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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三百年-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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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默数五下,环顾四周,拣了棵高树爬上,静下心来,隐隐听见南方有潺潺流水之声,我下了树,朝着南方走去,果遇溪涧,顺着溪涧流向,一路往下走去,终遇到带着侍卫寻找而来的皇阿玛。”胤禵闭上了眼,那一刻徒见皇阿玛惊喜而泣翩然浮现。
    “薇薇,日后若再有任何困苦,惊难,便在心中默数五下,害怕过后,我们一同想法,定没有过不去的。”    
    艾薇只觉一股感动之情由心底汩汩流淌而出,心田淡淡柔软,不禁颔首微笑,才一抬眉,愣了一下,便见着胤禵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灼热而隐隐略带侵略的气息回绕在她耳畔。
    胤禵凑近了,鼻中闻到一股淡淡幽香,虽混着药气,仍是难掩,一时昏了头戏言道:“怎么?感动了?要不要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可心下实为紧张,满面尽挂戏谑神情。
    艾薇哭笑不得,犹豫了下,终说出口,“胤禵,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一直很想有个哥哥,”
    胤禵脸颊刹时变得苍白,手压着榻沿吱吱做响,用力得指关节节泛青,粗气横声打断,“我不要妹妹。”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躁气,半响才闷声说:“你还真是会扫人兴。”
    “好了,算我自作多情,自讨没趣。”胤禵自嘲的一笑,屋内气氛随着他神情的故作轻松而缓和下来,几让人怀疑刚刚那一刻的僵滞竟是错觉。
    耳闻有人在门外出声请示,胤禵欲掩尴尬,索性亲上前去启帘,见是蝶衣送来他吩咐置办的衾枕,他顺手取过,走至榻边。
    艾薇见那枕长恰及榻宽,中间下陷,两边渐凸,触手柔软。
    胤禵扶起她身,将枕搁至她腰下,复让她躺下试试,他见她肚腹日益隆起,似因过重,她侧眠时手总欲托住腹。
    艾薇素面朝里躺着,衾枕大小软硬俱都贴服。
    胤禵有着张同胤禛一样轮廓深刻的脸,原英气勃勃,现也苍白而消瘦,他眼底有深情,也有压抑,他虽不该救了她却又将她强囚于此,可除此之外,再无半点不是,一片痴情,也甚可怜,艾薇的心惶惶不安,实是有些怕了这样认真的他,其实他们兄弟便连个性上也有许多细微之处是很相象,她一思及胤禛,那颗沉沉跳动的心又刺刺地痛,“胤…禵,你不要对我这样好。”
    身后许久无言,半晌,胤禵剑眉一凝,俊美的脸上只余苦涩,涩涩道:“我又没要你对我好,你也不要管我对谁好。”

 
 
运针如风,上元节至
    艾薇的待产日恰是正月里,现才深秋,胤禵已早早安妥了稳婆、乳娘入府,一切物什准备贴善得让初来乍到的老婆子们以为艾薇这位“夫人”是十四贝勒府里的如夫人,日子久了,才在婢女们那听到一两丝风声,原是外头进府还没扶正的,惧于十四阿哥的权势,各人是鄙夷羡慕皆藏于心。
   “贝勒爷,求您饶了奴婢吧,再不敢了……”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艾薇闻声不忍,依靠着榻栏,勉坐起身,唤蝶衣去打开了门,便隐见一婢女跪地用力磕头,血磕在那青石上,渐成朱黑一片,周遭人都低着头,无人敢出言相劝。  
    胤禵冷眼横了蝶衣一下,转身入屋挡住艾薇视线道:“你好好躺着,别理这些,多嘴的毛病,第一次有人会犯,第二次就没人再敢了。”
    艾薇身上起了层疙瘩,原来是有人碎嘴,刚好倒霉地被他逮到。
    “夫人,求求您了求求贝勒爷啊……”那婢女一见着她,哭得越发凄惨。
    “拖下去。”胤禵不耐道。
    “慢,”艾薇急呼出口,“胤…禵,我并非要管闲事,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回头你就让人抽她几下,也就是了。”她斟酌着字眼,转念又捂住了腹部,秀眉颦起,果引得胤禵注意了过来。
    胤禵一握她手又冰又凉,心下一骇,忙道:“你怎么了,是又痛了?今早那墨濯尘会来,你暂且忍一忍。”他暗悔刚才不该在门外当场就发作,怕是吓着她了吧,略收敛起心里的火气,跑出屋去向外张望,瞥见那依旧跪着低泣的婢女,一脚踹了过去,“今后要有谁再敢碎言一句,决无第二次机会了,滚。”
    胤禵远远瞧见墨濯尘稳步走来,身姿挺拔,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家道骨之味,心不由渐渐安定下来。
    墨濯尘见了胤禵微微颔首示礼,便自顾走进屋里,打开药匣,烫起银针。
    胤禵瞧他手中银针幽然闪着微光,折射着墨濯尘冷静的双眼。
    墨濯尘烫毕走至榻前落座,探指轻轻按在艾薇腕脉上:“怎么还未用过早膳么?”  
