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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刺客-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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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哥……”

“这就是爱。亲情之爱。夫妻之爱;人与人之间的博爱;都会产生这种结果。不但万物之灵的人,连禽兽也会有这种至性至情的表现。那种危难时的竞争,是正常的陌生人之间所产生的正常反应。求生的本能所产生的结果。就是强存弱亡,这就是人间悲惨事件绵绵不绝,永无穷尽的原因所在。”

“彦哥,你知道,我不会接受你的木板……”

“呵呵!那么,结果将是你我同在世间消失,爱心同沉。”

林彦故意用笑声冲淡严肃的气氛:“曹明将有一段艰苦的日子要过,但他会克服的。在两妖魔来说,曹明临危卖友不讲道义,岂肯善罢干休?除非两妖魔未能逃过这次大劫,不然曹明必将寝食难安。”

“两妖魔会不会在近期赶到问罪?”

“恐怕不易,傅夫人不是善男信女。”林彦苦笑:“如果我所料不差,两妖魔的船出了意外,便知大事不妙,再接不到孤山上的信号,怎能不提高警觉?定然顺水撤走,顺水航行可用挠代舵。傅夫人不等我们出在便走了,必定是心有不甘去追两妖魔啦!附近有巡江营的船只巡逻,船上不会发生水战,这一追,可能直下荆州。所以曹明今后是否平安大吉,决定在两妖魔荆州之战的存亡上。

“没有我们的事啦?”

“没有我们的事了,傅夫人显然不好意思再启齿找我们助拳。”

次日一早,两人由店伙领至码头登船。

这是一艘专走三峡的客货船,舟长五丈,宽两丈五,外.表古古怪怪,与下江的船显著的不同。船后艄有两座舱供旅客坐卧,前面舱面是平的,上面架木为棚屋,启航前把棚屋拆掉,便于舟子操舟。两侧共有十四根桨,由十四个人操纵。

前面有两个人,操纵一支巨桨,可像舵一样控制方向。后艄的舵像一具大橹,又长又大。船头有数根巨型缆桩,上滩时雇当地的纤夫将舟拉上滩去。缆绳粗有一握,长有数十丈,一堆堆一盘盘,蔚为壮观。

这就是船主(板主)不欢迎短程旅客的原因,半途下客必将损失半程船资,船上的容量有限,所载客货本来就不多。

祭过江,祀了水神。船在香烛缭绕鞭炮长鸣声中,驶离码头,开始了艰辛凶险的航程。

自万流驿蜀楚分界处,下迄夷陵州,这段江流称西陵峡,三峡中最长的一峡,也是凶险居末的一峡却有最凶险的新滩,号称蜀江第一险。

航行多日,终于到达新滩。

这座滩在嘉靖二十一年,久雨山崩,而至两岸壁立,大石横江,仅南岸一带勉强可通舟揖,巨石森然罗列江心,雪浪峰涌,轰然水声远传十里外,舟船上下有如飞渡鬼门关。后来在天启五年,按察使乔拱壁雇工凿平当流的数座险石,覆舟惨祸减少了一半以上。

滩距归州约二十五里,北岸叫龙门,南岸叫涫漕。上航皆由官漕牵上,龙门不通舟揖,江中乱石如林,舟船闯入绝难幸免。

滩下的小村就叫官漕村,这里有官方派来照顾官船的丁役。沿南岸倚崖凿开一条小路,贯连滩上滩下的交通。也是纤夫牵缆的路。不论上行下行的船,皆需将货卸下,旅客也全部离船由陆路上下,以免覆舟时葬身鱼腹。

下滩的船,在滩上游的屈原沱泊舟,卸下客货,雇用当地的舟师加桨引航,凌空下放,一泻而下泊于官漕,等候客货到达再启航。

林彦的船,薄暮时分泊舟官漕。板主当即宣布,客人可登岸至客栈投宿,明日旅客可自行动身上行至屈原沱候舟,务须于近午时分抵达。因下行船只优先下放,下行的船放尽,上行的舟才能由纤夫牵上,上滩该是近午时分了。

