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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隐天下 (全文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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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为何这般平静,这般淡然,就好似那一切并未发生在她的身上。

    “看来,丹泓姑娘似乎是很愿意做妓子啊!”萧胤执着杯子,慢慢再品了一口。这酒便是那夜送过来的“醉花间”,确实是好酒,很醇香美味,但是,此时,他却品不出一丝一毫的味道,心中,莫名的烦躁,“莫非之前在南朝,并非花府的丫鬟,而是花家的家妓?让本殿下猜猜,你这双玉臂被多少男人枕过?花穆?赢疏邪?赢疏邪帐下的四大亲侍?还是花家军中的所有将领?”他的话句句如刀,一刀刀直戳人的心窝。

    花著雨微微一愣,却并不恼怒,反而盈盈笑了。

    他怎样看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记得他说过,他是绝对不会碰妓子的。或许,这样,对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是啊,一切正如太子殿下所想,太子殿下莫非是后悔让丹泓追随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如,现在就让我离开,如何?免得污了太子殿下的眼。”

    她的笑容,在阴暗的车厢内,看上去格外的明媚纯净。

    这样的女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妓子。可是,就算之前不是,到了北朝之后,因他的缘故,也成了军妓。

    萧胤冷着脸,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像是有什么想要说出口,却终于没有说。

    车厢内一阵沉默,从他高大的身影所传过来的,皆是沉沉的冰冷之意。良久,他缓缓起身,那张如刀斧雕琢的面孔上,尽是冷厉之色,幽深的紫眸中,翻卷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你是妓子也好,良家女子也好。从此以后,你都是本殿下的人,不要再妄想离开!况且,就算你逃了,本殿下也有的是办法将你追回来,劝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他话语里的凛然威慑之意,令花著雨忍不住心神为之一慑。一晃神间,他高大的身影已经出了车厢。

    透过半开的车帘,花著雨看到萧胤翻身跃上了他的大黑马,一勒缰绳,疾奔而去。

    花著雨侧身倚在卧榻上,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要她不要想着离开,萧胤你才是痴人做梦。

    之后的日子里,萧胤再没有出现在车厢里,只有回雪,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大约是为了防她逃走。其实他们根本就无须这么严密地看管着她,她的手还没有恢复,连马都骑不得,又如何能逃呢?

    在草原上颠簸了多日,这一日,终于抵达了北朝的都城……上京,北朝最繁华的都市。

    花著雨掀开车帘,向外遥望。

    暮色四合,天空一半是透着黑意的幽蓝,一半是如梦幻般的七彩流霞。天空之下,是一座由巨大的青石砌就的古城,巨大的城楼巍峨、雄壮,城墙绵延百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虽已是黄昏,城门处却有不少北朝子民列队欢迎,及至看到萧胤的身影,人群开始沸腾,开始欢呼。

    马车在人群中无法疾驰,到了太子府,已经入了夜。

    花著雨和回雪一起,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庄严尊贵的府邸。

    门口两侧,是两只张牙舞爪的雄狮,踏球而立。府门前,人头攒动,提着八角琉璃灯笼的侍女井然有序地站立着,将一条街照的灯火通明。

    衣香鬓影簇拥着一个妇人,迎了过来。

    那个妇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容貌端庄,眼角额头有着岁月风霜雕刻下的皱纹,看到萧胤,她唇角轻扬,带着欣喜慈爱的笑意。

    “姆妈。”萧胤从马上跃下,向着妇人施了一礼。

    花著雨记得,萧胤的亲生母亲,似乎很早便过世了。这个被称为姆妈的人,应该就是回雪曾经提起的萧胤的奶娘白玛夫人了。萧胤对于这个妇人,倒是极其尊敬的。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搀扶着白玛夫人的两个女子,向着萧胤施礼道。

