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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喊捉鬼(又名:妖孽,别捉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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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张,眉头轻蹙。这些事情实在太古怪了,就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齐齐发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之后的一个月,骆小远开始马不停蹄地办案。说起马不停蹄,她还真的求着童凌去学习骑马,说是办案也方便些。只是童凌的耐心不好,眼看着她摔在地上的时间比在马上停留的时间还长就绝望了,说什么也不肯再教。骆小远怕疼的很,也不敢再学了,便央求着童凌能带她共乘一骑。奈何童凌同意了,柔云却死活不同意,说是男女授受不亲。骆小远很是诧异柔云居然还能说出老夫子的古训。但她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只能去找段朗月。段朗月答应的十分爽快,于是乎每次骆小远办案时,后头总会有他的身影。这番安排很是皆大欢喜,惟独华心的脸拉得更长,话语也愈发少了起来。
张一甲住在金和镇镇东的一瓦村。传说百年前此地还是一片荒凉,移居于此的村民们用一瓦一木建造起这个村子,并取名一瓦村。百年以来,这个村子一直平安无事,民风淳朴,村民们勤劳质朴,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直至张一甲案件的发生。
若是说上次流民被附身的原因是因为流民身上背负太多戾气而被冥界利用,那一瓦村这样的祥和之地又是为什么会被选中?难道说如此强大的冥界也喜欢挑软柿子捏?
只是不知道为何,尽管这一个月来骆小远已自觉尽力,可案子办得依然不算顺利。明明有时候要拘的魂魄已近在眼前,可又会莫名其妙地逃脱,再也寻不着了。对此,骆小远十分怨念。
她将这些归罪于段朗月。
“我一个人捉鬼都好好的,怎么你在我身旁就总是捉不到?你一定是我的克星。”
段朗月驱马前行,踢踏着的马蹄掷地有声,一下一下地落在安静的路上。月光清浅明亮,照亮了马背上两个人的容颜,坐在她身后的他却笑得有些古怪:“你技不如人倒来怪我,我不过是个马夫而已。”
她嘀咕道:“这阵子实在太奇怪了,小鬼捉不到,大鬼就更别说了。就拿张一甲那案子来说,他很显然是鬼魂附身,只是一点线索也查不到。这鬼门关大开的日子还早着很,怎么都一窝蜂的涌了出来?”
他面色无常,随意问道:“张一甲便是那个屠夫?既然案子难办便索□给你们那个童捕头,他不是自命能干嘛。”
“你好像很不喜欢童捕头哦。”她回头看他,额头恰好抵在他光洁的下巴上。
段朗月颔首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笑道:“我不过是不想你如此辛苦。况且张一甲的状况的确棘手,也不是你一个道术不精的小道士便可以办好的。衙门里那么多捕快,难道只是摆着好看的?要你强出什么头。如若真在案子里遇到一个你拘不了是魂魄,你该如何?这些日子你应该庆幸那些鬼东西都绕着你跑了,居然还来怪我。”
骆小远摇头道:“世人真矛盾,大抵都略相信鬼神之说,可判案时又不会以此为依据。借魂杀人这案子会怎么判我不知道,但他若是受此冤而死,暴戾之气定然不会消散,只怕世间又要多一冤魂。我只怕此类事情会络绎不绝而来,这人界不会安宁了。”
段朗月沉默了许久。骆小远见他目光沉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用力推了推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看了看她,“你如今说话怎么与你师父一样,老气横秋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她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撇过脸:“你认识我师父?啊!我想起来了,那次在青楼里,你与我师父说过话。你同他以前就相识?”
“唔。不打不相识。”
“你们还打过架?”骆小远十分吃惊,“那谁赢了?”
段朗月笑得张狂:“当然是我。”
骆小远翻了个白眼:“不可能,我师父那么厉害,就凭你还想打赢他?”
他拉了拉缰绳,前行中的马缓慢停了下来。骆小远不解地回头望他,却见他眸深似海,也正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低沉的嗓音缓缓溢出:“在你心中,是不是只有你师父最好?别人怎么也不如他?”
