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天可汗 西风紧-第7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张五郎道:“他们可是号称二十万大军,不多来点人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有人笑道:“这下咱们的手都得砍酸不可。”
张五郎回头问道:“咱们的粮草足否?”
陈团练道:“军粮至少可以支撑一月,鄯州离这儿就五六十里地,这边打了一个月还不赖增援?”
众人嘿嘿一阵笑声,张五郎正色道:“那我们得能坚守一个月才行。传令严防粮仓,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就近打井,运水车过去,谨防火灾。”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了杂乱的说话声。此时四周其实很安静,除了军队的整齐脚步声、鼓声、号角等零星声音,街上基本没有人了,百姓们听到要打仗,大多躲回了家里。所以那阵嚷嚷声便引起了张五郎等将帅的注意。他们转身走到墙边往内看,只见一众百姓正在下面和队列里的将帅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张五郎向下面喊道。
一个穿着缎子的老头儿喊道:“张将军率儿郎保护全城百姓,万民感怀,推老朽等送锦旗四面,望将军收下鄯城百姓的心意。”
陈团练在张五郎旁边低声道:“这些土财主怕咱们丢下城池跑了。”
张五郎正色道:“为国守土是我等职责所在,上峰既把城池安危托于我手,誓于此城共存亡!”
陈团练听罢神色一凝,说道:“末将愿随将军左右,并肩杀敌。”
张五郎欣慰地点点头,从石阶上走下城去。那缎袍老头儿率众百姓迎上来,双手呈上锦旗。张五郎接过之后叫部将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绣着一些字。
四面旗,所书的汉字都不同,各为:国运长存;军魂不灭;大唐金吾卫将军;张。
张五郎见状大喜,“好一个军魂不灭国运长存,来人,找旗杆挂上去!在我大唐的土地上,任何敌人敢踏入一步都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人群中有人喊道:“我是沈记粮铺的东家,愿献上一半存粮以充军粮,请将军笑纳。”
又有人说:“徐先生家郎君在京师做官,也算官宦之家,如将军准允,愿征兆全城壮丁为唐军效力,搬粮修墙都可以干。”
张五郎见状非常感动,抱拳道:“诸位的好意张某记下心里,请恕军务在身不便久留,你们到行辕去找官吏办那些事,登记造册都有记录,待战后张某定呈报朝廷表彰乡亲们的义举。”
送旗的老头儿忙道:“张将军在百忙之中见我等,就不要再耽搁时候了,咱们散了吧,找官差办正事儿。”
带百姓走后,张五郎回顾众将道:“敌前锋绕过我前头堡直抵城下,后面的大股人马短时之内无法到达。战机已现,尔等随我出城一战,挫敌锐气,鼓我士气!咱们来个开门红!”
众将一听皆尽愕然,纷纷劝道:“敌众我寡,守城尚且不足,何苦弃高城而野|战?”“守城方是上策……”
就在这时,忽然陈团练喝道:“住口!这里听谁的?是将军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啊?”
众将立刻便鸦雀无声。
张五郎不动声色地看了陈团练一眼,沉默片刻说道:“传令,从四门抽调三团兵马到西城为预备营,此处十团随我出城迎战!”
“得令!”
约一炷香工夫后,张五郎下令开城门。顿时墙上的号角齐鸣,鼓声雷雷,声势十分装大。城门洞开,吊桥铺好,马队先行出城,隆隆的铁蹄和城上的鼓声相映成曲,有如一场豪放派的乐子一般。紧接着一队队扛着两丈余长步槊的步军也依次出门,河边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陈团练策马来到张五郎身边问道:“五郎,咱们如何列阵?”