    花著雨漫眼望去,这两个女子既然自称妾身,应当是萧胤的姬妾了。

    橘黄色灯笼映照下,这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身着红色胡服,一头青丝编成发辫,在每一股中都夹织着亮红色头绳。这应当是北朝的发式了,极是妩媚。那女子生的剑眉秀目,极是明艳。

    另一个女子身着浅蓝色胡服,模样比之红衣女子要娇柔一些,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略带娇柔地望着萧胤,眸中情意绵绵。

    “阿胤,这位是……”白玛夫人看到了花著雨,望了望萧胤,有些诧异地问道。

    那两个姬妾原本没有注意到花著雨,听到白玛夫人的问话,才将原本黏在萧胤身上的眸光移了开去,投到了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凝立在朦胧的光影里,被几道复杂的眸光审视着,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心底却是忽地想起那一日,她走过送嫁的红毯,被众人审视的眸光。心中,顿时有一些似有若无的烦闷。

    萧胤回首,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花著雨,淡淡说道:“姆妈,只是一个奴婢。”

    白玛夫人的眸中很明显划过一丝疑惑,但是,她却再没有问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淡然转身,向府内而去。

    萧胤的姬妾听到花著雨只是一个奴婢,再看到花著雨身上的侍女服,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转身随着萧胤和老夫人去了。

    花著雨尾随在众人身后,踏入了萧胤的太子府。

    虽然天色已然不早了,但是太子府却是处处灯火通明,很显然,白玛夫人已经为萧胤备好了接风宴。

    花著雨被回雪引着,一路穿廊过院,来到了一处大殿,门楞上大书:庆安宫。

    这处殿宇皆由汉白玉筑成,虽没有南朝殿宇的精致富贵,却自有它独特的大气恢弘。殿内的地面是由一块块三尺见方的青石铺就而成,打磨的光可鉴人。屋顶极高,雕刻着飞龙的柱子透着粗犷的美。站在这样广阔深远的殿内,人在其中说话,仿佛都有回音发出一般。

    殿内摆设的华丽而高贵,屋正中的金玉璀璨的座椅,让花著雨猜测此处应当是萧胤的寝宫。萧胤方才既然说了她是奴婢,却不知回雪何以要领她到这里来。

    “回雪,不知殿下吩咐要我住在哪里?”花著雨轻声问道。

    回雪乍然停住脚步,回首说道:“丹泓,你现在是太子府的奴婢,以后在主子面前说话,一定要自称奴婢。太子府可不比在外面,你要守好奴婢的本分,不然,若是惹恼了殿下或其他的主子,可是有苦头吃的。”

    花著雨微微一愣,随即勾唇笑道:“丹泓记下了。”她几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军妓也做过了,难道连奴婢都做不了?

    回雪的神色缓了缓,继续说道:“此处是殿下的寝宫,日后你便住在偏殿,做殿下的司寝。”

    “司寝是什么?做什么的?”花著雨一听到“司寝”,心头便一凌。

    “说白了,便是专门为殿下铺床叠被的。”回雪淡淡说道。

    花著雨微微颦眉,她从未料到,侍女会这般难做。专门为萧胤铺床叠被?怎么听着这般别扭。

    “这个,就没有别的活计,比如烧水,浣衣,或者打扫庭院?”花著雨问道。

    “这些都是粗活,司寝的活计,可是一个美差,侍女们都是争着要做的。”回雪淡淡扫了花著雨一眼,说道。

    花著雨心中明白,何以那些侍女会挣这个活计,绝对不是因为轻巧,恐怕是因为这个活能见到萧胤吧。

    “既然大家都争,那便让她们做好了。不如让我去打扫庭院。”能够离萧胤越远越好,最好是让他能再次忘了她,这样待她手上的伤好了后,也好寻机潜逃。

    “这是殿下吩咐的,回雪没有权利更改,你若是真的不想做,可以去求殿下。”回雪一边说一边向一侧的偏殿走去,打开一间屋子,道,“日后你便宿在此处,每日你只要在殿下还没睡下前铺好被褥就行,若是天气冷了,还要记得给殿下捂暖被褥才成。可是记下了?”