凉风卷着尘土拂过,他的声音很轻,笑意温柔而执着,她的心陡然慢跳了一拍。
段朗月看了她半晌,似是在等着她回答。
“我……你……”骆小远的眼睛红了红,突然开口,“沙子迷住我的眼睛了。”
段朗月那还挂在唇边的浅笑顿时挂不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掰她的脸,小心地拂去她因沙子迷眼而渗出的几滴眼泪,轻声道:“你别乱动,我来瞧瞧。”
骆小远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一点也不敢乱动。他们俩靠得很近,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有那指尖微凉的温度才让她恍然觉得对方是真实的。他的眼睛真亮,一点也不比师父的逊色。微微刺痛的感觉让她又忍不住眨了眨眼,流出的眼泪蓄满眼眶,她却有些看不清楚他了,像是隔着会波动的溪水在看一场镜花水月。她突然有些害怕,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轻声细语地呢喃了一句:“不是。”
段朗月本还仔细谨慎地看着她的眼睛,对于她突然冒出的这两个字尚有些摸不着头脑。迟钝地想了片刻便立马明白了。那方才含蓄的笑容一下子便不受控制地扩大起来,甚而笑出了声。
他们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快乐,开始不安分地在原地动了几下腿,悠悠长鸣了一声。
突然,段朗月朝着骆小远的眼睛狠狠地吹了一口气。骆小远“啊”的一声捂住眼睛,顿觉眼睛一阵难受,大骂道:“段朗月,你想谋财害命吗?”
段朗月笑着戳了戳她的脸,“眼睛还疼吗?”
骆小远缓缓睁开眼,虽说还有些难受,可已没有沙子迷眼时的刺痛。她又眨了两下,确定道:“不疼了。”
段朗月又拉过缰绳扯了扯,身下的马继续朝前行去。他突然开口道:“有时候下定决心会比你想象中的要容易。长痛不如短痛,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你明白吗?”所以,赶紧割舍你对你那个宝贝师父的感情,投入我的怀抱吧。
骆小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段朗月很满意。
她又说:“你是说下次沙子迷眼睛时要狠狠用力地吹眼睛吗?”她一点也不想听懂对方的潜台词。
“……”他很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次骆小远十分满意。
黄毛
张一甲等人的案子依然没有头绪,而婴孩的事件也似乎没有结束。
第九个孩子死了,而且是同样的死法。
屋外还回响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声一声,肝肠寸断。之前的八个孩子的死状骆小远并没有看到,而这次却看得分明,远比她所能想象到是更加残忍。她扶着摇篮想吐,本守在屋外的段朗月见状赶紧进来扶着她。童凌虽然对非衙门中人出现在案发现场十分不满,但看到骆小远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只好耐下心来等她恢复状态。
段朗月环视了下屋内的情况,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有妖气。”骆小远呕吐完毕后万般艰难地吐出一句。
童凌声音提高了些:“你是说有妖怪吃了这些婴孩?不是鬼?”
段朗月笑得有些讥诮:“鬼只爱吃元宝蜡烛,人肉有何好吃的?”
童凌不满他插嘴,眉头紧皱:“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段朗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骆小远看了段朗月一眼,又继续说道:“我的确没有闻到任何阴冷的气息,倒是有股怪怪的臊味,我虽未捉过妖,但我师父倒向我提起过。我敢肯定这作案的必定是只妖,只是是什么妖怪,我现在还不晓得。”
段朗月趁他们交谈的片刻又向摇篮边挪动了几分,侧眼瞥过那散乱在襁褓中的骨头,他突然眼眸一眯,想要伸手去取些什么。
“住手!你要干什么?”童凌见状大吃一惊,赫然大吼一声,快速拔出刀鞘中的官刀,直直扫向对方的脖子。然而在骆小远尚来不及阻止时,便见段朗月只不过以看似很慢的动作轻微后移了一步就躲过了那把银光闪闪的大刀,神情淡然,似是方才挥来的不是刀,不过是一片轻巧的羽毛。