林彦与姑娘皆是第一次行走三峡,这几天经过了不少滩峡,觉得并不如传闻般可怕。像南北两虎头滩,当地人说鱼鳖不能游,其实并不算凶险。但到了这里,听到了如雷水声,这才知道真的到了险峻处了。

他俩曾横渡龙门天险,但看到了新滩,龙门天险又算不了什么啦!至少龙门的江流中,没有千奇百怪的巨石森列中游,没有撞毁的顾忌。

船上共有二十位旅客,数十担江南土产,板主忙得不可开交,下货点货、雇请夫子、找主事人请数十名纤夫牵缆……旅客的一切,只有自己处理了。

村中相当热闹,十余艘早到的船,带来了两三百位旅客六家旅店几乎客满。

这里的旅店皆规模不大,大半因陋就简,只有三家设有可容纳携眷旅客的大房,其他都是又脏又臭的大统铺,一间房挤上二三十位旅客,每人仅占三尺铺平常得很。

姑娘穿的虽是男装,女人仍然是女人,她怎敢与其他的男人挤在大统铺里并头睡觉?女孩子走江湖麻烦得很呢。住宿不便就是麻烦之一。

跑遍了六家旅店,就是找不到房间。三家有大房的客店,皆被有眷的旅客住满了。

小村只有前后两条街,百十户人家。两人无可奈何,眼看天色不早,两岸奇峰插天,天黑得早,再找不到宿处,问题大啦。

“先找地方填饱五脏庙,回头到码头找板主。”林彦将随身携带的小包裹搭上肩:“在船上过一宵总比露宿街头好。”

“不可能的。”芝姑娘苦着脸说:“为了卸舱下的货担,船板都取掉了。船头全是水,也不能睡。”

“这……吃不要管,食罢再说。”

“也只好如此了,在码头睡一夜也无妨。”姑娘不反对露宿,她有太多的露宿经验。

他俩在一家小食店进食,邻桌有三位食客,操着浓重的乡音,一面进食一面聊天。

食毕,店伙送来一壶好条。邻桌的三位食客,也正在喝茶,仍在大声聊天。

林彦心中一动,扭转身向邻桌坐得最近的食客说:“老哥请了,请问这里到归州还有多远?”

他的口音带有湖广腔,彼此相去不远。食客用手抹抹大嘴,眯着眼反问:“你问得很奇怪。这里不是归州吗?”

“在下的意思,是指归州城。”

“哦.快了快了,上滩不久就到了。”

“你老哥好像是州城的人。”

“是呀,但不是州城的人,是旧归州城的人。”

“归州还有新旧?”

“是的,本来州城迁来迁去,滩上的爱子城也曾经是州城。最近迁走的一次,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哦!客官是到归州的?”

“对,到归州访友。老哥是归州人,地头一定很熟罗。”

“哈哈!归州能有多大?三五百户人家,活了一辈子,当然熟啦!”

“请教,贵地有没有姓符的人?灵符的符,四五年前从下江迁来的。”

“姓符?怪姓。”食客沉思片刻,眼神有些小变化:“没听说过。”

“也许你老哥地面并不熟。”林彦笑笑说。

“什么话?”食客恼了:“新归州旧归州,哪一家我不清楚?你……”

“城郊你也熟吗?不见得吧?”

“见了鬼了,城郊除了山还是山,只有鬼占而无人住,你认为我熟不熟?”

另一名食客哈哈大笑,笑得暧昧。

“张老五,你笑什么?”食客不悦地问。

“王老哥,这位客官的意思,并不专指城郊。”张老五加以解释:“大概是指乡下。郊与乡是不同的,郊仅指城廓附近,乡就大啦!”