?    花著雨颦了颦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虽出身富贵,家中也是婢女成群,今夜却是第一次听到“司寝”,第一次听到捂被子。或许是她在外面呆的久了,苦惯了,没有在富贵乡享受过,不知道这富贵人家竟是这般使唤人的。

    捂被子,莫不就是平老大和康老三他们平时闲聊时,所说的暖床?难不成是要她先钻进去暖好了,再让萧胤睡进去?莫说做了,便是想一想也觉得尴尬。

    这活,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如今已经到了阳春三月,便是塞北,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暖床应当是用不到了,到了今年严冬,谁知道那时她会在哪里?

    “全部记下了,不知还有别的什么吩咐?”花著雨笑盈盈地说道。

    “没有了,那我便先去了。一会儿记得为殿下铺床。”回雪说完,便起身去了。

    花著雨回身倚靠在床榻上,打量着自己的住所,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屋,摆设虽然简单,但是所用的家具器皿皆是上好之物,虽然是偏殿,因着是在太子的宫殿,倒也有几分贵气。

    连日来的马车颠簸,人极是困倦,如今终于摸到了床榻,花著雨便靠在柔软的被褥上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有人声传了过来,花著雨抬首一看,只见窗外一轮明月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中天,夜色已经深了。

    花著雨翻身从床榻上起来,想着回雪嘱托她的话,便打开门向萧胤的寝殿走了过去。如今,她要在太子府韬光养晦,安心养伤,可不能再受罚。

    她快步来到萧胤的寝殿,踩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地面,穿过层层叠叠的金黄纱帐,来到一张金玉大床前。不得不说,萧胤真是会享受,这床榻可真够大的。

    听着人声越来越近,花著雨连忙从一侧偏房的柜子里,取出来一套被褥。她的手带着夹板,不够灵巧,只能单手去铺床,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听到人声已经到了殿门口。

    看样子是萧胤回来了,花著雨低眸扫了一眼床榻,看到处处都很平整了,便从寝房内退了出来。殿门口响起侍女们恭敬的跪拜声,显然是萧胤已经进来了。

    此时从殿内出去势必会和萧胤碰面,花著雨忙隐在了外殿的暗影处。悄然抬眸看去,只见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萧胤迈着慵懒的步子走了进来,他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拥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方才在太子府门口看到的那个红衣女子。

    她此时,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萧胤的怀里,丽目向上望着,脸颊上泛着薄薄的娇红,妩媚风情,甚是撩人。飘逸如云的红衣,裙袂处缀着亮片,在烛光下闪耀着点点金光。腰间梳着五彩的腰带,将婀娜柳腰勒了出来。

    看来这男人还真是离不开女人啊,刚从战场上回来,萧胤便召姬妾侍寝了。

    萧胤显然也喝了酒,狭长的紫眸透着一丝迷醉。束发的金冠已经松了,一头墨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浑身上下,看起来有一种邪恶的魅力,既浪荡又不羁。

    两人从花著雨身畔相拥着到了里间,不一会儿,花著雨便听到萧胤充满磁性的笑声在寝房回荡。

    她挪了挪脚步,悄悄从暗影处移了出来,快步向殿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就听得内室传来萧胤的冷喝声:“司寝!是谁司的寝,给本殿下滚出来!”

    殿内刹那间一片死寂,花著雨心中倏然一沉,顿住了脚步。回首望去,只见在殿内伺候的一众侍女皆是一脸惊惶地盯着她,每一双凝视着她的瞳眸中,都装着同样的一句话:“你完了……”

    花著雨实在不知究竟什么事,能将正在和姬妾卿卿我我情意正浓的萧胤惹怒。只得敛眸走上前去,希望萧胤忘了司寝是她,别故意难为她。

    “今夜是你司寝?”萧胤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隔着重重帐幔,听不出声音里的喜怒。

