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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笑红尘-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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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飞不语,正要跨过门槛的唐门姥姥一张童颜瞬时变,抬手轻拂鹤发,但听那女子啊的一声痛叫,便是倒了下去,众人惊愕,但见那女子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眨眼肿的像打了催生剂的冬瓜,大得骇人。话说时候请了多个大夫也是未见治愈,好在半月之后又自己慢慢复原了。

唐飞跟着唐门姥姥二人出怡香院,径直去了城南,一路上三人一言不发。

城南,雪积三尺,路无行人,唐门姥姥停,筱青峰与唐门姥姥并肩,唐飞立于其后五尺而定。唐飞看着唐门姥姥颤动的双肩,闭目,身躯情不自禁地颤动,他知道唐门门规之三条:嫖妓者自断一臂。唐飞当然知道对于以暗器成名的自己而言那将意味着死亡。

背对着唐门的唐门姥姥终于开口:“因为她?”

筱青峰不语,他知道唐门姥姥口中的她是筱矜。

唐飞也知道姥姥说的是筱矜,可是唐飞在说:“不,姥姥,你想错了!孙儿还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只是今天多喝了点酒,又年轻气盛,一时之间做下了糊涂之事,”说至此,长叹,自袖中‘噌’的一声抽出一把剑,长三寸宽半寸的射影剑,继续道:“孙儿自是知道门规森严,是以不敢奢求得到宽恕!”说罢,银光迎着寒雪一闪,便是直向自己的右臂落去。

刀光闪,筱青峰的身形也闪,现在,那把射影剑就在筱青峰的手里。筱青峰的身子似乎又弯了下去,还在不停地咳嗽,双眼也是混沌了起来,望着手里的射影剑,道:“四十年前,还是少年的燕赵为了拿到疗伤圣药‘菩提玉露丸’,在大漠一战中一人尽斩唐门当时在武林中名噪一时的‘暗器百解’唐力等四名内阁护卫的事,你知道吗?”

心中在笑的唐飞不解这个时候筱青峰为何会提到这件事,摇头作答,筱青峰继续道:“那一战中,‘诸葛神弩’、‘鬼影迷踪’、‘紫极魔瞳’在燕赵面前如同虚设,当然还有这射影剑,此战之后,唐门长老级别的高手几乎因没有那‘菩提玉露丸’解药而消亡殆尽,而你姥姥正是因为这个才潜心钻研医道,至你这一代,唐门除了暗器几乎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武林中……”

唐飞听至此刻但觉愤怒羞耻不已,截口道:“前辈!唐飞知道怎么做了!定当不再为儿女情长所困!”

望着萦舞飘飞的片片雪花,唐门姥姥面上喜忧参半,这时转身看向唐飞,道:“你这条胳膊就先寄存着吧,等候你大哥发落。”一低头,自怀内拿出两本书扔给了唐飞,道:“这两本册子是‘鬼影迷踪’和‘紫极魔瞳’的武功心法,你抓紧时间练练,去吧!”

唐飞对二老行礼,转身方走一步,唐门姥姥脸色一沉,道:“你若再出入那种地方,我决不轻饶你!”

唐飞应声是,却是禁不住道:“任飘萍整日出入那种地方,姥姥怎么还让七妹……”话却是不说完偷眼瞧向唐门姥姥。

唐门姥姥叹气道:“难道你希望他不娶灵儿而是娶别人?”说话间眼睛斜睨筱青峰。筱青峰还在咳嗽,唐飞似是明白什么的身形陡然间轻松了很多,轻快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浅浅的远去的脚印。

唐门姥姥但见唐飞身形已渺,哼了声道:“你还咳嗽?”

奇怪的是,那筱青峰突然不咳嗽了,侧头问道:“老太婆,你认为他们两个合适吗?”

唐门姥姥微微叹口气,道:“你那孙女对任飘萍若即若离,而对唐飞仅仅是表面上的好,这些都是明白的,还要我多说?”

筱青峰浑浊的双眼此刻变得清澈之极,点了点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唐飞和筱矜能在一起,我那师弟虽说各方面都很出色,但绝不是一个适合成家的对象!倒是唐飞……嗯,不错的!”