“对。”林彦接口:“在下的意思是指四乡。”

“这个……”食客不再吹了。

“沙镇溪一带,你就没有去过。”张老五说。

“这……往上走。我是没去过。”张老五只好承认。

“沙镇溪在何处?”林彦问张老五。

“在州西十几里,是一条小溪。江口附近本来有一座巨大的石梁拦在江面,那年新滩山崩江水暴涨那座石梁突然失了踪,水势平下来了。”张老五热心地解释:“溪口往西,上游三四里半山腰,就有几户人家。船经过时,你抬头上望,那几家人就住在你头顶上的高空里,吐口痰也可能掉落在你的头上。像那些地方,八辈子也没有人去过,谁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光从山下往上爬,也得爬上老半天,鬼才愿意去打听他们姓钱赵孙李。”

林彦感到相当失望,归州地面不大,找一个人该无困难,反正只有两岸有人烟,一问便知,没料到山里面还有人居住。

那些人真成了所谓化外之民,两山相隔似在咫尺,鸡犬相闻门户相望,但走起来上山下山,花一天工夫也不见得就可以走到,邻居之间咫尺天涯,老死不相往来并非奇事,这种地方想要打听一个人,得花多少时日?简直与大海捞针差不多,而他又没有充裕的时间。

符家在内方山定居,六合瘟神并没有隐姓埋名,只是少与外界往来而已。符家男女老少一大群,日常生活所需不简单,决不会躲到深山里隐居,躲进山也隐不了人,他不相信像六合瘟神这种人,能过得了刀耕火种的苦日子。

因此,他心中已有所决定,在归州停留最多以三日为期,如无所获便立即入川。

姓符的人不多,打听费不了多少工夫,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谢谢你们。”他向对方道谢:“归州地面,有没有修道学长生的宫观?”

“有呀。”张老五说:“州城西面不远。就有一座古老的天庆观,可是本地最古老最有名的修真好地方。下面就是蜀江最险处黄魔滩,也叫叱滩,蜀江三叱的头叱,二叱就是这里的新滩。观中住有十几个牛鼻子老道,降妖捉鬼灵得很呢,法力大得惊人,据说可以移山倒海,可惜我没亲眼见过,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妖魔鬼怪。哦!客官贵姓呀?来找姓符的家,是朋友吗?”

“在下兄弟姓林。”林彦毫无心机说出姓氏:“那是在下一位父执辈,年荒岁歉而一再迁徙,失去音讯,听说已迁至归州附近落户,因此前来查访查访。”

“出家当老道去了?”

“还不知道,猜想有此可能。”

第三位食客一直含笑不语,标准的局外人好听众,但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林彦搁在身侧的凳子上的那沉重的小包裹和佩剑,嘴角的笑意令人莫测高深。

“我们这里,信鬼神的人很多很多,信巫的人也不少,但真正出世去做老道的人很稀罕。”张老五似乎颇有与林彦聊下去的意思:“其实么,天庆观的老道也都是些骗子,道行有限,跳神撵鬼蛮像一回事,真碰上妖魔鬼怪还不是只能光瞪眼?就说观门外的黄魔滩吧,巨石横江掩住江面三分之二,水势如崩,那下面的魔鬼为祟,哪一年不掀翻三二十条船?天庆观的老道又能怎样?我可怀疑他们与江中的魔鬼是同谋,老道敛财,魔鬼吞噬人命,狼狈为奸,皆大欢喜。”

“张老兄,你这些话罪过罪过。”林彦温和地笑笑。“其实嘛,不管世间是否真有鬼神,至少相信天道循环,敬畏鬼神的人,不至于做出该受天谴与鬼神报应的坏事。可惜这种真正诚信的人并不多见,而希望鬼神赐福的人却多多,利用鬼神坑害人的骗很真不少。你信鬼神吗?”

“你呢?”张老五聪明地反问。

“敬鬼神而远之。”林彦含蓄地说。

 

第三十六章 风雨神庙

当他们重新出现码头时,天已经黑了。

说巧真巧,劈面碰上一个同船的旅客,刚好从船上走上码头。林彦并未与这位旅客交谈,只知对方姓于,排行七,以排行为名,叫于七。这人生得方面大耳,身材高大,颇有气概。

“咦!你们还没有落店?”于七讶然问。

“六家旅店,家家客满。”林彦苦笑:“于兄回船来有事吗?”

