘忘姑娘,就像看仙女一样的看,哪敢谈到认识?”

    仙女一样的看?耿老板掀唇一笑:若惹过了一身尘世污垢,还会是仙女么?

    ————————————

    “初雪,踏雪对你很专情不假,但你也不能让你的生活只有踏雪嘛。你看看,这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你多随我出来走走看看,不也快活得很?你……”

    “忘忘姑娘!”

    “……听听,初雪,为了导你入正途,忘忘累得都出现幻听了?你看这是如何是好?”

    “忘忘姑娘!”

    “不管了,初雪,都是因了你的任性,你须为忘忘负责喔……”

    “忘忘姑娘!”忍无可忍,终于一步当先,挡在了一人一马之前。

    忘忘长睫飞眨,看清了眼前人:“耿老板?”

    来者反而愣了,“你认得我?”

    “当然,忘忘喜欢极了如环酒楼的全素斋,哪能不记得当垆卖酒的耿老板?”若不是听出是她,她何必充耳不闻?在阎堡已经受饱了阎觐女人们的挑衅,出了堡仍然不得安生呢。

    耿老板嫣然笑道:“如环该感到荣幸,我并不常当垆,却在当垆时为忘忘姑娘所惦记住了。该说有缘呗。既然如此,如环敢请忘忘姑娘到店内一叙,今日的全素斋是新鲜菜色出炉,正好请姑娘品点一二。”

    忘忘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接受拒绝,何况有好料可吃,她何乐不为?

    如环酒楼三楼是耿掌柜的香闺,想必平日除了阎觐,不会有客人能登堂入室。忘忘坐在外厅,只喝了半盏茶,全素斋便上来了,素鸡、素鱼、素蟹、素虾自不肖说,更有素食材烹就的各式飞禽,琳琅精致,令人食指大动。

    耿如环端着最后一道菜娉婷就坐,持杯道:“这酒是今天才进来的女儿红,如环敬君姑娘。”

    忘忘浅呡一口,忽觉酒液香醇,索性一杯见底,都喝了下去。

    耿如环微讶笑道:“原来君姑娘不只医术了得。”

    “都怪耿老板的酒太好了。”

    “阎堡内汇尽天下佳酿,如环酒楼的酒能让忘忘姑娘抬爱,如环惶恐了。”耿如环又斟了酒,“阎堡主很疼忘忘姑娘罢?”

    “还好啦。”忘忘暗地向自己做了一个鬼脸:耿老板好生爽快,这么快就直逼主题。

    “十年前,我夫君新丧,进山扫墓途中,救了中伏受伤的堡主。他把我带到这北沿城里,让我替他经营这座酒楼。从一个无知农妇变成了玲珑八面的女人,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这样过活。他不曾提到过要我做他的女人,是我自己心甘情意的。我崇拜他,仰慕他,痴恋他,所以,我愿意以身相许。我知道,他那样的人,不会为一个女人停留,所以,我不进堡,不求任何名份,至少我可以告诉自己,他堡外的女人只有我一个。”

    眼儿迷濛,心儿迷茫,仰首酒入愁肠。

    “于如环,堡主是整个世界。于堡主,多我或少我一个女人,不会有任何分别。尽管在初始,我也曾心存一丝妄想,以为日久生情,堡主总算不爱我,总会有一丝怜惜。直到堡主让我去侍候另外一个男人……”

    咳!咳!咳!忘忘一口豆腐卡在了喉头,不得已,以半杯酒送下,心口却火燎般地难以忍受。

    “那个男人心疼我,提出名媒正娶,带我离开这里,我没随了他走,因为我知道,我人走了,魂仍会留在这里,我舍不下堡主!”

    飞蛾扑火尚求一时灿烂,她呢?

    “你听说过朝慧公主么?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积累阎家的财富,为她;拓展阎家的商业霸业,为她;把我给别的男人,为她!在他的心里,只有朝慧公主才是唯一该存在的女人!

    耿老板醉了。忘忘悄然挪开了她的雕花玉酒壶,叹息道:“耿老板,你想告诉忘忘什么呢?”

    “忘忘姑娘,你要记住,若你是不能见客的,你便真正成了他所认同的女人;反之,若他要你随他宴客,那便说明,一旦你被人看中,他随时可以拱手送人。只是到现在,不管堡内堡外,还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你呢,会成为例外么?”

    “你是说……”忘忘屏息,胸臆内一团温火渐形炙烈,“她们也……”

    “是,为拉拢一位川蜀大吏,水媚也曾以身作礼,她曾是堡主的贴身丫环,十几年旦暮相对都换不来一份真心怜惜……”

    “可是,为何呢?他要你们拿身子给别的男人,你们就一定要这么做么?”