张五郎伸手将手掌遮在眉间望去,只见吐谷浑军人数众多,左右排开有五个马球场那么宽,他皱眉道:“此地开阔,我骑兵很难攻击到敌军侧翼,只能从中间突破。”
陈团练道:“那将两团马队放到阵中为跳荡,待敌兵近,便可从中间直冲破阵。”
“如此甚好,列方阵左右陈刀牌手、射生队,防敌包抄。”张五郎点点头。
陈团练大喊了一声列阵,众将官吆喝着布兵,很快两千人马便背靠城墙展开组成了大半个球场大小的方阵。两团骑兵站在中间;前后左右各列一团步军;两团射生营陈列在前。还有两团步军列在阵中作为预备队,众军严阵以待。
“咚、咚……”鼓声富有节奏感地敲击,号角六声短吹,七声长鸣,方阵随即缓缓向前整齐移动。
前面黑压压的敌兵人群也在迎面靠拢,双方面对行军,相距约五百步时停了下来。未料唐军居然出城野战,对方肯定十分吃惊。过了一会,牛角呜呜吹响,西边黑压压的人堆里一股马队开始向前移动。
“备战!”陈团练大吼了一声,众军用刀剑锤等一拍盾牌,“霍”地一声齐呼,声势十分强大。
张五郎沉思了片刻,抬头说道:“敌军定从两翼夹击,射生队换左右列队。”
西边的一股马队慢慢地靠近到两百步,果然左右分开成两股从两翼直扑而来。唐军见对方动向都被己方诸将估算准确,一时士气大振。张五郎回头看了一眼那四面旗帜。国运长存……
张五郎的胸中腾起一股火焰,拔出横刀大喝:“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防御队形。”
“得令!
只见唐军左右两翼队形变换,前排刀盾手一齐蹲下,将铁心木盾排在前面;第二排步军端着长达两丈余的步槊放在前排军士的腿上为支撑,前面的人抱紧步槊的中央,后面的人用脚踩住长枪尾端,同时双手抱紧枪身,于是这阵营立刻就想多了两排密集的阻马桩一样。再后面弩队弓队抽出箭羽,已是准备妥当。
左右敌骑相距一百步。
“起!”一声大喝。一排排弩手抬起弩箭斜指上苍,仿佛要将那一轮红日射将下来一样。只见一个军士拿着两个圆形的铜牌往怀里相互一撞,“哐”地一声,无数的箭矢便飞向空中,很快化为一颗颗黑点。那密集的黑点有如阵雨一样落进吐谷浑马队里面,顿时人仰马翻,从马上摔下去的人在草地上咕噜噜地乱滚。
片刻之后,马队已近五十步内,并以骑射攻击。唐军换弓手快射,空中就像箭林矢雨一样胡乱飞舞。不断有唐军中箭倒地,但马上后面的人便按部就班地上前补上,阵营有如铁盘一般毫不动摇。
敌军冒着箭雨靠近两翼,但面对他们的是密集的步槊,撞上来就是死,许多人逡巡不前,有的被后面的人赶着靠了上来,马匹撞到长枪锋利的尖|头便是人仰马翻。也有的趁势贴上来,盾牌后面的刀牌手便以单手剑、铁钩、短斧头等兵器招呼。刀牌手后面的弓手也在轮换射箭攻击,吐谷浑人死伤惨重,好多人在地上哇哇哭喊场面极其悲惨。
地里就摆上了许多尸体,草叶上沾满了血。
受了惊吓的马匹横着跑,乱兵伤兵乱作一团,更后面的吐谷浑骑兵见此情形,哪里还愿意跟上来?只见远处一个敌将正挥舞着马鞭“噼啪”地乱打,可也不顶用。他们磨叽了一阵,终于退后了。
唐军阵营立刻爆发出一阵雀跃欢呼。
张五郎以刀鞘平直前方,兴奋地大喝道:“前进!”
鼓声从容响起,刀盾手拔起大盾转向面对前方,咵、咵……草地虽然较软,但两千铁鞋齐步踏在地上,其脚步声也很有气势。
只见长长的步槊竖在半空,铁甲铮铮,整齐的队列有如一架巨大的装甲战车一样不容抗拒地向前缓缓移动。
战旗在风中烈烈飞扬,就像一头猛虎张牙舞爪地挥舞着爪牙,而对面的大片人群有如一头巨型鲸鱼一般。老虎凶猛,还是鲸鱼凶猛?一切尚需对决检验。
唐军方阵向前挺进了两百步,忽然停了下来。就像一张古筝,正在很有节奏地弹奏时,主人的手指忽然按在琴弦上,琴声骤息,连余音都没有,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感。
张五郎平视前方道:“骑兵开路。”
陈团练急切地在马上抱拳道:“末将请为前驱!”