唐门姥姥先是吃惊地看了一眼筱青峰,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道:“也不尽然,我那孙儿看上去蛮聪明的,实际上全是一些小聪明,就说刚才他要自行了断一臂之时,分明知道就算是我不拦他你也会拦他,哎!照你这么说,灵儿……”眉已紧锁。

第二十三章 青山动(上)

筱青峰挺直了腰身,道:“老太婆,现在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不要忘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唐门姥姥瞪了筱青峰一眼,道:“知道!老家伙!我就不信翻地三尺找不到欧阳小蝶!”

说归说,唐门姥姥说完话时脸上所有的表情细胞都显示的是一个‘苦’字。

筱青峰道:“要不先回客栈吧!这里天寒地冻的!”

唐门姥姥嗯了声,沉思着低头向城内走去,行至五步,道:“晚上我们夜探怡香院!”

……

午后,龙门石窟。

每一尊佛像像是哭过一般,只是佛的泪在这冰天雪地的人间被冻成了长短不一的冰溜子,遮挡住了佛的仅剩的那一抹光环。

万佛洞,一身紫棉袍的龙门老人面对万佛洞最大的一尊佛像而立,双手合十,仰首注目佛像,常小雨看着师傅的背影一声不吭。

良久,龙门老人慢慢转过身,道:“任飘萍一个人去了!”

常小雨点头,道:“师傅消息真够灵通的,这才是上午的事!”

龙门老人不动声色道:“那地鼠门岂是白养的?!你现在立即动身赶上任飘萍!”

常小雨犹豫道:“那一高峰那儿……”

龙门老人沉吟片刻道:“一高峰毕竟是代表清廷,我们不能与之为敌,还是退避三舍吧!再说胡黄康熙只是想知道我国目前是否对他有威胁,并无他意……”目光渐渐深邃的龙门老人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继续道:“显宗李棩死后李焞便会继位,保皇派麾下的‘金达莱花’对我等依旧是念念不忘,为了确保李焞安然无恙继位,欲置我等于死地才觉高枕无忧,是以此行你要万分小心,想尽办法说服任飘萍为我所用,否则只怕任飘萍会坏了我等的好事!”(注:朝鲜国人在当时虽是清朝的附属国,但是却依旧怀念明朝,极端看不起清朝,私下把清帝国叫做“夷虏”,把清皇帝叫做“胡皇”。)

常小雨嗯了一声,心中则是不以为然,道:“师傅,还有一件事,就是欧阳紫……”

龙门老人点了点头,道:“她的事你不用操心,为师自会处理,现在就起程吧!记住,任飘萍和你之间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敌人!”

常小雨看了一眼师傅背后流泪的佛像,心中黯然。转身走出了万佛洞,龙门老人又是把常小雨叫住,道:“对了,为师忘了告诉你,那个拜金教似是那汉王陈友谅的后裔所创,而且和我国皇室一些人来往甚密,你此次回国要多加注意。”

常小雨嗯了一声,却是发现师傅两鬓不知何时多出的缕缕白发,心中一热,鼻头立时酸了起来,应了声连忙急急转身快步离去。

……

一高峰决定去追任飘萍,只是他忽然觉得似乎懂又似乎不懂任飘萍了,所以一高峰决定去见一个人,那个教他‘九天十地刀’的人。

虽然很多的时候一高峰对待自己过于苛刻,甚或有时就是自虐,但一高峰绝不是一个不懂得享受的人,因为一高峰深信一个道理:人生是平衡。

苦是为了平衡甜,所以现在一高峰就心安理得地坐在一辆由四匹上好的滇马拉着的四轮马车上。外表普通之极的马车内有一张床,床上一张虎皮两床锦缎棉被,一张梨花木矮几,矮几上有酒,上好的三十年窖藏的山西汾酒,有酒自然有肉,洛阳出了名的‘王记’腊牛肉。

可是一高峰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吃了,因为他感觉马车在飞,向下飞!