  不待她答话,胤禵已抢道:“早膳已备下,只是她说没什么食欲。”  
    墨濯尘瞥望了他一下,胤禵知他所指,心中郁闷,却也无可奈何,默然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墨濯尘褪尽艾薇衣衫,双手运针如风,约一盏茶功夫,刺遍艾薇上下三十六大穴,纵是他也已满额大汗,他取过帕巾替艾薇轻柔地擦拭着身上的汗珠,那白玉般的肌肤因外来的温暖而淡淡微红,肚腹浑圆高耸。
    艾薇虽知他为医师,可一想到这个毫无瓜葛的男人看遍她的裸身,掌握了她所有的生理变化,总是羞涩,她侧面朝里,紧闭双目。
    墨濯尘见她长长的睫毛像羽扇般覆在眼下,故作镇定,又忍不住轻扇,流露出股妩媚的神情,又有点孩童的天真,他知道她的心思,她肯让大夫赤裸相对,已算奇女子了,那位十四贝勒爷竟也肯如此,待她也称得上是情深意重,可为何自己心中却有丝怅然。
    墨濯尘猛地回过神来,另取一帕拭去额头大汗,稍作停歇,又从药匣中取出另把金针,刺向她周身,这次足有大半个时辰才起针,墨濯尘将她衣裳略系上,扶她起身,待要唤人端水入内替她擦拭,又停住开口道:“你心脉有疾,体弱气虚,生产之日必定更加艰难,日后务必要放开心怀,善待己身,不然纵有灵药神术,也难挽心脉衰竭,更不用说平安生子了。等下让她们端来早膳,无论如何也需多吃些。”    
    腹中胎儿轻轻地动弹了一下,艾薇不由温柔抚上,“劳烦先生了。”见他拾掇了针具放入药匣中,那匣里还放着几把大小不等的银刀,不由迟疑叫道:“先生,”
    墨濯尘见她欲言又止便停下静问她还有何事。
    艾薇神色有些古怪,讷讷道:“我下肢残废,使不出力,只怕到时顺产会更难,先生自可剖腹取出,就是不知现在可有麻醉之物了?”她记得华佗那时就有麻沸散了,可中医好象并不擅长开刀,也不知是不是因他被曹操杀掉后没有流传下来。
    一席话听得墨濯尘很是气闷,她竟敢如此小瞧他,冷哼一声:“你不是很能忍痛吗?自可学那关羽刮骨疗毒,何用得着麻醉?”
    艾薇知她所言唐突了,净白的脸颊泛起一层绯色,微微有些窘然,瞧得墨濯尘终叹道:“我何需那草药与酒剂制成的麻沸散,只要用针灸便可麻醉了,这样还能让你清醒的见着孩子出生不好吗?”
    “哦。”艾薇轻应一声,她不知为何独对这个年轻的大夫总有些不自在。
    “你还有问题吗?你不会还想着要为缝扎的线挑选颜色吧?”墨濯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见她轻吁口气,忍不住取笑道。
    艾薇呆了一下,展齿笑道:“就用标准黑线吧。”想了想,又扬了扬眉道:“可能的话,最好还是和肤色一样的颜色比较好。”
    两人互望一眼,都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艾薇凝视着他,思绪飞转,试探着问出心中一直疑惑,“先生怎么会到京城来了?”