“看看我带的货,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

“货不是卸在码头上吗?有船上派人看守,不要紧的。”林彦指指堆积在前面的货担。

“我怕他们省钱偷懒,留一部份货在船上随船上航,万一船出了意外,我的损失可就大啦!哦!两位何不到村东的清烈公庙去借宿?多花些香火钱,一定可以得到一小间静室,比旅舍清爽多了。”

“谢谢指教。”林彦大喜过望:“清烈公庙怎么走法?”

“江边只有一条路,出村顺路走,错不了。”于七匆匆地说,匆匆地走了。

出镇东里余,果然有一座小庙。庙虽小,后面香火道人所住的房舍却比庙大,两列瓦房,仅住了三名香火道人,隔开一间间静室,显然经常有人前来借宿。

找到香火道人,纳了十两银子香火钱,林彦这才发觉所谓清烈公庙,原来是把三闾大夫屈原的神祠,他知道归州有三闾大夫庙,却没想到这里也有小神祠,至于为何把三闾大夫称为清烈公,他可就大惑不解了。

斗室约一丈见方,一几一榻别无长物。室中一灯如豆,听不到嘈杂的人声,小窗外一片漆黑,枝叶摇曳,倍感凄清。那如雷的水声,在这里反而有催眠作用,音浪节奏始终称定不变,听久了就腻啦!

山间不时传来夜枭怪鸟的鸣声,却没听到天下闻名的猿啼,大概是猿猴夜间也需要睡眠吧。

洗漱毕,两人按倒盘坐在地行功练气半个时辰,这睡前的功课十分重要,练了后可以浑身舒泰,郁气尽除,涤尽一天的烦恼和疲劳,持之有恒,根基只进不退。那些出外行道历练的武林高手,因环境所限,无法持之以恒,因此无法再行精进,是十分可惜的事。

练功毕,林彦照例出房巡视一遍,再重新检查门窗,小心翼翼严防意外。

“一切都好,睡吧。”他向姑娘说,将煤油灯盏移至几角,用茶壶将光线挡住,分压灯芯仅留一根一星幽光仪照向壁角,如果人开门窗稍快了些,这一星幽光便会熄灭。

芝姑娘和他相处已久,毫不忸怩地和衣睡下。在陕西,两人出生入死,历尽艰辛,苦得要死,哪有闲工夫去想儿女私情?姑娘自己也说过,她把林彦看成疼爱她的大哥哥,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大哥哥,同衾共枕她也睡得安稳香甜。林彦是她的保护神,在林彦身边,她会获得平安和幸福,决不会受到伤害的。

“你看,我们要不要守夜?”她用双手作枕向林彦问。

“我想不必。”林彦在她身旁躺下:“在这里,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人地生疏,与任何人没有利害冲突,不至于发生意外的。睡吧,丫头,不要胡思乱想。”

“彦哥,我总觉得我们一开口就直说找姓符的,恐怕不太妥当。”姑娘说:“六合瘟神不是善男信女,他并不知道我们的来意,被他发现我们,会不会引起误会?”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要不是这样明查,换上暗访,恐怕比大海捞针更难呢,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暗访耗时太多了。”

“我们可以用定时制脉术要梁剥皮的命,根本不需去找六合瘟神。”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绝对无法接近那恶贼。他身边必定高手如云,用惯技多设替身,接近不了他的,你想使用定时制脉术。如果能接近,点穴术就可以要他在一定期限内暴毙,何必用定时制脉术?睡吧,不要多想了。”

姑娘不再多说,片刻便梦入华胥。

不知睡了多久,林彦突然悠然清醒。

室中幽暗,水声、枭啼,午夜魂回,倍增凄清,孤寂的感觉,无端地渗入他这游子的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何醒来的,也许,是这座深山大壑中的小神庙太过孤寂了。引起内心深处一些不安的情绪吧。

他扭头看看身旁的芝姑娘,少女身上特殊的淡淡幽香入鼻。姑娘整个人偎在他怀中,蜷缩像头温柔的小猫。

“她睡得真香甜。”他心中自语:“江湖人有如风前之烛,四海游龙带着她闯荡江湖,不知他老人家可曾替她的日后打算过?老人家难道不知道孙女会长大吗?”