张五郎有些犹豫,自己初来乍到对鄯州军不熟,有陈团练在才能最有效地军令畅通。大敌当前,万一这厮阵亡了确实有些麻烦。
“请将军下令,谁率马队?”一个将领提醒道。
已容不得再迟疑,张五郎断然道:“我带马队在前,如有幸殉国,授权陈团练接手鄯城防务。”
“将军……”
“吾意已决,休要多言。骑兵营,出阵!”
“得令!”
前面的步军错开,两团骑兵鱼贯从阵营间隙间出阵,迅速排成了二十排长条形的队列,前面是枪骑兵团,后面是胡骑团。
就在这时,忽闻一阵铿锵有力的琴声随风传来,张五郎回头看时,只见城墙上有个老头儿正坐在哪里。“那老丈是怎么上城的?”
有鄯城籍的将领答道:“是徐老,他是告老还乡的京官,弟兄们多半不会难为他。”
少顷,一阵苍凉沙哑的正宗秦腔唱了起来,只听歌词是秦风中的词儿:“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步军阵营中的将士听罢秦腔,也有的人跟着哼起来了,有的甚至夸张地唱出了泪花。陈团练见张五郎回头,便抱拳道:“兄弟们,为将军壮行!”
歌声有如苍劲的呜咽,在千里陇右道中回荡飘散……
“咝……”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张五郎缓缓拔出横刀,指着东方的太阳;“前进!”
一百步,一声大喝:“破!”顿时轰鸣的马蹄急促起来,枪骑兵抬起长一丈八的马槊,排成横密竖希的队列,向敌群中军发起了冲锋。
骄阳在东空,明光铠在阳光闪闪发光,头盔上的羽毛迎风飘荡。二十列横队有条不紊地快速挺进,马儿欢乐地翻动马蹄,在草原上飞奔。
五十步,敌军一|轮骑射,随后一股密集的人马迎面冲来迎战。
两军正面接敌,瞬息之间就像两股洪流一般相撞在一起,“砰砰……”顿时沉重的钝物撞击声骤响,暴力场面中人仰马翻。
说是迟那是快,吐谷浑马队根本抵挡不住身披重甲,排列马槊的枪骑兵,唐军枪骑团瞬息之间便击破敌军防线,直|插|中心。
很多手执弯刀的蛮人根本摸不着唐军一根汗毛,一个照面便被长枪戳将下马。也有的长枪插|进了吐谷浑骑士的身体里,马匹冲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拔出来,唐军骑士只得果断放弃长枪,拔出腰间的横刀继续冲锋。





    正文 第十五章 金碗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7…15 9:28:40 本章字数:5300


唐军马队冲入敌群,犹如江河入海一般,淹没在人海之中。后方的步军阵营中一个将帅无不忧心地说:“将军凭一腔热血如此冒险,如我军战不力,被敌军合围拖住,此地距离城门近千步,如何脱身?”
另一个校尉也附和道:“如咱们十团兵力丢在城外,主力覆没,鄯城还如何防守?”
陈团练冷冷喝道:“五郎是主公的人,他叫你们去|死,你们就得马上死!”
众将都知道陈团练曾两次从刺史手里捡回性命,自然明了其中关节,听罢都不再言语。这时又听得陈团练充满仇恨地说:“只要痛快杀伐蛮夷,死何足惜?”
陈团练扬起佩刀大喊:“全军听令,前进!”