    墨濯尘忽就收敛起笑意,‘乓’的一声关上了药匣,提起匣子,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个方子,便转身向外走去,冷冷扔下一句,“我只想看看他到底有何文韬武略,值得那番说辞。”
    墨濯尘启门走过胤禵身边,将手中方子递交与他,“药补不如食补,仔细照单烹调。”说毕,也不待胤禵再言,便一刻不停的扬长而去,气得胤禵望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背影肝火直冒。
    自这日后,墨濯尘便以昏睡之时可减轻疼痛为由,每次施针都特意避开了艾薇清醒的时辰。如此时光飞速流转,已快至正月,艾薇精神渐长,时常还能下榻坐会。  
    北边的天冷得特别早,从立冬开始,天就几乎没有放晴过,干冷刺骨的风,成天飕飕不断的刮著,逼得人们都只能待在屋子里。
    天黑得早,炭火燃烧所发出的哔啪声,似是这寂聊屋里的唯一声响。 
    艾薇望望窗外,星星好象也因为怕冷而躲了起来,隔着青纱偶尔还可以捕捉到几颗隐藏在黑幕后的漏星,清冷的星光暧昧不明,她有点寂寞,又似无边无际,忍不住悄悄的挑起了窗,任风直面扑来,享受地微微闭起眼睛。
    “薇薇,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开着窗子?”胤禵一踏进屋子,剑眉立皱,疾步上前关紧了窗棂。
    “要不这样你不就没有说我的机会了。”艾薇怕他探究,随口回道。
     胤禵听出了那话中一丝娇嗔,心头乱跳,笑着斜睨她一眼,“女人还真是不能宠的。”
     半明半暗之间,气氛刹那暧昧,艾薇不能动弹,他凑得这般近,近得他那温热的呼吸似能拂上她的脸颊,她忐忑得急于要避了开去,“胤禵,外面可真热闹,是不是在放烟花?”她开口打破这让她心悸的气氛。
    “今日是上元节。”胤禵微掀嘴角,她是明知故问吗?他有些苦笑,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这样多疑?他从前不是这样的,遇到她之前,他素来洒脱不羁,拿得起放得下,也有一腔雄心,立志欲佐八哥,可那些都已不再是他了,他的世界瞬间变得狭小,小得只能容纳她一人,纵然她如现在这般刻意的封锁了自己,将他隔绝在外。 
    她低柔的声音拉回了胤禵的思绪,“胤禵,我想出去看看。”
    他凝视着她,虽有些犹豫仍颔首说好。
    艾薇欲避开他深邃的眼,急急摇着轮椅向前,不想撞了案几。
    胤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蹲下替她揉着膝盖:“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艾薇有些窘意,便说不出口那膝盖根本毫无痛感。
    胤禵悟过神来,详作不知的揉了会,让她等着,转身去取了凫靥裘来帮她穿上,仔细围好银狐风领,罩好雪帽,又蹲下身子,替她换上掐金镂花羊皮小靴,艾薇侧首,木木的任他去,她欠他的只怕是这一生都还不了了。
    胤禵推着艾薇停在庭院。
    朵朵烟花恣意盛放,倾力怒绽,比星辰更璀璨,一泻千里,耀亮了艾薇柔美的面容。
    夜幕中烟花寂寞的灿烂着。
    回忆瞬时渗透了她的心房,姹紫嫣红的那夜,湖边的火树银花,夜风飘来他倾心的气息,记忆从未离去,沉淀在了灵魂的最深处。
    忘记他原来是这样的难吗?艾薇竭力欲压抑住溃堤的思念,却不觉两颊早已湿热一片,她侧过身子胡乱地擦了一把,有些痛恨起自己来,她讨厌这种懦弱的眼泪,忘记他不好吗?忘了他,她才能重新振作,重新开始,却为何明知要舍,还依依难决?