童凌着实惊了一惊。他也未想过真的要取他的性命,以他用刀多年的功力,那把刀只会刚好落在对方的肩头,除了有可能会扫下几缕头发外,根本伤不了对方丝毫。但也恰恰是他引以为豪的刀法,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躲开他手下的刀,而且看似很慢,实则快得不可思议,好像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时间都尽数掌握在他的手中。
段朗月继续伸手朝摇篮里探取,再抬起手时,指间已夹了些什么东西。他走到骆小远身旁,献宝似的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得意:“你看这是什么。”
他的指间夹着几根黄色的毛发。
很显然,这几根毛发与作案的妖怪有关。
骆小远轻瞥童凌一声不敢说话,童凌微微转过头,轻咳一声以示尴尬:“那个……对不起。”
段朗月淡然道:“我不同蛮不讲理之人计较。”
童凌顿时又有举刀砍人的冲动……
指缝太宽,时间太瘦,转眼又是数十日过去。手头上的几个案子还未破完,又有新的案子冒出来。骆小远甚至想跑去阴曹地府问问黑白无常两位大哥是不是偷懒不出勤?怎么光天化日之下都有些魑魅魍魉跑出来犯事,害得她不得安生。
然忙虽忙,她倒也未至于忘了那只暗暗跟她怄气的狐狸。但每每夜归回衙门之际,不是见它睡着,便是还未归来。一夜,正捧着那几撮从婴床中寻到的黄毛在灯下细瞧,突闻窗外一声轻响,她拨开窗户一看,白影略一闪过,那本空空荡荡的狐狸窝中赫然出现了华心。
她拉开嘴角,热情摇手,却不料那只死狐狸只是将将地微抬了下眼皮便当做未看到般开始闭目入定了。
骆小远仔细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出去,几步走到狐狸窝前,蹲□,讨好笑道:“你还没吃饭吧?今日我去了趟醉仙楼,特意包了只叫花鸡回来,想吃吗?”
死狐狸翻了个身,继续沉默。
她伸手戳了戳那光滑的毛皮,继续道:“你不知道,醉仙楼的叫花鸡最有名了,皮滑肉嫩,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香味儿,比你煲的那鸡汤不知香多少。”
它终于又翻回来,睁开黑漆漆的眼珠子,说:“你除了鸡,没有别的同我说吗?若没有,我想睡了。”
骆小远怔了怔,又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你这几日去哪了?”
它扯着一张狐狸的脸皮子对她冷笑:“我去哪了你管得着吗?”
真是只记仇的狐狸,实在太不可爱了。
骆小远抿了抿唇角,轻拍了两下手掌便要起身回房,却不料记仇的狐狸双爪一揪,缠着她的裙裾不放行,还对她怒目而视:“你就这么不关心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不会难过?是不是我哪天突然消失不见你也会不闻不问?”
骆小远有些无语:“我这不是问了吗?”
小狐狸噎了噎,满面怒容突然如一夜开败的昙花垮了下来,露出几分委屈,“你整日同那混蛋厮混,还记得要问我去哪吗?”
骆小远看着眼前这张狐狸脸一时怒气滔滔,一时又凄楚涟涟,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华心此时的情绪波动跟那尚处于生理期的青少年无异,骆小远突然意识到这只在她看来毛都未长齐的生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而作为他如今唯一的异性朋友,她是不是该适当的扮演一下慈母的角色来抚慰下这有些暴躁的心灵?故而她有些头大地望着他,放缓语调,试探道:“死狐狸,你最近是不是交友了?”
小狐狸猛的一抬头,脸上的诧异显然无疑:“你怎知道?”
骆小远狠拍了下大腿!果然让她猜到了。
她努力压下心中那直窜而出的好奇之心,继续循循善诱:“那你最近是不是异常烦躁?有种十分想见一个人,见到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见不到又想得慌的感觉?”
小狐狸抬了抬眼皮,雪白的耳根处悄然镀上一层粉色,看了看骆小远又低下头吞吐道:“你怎知道?”
骆小远又狠拍了下大腿!这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
她轻咳一下,干笑道:“那你这几日便是去见你那位朋友了?”