    “他是主子啊,是我们的男人啊……”

    忘忘首一遭,面对满桌佳肴了无食欲。

    “君姑娘,如环今日找你来,实话说来,有五成是出于嫉妒。新人美如玉,我这旧人也成了昨日黄花,所以,我不想让你太得意,太喜乐。另外五成,随便你将如环想得太好还是太坏。那个男人啊,令我心寒到极点,所以,我也不会让他太顺遂,既然离不开,就一并向地狱里坠下去罢。”

    忘忘倏然起身,“告辞了。”

    “君姑娘!”耿如环踉跄几步追上来,“离开他罢,我看得出,你对他,还没有疯狂的迷恋,趁着迷陷未深,离开他罢。”

    忘忘定定望着这张被伤到极致的女人脸半晌,冁然一笑,“你珍重罢。”

    不管耿如环今日找她出于哪番心思,她信她所言不会有虚妄夸张。那样有几分傲气的女子,若非痛到极处,怎会将伤口不堪地袒在人前,且那人还是所爱之人的“新欢”?

    ——————————————

    沿着如环酒楼品质不俗的楠木楼梯,手扶雕花楼栏,忘忘下得楼来。

    今日所听所闻到的,已超出她所能负荷,在阎堡三年,见多了阎觐的朝秦暮楚,却不曾想,他竟然薄情至此。无人逼他一定要爱上爱他的女子,但是,更无人有权把爱他的女子作为霸业奠阶的祭品。她没有爱上他,闻其行已令人心寒发指,那些爱上他的女子又该如何?恍惚间,她仿佛也曾体会被自己痴恋的男人拱手作礼的绝望和悲哀。这样的男人,她无意再纠缠,纵算是场游戏,如斯的玩伴,她也不要了。

    因了思绪有几分紊乱,脚步不免虚浮,最后一个梯阶,她足下颠踬,身形俯跌向前,有人扶住了她。

    忘忘稳直了身,微福道:“多谢。”一迳任由自己放实了的足音,带她远离这座由一个男人悭吝的慷慨和一个女人多情的绝望所并存的空隅。

    “耿老板,适才那个小美人,就是你要给本王看的货色么?”

    “南宫王爷,还满意么?”

    “不错,委实不错。比起宫里那些自诩天姿国色的木头美人,更有另一番味道,很对本王的胃口。”

    “货色呢,如环是给王爷看了,至于王爷能否享受得到,就要看阎堡主舍不舍得割爱喽。”

    “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耿老板,既然如此恨你的情郎,为何当初不跟我那痴情的兄弟回帝都呢。炎王爷侍妾的位子不比你这北沿城的风骚老板娘要来得风光么?”

    “王爷说笑了,如环不是不肯,是不敢呐。象如环蒲柳之姿,哪敢得配天黄贵胄?”

    “哈哈……耿老板最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你的自知之明了!”

    “谢王爷夸奖……”

    

第二卷 第十章(上)

    城下迎亲队伍红妆喜服迤逦而过,城上的她一袭红装妖艳如血……

    妾心绵似草,郎心磐如石。草丝欲缠绵,磐石已转移。妾身贱似草,郎身贵如玉。弱草风雨袭,玉树清苑立。妾身以作礼,为君博权欲。郎君功成日,新人奉佳期。新人红妆过,旧人鬼域栖……

    啊!忘忘一身薄汗,乍然梦醒。

    那个以血就书的女子是谁?满头散乱青丝遮了苍白颜容,泣血般的低吟浅唱锥心刺骨,是谁啊,是谁啊?耿如环?水媚?云裳?……?灰茫空寂她无力挣脱,凄冷哀绝她感同身受,那个梦中女子,到底是谁?

    忘忘以袖揩汗,气息稍平,隐约入耳的鼓乐声令她幡然想到:莫不成是这宴客的乐声扰了她的梦境?

    今夜,她以身子不便为由到落英轩下榻,方知,阎堡有贵客盈门,纵算她不避出来,阎觐也无暇缠她。

    宴客啊……“忘忘姑娘,你要记住,若你是不能见客的,你便真正成了他所认同的女人;反之,若他要你随他宴客,那便说明,一旦你被人看中,他随时可以拱手送人……”

    哈,她该为此庆幸么?

    阎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他当真爱那个朝慧公主爱到不顾一切?除了他心爱的人,看不到任何人?恁样的一个人,是无情还是多情呢?