    灿烂烟花不停歇的绽放着,耀得黑夜如同白昼,耀得他英挺俊逸得令人屏息,可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愁郁和裂痛,他望着她专注凝视天空的模样,她眼里残留的泪痕,惶惑苍白的面孔,他看得分明。
    他时刻被一种叫恐惧的东西噬咬着心扉,即将要失去她的感觉拉扯着他,那感觉强烈得,彷佛这一刻即将到来,让他心唇焦躁,日夜难安。他恐慌极了,是默念了无数次1,2,3,4,5依旧挥之不去的恐慌,恨不能将她变成面人儿般大,好藏在怀里安放着,日日夜夜守住她,让她不能于眨眼之间消失在空气中。 
    远远传来击鼓的声音,那一声声悠长荡漾仿是在哀悼他那颗已破碎的心。 
    “我回不了头了,回不了了。。。。。。”轻得似一声最细微的叹息,幽幽地随风散去,他停不下来了,无论在世人眼中他是对或是错,他只是个服了罂粟的人,至死方休。  
   天空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细细碎碎,如纷飞的落櫻,也似无暇的莹泪,漫天飞舞,她微微有些颤抖,他抱起了她,扬起外氅覆住她,抬首再看一眼那漫天的飞雪,大步走向屋去。 
  
三人品茗,终表心迹
    大紫檀雕螭案上,宣铜炉里袅袅逸出奇香,令人心绪飘然,一溜的楠木太师椅上,搭着大红金钱蟒靠背,十阿哥有些不耐的扭着身子。
   “老十啊,你这性子怎么还是沉不下来?”八阿哥笑着摇首,只听得砂壶中飕飕作响,转瞬声弱,水沸如鱼眼,八阿哥即提壶,淋罐淋怀,待毕将壶复置炉上扔进一撮姜盐,拿起竹筅搅拂了下茶汤,取过茶罐,铺开雪纸,细细纳茶。
   “八哥,你这炭火颜色倒也好看,是绞积炭吗?”十阿哥实极无聊,紧盯着古鼎风炉猛瞧,似为所言不觉流露三分得意。
   “老十,有长进啊,也知道绞积炭了,那绞积虽已可算是最上乘的燃料了,可我这是乌榄核炭,乃是用去仁的榄核壳烧制而成,比起绞积炭来还更胜一筹,你瞧它焰活而呈蓝色跳跃,火匀而不紧不慢,是为子瞻所云‘活水仍须活火烹’啊。”
   “这饮茶哪有喝酒来的痛快,八哥,你还是等九哥他们来了再煮吧,别净让我牛嚼牡丹的糟蹋了。”十阿哥听罢丧气道。
    八阿哥但笑不语,手不停顿,待铫缘涌如连珠,舀出一瓢滚水,倾倒于熟盂里,另取过竹策于沸水中心搅动,将纳好茶叶从旋涡中心倒下,片刻,水沫飞溅,滚烫翻滚,八阿哥撇净上层云母水沫,等再滚时,将前置于熟盂中的水倾倒而下,瞬时沸止沫生。
    “老十,茶经开篇即云饮茶最宜精行俭德之人,你也该静下心来学学。”八阿哥提壶笑道。
    还不及十阿哥回言,已有声传了进来。
    “是啊十弟,这等好名声也不能让老三、老四他们专美于前那。”九阿哥撩帘入内,朗声道。
    “九哥还说只好财色,如何又有兴茶道?”十阿哥搔搔发道。
    “这你就不懂了,人说‘从来佳茗似佳人’,既与佳人相关,我如何不爱?”九阿哥取过盏茶,把玩着,懒洋洋的答道。
    十阿哥探首瞧他身后无人再跟进,憾道:“十四弟怎么又没来?”