小狐狸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他不明白最近异常烦躁和这几日去见朋友有何必然联系,然而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几日的行踪。
啪!骆小远最后一次拍大腿!于是可以盖棺定论了,这只毛还没长齐的家伙果然学人早恋了。
她定定地望着这只由她带下山的狐狸,恍然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缓缓叹出一口气来,拍了拍他的肩道:“事已至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给我瞧瞧吧。”话毕,又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回房了。
隔着厚重的房门板,华心似乎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叹息声。他嘴角抽了抽……果然,他就不能对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女人抱以太大的期望。
是日当晚,骆小远便在辗转反侧与嗟叹连连中失眠了。而次日一大早,她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便被拍门声吵醒。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尚未看清来人便猛觉一块湿嗒嗒的毛巾狠狠地砸上脸,砸得她生疼。扯下毛巾一看,有些头疼地看着来人:“柔云,你是不是有些精力过剩?总是一大早找我麻烦。”
柔云上前,抓过还在骆小远手中的毛巾替她胡乱擦了两下,边擦边说:“谁有工夫找你麻烦?你赶紧洗漱去前厅,说是京里头来人了,童大哥他们都赶过去了。”
“京里?哎哟,你轻点!”骆小远躲开柔云的魔爪,狐疑道,“京里怎么会来人?况且怎么还需要我去?县太爷从不让我去前厅。”对于此事,骆小远一直心存怨念。虽然当初是童凌领了聘书礼贤下士,但到了金和镇才得知所谓的协同捕快根本不过就是编外人士,而重男轻女与礼教制度使得她连去前厅的资格都无。
柔云见擦得差不多了,便收了毛巾,推着骆小远去换衣裳,“听说是为了案子的事情,童大哥这些日子都瘦了,这京城居然凑在这个时间里来人。你别磨磨蹭蹭的了,赶紧的,童大哥他们还在等着你。”
下一刻,刚换好衣服的骆小远便被推了出去,急匆匆地赶去前厅。来到大门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方昂首举步进去,可不过踏进一步便被满屋子黑压压的脑袋给惊呆了。那一拨挨着一拨的人齐刷刷地跪着,皆诚惶诚恐地垂着脑袋,最最前头坐着的却不是往日最讲究排场的县太爷,而是一年纪不小却无一根胡须的老头儿,身旁的茶案上还置放着一个状似长方体的锦盒。正想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便被一只手给拉到了角落,并不由分说被外力给强行拉扯着跪了下来,扭头一看是童凌,顿时有些明白了。悄声询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太监吗?那锦盒里放着的是圣旨把?”
童凌表情甚微凝重:“唔,我做捕快这么久,也是第一次遇到。”看来他十分赞同骆小远的传说一说。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来了吗?传个圣旨居然还要我出席?”骆小远对这样的大场面很是新奇,直探着脑袋搜索那个难得一见的县太爷。
童凌回答:“是我要求的,这案件你最熟悉,大人也同意了。”
骆小远嗤了一声。原来是把她当备案的。
满屋子的人跪着,把头压得极低,这使得骆小远稍稍抬了抬脖子便能看到跪在最前头的县太爷。那顶乌纱帽随着他微微颤抖着的身体也左右晃动起来,在她看来,这乌纱帽戴得着实有些不稳。
也不知道怎的,那带旨前来的太监一言不发,只是正襟危坐地捧着一杯茶喝得不亦乐乎,连眉毛也不抬一下。骆小远等得有些不耐了,遂扶着脖子转了圈脑袋以纾解酸麻,可才将将转了半圈便再也转不下去了。她愣愣地望向屋顶,又揉了揉眼睛,惊得张大了嘴。
屋顶上,正有一人横卧于横梁之间,一袭墨色的衣衫不甚起眼地被收拢于腰际,双腿交叠着置于木梁上方,一挽未被丝带束起的长发被他以单臂圈起,枕在头下。他就那样静静地斜卧着,一动未动,因为背对着的关系,骆小远甚至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他那样的姿势到底是正在专注地看着什么,抑或是早已睡着,对这地下乌压压的一片脑袋毫无知觉。她甚至想,这会不会是一尊住在这屋檐下的佛?颀长的身子悬挂于横梁上竟无丝毫动摇,墨色的长发似是染上了最浓厚的墨汁,柔软黑亮得不可思议。
