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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隐天下 (全文完)-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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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对于腹中孩儿都是极不好的。可是,她不舍!而如今,她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儿,却终究要离她而去了!

    她的孩子,就像一阵轻烟,轻轻地来,悄悄地去,给了她一段如同南柯的梦。她还来不及拥有,他便离她而去了。或许,不能来到这个污浊的人间,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救赎?

    心头太过压抑,她侧首对车夫道:“停车,我要下去走走!”

    “小姐,这里是菜市口,今日这里刚刚有人被斩!”马车夫慢慢说道。

    “无妨,停车!”她淡淡说道。她自然知道,那个被斩的人,便是她……元宝。

    马车夫无奈地停下了马车,花著雨从马车中钻了出去,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

    黄泉路,奈何桥,她要陪着她的孩儿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心中太过悲凉,心口太过疼痛,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腹部的疼痛,有血流了出来。

    “小姐,你流血了!”翠袖惊惶地喊道。

    她恍若未闻地向前走着,她的孩子,终于要走了。

    她慢慢地走着,身子忽寒忽热如在炼狱,心中却是清明的。血不停地流,流走的不光是血,还有她的孩儿的生命,还有她的,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似乎在一点一滴流尽。

    她静静地走着,越走越快,心有种被剜去的虚空。她没有哭,她没有泪,只是很痛,很无力,很虚弱,她很想就此歇一歇!

    上天似乎是听到了她的祈求,她的身子不期然地撞到了一个人怀里,抬眸,看到那人脸上的面具在月下散发着寒冷的光泽。

    姬凤离身上的伤势并没有完全痊愈,武功也没有完全恢复。隔几日,便需要辅以奇药,在密室让真气在体内运行24周。这期间,不能有任何人打扰,否则便会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日,姬凤离从密室出来,夜幕已然降临。他到汤池洗去一身疲累,着好衣衫,戴好面具。桌上,侍女们早已为他备好了晚膳。

    此番回禹都,他是以纳兰雪的身份,为了不露出破绽,身边随侍之人也都是月氏国之人。蓝冰、唐玉和铜手都化身暗卫在暗中追随。

    纳兰雪托着腮坐在桌畔面对着一桌美食一动也不动,姬凤离觉得纳兰雪今日有些奇怪,眸间划过一丝疑惑,问道:“纳兰,你怎么了?”

    纳兰雪抬首看了他一眼,眸间划过一丝犹豫,他张了张口,半晌发出一声长叹。

    “你先用膳,我一会儿再告诉你!”他欲言又止地说道。

    姬凤离凝声问道:“纳兰,到底出什么事了?”

    纳兰雪忍了半晌,终忍不住幽幽说道:“那个,那个元宝,今日已经被处斩了。”

    姬凤离怔了一下,慢慢将手中玉箸放到桌上,勾唇笑道:“纳兰,你何时也学会开玩笑了!”

    纳兰雪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来,叹息道:“是真的,没想到皇甫无双这么狠!是今日午时在午门外斩首的,抛尸到菜市口,据说,真的是男人,不是什么太监。”

    姬凤离唇角的笑意渐渐凝住,他抬眸,绝美的凤眸微眯,眸底闪耀着莫名的火焰。这火焰在触到纳兰雪凝重的表情时,缓缓地熄灭了,一瞬间,幽深黑眸好似寒潭落雪,冷到极致,深到极致。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快步向外走了出去。下楼,绕过院内的假山,转瞬便到了驿馆大门外。他没有坐马车,只是沿着路边快步向前走,走得越来越快,最后他开始狂奔。

    驿馆内的侍女本要追去,纳兰雪制止了他们,缓缓道:“有人会跟着的,你们再去,会引人注意的!”