众军听罢严守阵营缓缓向前移动,就在这时,忽然见前方的敌军开始向后退,几成溃散之势,形势愈演愈烈,他们像洪水一般开始向西跑……如此场面不禁叫人不解,就如鄯城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山一样的怪兽,把他们吓跑了一样。
唐军步兵阵营的将士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前面的场面,面面相觑。
这时人潮中闪闪发光,唐军枪骑兵回来了,他们从西边的敌营中向东奔来,盔甲上的护心镜正好反射着东升阳光,闪亮的光辉有如神兵天降。
只见张五郎一马当前,左手提着一颗人头,右手拿着一根旗杆,那旗杆上的旗帜写的并非汉字而是一些弯弯绕绕的图形,显然是吐谷浑的军旗。唐军见状顿时便欢呼起来了。
马队奔至阵前,张五郎回头看了一样退却的人潮,说道:“不必追击,回城罢。”
“将军,脑袋是敌军主将的人头?”
张五郎笑道:“正是,这厮想跑,被我一箭射中要害。不知叫甚名字,甚么来头,将人头送回鄯州,上峰定然能查到。”张五郎的箭术非浪得虚名,鄯州军人众这是第一次见识。
那梳着小辫的人头血迹斑斑,一双灯笼眼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连嘴也张着,一嘴的黄牙叫人望之生恶。张五郎忽然把手伸进那血嘴里一拔,竟拔出一颗金牙来,随手向后面一扔,一军士急忙接住,听得张五郎道,“赏你了。”
众军从西门回到城中,张五郎当即就叫人找了些冰块来盛放在一个木盒子里,然后把人头放在里边,又将木盒子用棉被层层裹住,然后连同吐谷浑军旗一起差人快马递送鄯州州衙。
……薛崇训在州衙大堂上接过木盒,忍不住好奇打开来看,盯着那死不瞑目的眼睛看了良久。下面报信的军士则在详细描述作战过程,薛崇训等他说完便一面传令发官榜到衙门、各城门前通告臣民,一面差人通知鄯州驻军将军李奕。
鄯州军打了胜仗,本来以为李奕会来州衙祝贺的,却不料来的人是一个陌生老头子,一张脸皮皱纹极深又黑又黄。那老头看起来并不高兴,抱拳道:“请卫国公下令鄯州军不能浪战,守好城池方是正事。”
薛崇训见状心下不快,便问道:“你是何人?”
那老头儿道:“末将黄忠厚,是剑南军副将……卫国公听我一句谏言,鄯城兵少,出城浪战绝不是值得鼓励的事儿。”
薛崇训不动声色地说道:“古人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五郎抓住战机先灭敌军锐气,有何不妥?”
副将黄忠厚皱眉道:“吐谷浑前锋大军近万人,这算什么战机,若非木盒里的人无能,而将鄯州军围住,张守捉当如何脱身?鄯州军损失十个团,鄯城岂能守住?”
薛崇训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黄忠厚抱拳说了声“告辞”,转身便走。
待人走后,薛崇训旁边的张判司小声说道:“这个副将,架子竟比主将还要大,也不想想自个在和谁说话。”
薛崇训也挺纳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他低头思索了许久,终无头绪,又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头。他的眼睛虽然看着面前,可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心神早就想别的事儿了。
但他无意中的这个模样却让周围的官吏不寒而栗,刺史竟然对着一颗死人的脑袋看了老半天!莫非他能和鬼魂对话?这场面是十分诡异。
忽然,安静的大堂上薛崇训说话了,不少人都吓了一跳。薛崇训“腾”地站了起来:“来人,请李奕到签押房见我,叫他马上来,立刻!”
话里又是“马上”又是“立刻”的,下属急忙应了去安排胥役报信。
薛崇训起身退出大堂,来到签押房静坐了许久,心里想着事儿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没过一会儿,人便报李奕请到了。
二十出头的敦实后生很谦逊地打躬作揖:“末将拜见卫国公。”
果然那张判司说得对,这个主将的气势还没有方才那副将大。薛崇训冷冷盯着李奕。李奕被盯得发|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仿佛在找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样。
这时听得薛崇训断然喝道:“剑南军不是你在掌,是副将黄忠厚!”
李奕被这一声当头棒喝惊得肩膀一|颤,愕然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他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薛崇训瞪圆了眼睛,他的脑海浮现出了节度使程千里的身影……那落魄文人一样的程千里,面对西陲的夕阳翘首而立,眼睛看着远方,深逈的目光仿佛包含着为人不知的无数东西……
“说实话!”薛崇训冷冷说道,“程总管让你做主将,究竟为何?”