    “正是奴婢!”花著雨低低说道,刻意粗着嗓子,不希望自己的声音被他听出来。

    “拉出去,廷杖二十!”萧胤淡淡说道,声音虽低沉,但殿内沉寂无声,听上去格外清楚,格外的强势。

    几个侍女依言上来,就要去拖花著雨。

    “慢着!”花著雨猛然抬眸,冷然看向前方。

    隐隐摇曳的烛火,映出层层叠叠如烟似雾的帐幔,流光幻影一般飘逸。帐幔后的身影,朦胧而慵懒,脖颈上,隐约缠绕着一段如藕般的玉臂。

    “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殿下要如此重罚。”廷杖二十,可是不轻的惩罚。她现在没有内力护体,可是万万受不得。

    “殿下,这不是您带回来的侍女吗?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女子的声音穿过层层帐幔,依然妩媚酥软的撩人。

    “被褥是冷的,你就敢铺上来让本殿下睡?”伴着萧胤冷冷的声音,还有两道灼人的眸光,如锋芒一般犀利地落在她身上。

    花著雨微微一愣,原来,真的需要暖床么?在战场上,那么艰苦的环境,他都能泰然自若。这样的人,怎么会嫌被子冷?怕是,知晓司寝是她,故意折磨她吧?

    “殿下,奴婢并没有错。这被褥奴婢的确是已经暖过了,只是殿下回来的太晚,是以已经变冷了。”花著雨曼声说道,反正不暖和暖热了再凉了也是一样的,希望萧胤不罚她就好,“殿下若是嫌冷,奴婢这就拿去再暖热了来。”

    “既是如此,那你便再为本殿下烘暖了,本殿下便饶了你!”萧胤懒懒说道。

    “是!”花著雨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次萧胤这么好说话。

    不过,她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将被褥给她拿出来。眸光流转,看到一侧侍女再次同情地望着她。看来,萧胤又是故意难为她了,大约是笃定她不敢进去拿被子了。如此拿不出被褥,烘不暖被褥,还得受罚了。

    花著雨冷冷一笑,挥手撩开了薄纱烟罗。

    这举动令身后的侍女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

    眼前一床的暧昧春色,萧胤倚在床榻上,一头乌黑凌乱的散发狂乱倾泻在身侧。身上衣衫随意搭着,敞露出健壮的小麦色胸膛。一只雪白的玉臂环绕在他胸前,腕上两只红色玛瑙珠串,衬着如雪肌肤,甚是亮眼。

    花著雨一弯腰,神色如常地用左手去扯铺在床榻上的被褥。

    萧胤的姬妾轻呼了一声,纤长的玉指,指点着花著雨,道:“你……你……你好大胆!”

    “南朝女人都像你这么大胆?”萧胤眯着眼,眸色深沉地打量着花著雨。

    花著雨轻笑一声,冷声说道:“这算什么大胆?殿下都敢露,难道我还不敢看吗?”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看。

    有一次,她无意碰到军中的将领们在河里洗澡,彼时吓了一大跳,转身便走。偏偏还有几个将士笑话她从来不和他们一起洗澡,说她不够礼贤下士。几个人围起来,将她拖下了水,要她和他们一起洗。那一次,她发了好大的火,将几个将士痛殴了一顿,才逃脱他们的魔掌。

    虽然说,打斗过程中,她尽力不往他们身上看,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被迫看到了一点。

    事后,她还解释自己得了病,不能在冰凉的河水中洗澡。天知道,那时可是夏日炎炎的季节,在河里洗个澡,是多么的舒服惬意。

    花著雨一用力便将床榻上的被褥扯了下来,那名姬妾身上衣衫原本脱了大半,此时没有了被褥,嘤咛一声,缩到了萧胤背后。

    萧胤眯眼望着花著雨,翻身从床榻上起身,迎着花著雨清澈的眸光,坦露着胸膛,向花著雨走了过来,几步便跨到她身前。

    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花著雨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萧胤步步紧逼,一直将她逼到墙边,他伸出两手,一左一右抵住墙面,将花著雨圈在了他的包围中。