    或许是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或许是他根本就忘记了用内力,姬凤离完全像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在街上快步狂奔,他跑的那样快,好似要将一生的力气都用在奔跑上。一直到奔到了菜市口,他才好似被钉住了一般,扶着路边的树喘息。养了数日的伤口崩裂开来,浑身上下鲜血慢慢渗出。

    “主子,或许是假的也说不定!这一次是秘密处斩!”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姬凤离身侧不远处。

    姬凤离抬起脸,月华冷如霜,映照在他脸上的面具上,他没有泪,只有两道血蜿蜒无声,从眸中滑落,沿着冰冷的面具滑下,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蓝冰骇然倒抽一口凉气,急急踏前一步,面带忧心地说道:“主子,你的眼睛。”


第134章

  姬凤离抬起脸,月华冷如霜,映照在他脸上的面具上,他没有泪,只有两道血蜿蜒无声,从眸中滑下,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蓝冰骇然倒抽一口凉气,急急踏前一步,面带优心地说道:“主子,你的眼睛。”

  姬凤离置若罔闻,缓缓问道:“他现在在那里?”他的声音平淡而飘渺,好似从另一个世界吹来的风,不带任何情绪,不带任何波澜,唯觉清冷。

  “他?”蓝冰反应了良久,才明白,他口中的人,指的是那个元宝的尸身。

  “早被人带走了!”蓝冰慢慢答道。

  “谁带走的?去查!”看到蓝冰依然在犹豫,姬凤离冷然道,“现在就去!”

  蓝冰忧心地拧了拧眉,呆楞片刻,方慢慢退开。

  姬凤离伸手慢慢抚去了面具上的血痕,沿着菜市口的路面,慢慢向前走去。街面上,偶尔有一些菜叶子,看上去颇为狼籍,昭示着白日里,这里曾是多么的热闹,而眼下,这里却是一片死寂。

  他走到一株树下,初春的月色宛如清霜般流泻而下,疏枝枯藤的剪影横斜在他身上,让他的人看上去影影倬倬,极是缥缈。

  夜很静,不远处街道两边的宅院中,有欢声笑语随着夜风四处飘荡,而他身畔,却是静寂如死,一片空茫。

  无论是真,亦或是假,或者是一个圈套,是一个陷阱,他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胸臆间翻腾的气血慢慢地平息下来,朦胧的夜雾慢慢地弥漫过来,他在夜雾之中抬起眼来,双眸笼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却也清澈的不见一丝阴影,眸光更是凛冽犹如刀锋上泛起的冷冽光泽。

  他翩然转身,迎面撞上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扑到了他的怀里。

  或许是眼睛方才流血的缘故,眼前的一切,都似笼着一层朦胧的血雾。扑到他怀中的人,脸上蒙着一层面纱,身上穿得似乎是白裙,似乎又不是,因为裙摆下方,一片嫣红色。

  他伸臂揽住了她的腰,冷然问道:“你怎么了?”

  花著雨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意识正在慢慢流失,她勉力睁了疲惫的眼睛,终于看清眼前之人脸上的面具,隐约认出,他是月氏国的小王子。




  她怎么了?

  其实她很痛!

  可是,对于一个陌生的人,她却什么也不能说。可是,他真的是陌生人吗?为何,她竟感觉到一丝熟悉,为何会有这样莫名的感觉呢?抑或,只是昏迷前的幻觉?

  她眨了眨羽睫,涩然说道:“我……没……事!”眼前一阵眩晕,天上那轮明月渐渐地变得虚幻。身后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翠袖带着几个侍卫奔了过来,从姬凤离怀里将花著雨接了过来,不断地对着姬凤离说着多谢。

  姬凤离眯眼瞧着油壁香车渐渐远去,隐约间,瞧见那马车前面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聂”字。