是的,人总是会长大的。在他的眼中,姑娘已经不再是黄毛丫头了,身心的发育正以明显的速度成长,真需要赶快安顿下来了。

姑娘被散着满头青丝,散发出掺着皂角味的清爽香味。蓦地,心潮一阵汹涌,思路一乱。

依稀,他觉得偎在他怀中的人变了,那满头青丝所散发的香味也变了。不错,那是淡淡的、超脱的、典雅的芝兰幽香。是乐婉,他魂牵梦萦、天人永隔的萧乐婉姑娘。

快一年了,他依然心病未除,依然满怀凄楚,依然暗自伤怀,依然在午夜梦回时感到空茫心酸。

恍惚中,眼前出现了幻象。风狂,雨暴,乐婉正幻现在风雨中。那苍白的秀脸,那令他心痛的凄楚笑容,那刻骨铭心的呼唤……

风雨中的乐婉身影有点朦胧,四周,似有浓浓的云雾涌腾,绰约的身影四周,则罩着一圈荧光。缓慢地,缓慢地,冉冉而近,近了,影像愈来愈大,愈来愈明晰,那一双纤纤玉手,也正在徐徐抬起,徐徐向他伸将过来。

“乐婉!”他发出久已蕴藏在心底的激情呼唤。

映像仍在接近,继续在扩大。

“婉……”他终于叫出声音。

“彦哥,彦哥……”姑娘惊跳而起,扳住他的肩膀失措地叫唤。

他灵台一清,幻象消失了。他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感到奇怪,自己不是清醒的吗?为何突然间会梦魇呢?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啦?”他掩饰地问。梦是依稀,他仍然记得梦中的情景,但不宜对姑娘说出。

“你在呼叫。”姑娘温柔地轻抚他冷冷的面颊:“你在出冷汗。彦哥,梦魇了吗?”

“我也不知道。哦!我真在出冷汗。”

“梦见什么啦?”

“记不起来了。”他挺身坐起:“晤!好像在下雨,糟了,恐怕会误了行程。”

真的在下雨,而且是大雨,还刮风,风雨声一阵阵与水声相应和,暴雨打在小窗上,一阵紧似一阵。

丛山中气候变化甚大,而且变化莫测。行走三峡的船夫都知道,那些充满鬼神气息的怪风是如何可怕,倒泻似的阵雨,会令江水倏然涨落。陡涨的江水淹没了原本露出水面的嶙峋怪石,江水形成不可测的乱流,将船吸住、抛起、翻转,然后打得粉碎。因此,阻风阻雨是最平常的事,怪风一来,船就必须立即靠岸紧急停泊,不然船会像狂风中的落叶,决难幸免。

因此,舟子们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迷信,鬼怪的传说与神话,在每一个舟子的心中生了根,整个航行期间,船头的信香始终保持不熄,每一次上滩下滩,都必须焚香祝告江神请求怜悯、保佑。几乎每一处山峡,每一处险滩,都有一个专属于该地的神祗或鬼怪故事,舟子们深信不疑,牢记在心。

巫山神女出巡,这是每个舟子最熟悉的传说。如果原本清朗的江面,突然涌起了云涌,片刻间风起云涌,大雨倾盆,没问题,一定是神女的芳驾到了。

“歇雨天也好。”姑娘扶他睡下:“这里很清净,倒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你的神色不太对,我起来沏一壶热茶……”

“不必了。”他拉住姑娘的手:“在刀光剑影中出生入死的人,应该不会做恶梦。做恶梦就表示他心里不安,情绪不平衡,内心存有自疚或罪恶感,这会影响应敌时的心请,很可能在生死间不容发中猝然心乱,而至失手送命。我在做恶梦,不是好事。”

“彦哥,俯仰之间,无作无愧的人,就不会做恶梦。你就是一个无作无愧的人,我不相信你会做恶梦。”姑娘突然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脸颊紧压在他的心口:“你的行事,正大光明义壮山河。你立身处世,可对天地鬼神。因此,你的梦必定与罪恶感无关。”

“芝妹……”

“彦哥,你唯一的心结,可能就是你内疚之源。彦哥,我们到绿苑兰宫去为萧姐姐上香,好吗?入川后走栈道进陕,正好顺道。”

林彦心潮一阵澎湃,紧紧地抱住了芝姑娘,久久,久久,他感到眼前一阵朦胧,有泪水爬下眼角。

这世间,大概只有芝姑娘一个人了解他的痛苦、心情、与心态。

久久,他松开拥抱,双手捧起姑娘的脸。在幽暗微弱的光线下,他清晰地看到姑娘满颊泪痕。

“芝妹,是的,这心结我很难自解。”

“我知道。”姑娘幽幽地说。

“你很了不起,你知道吗?”