    “嘿,咱爱新觉罗可算又出情种了,来前我去了趟他府里,他那女人到了日子又生不出来,他整日愁眉苦脸的,如今是除了上朝,哪都不去了。那女人也算是托了宛琬的福,一步登天了,十四这傻小子,对女人不能这么宠的。”九阿哥语带不屑。
    “十四弟素来重情分,那年八哥出事,他不也是挺身保奏,拼死相拦的。”十阿哥听着有些不爽,忍不住辩道,他倒是满心眼里羡慕十四弟可以不顾世人目光,只遵循自己心意而行的勇气,即使,世人都说那些是错的。 
    八阿哥端茶的手一抖,淡笑凝结在唇角,随即平平放下,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色有变。
   “你懂什么,皇阿玛当时虽是对他说得狠了点,可最后呢,谁得利最多?大哥旗下属地旗人还不都划归了十四。”
    十阿哥一时闷住,心下不服,可十四弟事后获利最大确为事实,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八阿哥闻言如有所思的看了九阿哥一眼,依旧一派悠闲的静坐着。
    九阿哥回瞧了他一眼,他最受不了八哥这副不愠不火慢吞吞的德行了,“老四那家伙向来就没什幺弱点,又让人捏不着短处,难得有了个宛琬,还正想着怎么好好利用利用呢,怎么就死了?这事也蹊跷,八哥,你说拿着她的那蠢子怎么不用她要挟要挟老四和十四两个,一下就弄死了她呢?”他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没弄明白的。
    “我倒也琢磨过这事,若说什么都不图,一意只取性命的话,永和宫那位主子极有可能,抽薪断火,这一招虽毒,可说来也算是为了他们哥俩好,” 八阿哥白净的脸庞被跳跃的火光映得有些潮红,“不过,也有可能还另…有…隐…情。”八阿哥一字字轻吐道。 
  十阿哥急道,“那咱们就让人去查出来呀。” 
  “不,不”八阿哥笑笑,摇了摇首,“十弟,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那炉水都快烧开了,可没那闲工夫再管这些了,你八哥现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了。” 
   “八哥,你这套越瓷好啊,捩翠融青如玉,轻薄似冰,怕是上林湖贡窑极品吧。”九阿哥把玩着青瓷,呷了一口热茶,忽转话题道。
    八阿哥顺着他答道:“还是九弟识货,这还是前些日子,佟天雄送来的。”
   “那老家伙跑来做什么?”十阿哥插言。
   八阿哥若无其事道:“还能做什么,还不是想等朝里有了空缺好拔擢拔擢他,这朝中,是早就找不到什么廉洁之士了。”
   “八哥,现正风口上,你怎么还收下礼呢?”十阿哥有些担忧不解道。
   “咱们的十弟还是单纯啊,同朝为官,留人三分情面总是好的,何况老爷子何尝会来计较这些个。”八阿哥对着他笑笑,他低首看着炉上又已沸沫如皑皑白雪的茶汤,提起冲入杯中,“老九,前段时间毓庆宫中的暗探传出话来,你年前让揆叙、阿灵阿去办的事,二哥被废前就都知道了。”八阿哥又转过话题继续道。
   “知道就知道了,反正事也成了,运兵求险,不想些法子弄他下来,难道他还会自己走开?”九阿哥不以为意地哼了哼。 
   “可咱们这里有他的哨子。”八阿哥眼中拢上了层烦忧,“我门下有人被扯进宗人府一案中了。”
    九阿哥小眼眯得越发成了条线,眼神瞬间变得危险,“怎么回事?有谁还敢动你手下的人?”
   “是老七亲自带人逮去的,真是不讲半分情面,大咧咧地就在我地头上逮人办案,脸面倒还算了,可在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再让他审出点什么事来了。”八阿哥无奈的长吁了口气。
    十阿哥顿时面露愁容,看向九哥。
   “他妈的,老七那小子贼难弄,咬着谁都不放,老爷子说得好听,什么七阿哥‘心好可亲’,我看这小子就是自己残废了,也见不得别人好,趁火打劫呢。”九阿哥没好气道。
    八阿哥揉了揉微疼的额际,“可这下也没法子,总得先把人从老七那给救出来再说。”
    九阿哥冷哼一声,“还救什么救,”他伸手示刀一挥,“老七私下审人手段素来毒辣,他既想搅这趟浑水,索性就成全他,扣到他头上去。”
    八阿哥略一思索,颔首赞同,“好。”,他没想到老九如今行事风格如此狠绝。