  聂府的车马?方才那女子,必是聂府的人?忽觉的手掌上一,片湿润的感觉,他这才发现,手上沾了些许嫣红,他凝眉,看来那女子穿的并非红裙,而是受了伤。

  回到驿馆不久,蓝冰也回来了。

  他私下从菜市口的百姓口中知悉,元宝的尸身是被几个人用马车载走的,据说那几个人都戴着风帽,根本无从查访。

  其实蓝冰是感觉庆幸的,如若主子不是当时正在闭关养伤,恐怕这几个戴着风帽带走元宝的就是主子了,届时,这一出假死的戏,恐怕就会被人看穿了。

  姬凤离听了蓝冰的话,身子晃了晃,他从袖中掏出玉笛,放在唇边,笛音悠悠,充满了冷峻肃杀之意,恍如金戈铁马的塞外沙场,残酷浓烈的杀气肆无忌惮,纵横驰骋。

  姬凤离原本伤势就未曾痊愈,兼之此番伤口崩裂,又养了数日,伤势才好转。当他病情终于痊愈时,时令已经到了二月底。

  天气变得暖和起来,春风荡过,处处春意盎然。楼外栽种着一棵夹竹桃,树桠延伸到了窗口,纷纷扬扬花苞累累,层层叠叠娇色艳丽,半开半合中,馥郁的香气扑鼻。

  姬凤离负手凝立在窗畔,花影和日光婆娑中,整个人如青竹般挺拔。妖冶的面具遮住了清瘦的面庞,只露出一双俊目,眸光犀利如刀。

  他手中拿着一沓密报,一页一页翻看着。当掀到最后几张时,眸光蓦然凝住。

  纳兰雪原本歪坐在他身后一侧的卧榻上,看到姬凤离神色变幻,好奇地走到他身后,低首瞧了瞧他手中密报,展颜笑道:“聂相的千金参加皇宫选妃?哼,果然如你所料,他们斗起来了!看

  来,皇甫无双和他现在是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接下来,你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姬凤离唇角淡淡地勾起一丝冷冽的笑纹,眸中,散发着幽黑孤冷的光芒。

  “你这出假死的戏,若非是他,或许不会那么逼真!到现在,那个三公主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人世了呢!就连婉儿,也被你骗过了。”纳兰雪徐徐说道。

  姬凤离沉默不语,忽沉吟道:“聂远桥不是只有一个才不到十岁的女儿吗,这个年龄,是不够选秀的。如今,这个聂小姐,是从那里来的?”

  纳兰雪摊手道:“我哪里知道!说不定是认得干女儿!”

  姬凤离凤眸微眯,忽冷声道:“派人去查!”

  屋角处有人应了一声,转瞬间一道人影便从楼内纵身跃了出去。

  他再翻到最后一页,眸光忽然一顿,冷然道:“禹都要热闹了!”

  聂府后花园里,绿树婆娑,数不清的春花红红白白,抬眸望去,近处,流水潺潺穿越平桥小径,远处,亭台岛屿掩映在绿树花丛间。

  美景佳境,令人几乎怀疑这是九天瑶池。

  而临水的碧池朱栏边,那抹飘渺的清影,临水而立在花影和波光潋滟里,长裙曳地,衣带当风,几乎让人怀疑,是九天瑶池的仙子。

  她只是静默地站立,望着眼前的一汪碧水发呆,消瘦的身子在三月的曝光里,迷梦一般笼罩着安静淡然的光环。微风吹皱了一池碧水,吹落了一树繁花,纷纷扬扬散乱的花瓣沾满了她的衣襟

  和墨发,然而,她却犹若梦中人一般,浑然不觉。

  皇甫无双遥遥凝视着,山石、古木、繁花、青竹,还有她,组成了一幅画,让人百看不厌的画。他凝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在心中轻轻感叹着。

  一阵风来,荡起花著雨的衣衫,衣袂翩飞间,她忽然抬足伫立到了朱栏上。眼角的余光瞧见不远假山石畔的那抹清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伫立在栏杆上,展开双臂,宽袖当风,猎猎作响。

  皇甫无双的心,好似猛然被人提起来一般,一片惊惶。

  他快速朝着湖水边奔了过去,只听得“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花著雨已经整个人扑到了湖里,一点也没有挣扎地沉了下去。