?    他那张俊美的容颜便距离她咫尺之间,深紫色的瞳仁在烛火下愈加潋滟,深深地沉沉地灼灼地凝视着她。

    花著雨黛眉微颦,高高仰着头,侧目迎视着他灼灼的目光,心中却有些打鼓。她实在看不透,他眸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色。

    “你要做什么?”花著雨凝眉问道。

    萧胤猛然伸手擒住她的下颌,花著雨被迫直视着他的眸光,心中极是窘迫,但是,面上却强自淡定。

    萧胤紫眸中透出冷凝的眸光,淡淡说道:“告诉你,本殿下可不是谁都能看的,这笔账早晚得找回来,本殿下可不是吃亏的人!”言罢,松开花著雨的下颌,灿然而笑。

    花著雨被他笑得心中胆寒,弯腰从他身侧溜了出来,抱着被子快步离去。

    外殿里,其他侍女早备好了火炉,花著雨这才知晓用火炉将被褥烘暖即可。她蹲在地下正在烘被褥,却见萧胤的姬妾穿戴整齐从内室袅袅走了出来。还没有侍寝,就要离去了,想必是被方才的事情闹得,萧胤已经没了兴致。那姬妾路过花著雨身畔,眸光冷然地瞪了花著雨一眼,才扭着腰离去。

    那一眼实在是太过凛然,花著雨忍不住苦笑,看来她这次是得罪人了,恐怕日后在王府中不会很好过了。

    司寝确实是一个美差,只需每日晚间,在萧胤就寝前,为他铺好被褥。再在第二日晨起,萧胤起身后,为他整理好被褥。只是,差事虽然轻巧,却是经常无可避免地和萧胤碰面。若是那些暗慕萧胤的侍女,定会喜不自胜。

    可对于花著雨而言,却无疑是煎熬。

    这样每日里都和萧胤碰面,若是她从太子府成功脱逃后,萧胤岂不是第一时刻便能发现她不见了?而且,这些日子,除了刚回来那日,萧胤召寝了那个红衣姬妾后,便再也没有召人侍寝。

    俗话说,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渐渐地,便有些不好听的流言开始流传。

    这一日,趁着晌午人少,花著雨溜到了太子府的后园查看地形。她的手伤已渐渐痊愈,能够活动自如了,若是寻到机会,她打算早日离开。

    时令已渐渐入了四月,虽然塞北的春来的晚,也终是来了。太子府的后园,也是一片明丽的风光。各色的花已经开了,逗引的粉蝶在花间翩翩飞舞。时有清脆的鸟鸣声从满目新绿的林子里传了出来,很是悦耳。

    后园风景虽美,却不似花著雨想象的那般幽静。

    前面的池塘边,一群侍女簇拥着两个女子。

    花著雨识得,那两个女子便是萧胤的那两名姬妾。那夜侍寝的那名红衣女子名梅姬,另一位名雪姬。

    此时,两女正坐在池塘畔谈论什么,样子倒是很融洽。

    花著雨微微扬眉,看来,萧胤不仅治军有方,原来,御妾也有道。她听说,凡是姬妾众多的,都是明争暗斗,不想萧胤的姬妾关系这般好。

    她绕过一处花圃,向另一边走去。原想避开这些人,不想有人眼尖,竟然看到了她。

    “呦,这不是那个勾引殿下的狐媚子吗?”梅姬的声音透着鄙夷飘了过来。

    花著雨淡淡颦了颦眉,曼然前行。眼下,她并不想和任何人起什么冲突。她不想惹事,然而,人家并不想放过她。

    梅姬显然未料到,花著雨竟然置她于无物。愤然起身,率领着一众侍女,便追了过来。

    “你给我站住,见了本夫人,何以不下跪?别以为你夜夜侍寝,殿下就是宠你了。你看看你,逛个园子,也是孤零零一人,连个侍女也没有。看来,殿下也没将你当回事,军妓就是军妓,殿下就是玩你,也不会给你任何名分的。”梅姬的声音,鄙夷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嫉恨。