童凌垂着头,推了推正呆滞着的骆小远:“你看什么呢?别总抬着头,宫里头来的人眼睛可亮着呢。”童凌看着五大三粗,可礼节方面却比文人还要迂腐,从他对待九公主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骆小远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好奇,看看那公公是否真爱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说话。”
童凌低笑:“胡闹,你在哪听说这些事的。”说罢,也未听她的回答便低着头继续安分守己地跪着,不再说话了。
她见铜铃不再吭声,悄悄放下心,再次朝屋檐上方看去。那个男人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已直起方才斜卧的身子,后背向后稍仰,懒懒地靠在柱子上,双腿从横梁上放了下来,垂在半空之中,一头长如瀑布的发丝被他从肩的一侧绕了过来,垂在胸前,恰好遮住了侧脸。此等姿势,简直是大胆地视地下那乌压压跪着的一帮子人为无物。但骆小远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无论或躺或卧或坐着都透着股妖娆,气质慵懒,风华毕现。
她就这样静悄悄地仰着脸看他,兀自猜想着那挽青丝下遮着的是怎样的一张脸。
像是心有灵犀般,那斜靠而坐的男人突然动了动,微微侧过脸,一头青丝顺势滑过肩头,向后落去,终于露出那张让她期盼的脸。那是怎样一张魄人心智的容颜?略显苍白的面容半隐半现于如水的光华之中,如薄凉的月色,又似含在浓浓夜色里的远山,分明淡到极致,却让人只是望上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光洁的额间点着一粒朱砂,朱砂下镶嵌着一对蓝若宝石的双眸,微抿的红唇向一边勾起,只见那双狭长的双眼略一上挑,载满了无尽的笑意,直直地朝着骆小远扫去。
骆小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谕旨
骆小远恍惚想起越狱的那个晚上。夜色很浓,明月当空,花香飘得很远很远,有一个人抱着她从那个冰冷的牢狱中飞出,飞过桃花林,飞过淙淙溪水,飞过她惶惶不已的心。尚记得,她匆匆逃离时回头看的最后一眼,他如置身于画卷般的静静站立在月色中,蓝眸灿若星辰,那冷然的一瞥似一根微颤的琴弦震动她小小的心田,她只有继续回头,仓促地逃开。
她以为出了玄冥谷,那她与他便再也不会有交集。她可以顺利地忘记他的救命之恩,顺利地让自己不必满怀愧疚。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她的眼前。
鬼子大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骆小远狐疑地朝他望去,只见他眉尖轻蹙,似笑非笑,颇有些惊讶无奈之意,似是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大厅之上。见他这副表情,骆小远心下有些赧然,难不成这鬼子大人觉得她就是个爱惹祸的麻烦精,故而再见到她也有些怕了?想至此,她那再见他时的惶恐顿时烟消云散,决意只当看不见。
可殊不知,她方轻哼一声,抿着唇低头假意装作未看见他,却不料他那挂在唇间的无奈笑意突然扩大,似是看穿了她小小的心思,竟笑得十分疏朗契阔。骆小远十分惧怕他那样一笑,会引得屋里头所有人都跟瞻仰烈士墓碑般抬头瞻仰他,赶紧竖着食指“嘘”一声,示意他赶紧儿把嘴给闭严些。
他半俯着身子,笑得愈发恣意和目中无人了,双腿在半空中晃悠地扎眼。扎得骆小远直想上前拉住这双腿一把扯下来,问问他这个时候在这里是想做什么,可显然不是时机。她抬起头看了看那喝茶喝个没完的宣旨太监,揉了揉已跪得有些酸麻的腿,暗自咒骂那个此时正十分逍遥地在上头甩着腿玩的鬼子大人。
段朗月今日未着面具,却不料在这样的情形下遇见骆小远,实在杀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错开眼去看那当初不过是个跑腿的如今却已晋升为御前总管的李公公,不由嗤笑一声。所谓的物是人非,想来说的就是这种情形。看来,十年的时间,的确是太长太长了。
他撑着下巴笑得诡异,不经意地撇开脸却看见骆小远在那兀自揉着腿,而嘴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眉头皱了皱,再看向那喝茶的太监,心想:他那肚子里的茶也该喝饱了吧?
大手一挥,一道去势不猛的光束向李公公弹去,凭空一闪而逝,那太监终于晃了晃,放下了茶杯,让地上跪着的众人皆擦了擦汗,松了口气。只见那李公公面色惨白,捂着肚子,盯着乌纱帽直晃的县太爷,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话:“茅厕……茅厕在哪里?”