  所有的侍卫早已被他屏退,他是偷偷在这里看她的,他没料到她会忽然跳入水中,他连想也没有想,便随着她跳入了湖水中。

  三月的湖水,冰凉,冷冽。

  华衣落水,瞬间湿冷如铁,口鼻被呛,窒息,然而,花著雨心头却是清明如镜。

  她知悉皇甫无双也跳到了水里,她感觉到他慢慢地向她游近,感觉到他的手臂牢牢地攥住了她的身躯,将她费力地托出了水面。

  周围有人声聚了过来,她感觉好几个人跳到了水中,将他们两个人拉了上去。

  皇甫无双一声冷叱:“都退开!”

  她的身子忽然一轻,被他横抱着穿过花丛,穿过九曲回廊,一直到了她的闺房内。

  水晶帘动,香炉烟暖,繁花影动碧纱窗。

  她躺在床榻上,任由翠袖将她身上湿淋淋地衣衫换下,用锦被将她湿冷的身躯裹住。

  床畔的鹤形纹铜鼎里重新燃起了炭火,一室温暖。

  “你怎么样?”屋内,一道冷冽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花著雨侧首,看到皇甫无双一身湿淋淋地快步走了进来,几个尾随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拿着干衣,却战战兢兢不敢过来。

?    “皇上……您还是先换衣衫吧,不然,容易感染风寒……”一个小太监壮着胆子说道。

    “滚开!”皇甫无双回首冷喝道。

    小太监吓得脸色煞白地退了出去。

    皇甫无双负手快步走到花著雨床畔,一头墨发湿淋淋尚在滴水,他俯身,黑眸瞪得圆圆的,冷声问道:“为什么想不开?”

    花著雨唇角绽开一抹冷然的笑意,眯眼道:“皇甫无双,你觉得我还能活着吗?你害了我的孩子,废了我的武功,可你是皇帝,我没有办法杀你,我也不能杀你,我也杀不了你。可我不想再看到你,难道除了这么做,我还有别的法子吗?”

    皇甫无双脸色一僵,他伸手握住花著雨冰冷的手,唇角勾起一抹灿然的笑意,“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孩子的,我只是不想你离开,只想你留在我身边。”

    “为了这个,就要废掉我的武功?就要害了我的孩子?”花著雨冷笑着说道,忽然伸掌,掴在了皇甫无双的脸上。

    皇甫无双俊美白皙的脸上,刹那间多了几道五指印,可见她这一掌用上了浑身的力气。他伸手,慢慢将唇角渗出的血丝拭去。俯身,一把抱住了花著雨的身子,“只要能留下你,做什么都可以!”

    花著雨浑身一阵颤抖,她侧躺在皇甫无双的怀抱里,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掉下来,跌落在皇甫无双的丝质长袍上,来不及晕开,便无声地滑落下去,摔落在锦褥上,“啪”地四溅碎落。

    皇甫无双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从心头蔓延升起,他从来不知,她的眼泪,竟然能左右他的思绪。他伸指,将她脸颊上的泪珠拭去,那湿漉漉的泪水好似将他整颗心也晕湿了,他凝了凝眉,缓缓说道:“小宝儿,你莫哭了!你想做什么,朕都依你。”

    花著雨慢慢抬首,凝眸道:“我想见见绮罗!”

    皇甫无双叹息一声,道:“好,明日,朕就让宋绮罗出宫来陪陪你。”他起身慢慢不舍地松开她,转身喊道:“来人!”

    翠袖慌忙从屋外走了进来,向着皇甫无双跪拜施礼。

    “翠袖,你好生伺候着小姐!若是再有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朕决不饶你!”他冷声吩咐道,起身对花著雨柔声道,“朕回宫了!”