    花著雨乍然收住了脚步,冷冷笑了笑,凝立在一棵桃树下,翩然转身。正是花开之时,桃之夭夭,缀满了花枝,密密实实的。她的笑容,在一树的胭脂火中,却愈发冷然。

    “你说什么?”冷然颦眉,语气里暗含着令人心惊的气势。

    梅姬呆了呆,顿住脚步,叉腰笑道:“从你来后,殿下就没有再召寝。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都不知么,借着司寝的名义,夜夜勾引殿下侍寝。那一夜,看殿下带了我回去,你便故意不暖被褥,你想一个人得殿下独宠。可惜啊,你却是一个军妓。殿下是从不碰妓子的,虽然现在被你迷惑,却也只是玩玩而已。劝你不要得意忘形了。”

    花著雨愣住了。

    她不知,自己竟然被传得如此不堪。

    司寝变侍寝?

    这些人倒真是会想啊!

    “梅姬姐姐,你别这样说。日后,便是自家姐妹了,别吓到妹妹了。”雪姬从后面旖旎而来,一袭湖绿色锦裙,长发垂髻,极是端丽。

    “什么自家姐妹,殿下怎会让一个军妓和我们做姐妹!”梅姬嗤笑着说道。

    花著雨没想到,除了她是南朝和亲公主这个身份,自己做军妓的事她们竟也知道了,一句一个“军妓”的羞辱。

    这个羞辱何时方能停止?

    这都是拜萧胤所赐!

    她淡淡挑眉,冷然笑道:“梅姬夫人,既然你也知晓,殿下从不碰妓子,可是,这次却为我破了例。或许,殿下还会为我继续破例也说不定!是不是?”

    梅姬脸上鄙夷的表情僵住了,她瞪大美目,眼瞅着面前的女子,分花拂柳而去。布衣罗裙,在淡淡日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长发披垂,划出流水一样的波纹。

    夜。

    花著雨透过窗棂,遥望着院外。

    院里一株花树开满了骨骨朵朵繁茂的花,在澹澹月色下,遥望如云雾般缥缈。香气,透过窗棂,沁入到室内,馥郁而游离。

    白日里梅姬说的那些话又在耳畔环绕,让她心中生出一种厌烦。她心中清楚,她已经陷入到萧胤姬妾争宠的漩涡中了。若是再在太子府中呆下去,因着那些流言,他的姬妾,只怕会将她当做阻碍她们得宠的绊脚石,届时恐怕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上身。

    萧胤虽可恶,但是总归是大男人,就算是罚她整她也是光明磊落的。而姬妾间的争宠却不再是明枪,而是暗箭,以她如今的境况,只怕是防不胜防。

    她这里正心事重重,萧胤的贴身侍卫流风忽然过来传她过去。

    天色已经不早,方才她也为萧胤铺好被褥了,此时唤她前去,却不知为了什么?一个凝神间,已经到了萧胤的寝殿。

    殿内掌着灯,萧胤坐在椅子上,手中随意翻动着一卷书,眼睫低垂,神情似乎很专注。暖黄色的光晕照着他挺直如刀削的鼻梁,划过浓密的睫毛,晕染在分明如菱角的唇上。冷锐之气在柔柔的光晕下已尽数不见,他看上去很悠然。

    他确实生的人模人样,倒也怪不得他的姬妾和婢女们每日里费尽心思明争暗斗都要爬上他的床。只是,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平白无故地也卷入其中。

    流风将她带了过来,向萧胤施礼后便退了出去。花著雨心中着恼,便凝立在屋内,抿唇一言不发。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只闻蜡烛嗤嗤的燃烧声。