所有跪着的人无一不嘴角抽搐。
之后,看着县太爷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给那李公公指引去茅厕的路时,骆小远就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这应该是鬼子大人搞的鬼吧?她笑着抬头去搜索那道墨色身影,神情突地一滞,那截横梁上早已人去楼空,正孤零零地架在半空,哪见半点人影。
她想了想,朝着童凌道:“我看那李公公喝了不少茶,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个人问题,我肚子也有些疼,先出去一会儿。”说吧,她不等童凌回答便躬起腰,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来,只听童凌在身后低声嘱咐:“快去快回啊!”
衙门里头回廊走道颇多,但绿化做得却不甚好,偶尔在转角月洞门口才能瞧见两株芭蕉,故而这不大的地方也没什么藏匿之处。骆小远追出来环顾了番,四周皆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不禁有些气恼,失望地转身回去。
“你在找我?”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骆小远猛的回头。却见她要找的那个人正手执柳枝,懒懒地靠在回廊木柱上,那系在腰边的前袍已垂了下来,一袭墨衫显得他愈发身长玉立,气质翩然。
似是被突然撞见,她竟有些局促,偏过脸道:“你怎知我是在找你?”
“既不是找我,那我便走了。”他转过身,作势要走。
“等等!等等!”骆小远脸皮素来宽厚,也顾不得面子问题,跑上前拦住对方,笑得十分恭维谄媚,“可不就是找你嘛。你给那太监施了什么法术?倒有些意思,害得他不停喝茶,再喝下去恐怕肚子都会胀破了。你与那太监有仇?”
可他却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得揶揄:“你找我只是为了问这个?”
骆小远垂下脑袋,踮起一只脚在地上画圈圈。她追出来自然不是为了关心那个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李公公,只是对着这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妖孽大人,她实在是有些紧张,话到嘴边竟像打了无数结似的哽在喉口。直到脚下的圈足足画了十个,她才轻声道:“我……我是来谢谢你的。虽然那颗续元丹没有救得成刑姑娘,可我知道那是救命的宝贝,你这样送给我,说明你的心肠不坏。”或许是想起了那个临到死也未能完成心愿的刑姑娘,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什么,她又抬起头问,“他们好吗?我是说刑姑娘和墨凉,还有、还有那个孩子……”
“他们很好,你毋庸担心。”他轻抚柳叶,略显削瘦的脸玉雕似的泛着莹润的光泽,笑意吟吟,“就只是为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骆小远有些无语。她明明每次都把话题绕远了,怎么眼前这个家伙总是又绕回来?非逼着她说她就是贪图美色,想再看一看这个救命恩人吗?她抿了抿嘴角,反问道:“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居然被她反将了一军。段朗月失笑:“我就是回来看看那个让我劫狱又害我受罚的人如今是不是已然忘记了我,这个理由可满意?”
骆小远怔了怔,巴掌大的小脸顿时皱在一块,急道:“你受罚了?受什么罚了?是那个鬼爷爷罚你的吗?到底伤在哪了?”一番关切之意表露无遗的话脱口而出,险些咬碎了自己的舌头。
段朗月被她面上的焦急之色怔在当场,片刻后方缓过神来,脸上的笑意盎然,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尚后知后觉的骆小远。他沉着嗓子,低低的诱惑她:“怎么,你关心我?”
他的脸慢慢慢慢地靠近,直到两颗发亮的眼珠子已经凑到眼前,骆小远才恍然发觉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不明。她干笑两下,退开一步,清了清嗓子道:“我当然关心你,你是为了我才受罚,我又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你若哪里伤着了告诉我一声,这看病买药的钱我可以报销。”
方才还恰到好处的气氛被她这句干巴巴的话一下子给搅乱了,温度顿时降到零下,顺便也把段朗月笑意十足的脸给僵在原地。他抽了抽嘴角,反口否认:“小笨蛋,骗你的也信。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何况我与你非亲非故,决计不会明知受罚还要助你越狱,真当我闲着没事干吗?”
骆小远放下心来,反笑道:“既然非亲非故,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来救我?难道是闲着没事干吗?”
段朗月实在没料到她如此记仇。一时间,竟被反击地无话可辩。
骆小远暗自比了个V字,面上却不动声色,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来踱去,继续说道:“既然不是闲着没事干,那我猜一下你为什么来救我。难不成是因为我羞花闭月、倾国倾城的容貌?”她就是个小心眼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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