李奕沉默了许久,这才抱拳道:“其实没必要瞒着卫国公,既然您问起,我便实言相告罢。正如卫国公所言,我虽名为剑南军主将,实则手里没有兵权,兵权全在黄副将手里……黄副将是跟着节度使在西域戎马半辈子的沙场老将,他才有资格掌控剑南军。”
“那你是干什么吃的?”薛崇训怒道。
李奕道:“我的职责只有一个,等鄯城城破。”
“等城破……什么意思?吐谷浑号称二十万侵鄯州,你们不派一兵一卒去重镇鄯城增援,坐等城破?”
李奕继续从容说道:“要保陇右长治久安,心腹大患者,吐蕃!节度使的一切布置都是为了重创吐蕃主力元气。吸引吐蕃仆从吐谷浑军在鄯州,南线便能极大减轻压力,为大唐十万健儿赢得击败吐蕃主力的胜算。所以鄯城能多守一刻是一刻,城破迟早的事……鄯城一破,吐谷浑军定然乘虚兵临鄯州城下,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在鄯州被合围之前把卫国公护送到廊州,以防闪失。”
薛崇训面有怒色地看着李奕,僵持了片刻。他当即便喊道:“来人!”
一个书吏急忙跑了进来。薛崇训急道:“立刻派快马八百里加急赶到鄯城,传我命令,把张五郎给我弄回来!”
“是,主公。”
“等等!”薛崇训提起案上的毛笔,却见砚台里干干的没有一点墨水,便将笔豪伸进嘴里|舔|了两下,提笔便写,一边写一边|舔,嘴|唇上满是黑墨。写好了潦草的书信,他也顾不上封,直接拍在案上:“快送去。”
可惜已经晚了。
第二天一早,信使回来禀报:吐谷浑主力已经到达鄯城城下,八面围定水泄不通,别说弄人出来,连信都递不进去。
薛崇训颓然坐在椅子上,整个上午都阴着脸一言不发。
……
鄯城的唐军却还在满怀希望地死守城池,虽然敌兵重重围困昼夜攻打,但鄯州军轮换有度将城池防得密不透风。吐谷浑的人虽然多但进不了城,大伙相信大唐的援军很快就能长驱西进……没有眼睁睁看着城池被打见死不救的事儿罢。
城中汉人与官兵同仇敌忾,心甘情愿地提供壮丁、物资等等各种帮助,百姓在帮官府也在帮自己,因为那些蛮夷之族破城之后可能会屠城,至少会烧杀抢劫一通,与其留给异族抢,不如给自己人。
军民一心,坚城要塞就像铁打的一般。
可是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连援兵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无论多么坚|挺的军队,没饭吃照样完蛋。
城中数万军民吃喝,一连几个月没有任何补给进城。军粮告罄,战马杀完,百姓家也被收缴得差不多了,形势愈发危急。
鄯州军行辕,张五郎坐在挂着绫罗幔纬的屋子里,窗子上是雕琢精细的镂空花纹,面前的案上摆的是赤金打造的饭碗,但碗里装的却是树皮煮的糊糊。
此时此刻,绫罗绸缎有什么用?金银玉器有什么用?珍珠宝石有什么用?
这时陈团练走了进来,看到张五郎面前的黑糊糊,回头对旁边的军士骂道:“混|帐东西!你们就给将军吃这个,一点米都没留?”
那军士一脸无辜道:“本来是为将军留了的,可将军每日视察城楼,将士们吃什么,他就叫俺做什么……”
张五郎颓然地摆摆手:“是我的命令,陈团练勿要难为他,再过几日,恐怕连树皮都没有……你有何事?”
“两件事儿。”陈团练道,“蛮人学聪明了,不再向城上放箭,咱们拾不到箭矢,工匠不够,箭羽材料也难弄,新造十分缓慢;还有他们派使节进城劝降来了,要不要斩首示众?”
张五郎沉吟片刻:“不要杀!带使者来见我……还是去西城谯楼当着众将士的面见。”他说罢站了起来。
陈团练愕然道:“难道五郎要向蛮夷低头?”