一高峰也只好飞,向上飞。

一高峰一飞冲天,朴刀先行,风雪中朴刀寒光流动,两把长剑交错直封而去。刀剑一触即分,一高峰已是自车厢而出飞落在官道的一侧,而官道的另一侧分立着两个黑衣蒙面人。一高峰面色凝重,朴刀拖地,握刀的右手虎口处点点血滴正滴在雪地。而两名黑衣人相互一望,但见对方胸前黑衣绽裂,鲜血正自里边慢慢地渗了出来,眼神一凛复又一狠,剑诀一引,两把剑又是旋风般刺向一高峰,使得正是长白剑派的精华‘剑指长河’和‘飞剑落日’两招。

但见其剑式,一高峰眼眸中精光爆射,刀一般的嘴唇杀出四个字:“长白二老!”朴刀横眉,待到双剑至,一抹寒光斜向上七十五度电闪掠出,复又自上四十五度向下疾斩,其势不可挡,其快若闪电,两名黑衣人当即倒地,血自前身狂涌。

但听一黑衣人苍老的声音道:“哈哈哈,这几年来为了一个诺言做的尽是不是人做的事,死倒是一种解脱!”

躺在地上的另一老者侧着头,无力道:“想我长白二老一世英明,却是毁在了这一个‘信’字上面,赵世青啊赵世青!”

一高峰但听至此,心中一紧,上前道:“晚辈迫不得已为之……赵世青……这是怎么回事?”

长白二老此刻已是奄奄一息,其中一人摇头道:“哎!不说……也罢……”又侧首道:“老二,是我……对不起你啊……”却是狂吐一口血,当场而亡,另一人大叫:“大哥!大哥!大……哥……”

一高峰心急,当下输送真气给老二,催道:“前辈快说,赵世青到底有何所图?”

那老二缓上一口气,道:“这次中途截杀神捕大人,只是奉命行事,至于赵世青到底有何目的,老夫也不是很知情,好像是怕朝廷知道……”却是一停,一高峰见状,又是输入真气,那老二又道:“怕朝廷知道什么?武林陵吗?”

那老二先是点头,复又摇头,最后愣是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吴三”断气身亡。

雪还在下,四匹马陷在路面一个偌大的洞里还在嘶鸣。

埋葬了长白二老的一高峰现在又坐在了马车里,他在想那个‘吴三’应当是个人名吧,可是武林中并没有这个字号的人,莫不成是……一高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又怎么可能呢?”

第二十四章 青山动(下)

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三日。

此日,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午时,紫禁城。

经过两日奔波的任飘萍现在正在遥望,白雪掩盖不住紫禁城的红墙金瓦,更是掩不住紫禁城皇宫的威武森严气象。任飘萍忽然想到了大夏王朝,当然还有那个夏伤宫,那个冲霄殿,脸上多少有些意气风发,忽又摇头微微自嘲一笑,拍了拍马头,道:“走了,伙计!我还是吃碗刀削面去吧!”

任飘萍一人一马刚走不久,一辆四匹滇马拉着一辆四轮马车便是赶到。车内坐的正是一高峰,掀开帘子但见皇城,心中顿生仰慕敬重,暗道:这次未能取得那流星火箭的制造图纸和火药配方,实是愧对皇上!复又心中忐忑自言自语道:“不知师傅他老人家回来了没有?哎……”

寻思间,一阵‘十万火急’的声音夹杂着一阵疾乱的马蹄声自后而来,回首,两匹快马大汗漓淋自眼前飞驰而过。

一高峰但见马上两人模样,不由得大喊:“党大人!萨大人!出什么事了?”

那党大人和萨大人正是兵部郎中党务礼和户都员外郎萨穆哈,向来和一高峰交好,却是于此际闻得一高峰的声音头也不回地答道:“出大事了!”直向午门而去。

且说那党务礼二人前脚入午门,后脚便是高声疾呼:“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待到下马,二人狂奔,经太和殿,过中和殿至保和殿便是上气不接下气,二人各自抱着柱子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侍卫见状知道他们二人定是有紧要事,一时气厥口不能言,当即取得水来灌进二人口中。

过了片刻,党务礼二人醒了过来,一句话便是:“快快快!禀告皇上,吴……吴三桂反了!”