    花著雨趴在床榻上没有抬头,待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方从枕褥间慢慢抬首,伸指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漆黑的眸间,划过一抹冷冽的寒意。

    皇甫无双没有食言,第二日,便派人将丹泓送出宫来探望她。

    几日不见,丹泓憔悴了不少,看到花著雨那一瞬,以袖掩唇,呜咽一声,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滑落。

    花著雨静静望着丹泓,起身过去,牵了她的手,含笑说道:“傻丫头,哭什么呢?这些日子,害你担心了!”唇角一弯,漾起一抹伤感的笑意。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当听说将军被处死的消息时,我……”丹泓哽咽着说道,眸中泪水不断滑落。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花著雨望着丹泓苍白的脸,极是心疼地说道。

    丹泓含泪点头。

    花著雨望了一眼站在屋门口的翠袖,静静说道:“翠袖,你去把昨日厨房做的点心端过来!”

    翠袖答应一声,掀帘走了出去。

    丹泓扫了一眼翠袖道:“将军,你怎么成了聂府的小姐了?”

    花著雨轻轻叹息一声,也有些疑惑地说道:“我也很不解。我原本以为,皇甫无双会恢复我本来身份的。”

    丹泓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语,屋内,一阵寂静。

    “将军,我从安那里知悉,北帝到了禹都。”丹泓悄声说道。

    花著雨心头微微一愣,但是,却没觉得多么意外。

    当初,皇甫无双除掉姬凤离,用的借口便是姬凤离和北朝公主定亲。萧胤若是知悉这个消息,不可能不到南朝。因为花著雨知道,萧胤对于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情意极其深厚。如今有了他妹妹的消息,他一定回来找她。

    上一次在北朝,她与他相见时,她以为锦色已死。而今日,他来到了南朝,而她却失去了锦色的消息。她原本想将锦色完完整整还给他,还给他一个妹妹,却不想老天总是作弄人。

    “这么说,南朝和北朝的关系应该暂时缓和了,这也是好事。”花著雨淡淡地说道。

    丹泓点了点头,“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畔。透过绿纱窗,可以看到后花园里,春花盛放,绿树婆娑,扑面的风里,也夹杂着馥郁的淡香。后花园里景致正好,却也是处处暗藏杀机。她不会离开,但丹泓必须走。丹泓没必要为了她,还留在那个暗涛汹涌的深宫。

    “丹泓,你这次不要回宫了,我将你送到平他们那里!”花著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丹泓面前,沉声说道。

    “送我离开?将军你不走吗?”丹泓抬眸愣愣问道。

    一阵风起,扬起了丹泓鬓边的碎发,露出她耳后一块浅红色的胎记,她侧首坚定地说道:“将军,你若是走,丹泓也走,你若要留下,丹泓也留下。”

    花著雨却慢慢地松开了手,神色惊愣地坐在了床榻上。

    初春的日光熏冽,透过碧纱窗射进来,散成五彩缤纷的光影,将花著雨整个人笼住。然而,无论这光晕是多么的艳丽,也不能掩住她脸上的苍白之色和眸中的震惊。

    眼前有些眩晕,好似满地都是白花花的日光,她敛下睫毛,半晌才抬起睫毛,唇角一弯,笑道:“丹泓,我不能误你一生!”

    丹泓垂首哽咽,花著雨张开双臂,将丹泓拥入怀中。她微微眯眼,状若不经意地伸指拂过丹泓左耳后的乱发。一块浅红色的胎记乍然闯入眼帘,她的手微微一抖,青丝落下,胎记便被遮住了。

    花著雨的心,在这一瞬间,已经一起一落。

    “我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卓雅公主?”花著雨微笑着问道。

    白玛夫人回首笑了笑,道:“卓雅左耳后有一块红色胎记。”

    “小姐,这是锦色自小戴着的东西,是和家里人团聚的信物。锦色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家人团聚,这事情,就拜托小姐替锦色完成了。”

    锦色!难道锦色不是北朝公主卓雅?丹泓才是?