“我……”

“同时也很傻。”

“这……”

“告诉我,在我遇见乐婉之前,你爱我吗?”

“海枯石烂,永爱不渝。”姑娘勇敢地说。

“那么,你为何反而促成我和乐婉相爱?”

“我只希望你快乐,而且萧姐姐爱你爱得好痴,我……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我只是一个任性的小丫头。”

“不要再做傻事了,芝妹。”他情不自禁在姑娘颊上亲了一吻:“我明白的告诉你,以后你再看到别人对我痴,再把我当礼物一样送出去,我会恨你一辈子。”

“我……我……”姑娘似乎忘了说话。

“如果我不爱你,早该送你回故乡了,傻丫头。”

姑娘用行动作为回报,沾满泪水的粉颊,紧贴在他的颊上磨擦,痴迷地、激情地喃喃低语:“彦哥,彦哥,我……我我……”

小窗缝中强光一闪,接着是一声霹雳,房舍摇摇,大地亦为之撼动。

那一星灯火,突然熄灭,房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雨更大,风更狂。

姑娘怔了一怔,等她的温热面颊再次接触到林彦的面颊时,突然不胜惊讶地低问:“彦哥,你……你怎么啦?你的脸突然好冷……”

“噤声。”林彦附耳说。

姑娘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林彦不但面颊发冷,脸上的汗毛也根根竖立。

她俩心意相通,彼此之间的默契,有时根本不需任何手势眼色,便可传达心意。

“天!这种事到哪一天才能了结?”她喃喃地,气愤地自语,第一个反应便是系上腰带,将枕畔的剑插妥。

她准备的行动熟练而镇定,黑暗中没发出任何声息。穿妥靴子,灵巧地将秀发匆匆挽了一个道主髻。身侧,林彦早已准备停当。

“吱溜溜……”鬼啸声刺耳,令人毛发森立。

“轰隆隆……”强烈的金蛇闪烁后,雷声震耳欲聋,绵绵不绝。

风声、雨声、雷声、水声、鬼啸声……好一个恐怖之夜,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林彦像个幽灵,在室中轻灵地走动,运用超人的听觉,要从风雨声中分辨出可疑的声息。

一声轻响,他击亮了大摺子,火媒一红,信手一挥,火焰腾升。

点亮了油灯,他示意姑娘闪在床角,取下悬在插销下的一只茶杯。这是他防险的方法之一,撬门的人即使内劲惊人,经验丰富,能把插销弄断,不等门闩移动,插销的吊绳便会滑落,茶杯坠地砸破发出声音,足以把睡熟的他惊醒。他闪在门外侧,猛地一拉房门。

拉开房门,外面走道黑沉沉,黑影随门扑入。

他手急眼快,右手一勾,小臂便将对方的头夹住压偏扭转,挫身下压,如果要将对方置于死地,那一压一扭之下,便可将对方的颈骨扭松折断。由于小臂紧压住对方的脸颊口腔,所以对方无法发声叫喊这比锁喉要管用,锁喉极易失手把对方的咽喉勒破,不易控制活口。如果不想要活口,一掌劈破对方的天灵盖省事多了,根本不需使用锁喉或折颈术。

“啾……”鬼啸声从走道对面传来。

他咦了一声,手一松,将人摔至壁角,说“好像是死人。”

姑娘已将人按住,急急放手说:“是死人,冷冰冰快硬了。”

林彦定神向外望,冷笑一声说。“外面还有两个,有人在戏弄我们,不是被鬼吓死的,可能是意在陷害我们,公人们大概快到了。”