……

半个时辰后,文武百官齐聚金銮殿上,一高峰的官职还不够列班于朝,但是一高峰确确实实此刻正站在金銮殿上。

时任四川两湖总督的蔡毓荣说道了更多的关于吴三桂造反的消息:吴三桂的名号、国号、贵州提督李本琛从叛、钦差被扣、兵部主事辛珠、萨尔图及甘文焜父子之死等等。满朝震惊之余,当初以大学士索额图为首反对撤三藩的一干王公大臣自是归咎于主撤者,纷纷要求追究其责任,索额图更是要求处死主撤大臣。

一时间朝堂之上,争得是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不料康熙笑道:“此出自朕意,他人何罪?”

众议政大臣王公不再言。

康熙此举不惊慌失措不追悔懊丧,反倒是从容镇定,更没有文过饰非诿过于他人,主动承担责任保全为自己出过力犯众怒之‘罪人’,一高峰不由得心中暗道:老狐狸一向岂不也是这般,只是一个在朝一个在野。

一高峰思忖间康熙已是在部署抗击吴三桂叛军的各项措施,是以一高峰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蔡毓荣、一高峰你们二人暂且留下,朕尚有一事相商!”

待大臣们退出金銮殿,康熙这才开口道:“两位爱卿,朕所谋的流星火箭,事关重大,不知进展如何?”

一高峰心中微微一惊,不料皇上竟然暗中还差遣了蔡毓荣着手调查流星火箭之事。

蔡毓荣脸色一紧道:“臣多方差人明察暗访,但是那唐门守卫森严,门中人又个个口紧得很,况且……三个月前臣曾以朝廷名义命令禁止各地生产火器,更是责令唐门不得私自出售火器火药,倒是查得江湖武林中一个称作‘拜金教’的门派四处大量收购火药。”

康熙哦了一声,道:“拜金教?神捕大人,朕似乎之前听你提起过,不知你这几个月以来可有收获?”

一高峰平日虽然很少说话,此刻却是不敢有丝毫遗漏,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将所见所闻所知倒了出来。

一字不漏听完一高峰的话,端坐于设在殿内高两米的御座之上的康熙双目环视整个金銮殿,但见六根围绕御座的沥粉金漆的蟠龙柱,造型美观的仙鹤、精雕细刻的围屏……良久,康熙对着下边的一高峰二人道:“今值吴三桂逆贼造反之际,而朝鲜国一直不忘前朝,西夏后裔又妄图重建大夏王朝,那个拜金教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是定然和朝鲜国脱不了干系,二位爱卿可有什么良策不妨道来!”

兵部尚书蔡士英次的蔡毓荣为人正直,文武在朝中俱是翘楚,做事深谋远虑,是以深得康熙信任,此刻蔡毓荣站出一步,道:“皇上不必担忧,虽则当前看似是内忧外患,但是微臣以为大夏内部矛盾重重,兵微势单,志又不在我朝,当无需多虑,只需防止其与吴三桂携手便可放心,拜金教一事则必须尽快查明其真实背景和意图,至于朝鲜国倒是不可小觑,虽说李棩现在病入膏肓,但是其若志在前朝,与吴三桂合作,出兵犯我东北,到时我军腹背受敌,只怕……”

蔡毓荣一席话分析在情在理丝丝入扣,听得康熙和一高峰连连点头,不料康熙忽道:“蔡爱卿适才你说唐门时,说道况且二字后又没有下文,不知这况且二字指的是什么?”

一高峰忽然觉得任飘萍和康熙似乎又不一样了,暗自思量:朋友当是平起平坐的吧,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即便是和你臭味相投之极,终归是做不了朋友的。

蔡毓荣已是小心回话,道:“皇上圣明,微臣说的是唐门多年来一直为朝廷制造火器,微臣行事有时也是不便,而御医总管张睿又是唐门姥姥的弟子,是以……”

康熙嗯了一声,缓缓道:“依据目前情况而言,流星火箭的制造图纸当是在震天帮赵宏云的手上,而火药配方则是下落不明,”一顿,又道:“如果朕不能得到流星火箭的话,那么毁了他也未尝不可,决计不能让其落在任何一方手中!”