    上一次,和锦色重逢后,她并没有去看锦色的左耳后,是不是有红色胎记。而丹泓左耳后的胎记,绝对不是巧合。

    锦色是她在外面救下来的,丹泓是她在妓院里救下来的,锦色和丹泓都是她身边的人。她也一直相信,锦色是北朝公主的事情,是温婉揭穿的。

    可是,如今想来,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

    她一直怀疑着,却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不相信,多年前她的两次相救,都是他设计好的。更不敢相信,她身边的人,却原来是他一早布下的。最不敢相信的是,当初锦色替下她,也是他一早设计好的,将锦色这个所谓的北朝公主送入到姬凤离身边。

    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她却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了!

    心像缺氧似地窒息!

    “丹泓,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来,那就留下来,不过,在宫里,自己一定要当心。”花著雨眼睫一弯,轻笑着说道。

    心头的震惊尚且还没消去,她却笑着开口,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何时有了这般收拾情绪的本领,在这个局里待得久了,不是戏子也是戏子了。

    丹泓的眸间慢慢染上了一层雾霭,那么悲凄,那么哀凉。这样的情绪怎么可能装的出来,丹泓在她心中,是一个良善而坚强的女子,就算身边所有人都背叛她,她也不相信丹泓会背叛她。

?    “小姐,点心来了。”翠袖端着一碟子糕点走了进来。

    “放在桌上吧!”花著雨笑语盈盈地说道,回首对丹泓道,“你尝尝!”

    丹泓伸指拈了一块糕点,慢慢放在口中,只觉得酥软香甜,甚是可口,点头笑道:“好吃!”

    花著雨望着丹泓璀璨的笑颜,心中微微一酸。

    那一日,当泰告诉她药里有毒时,她曾经怀疑过丹泓,但是,知晓误会了她,她已发誓,再不会怀疑丹泓了。

    可是,如今,她却怎么也不敢去问她。

    这日一大早,花著雨便以出去上香为由,乘了马车出府。

    自从花著雨跳湖后,皇甫无双倒也没有刻意限制她的自由,或许是因为丹泓尚在宫中,也或许是笃定花著雨没有了内力,纵然是逃也逃不走。

    刚下过雨,路面有些滑,马车行得很慢。花著雨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朝外望去,此刻马车正行驶在上山的路上,道旁山石嶙峋,绿杨垂垂重重,在东风中轻摇浅摆,桃花夭夭,在道旁涌起一带灼灼红云。

    马车后面,四个带刀侍卫骑在马上,不徐不疾地跟着马车。眼看着马车徐徐穿过山道,远处,皇觉庵的庵门已经遥遥在望。花著雨慢慢地放下了车帘,眼角余光瞥见同坐在马车中的翠袖,只见她正掀开前面的车帘朝外张望。

    花著雨袖中的手指暗暗一弹,几枚银针从手中激射而出,射到了拉车的马臀上。一匹马受惊,长嘶一声,拉着马车开始狂奔,另一匹马见状也受了惊,却长嘶着向另一个方向奔去。马车车厢被两匹马一拽,顿时有些倾泻,朝着路旁猛力倒去。

    翠袖也是有武功的,看到形势不对,方要过来扶花著雨,马车车厢猛然一倾,花著雨趁势撞了翠袖一把,她便从马车中跌了出去,滚倒在地面上。

    身后的侍卫见状,立刻打马跟上,纵身跃到马身上,才将两匹惊马制服。

    花著雨坐在马车车厢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怎么样了?可伤着了?”侍卫在车厢外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花著雨平静的声音从残破的马车中传了出来。

    几个侍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花著雨掀开车帘,捂着肩头从半倾的马车中钻了出来,“我没事,刚才一直用锦垫护着头,也没怎么伤着,就是肩头有些疼,翠袖怎么样?”