    忽而,一声低低的鹰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花著雨凝眸,这才注意到那一日出征时看到的海东青不知何时立在了萧胤的肩头上,此时正歪着头打量着她,一双墨黑的鹰眸,看上去颇具灵性。

    主子不是好人,这鸟怕也不是什么好鸟!花著雨冷冷瞥了一眼海东青。

    “过来为本殿下磨墨!”萧胤放下手中的书卷,冷声吩咐道。

    花著雨清眸流转,见在旁边伺候的侍女恍若未闻,该端茶的依旧端茶,莫非萧胤是要她磨墨?话说也就她一人闲着。

    果然,见她纹丝不动,萧胤抬眼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怎么,本殿下使唤不动你了?”

?    “奴婢不敢!”花著雨敛眸,淡淡说道,“奴婢是司寝。”

    萧胤唇角讥诮扬起,眯眼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司寝。现下你的手伤已愈,日后便做本殿下的贴身婢女吧!磨墨!”

    花著雨凝眉,要她做贴身婢女?

    回雪便是萧胤的贴身婢女,每日里除了歇息,便都是伺候他了。用膳时为他布菜,处理公务时,为他掌灯磨墨,出行时还要随行,整日价小心翼翼追随伺候,若是遇上他心情不好,还要被责骂……

    何况,若让她做了他的贴身婢女,她更无脱逃之日了。

    “奴婢愚笨,怕是做不了殿下的贴身婢女!”花著雨放低姿态,缓缓说道。

    萧胤拂袖站起,缓步走到花著雨身前,一双紫眸如水似绛,深不见底,不知何时,脸上已然罩了一层寒霜,屋内气氛顿时冷凝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殿下!奴婢有事要禀!”一个侍女从内室走了出来,站在萧胤面前说道。

    萧胤冷哼了一声,眸光依旧凝注在花著雨脸上,缓缓问道:“何事?禀!”

    “奴婢方才在内室为殿下熏香,无意间发现……”那侍女顿了一下,眸光复杂地瞥了一眼花著雨,迟疑着说道,“发现司寝为殿下备的被褥上,有……”

    花著雨心中一凌,清丽眸光扫向那侍女。她认得这侍女,是专为萧胤熏香的。

    “有什么?”萧胤似乎也有些意外,声音低沉地问道。

    “有血迹,像是女子的月信!”侍女迟疑着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她的话一落,室内其余的侍女皆是抽了一口气。

    要知道,嫔妃姬妾在有月信之时,都是不能侍寝的。若是在主子被褥上留下这些女子秽物,是大不敬之罪。这些日子,太子没有召人侍寝,被褥只有司寝接触过,难道说……那些流言蜚语竟是真的,司寝莫非真的夜夜侍寝?因而不小心在殿下被褥上留下了这些东西,就算是殿下宠她,怕也是难免责罚了。

    “你去将被褥拿来!”萧胤脸色一寒,冷冽的眸光如锋芒。

    那侍女忙疾步到了内室,将一条褥子捧了出来,上面果然有些斑斑点点的嫣红。

    “你怎么说?”萧胤回身坐下,手肘撑在椅把上,眸光凛冽地问道。

    花著雨勾唇冷笑,没想到暗箭这么快便朝着她射了过来。只是不知是梅姬派人做的,还是雪姬?不过,这陷害若想成功,须有前提,那便是她真的侍寝了。

    其实,这件事,萧胤心知肚明。她没有侍寝过,只是铺铺被褥,又怎么会在上面留下这些?

    可是,看样子,萧胤并不打算饶过她。

    他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是打算看她的好戏。

    花著雨真恨不得一脚将他踹扁,再一顿乱棍好打。

    “殿下心中清楚,又何须我说什么?”花著雨反唇冷冷相讥道。

    萧胤冷冷哼了一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紫眸中泛起暗沉的光芒,寒如冰雪。

    “本殿下的贴身侍女你不做,司寝你也做不好,果然愚笨至极,既然如此,便到洗染房做苦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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