    十阿哥若有所悟地看了他俩人一眼,如今诸皇子中,朝野内外,宫闱上下,满、汉大臣中就属八哥最得人心,八哥能有如今局面实属不易,恍然陷入了从前的回忆之中,他与九哥因同一年生素来最是要好,可八哥虽少年老成,文章、弓箭样样胜过太子,却因额娘出身低贱,处处受制,在宫中难得一个同龄友人。
    那个炎炎夏日,他又躲在南书房里间打起了磕睡,谁知道皇阿玛摒退了宫人,当场捉住了他,好是一顿责罚,他恨得牙痒痒时,分明看见了皇阿玛身后八哥的影子。
    翌日,他见着他,一言不发地冲上去就与他扭打了起来,最后还是九哥赶至,说八哥本是叫了他去报信的,却还是让皇阿玛察觉给拦下了,俩人方停了手,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背对着背,阳光那样的烈,照得心里热乎乎的,俩人忽就都咧起嘴笑了,争着让九阿哥评说究竟是谁的脸上战迹比较辉煌。 
    九阿哥见他沉思模样,疑问道:“老十,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最近三哥风头挺劲的,我进宫听说三哥那个蒙养斋馆办得很好,皇上可亲口夸了他好几次,说他虽不善言辞,但为人处事稳重。” 
  “老三他明哲保身的没动静了那么久,也是熬不住了。”九阿哥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心中反倒是对另一个人比较感兴趣,“最近老四有些奇怪,二哥废了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还整日参禅信佛的,大搞什么‘坐七’,只怕他这‘天下第一闲人’不等闲啊。”
    十阿哥接口道:“宫里倒是探到那章嘉活佛可是在老爷子面前力夸四哥有佛性呢,说其已参透‘三关’,得成正果了。”
    “那倒好,四哥的悟性也算超佛越祖了。”八阿哥啧啧有声的赞道,“倘若他真如此潜心向佛倒也罢了,可如是欲藏在汪洋中的潜龙,则决不能让他浮上来,他可绝对有掀起惊涛骇浪的本事。”他眼底瞬间聚满了挥不去的烦忧。 
    “他没了十三那只拔了牙的虎,只怕也难。咱们还是一旁静观其变的好,他要真想浮上来,我就是咬也要把他咬下来。”九阿哥搓着肉掌,神色复杂道。
     十阿哥站起身来嘀咕,“这都灌了一肚子的水,八哥,我出去下。”
     八阿哥待他走远,清清嗓子,瞟向坐在他身边的九阿哥似真似假的开口问道:“九弟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坐拥江山的滋味?”他一直都知道,胤禟不比老十,他心计从来不在他之下,心思谨密,手段毒辣,又是诸皇子中最为阔绰的,难道他就不想坐上那个人人梦寐以求的位子而甘心只为他作嫁衣?
   八阿哥竖起双耳倒想听听他会有何番说辞。 
    老八他到底是忍不住问出来了,这样倒也好,九阿哥沉默片刻,心中千回百转,斟酌道:“那位置有谁不想?可我也一直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没什么雄心大略,也不图那虚名,我只想美人在怀,一世钟鼓馔玉,那位置好处虽多,可也累如老牛,劳神那,我还有自知之明,就不去糟蹋祖宗基业了,那份辛苦还是留着给八哥吃吧。”他两眼直对上八阿哥内藏野心的双眸,三言两语的将自己的立场撇得很清楚。
    “八哥和你说笑了啊。”八阿哥笑着摆手,很有闲情逸致地继续品起茶来。
     俩人不约而同地互看对方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 
  
漫长一夜,旭日东升
    风呼啸而过,像刀刃一般冰锐,刺破他的肌肤、血液冲向四肢百骸中去。虽旭日高悬,惜远得亦如个洇着水迹的冰球。
    胤禛伸手轻抚去宛琬墓碑上的积雪,轻轻叹道:“琬,今年的雪特别大,如果这席天大雪真能如你所愿,掩埋掉世间一切的尔虞我诈,手足相残,肮脏龌龊,该有多好……只可惜你我终究是太天真了。”
    待到度过寒冬,宛琬的坟上便该是碧草青青,春意浓浓了吧?回想起那一日,旭日万丈,她飘然离去,大半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胤禛呵了呵几乎冻僵了的双手,靠着墓碑屈下身子,索性席地而坐,只有此时,他的心情才能平缓下来,也许这正是他现在,甚至是永远想要的生活了。