张五郎凄凉地笑道:“谁都可以降,唯独我不能降。我是大唐县侯、金吾卫将军,降敌有损国威。但是,鄯城有数万百姓!我等一定要尽力为百姓争取活路。”
陈团练默然。
一行人出了行辕走上大街,只能徒步走路,因为马匹已经被吃完了。地上、屋顶上白茫茫的一片尽是积雪,天地间仿佛死寂,积雪中常常能看到一团团黑漆漆的东西,那是饿死的尸|体。
张五郎指着尸|体道:“安排些人专门处理|尸|体,或埋或烧,虽然天气变冷,但也要预防瘟疫。”
“是,将军。”
走了一阵,只见一排敞屋里正烧着红彤彤的红,“叮当叮当……”的打铁声不断响起,工匠们正在赶制补充兵器和箭簇。张五郎驻足在前,一个饿得面无血色的官吏走出来见礼,张五郎鼓励道:“干得不错,虽然情况困难,但大家都还在各司其职。”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张五郎上了谯楼,传唤校尉以上将帅聚集,然后才叫人把吐谷浑使者带了上来。
只见两个上袄下裤的吐谷浑人被押了进来,吐谷浑的奴隶主们并不穿兽皮,都是穿丝绸和布,衣服质料和唐人的差不多,只是裁剪的款式有所差别,而且他们一般穿长裤而不穿裙。俩人一个胖子一个后生,那后生可能是跟班。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上来,那胖子把手放在左胸,还有模有样地先行了个礼。
张五郎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也没回礼。众将也是怒目而视。
那吐谷浑胖子在包裹里掏了一会,掏出一个纸包出来,说道:“一只烤羊腿,大相知道城中没粮了,怕饿着了张将军,特备薄礼,请笑纳。”
明摆着只是嘲弄唐军没有粮草补给了,给谈判增加筹码。众将顿时大怒,有人喝道:“把这俩狗|日|的和他们的羊腿一起丢下楼去!”
张五郎却沉住气道:“既然送的是礼,收下罢,拿出去让最苦的西墙将士分食……先割一块下来让这俩吐谷浑人吃,有毒先毒死他们!”
一个将领走上前去,“唰”地一声拔出横刀,吓了那胖子一大跳。将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从羊腿上割下一块肉来,用刀挑到吐谷浑人面前,喝道:“吃,不然老|子吃你的肉!”
胖子涨红了脸,盯着那明晃晃的横刀,只好小心用手指把羊肉捏了起来放进嘴里。待那将领收了刀,他又直起脖子来了:“大相命令你们缴出兵器开城投降!”
张五郎冷冷道:“命令?我大唐将士,只听皇帝和皇帝任命官员的命令,什么时候要听吐谷浑人的命令了?”
胖子冷笑道:“你们还有选择吗?咱们只要围住不打,你们迟早是个死!”
“有。”张五郎断然道,“开城与你们决一死战,我不说大话能以少胜多,但我敢保证吐谷浑人的伤亡绝对是我们的几倍!”
胖子怒道:“如果你等无益顽抗,吐谷浑大军破城之日一定血洗此城,屠城抵命!”
张五郎不语。过了一会,胖子吸了一口气说道:“咱们谈条件罢。”
“少安毋躁。”张五郎淡淡地说,他不置可否只下令道,“带下去看着。”
这时将帅们群情激愤,嚷嚷道:“饿死受罪,请将军下令开城与蛮夷决一死战!痛快痛快!”
“鄯城数万百姓怎么办?”张五郎冷冷道,“城池交到我们手里,未能守住,死了就能抵罪了?无辜百姓有什么错有什么罪!”
“将军是要降了?”一人没好气地问道。
张五郎道:“我带少许死士出城死战,震慑敌军。你们留下善后,和吐谷浑人谈条件,以城换百姓性命。”
“将军为什么不自己和他们谈?”
“因为我有大唐皇帝亲封的爵位!”张五郎回顾众将道,“为了大唐数万百姓,咱们不丢脸。这是命令!”