    “翠袖在这里!”一个侍卫这个顾得上去看翠袖。

    花著雨抬眸瞧去,只见翠袖歪倒在路边,腿上碰伤了,有鲜血沿着裙摆晕出。额头上也碰破了一块,淌着血。她走过去,将翠袖搀扶起来,命一个侍卫将翠袖负在背上,静静说道:“先到庵里,找一个厢房让尼姑为翠袖包扎下伤口。”

    一行人到了庵内,花著雨也没顾上去上香,便扶着翠袖到了一间厢房中。庵中的小尼姑拿了伤药过来,花著雨让几个侍卫到门外守着,自己掀开翠袖的裙子为她受伤的腿敷药包扎。

    待到收拾妥当,翠袖已经昏睡过去,她犹不放心,再点了她的昏睡穴。终于甩掉了这个形影不离的尾巴,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推开窗户,悄然翻了出去。

    庵堂的后院内,是尼姑们念早课的地方,白日里上香时,这里便空无一人。此刻,在院内的一棵桃树下,一人负手而立,身量修长,一袭紫衣华丽而贵气,听到身后的响动,他慢慢地回首。

    他的容颜依旧俊美而冷酷,通身的气质依然孤傲而狂肆,看到花著雨的那一瞬,他的紫眸猛然一缩,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疑惑,他眯眼,瞳深似海,眸光犀利,定定地逼视着花著雨。

    花著雨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头微微有些慌乱。她深吸一口气,方勾唇笑道:“让您久候了!”

    萧胤深邃的紫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著雨,目光幽深莫测,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冷然负手缄默不语。过了好久,他才勾唇笑道:“原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宝统领竟然是这样一个美貌女子。”

    “宝统领早已经死了!”花著雨淡淡说道。

    萧胤颔首,缓缓问道:“你派人约我过来,说要告诉我卓雅的下落,卓雅呢?”

    花著雨前几日出府,暗中给平老大传了信,要他无论如何想办法这一日将萧胤约到庵堂来。

    花著雨望着萧胤,遏制住心中的汹涌起伏,平静开口道:“如果你看到她,是不是能够认出她来?”
  


第136章



    萧胤缓缓抬首,眸光越过满树灼灼的花朵,望向了澄澈的碧空,他轻叹一声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她很小,被阿妈抱在怀里,总是喜欢朝着我挥舞着小手,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儿,很漂亮很可爱!”

    他极是惆怅地说完,忽而侧首,犀利的眸光落在花著雨脸上,眯眼道:“上一次在北朝,你告诉我,她很漂亮,柳眉带着英气,杏目透着聪慧。她不太喜欢笑,她很善良,也很义气。你还告诉我,她为了救你,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是现在,我却听说,姬凤离因为要娶她而犯了叛国之罪,而她,却莫名失踪了!我原以为,你是她的意中人,所以,她才会舍命救你。我对你当日的话深信不疑。而如今,你却摇身一变成了女子。你说,你的话,我还能够相信吗?”

    他的语气越来越凌厉,神色越来越冷酷,花著雨抬眸瞧着他,心中,越来越凄然。萧胤,难道你打算这一生永远忘掉我吗?那个唤我丫头的男子,再也回不来了吗?

    “说!你和卓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究竟在何处?”萧胤凌厉的话语迫人而来,他迈前一步,伸手擒住了花著雨的下颌,五指微微使力,强迫花著雨面对着他。

    花著雨没有躲闪,唇角带着轻笑静静望着他,望着咫尺之间的紫眸,望着他眸中的深沉和凌厉。

    “你说,卓雅到底在哪里?”冰凉的指腹在花著雨下颌处缓缓移动,紫眸中倒映着她清丽的面庞,那面庞上,盈盈如秋水般的一双漂亮眼睛,纵然是含着一汪愁绪,也好似春风吹乱一树花的美意。而她唇角那淡淡的笑容,清雅中透着一丝倔强。

    时间突然凝固,世界失却声音。

    萧胤的心忽然好似被一记重锤击中,心尖处极疼,他不知不觉地撤回了手。他猛然转身,伸臂扶住了身后的树,树干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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