一高峰二人应声道:“是,皇上圣明!”

康熙微微点头,道:“一高峰,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即刻起程前往朝鲜国,暗中查明朝鲜国和拜金教是否有危害我朝之举动……”

一高峰自是领命,康熙道:“你去吧,蔡爱卿留下!”

只是一高峰走七步,康熙的声音又道:“你的那个朋友任飘萍真的是大夏皇帝的后人?”

第二十五章 夜战山海关(上)

一高峰心中一寒,止步转身回话道:“回皇上,江湖上是如此传言,真实性则有待进一步验证。”

康熙呵呵笑道:“如若朕命你杀了此人,以除后患,爱卿意下如何?”

一高峰一愣,旋即明白先前自己在向康熙道及流星火箭之事时,定是流露出自己和任飘萍之间莫逆之交的关系,心中再寒,口中同时道:“臣自当全力以赴,只是……只是……”

康熙见状哈哈哈大笑,道:“只是他是你的朋友,呵呵,朕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爱卿不必惊慌,你若是见了那任飘萍,替朕转告一句话,就说朕封他做西夏王,还望他重整山河,助朕剿灭逆贼吴三桂!”

一高峰应声道:“皇上英明!”又一顿问道:“皇上,微臣的师傅去了哪里?”原来一高峰回京之后几乎问遍了所有相识之人却仍是不知师傅去了哪里,心知作为皇上贴身侍卫的师傅定是受了皇上的密旨去宫外办事,是以才有此一问。

康熙笑道:“你师父另有要事在身,想来不日就会回到京城,你从朝鲜国归来当是可与你师父相聚,当然在江湖上也许会碰到。”

一高峰的身形已是在金銮殿外,只是他心中疑窦顿生,皇上的最后一句话似是……

……

是夜,任飘萍一身黑丝绒长棉袍,一人一马,一顶斗笠,继续连夜赶路。

夜黑如漆,却是欺不过满月下满地白雪,任飘萍策马疾驰,道路两旁千亩良田一眼望不到头的白,白得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在眼角飞速地旋转。

路,没有尽头的延伸,只有道旁那参天的白杨树一个个固执地伫立着百年的孤独。

往事如潮,一波波涌来,来不及逃离,更是无力抗击,任飘萍不禁叹道:是不是只有在孤寂的时候自己才最真实,而真实的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往事已是遍布全身每一处细胞,任飘萍干脆下马,饮酒,酒是最烈的二锅头,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朦胧的双眼中远远地横亘着一座黑魆魆连绵不断的山。渐渐地山上有了亮光,一盏,两盏,三盏……

再进,城墙、角楼、城台、城门、箭楼已是映入眼帘,忽然间整个城墙上亮起上百支火把,将任飘萍眼前大约五十米宽的城墙照得通亮,那箭楼上‘天下一关’五个大字直入任飘萍眼底。

任飘萍的酒还没有醒,却也知道这里便是那天下一关的山海关,只是此刻脑中又热又乱,哪里还管得上眼前的异状,仰脖又是一口烈酒下肚,继续前行。

这时,自城墙上面传来一声厉喝:“呔!来者何人,姓甚名甚,如实道来!”

任飘萍这才有一点清醒,但见火光通明中的山海关城墙足有十多米之高,墙体高大结实,气势宏伟,当下道:“在下要去关外贩一些貂皮人参鹿茸,再运回关内卖了赚点营生钱,时间要紧啊!还望军爷放在下过去!”

不料城墙之上一阵阴笑,接着一个不是很大却是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道:“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怎么,什么时候改行了?”

任飘萍苦笑,道:“阁下有心人,看来是专程等任某人的吧!不如放下吊桥打开城门,你我二人剪烛夜谈,何如?”

但见火把照耀之下,一身高九尺颇为消瘦之人,头戴斗笠身着大红氅袍,缓缓走走向城墙边,两旁清兵皆是纷纷避让,其后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总兵,扯着破锣嗓子喊道:“那个什么咫尺天涯,你算是哪根葱,敢和叶大人称兄道……”

那叶大人举右手,总兵大人立时噤若寒蝉,但见叶大人双手撑在城垛之上,冷冷道:“任少侠咫尺天涯轻功举世无双独步天下,何须放吊桥开城门!”