大伙沉默了一阵,张五郎将目光转向陈石塘:“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望陈团练念在薛郎活你两次的情分上,不要让我在泉下死不瞑目!”
陈石塘低着头,颇有些动容。
张五郎道:“你当着大家的面,答应我。”
陈石塘点点头:“我不会在蛮夷面前丢咱们的脸。”
“很好。”张五郎又下令道,“去挑选一队死士待命,家中独子者、父子同征者、兄弟同征者,不能入选。”
一个将领出了谯楼去挑选士兵去了,其他人待在原地候着。
过了许久,来人禀报道:“将军,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张五郎提起刀昂首阔步地走出谯楼,众将默默地跟在后面。楼外漫天的雪花悠悠飘荡,分外漂亮。
张五郎不禁回首看了一眼东边鄯州的方向,心里叹了一口气,好像想起了什么,喃喃|吟|道:“高卧南斋时,开帷月初吐。清辉淡水木,演漾在窗户。苒苒几盈虚,澄澄变今古。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里其如何,微风吹兰杜……”
众武夫基本听不懂,只道是五郎临行前的遗诗。无人知道他心里想起的是什么。
瓮城里陈列着数百将士严阵以待,但只有一队人跟张五郎出城,其他人只是预备在此,谨防敌军趁开门之时冲了进来。
张五郎抽出横刀,将镶嵌着黄金的刀鞘随手一扔,便抬头喊道:“诸位后会有期,开城门!”





    正文 第十六章 无粮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7…15 9:28:40 本章字数:5293


“使君为什么还不发兵救鄯城,这都两个多月了,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一个女子哭诉着。
州衙内府,所有的东西仿佛都暮气重重,这些房子恐怕得有好些个年头了。柱子上斑驳的棕色涂料应该是红漆,可早已失去了本色;雕花窗户上仿佛蒙着一层黑灰,但上面原本没有灰尘,是擦不干净的积垢。时节也正好到了冬月,院子里的树木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绿色,巨大的树干仿佛在展现着岁月的痕迹。
在这一老气横秋的环境中,那哭泣的女子倒是将这里点缀得生动鲜艳,只见她一张瓜子脸秀气非常,一看就是南方人的面相,尖尖的下巴、细细弯弯的远山黛眉,苗条的身子仿佛弱不禁风。这陌生女人生得美丽,脸上又挂着泪珠,真一个梨花带雨分外遭人可怜。
站她面前的是程婷。程婷也是第一次见这小娘,不过已知道她是张五郎的意中人蔡氏,所以才会见她。
蔡氏是岭南人,个子比程婷要矮半个头,她的肩膀微|颤颤地抖动着,一副无助的样子。程婷心生同情,便宽慰道:“五郎有军务在身,才顾不上私事,你不要太伤心了。我家郎君把五郎看得比自家兄弟还亲,他定然不会撒手不管,你且把心放宽一些。”
蔡氏哭道:“昨晚我梦见五郎了,他……他来向我告别,还是永远不要见面了……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啊?”
程婷皱眉道:“郎君对张五郎的情义并不比你少。”
“我……”蔡氏挂满泪水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垂着眼睛小声道,“我肚子里有五郎的骨肉了……”
“啊?”程婷瞪大了眼睛,埋怨道,“你们还未成亲,怎么能瞒着父母做这样的事?”
蔡氏只顾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婷叹了一口气道:“你随我来,我们去前面的签押房见郎君,问问他什么情况。”
俩女人走进二堂签押房时,薛崇训和王昌龄果然正坐在那里处理公务,周围还有些书吏和胥役。薛崇训见来了俩女人,还有个陌生的漂亮小娘哭哭啼啼的,不由得问道:“婷儿,有什么事?”
程婷轻轻说道:“她就是五郎的人。”
“哦……”薛崇训心下已经明白她们过来的原因了,顿时神色有些黯然。
众官吏知趣地站了起来,告礼道:“卑职等先行告退。”见薛崇训点头,大伙便径直回避。
蔡氏可怜楚楚地说道:“五郎出征都两个多月,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