   太阳渐渐有些隐了去,雪下得更大了,天空混混浊浊,似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不时传来几声凄鸣,那是只南飞掉队的孤雁发出的哀叫,胤禛仰头望天,大雪纷飞,栖在唇畔,带着刺人的冰寒,也许自己便如这只孤雁一般,再也找不到亲人了。

    京城,十四贝勒府。

    胤禵出了缀锦阁,转踏上长廊,竹上积雪厚累,压得枝头沉沉下坠,似已到底又一跃而弹,抖落一层雪屑。
    天边霞辉渐冷,余辉奋力跳耀,燃尽了最后那点火热,耀得白雪透亮,然胤禵心中却蒙着层阴影,薇薇早过了待产日,却迟迟都无动静,那个该死的墨濯尘还悠哉地净说风凉话,一念及薇薇,胤禵不由情生意动,加快了步伐。
    才进月洞门,胤禵便见婢女端着药走来,婢女慌忙福身请安,他上前接过漆盘,掀帘入内,艾薇背光坐于阴暗处,仿佛一道灰影,叫人无法看清她的神色表情,胤禵心头莫名一痛,深吸了口气,笑着上前道:“薇薇。”顺手拣过大锦靠褥垫她背后,皱眉道:“这窗扉上的青纱瞧着太素净了,明儿让人换上银霞蝉纱,也配那几竿竹。”
    艾薇似被惊醒般抬首望见他,端他眉色,微微笑了起来,“胤禵,你不要担心了,墨先生不是说让他在肚子里养养足也好。”
    好个屁,胤禵面上笑容依旧,端过药碗,轻声道:“薇薇,该喝药了。” 
  艾薇侧过眸子,又望了胤禵一眼,慢慢喝了下去。温热的汤药烫着心肺,让她身上微微有些发热,清白的脸颊上浮出微微嫣红。
   “薇薇,还是去床上躺着吧。” 胤禵轻言道。
    艾薇轻轻颔首,近来她总是很容易疲倦,下腹闷闷胀意,沉沉欲坠,墨濯尘诊脉后只让她万事宽心静养为上。
    腹痛又突袭而来,腹内一抽,绞起了爆烈的疼痛,艾薇微微呻吟,猛地蜷起身子,胤禵低头见她额头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拔。
   “薇薇。”胤禵呆住了。
  艾薇弓起背想忍下疼痛,胤禵忙伸出双臂阻拦住她,“薇薇,你别动,不能压着的。”他似乎比她还更为紧张,胤禵的手紧紧扶住艾薇的身子,小心的转着姿势,让她靠进自己怀中,手心沁出冰凉汗珠,几握不住,艾薇的呻吟突地凄厉起来,几要脱出他的压制,似欲抱住肚子翻滚,她紧攥住他双臂,指尖隔着衣衫深深的陷入他的臂肌中。  
    那是一种胀如撕裂般的疼痛,肚腹胀鼓得似爆裂欲开,抽痛得脊背如要断裂般,十几日来她一直偶有这样的疼痛,日间也痛过几回,因都极为短促,也未加注意。
    艾薇整个人软倒在胤禵身上,胀痛纠缠不休,冷汗涔涔而下,长睫已为汗水打湿,望出去一片迷离,“胤……禵,我……我好像是……要生了……”她羞涩地低言。
  要生了?胤禵的脸色突地一下子变了,大叫出声:“快来人,快把隐婆叫来,再让人去把那墨濯尘也给我找来!” 胤禵一把抱起艾薇小心地将她放至室内一隅那张微微折起的床榻上。
  他的一声暴吼引来了门外的一阵喧哗。
  稳婆、婢女们纷涌而入。
  “贝勒爷,您这会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有个胆大些的稳婆怯怯地上前,尴尬的劝拉待在床边忘了走的十四阿哥,哪有女人产婴男人还站在床头的事?
    胤禵杀人般的目光扫得她一哆嗦,他一甩袖走了出去,一动不动地钉在门外,其态如山。
    艾薇脸色苍白,微微仰首,汗湿的发丝凌乱地覆在额际,面颊上。
    稳婆们拉起艾薇的双手,取过备在一旁的丝巾,将她的手缚绑在床柱上,紧紧地打上了结。
    那扇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忙碌的声响中却无艾薇一丝痛叫,婢女们进进出出,带血的水换出了一盆又一盆。
    胤禵闭上了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再吸进,再吐出,紊乱难耐的心才稍稍在胸腔中镇定下来。
  “有没有什么事?” 胤禵猛地拦住一端着水盆出来的婢女悄声问道。
  婢女神色仓皇,颤颤地猛摇头,疾疾避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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