任飘萍展颜一笑,道:“这冰天雪地的,让大伙挨着冻等着看热闹,真是惭愧!”‘愧’自声落,任飘萍身形扶摇直上,一若那寒夜中受惊的燕子,噌的一声便是斜向城墙掠去,距城墙尚有五六米之距时,那叶大人突然挥手,自城墙之上黑暗处闪电般陡现十多名弓箭手,突现,搭弓射箭,个个竟是百发百中千里挑一的射箭好手,箭雨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射向任飘萍全身四处。

只是任飘萍像是那燕子飞至最高点,力尽,嗖的一声又向下疾落而去,却像是早就计算好了似的,恰好避过这阵箭雨。一干弓箭手和清兵俱是咦了一声,探头向城墙下望去,但见早已冻成冰的护城河上哪里有半个人影,纷纷奇道:“不见人啊?”“嘿!跑哪儿去了?”“……”

宽十多米的城墙之上足以十人同行五马并骑,所有的人都在向城墙外的护城河望去,只有叶大人背向而立。叶大人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只手大不咧咧领着酒壶一张嘴在淡笑的任飘萍,脊背有些凉意,道:“咫尺天涯,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手燕子三抄水使得炉火纯青,难怪老夫那徒弟一个劲地夸你!”

众清兵闻声愕然转身,嘘声一片,任飘萍看不见斗笠之下叶大人的脸,却是可以看见寒风中猎猎作响的大红氅袍下他的右手,那只不是人手的手,手中一把刀,一把朴刀,一把和一高峰手中一模一样的朴刀。

任飘萍笑道:“哦,一高峰?”

叶大人不作答,手中朴刀直直指向空中,道:“这山海关怎么样?”

任飘萍道:“山海关,北高山险赫,渤海涛涛,地势险要,又有万里长城把山、海、关连成一体,如虎踞龙盘,控制海陆咽喉,自是一个好地方!”

叶大人笑声忽然如雷,道:“好!君子有成人之美,老夫诀不辜负任少侠!请!”

请字声落,但见大红氅裹着一团刀光自地上窜起,像一道风火轮急速向任飘萍滚杀而去,任飘萍本就是一谨慎之人,是以早有防备,只是任飘萍从未见过这种刀法,况且他心中还记挂着那只手,是以任飘萍退,一退就是三丈。

第二十六章 夜战山海关(中)

那‘风火轮’出奇地快,一滚同样是三丈,‘风火轮’划过城墙顶激射四溅而出的火星在夜空中旋转出分外的艳丽夺目。任飘萍心惊,脚下咫尺天涯轻功已是展开,不到片刻功夫,‘风火轮’便渐渐地落在了任飘萍的身后。

现在,任飘萍好整以暇坐在城墙垛上,喝酒,一扬脖,见天上那轮满月,想起自己一生天涯漂泊,感从心来,道:“明月照千山,何时把家还!”

叶大人站定于任飘萍身外一丈之距,斗笠之下狭长而极薄的唇似是冻得发抖,道:“任飘萍,你果然想造反!”

任飘萍一口酒没喝完,便呛出口来,愕然道:“叶大人,今夜风大,该不是舌头被冻僵了吧!”

叶大人冷冷一笑,右手朴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十’字,道:“任飘萍,你的真名叫李德睿吧,哼!大夏国的皇帝!你今夜是来得去不得!”

那‘十’字似是讲好的信号,一干清兵弓箭手见之已是在一丈之外团团将任飘萍围住,刀枪所指,弓引而不发。

而任飘萍已经明白,可是解释是多余的,任飘萍冷冷笑道:“叶大人,任某人不想杀人!”

叶大人道:“杀人的人总这么说!”朴刀斜向上指向虚空,道:“听说你十剑败江湖一高手九幽神尼!”

任飘萍从城墙垛上一跃而下,冷冷道:“叶大人想试试?!”