    ————————————————

    阎堡前院大厅。

    阎堡大厅走得是大气一脉,偌大空间无寻常的圆柱分隔视线,梁高廓空,阔郎无赘。时下,一场豪门宴筵举行正酣。

    豪门宴筵,自是华丽精彩,山珍海味、珍馐美馔巧尽心思、名目百出自不消说,醇酒、美人、清歌、妙舞更是或缺不得。

    阎觐端坐主位,膝下各有两位娇娆软软依偎,递酒夹食,殷勤温柔。他举杯相向,对得是客位主座上的锦衣红袍男子。

    那男子长相俊美,五官却难掩淫秽之气,双颊下颓,唇角垮垂,纵然此一刻依红偎翠、美人在抱,一双因累年纵欲暗藏赤红的桃花眼,望着场中妙衣舞伎的眼神,仍是。

    “阎堡主,你这北方第一商业霸主过得好不快活,你看这满堂的姹紫嫣红,足堪堪与皇宫里的三千佳丽一较上下,哈哈……”

    “谢桂王爷谬赞。王爷开心就好。”

    “阎堡主如此盛情,本王爷当然开心。这世上象阎堡主这么知情识趣的,可是不多见了。只不过……”

    “桂王爷请讲。”

    “兴许是因为本王初到北地,水土不服,近来时有气息不顺之感。听说贵堡有一位女华佗,请她为本王诊视诊视,如何?”

    勾在右指里雕花玉杯里的上好汾酒微生波澜,阎觐浅笑道:“王爷若贵体有恙,阎某自会找到北沿城里最负盛名的大夫前来应诊。本来敝堡的总管事上官自若即医术了得,无奈他此刻盘桓外地。阎管事,骑一匹快马,去北沿城请最善喉喘之疾的李大夫过来。”

    “阎堡主。”桂王爷乜斜着醉眼,“本王认为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本王要给本王顺气调味的,是贵堡内那位女华佗,这不该有什么误听罢?”

    “那位女华佗和本堡并未有卖身契约,本堡主须问过她的意见方可。”

    “本王想阎堡主是个利落爽快人,本王也不必拐弯抹脚,本王就要定了你那位小美人。本王也知道阎堡主你是个生意人,不做有来无回的买卖。今年夏天祭天庆典之际,父皇会颁旨指定皇位的接班人,你也知道,本王爷自小就不在父皇的考虑范畴之内,所以,也不毕竟操这份闲心。但是,南宫慧和南宫惑现下均是皇位的热门人选,届时不管谁为父皇指定,两方势必有一场龙争虎斗,炎王和项王各为其主,本王的赤旗营若不插手,他们算得上势均为敌。而得到本王支持的那一方,必是真命天子无疑。届时本朝是否会继第三代女皇之后再出现一位女性君主,全看阎堡主的一念之间了。”

    阎觐仰首,杯中酒一干而尽。“在下如何确定王爷的诚意呢?”

    “哈哈……天下敢跟王室如斯说话的,非你阎堡主莫属了。为示诚意,本王可以将本王的私人印玺放在堡主处,这私人玺印虽不能号令赤旗营,却差遣本王府内的一干死士。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本王的面,唯认印不认人,而桂王府死士的手段,阎堡主必有耳闻,怎样,如此一来,无疑是本王的一半性命押给了贵堡。

    再者说了,本王在贵堡叨扰不了几日,到时,那位小美人还是堡主你的。怎么曩来大方的阎堡主变得小气了?记得本王两位兄弟来贵堡为客时,得到的招待令他们很生满意呢。”

    阎觐推开了美人纤人递上的紫玉葡萄,“在场恁多美人,没有一个能入得了王爷的眼么?”

    “有,当然有。”淫肆地笑,将左臂的美人横腰一抱,“今夜,本王就要她了。不过,希望明日,本王身上的薄恙会有良医诊治,阎堡主要成全本王才好,哈哈……”

    

第二卷 第十章(中)

    “你可以把话再说一遍。”

    阎觐面皮沉静,不见任何情绪的波动,音嗓亦平板无伏:“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

    忘忘大眼晴直定定地望进他的细长凤眸中,“我想知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样?迷昏我送到他的床上么?”

    “你是大夫,迷药不能那么轻易对你产生作用。而桂王爷,不喜欢床上躺得是一具毫无反应的躯体。”

    很好。“我可以拒绝么?”

    “阎堡会成为你永久的容身之处。如果你想要,我会给你阎堡夫人的名份。”

    不错,还能想到她或许不要。“阎堡主不在意拥抱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么?”

    一手倏握成拳。“忘忘,你要相信,你会在阎堡优渥终生。”

    “真的如此爱她么?为了她,什么都可以送出去?”

    脸色丕变。“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是秘密么?奇怪我怎会知道你那位至爱之人的存在么?”

    不是秘密,可不知怎地,他不希望她知道,只有她,最好永远不要知道。“她……不会介意你的存在,你会成为阎堡的夫人,我的妻子。”

    “原来这便是一席之地,这便是你的疼惜,阎堡主,你让忘忘大开了眼界呢。”

    “君忘忘,本堡主已经作下的决定,不会更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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