“是张老五。”姑娘终于看出死尸的身份。

“这三个家伙该死。”林彦说。

门限外,掉落一只铜鹤,那是鸡鸣五鼓返魂香的精巧喷具。

“啾……”鬼啸声又起,忽远忽近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林彦皱了皱眉头,对那刺耳的鬼啸声感到不耐,而非感到恐惧。他举步出房,蹲下探索两具浑身湿淋淋的尸体,只消一摸尸体的天灵盖,他就知道是被人用重掌拍裂了颅骨,而不是用掌劈破的。人的头骨相当硬,劈破并非难事,拍破便得有真功夫才能办到了。

他返回房内,惑然说:“这三个家伙见财起意,前来弄鬼是无可置疑的。问题是,谁管闲事毙了他们?”

“彦哥,你不是说可能有人意在陷害我们吗?”

“返魂香的喷具,已推翻了有人陷害的可能性。把死尸靠在门上,到底有何用意?”

“在考我们的胆识。”姑娘自以为是下断语。

鬼啸声又传到,林彦说:“这件事一定与鬼啸声有关。”

“我不信鬼。”姑娘笑笑说。

“对方在招引我们。”

“那就去看个究竟。”

“好,他们试胆识的目的达到了。把盛金银的包裹带上,不要中了调虎离山计。”

两排静室间的走道宽有八尺,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风刮动吹进来的落叶,落叶移动时的声响,真像是有鬼物行走,加上回旋的风声,真会极怕鬼的人吓得半死。

两人都不怕鬼,戒备着沿走廊到达客室。

客室门洞开,门被风吹得不住开合,吱吱呀呀怪吓人的。

门外是小院落,前面就是神庙的后殿。客室的后面,有门通向天井,天井后便是三位香火道人的住处。

鬼啸声是从殿堂里传来的。

风更狂,雨更暴,天空里金蛇乱舞,雷声殷殷,院对面的后殿门,被风吹得开合不定,砰嘭暴响。

两人脚下一紧,冒雨冲入院子,两起落后到了后殿门,林彦首先冲入。

后殿黑沉沉,天阶中暴雨如注。

林彦一拉姑娘的纤手,沿右廊直奔前殿。那儿火光摇摇,一看便知不是长明灯所发的光芒。

鬼啸声更厉,惊心动魄。

这种鬼啸声他不陌生,搅动了他内心的波澜。

萧姑娘的双亲,九地冥君萧万里,神荼乐玉姑,对这玩艺的使用神乎其神。

他心潮澎湃,难道说,是婉姑娘的双亲了?这老鬼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还有脸来见他助他?他不领这份情,他这一辈子,都不希望见到老鬼的嘴脸。

踏入殿堂,他平静下来了。

神案上,粗大的三支松明插在香炉内,火焰摇摇,黑烟滚滚,松油的爆裂声毕剥怪响,全殿通明。

拜台前,站着一个伟丈夫。黄须、碧眸、战袍、金盔金甲、佩金剑。左右两男两女四随从,都戴了鬼面具。

不是九地冥君夫妇,林彦松了一口气。

姑娘有他在身边,是什么都不怕的。

两人踱至下首,双方相对而立,七双怪眼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谁也懒得说话,僵住了。

电光一闪,乍雷霹雳,狂风起处,火焰急摇。

久久,金甲人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如洪钟:“你们很大胆。”

林彦淡淡一笑,说:“胆气不弱。”

“你们不敬畏天地鬼神?”金甲人问,黄须猬立,极为威严。

“无所为敬,无所为畏。天心莫测,地为根本;不知为鬼,造化为神。这些事物皆为常规,为人刚正不惑,顶天立地.敬什么畏什么?”

“你知道黄魔神?”

林彦笑了,黄魔神显灵来啦?他已从舟子口中,概略地知道三峡中各神灵妖异的事迹传闻。

“哦!尊神血食紫权官,享祀黄魔滩,千余年来,莫不是静极思动了?可惜在下不姓萧,当然不是兰陵公的后世子孙,不敢当神灵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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