叶大人不语,那只不是人手的手在夜色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寒意,那只手竟是精钢所铸,朴刀刀刃翻转,刀气如虹直逼任飘萍而去。任飘萍闭眼,这刀气无形无质,却是凝而不散,已是远胜过常小雨和一高峰,任飘萍弹指,黑丝绒棉袍之下弑天剑无声而出。

如虹刀气在任飘萍身前一尺之距停滞,蒙蒙湛蓝的剑气光华暴涨。

叶大人笑,朴刀刀刃再转,任飘萍陡觉刀气顿逝,背后刀气凌厉而至,心知那朴刀刀刃再转之际,那无形无质的刀气已是划过自己的剑气转了个弯袭向自己后背,任飘萍笑意苦涩,弑天剑同样转动,却是剑气一分为二,一股剑气尾随刀气而去,一股剑气直劈叶大人面门而去。

四周清兵但见二人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一味地转动着手中兵刃,一头雾水,却是见任飘萍的剑气飞射叶大人,同时惊道:“大人!小心!”那个总兵大人不知为何却是慢慢退远而去。

可是叶大人非但不小心,似乎笑得更开心,手中的朴刀突然一如离弦的箭飞出,刀疾斩而下!斩去任飘萍的剑气,斩向任飘萍的面门!

任飘萍但觉背后刀气逝,朴刀飞斩而来,再聚剑气迎向朴刀,而这一刻,叶大人身动,动若电闪,一瞬即至,右手,那只精钢所铸的手直拿向任飘萍手中的弑天剑。

任飘萍诧异之极,因为叶大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中所持弑天剑之锋利,即便他的那只手是精钢所铸。任飘萍诧异之极的同时退,急退,还因为任飘萍认定叶大人便是一高峰的师傅。

才退却是无可退,背后就是城墙和护城河,咫尺天涯再展,身形一顿九十度急转,转,迎面三支疾箭劲射而来,任飘萍苦笑,暗道: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路已绝。弑天剑三朵剑花抖出,但听嗤嗤嗤三声锐响,三箭被弑天剑从中一劈为二变为六支射向天际。而三朵剑花意犹未绝,正中三名弓箭手的胸部,三名弓箭手应声倒地。

叶大人似乎一愣,朴刀深深地嵌入到适才任飘萍身后的城墙垛,望向自己精钢所铸空空如也的手,暗道:为何任飘萍没有利用自己手中的弑天剑斩断自己的右手呢?

清兵大惊,却是久经沙场,并不慌乱,立时,便又有十多支箭向任飘萍射来,任飘萍也是不敢小嘘,回剑格挡,不消片刻,地上已是落了一层断箭。箭仍不断射来,任飘萍不禁怒从心生,猛然间一脚踢起地上的断箭,但闻闷声连连,七八名弓箭手倒地不起。不料这反是激起守城清兵的士气,上百名清兵俱是高喊着:“拿下反贼!”“兄弟们!剁了这厮!”“为兄弟们报仇!”“……”

任飘萍此刻只需回头跳下城墙便可从容离去,可是昏睡不醒的欧阳小蝶又怎能让他回头,心道:智远大师威逼不能屈,常小雨却是不能问,想起叶大人适才的‘造反’二字,莫不成眼前的清兵也是斩杀不成?!

思忖间,七八钢刀八支长枪劈头盖脸囫囵吞枣般袭来,任飘萍心烦意乱之际,但见如此,怒,挥剑疾斩,却是不料那弑天剑于此刻迸现红光,剑芒长五尺,周糟少说也有二三十清兵当场被斩为两段气绝身亡。

空气在这一瞬凝结为血,清兵们惊怒两重天,任飘萍未曾想到自己最近三个月来除了照顾欧阳小蝶就是修炼九天玄功,内功精进了许多,而那弑天剑在自己一怒而斩之下竟是剑芒暴涨了许多,其威力根本就是自己未曾预料到的,是以任飘萍也是被自己吓到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中的弑天剑发呆。

月华如冰,寒风蚀骨,城墙之上,远处角楼、箭楼等处灯火点点亮起,人头攒动,一拨又一拨清兵正渐渐向这边奔来。城墙之外,先前的那个总兵大人此刻却是带着一干人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护城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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