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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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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阿衡的眼中没有波澜,平静地看着他,几乎要笑。
  “什么为什么?”
  这个少年虽然一向鲁莽,但对自己的至亲好友却总是宽和忍让的,他习惯于珍惜每一段友情,所以,不至万不得已,不会对朋友说一句狠话。眼下,他却是真的生气了,攥紧了阿衡的手腕——“阿衡,你他妈真够朋友!那是言希,言希!不是一条猫,不是一条狗,不是你喜欢了逗两天讨厌了就可以扔了的东西,那是一个大活人!”
  思莞皱眉——“达夷,你乱说什么?”
  达夷横了浓眉——“你他妈最没资格说话,给老子滚开!我乱说,你怎么糟践言希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藏着掖着一个林弯弯,没事在陆流面前说说言希,除了这俩人,丫的还能使出别的招数不能!你他妈的抱着你的温姓过一辈子吧!”
  他是大大咧咧一点,没心眼,但不代表没脑子!
  思莞一张俊脸阴晴不定,但是修养好,忍住了。
  阿衡甩开了达夷的手,微笑着开口——“达夷,别闹了,我这里很忙,你先回家,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辛达夷怒极反笑——“好好!这就是言希捧在手心里的人,一个冰着脸在维也纳过了两年,一个在这里装傻装得炉火纯青,你们倒是不闹,都安静得很,高贵得很!”
  阿衡淡笑——“辛达夷,你这么好,怎么不拦着言伯伯,把言希留下了,不正合你的意,皆大欢喜吗?”
  辛达夷怔了。
  为什么两年前不能,为什么两年后依旧不能?
  这样说,好像他做得了主,决定什么便是什么。
  半晌,少年莽莽撞撞,红了眼眶——“老子倒想!可是,除了你,别的人再好又能怎么样!”
  阿衡你既然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有些人,虽然说不清哪里好,但却是,谁都替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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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于她的东西,陆陆续续,搬得差不多了。
  她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没有树影,阳光最好。
  思莞看了她住的房间,有些愧疚地开口——“阿衡,让你受委屈了,我记得你最厌烦阳光的。”
  阿衡笑了笑,不作声。
  那一日,有个人,笑容那么温暖;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阿衡,你喜欢阳光,喜欢黑色白色冷色,对不对?
  对不对?
  多么久的事了,几乎记不清了才对。
  思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得酒窝深深——“妈妈在家给你布置好了房间,等着你回去。剩下的杂物,过些天再来收拾。”
  阿衡看了一眼墙壁,兔耳小人早已不甚清晰,微笑了,转身——“走吧,回……家。”
  以前,总是觉得房子满满的,很吵很闹,现在看起来,原来是错觉。
  她回去了,母亲很高兴,拉着她的手,家常话说个不停。她觉得自己一向孝顺,顺着妈妈的话,把她逗得笑逐颜开。
  思尔脸色不怎么好看,瞪了她好几眼。
  有些场景,反了过来。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嫉妒地看着妈妈和思尔的。
  之前,在乌水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很成熟,很像大人,能帮阿爸阿妈的忙能照顾在在,来到这里的一年,又何止比之前成长一星半点。
  求之不得,而,无欲则刚。
  她看着思尔,也学会了在母亲面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但是,人后,却没有学着她放手。温思尔功夫只做足半套,她要做,则是做起全套。
  人前有明眼人看着,人后有聪明人看着。
  厌恶了得到爷爷哥哥的一星半点怜惜,即使没有感情,在温家,她也要变得举足轻重。
  温思尔冷嘲热讽,温衡你装什麽乖巧,假不假?
  阿衡笑得山水明净,是啊,我不装着乖巧,把你赶出温家,又怎么过意得去?
  思尔小脸一沉,冷哼一声,钻到温思莞房间。
  阿衡依旧笑眯眯。
  温思尔是会钢琴会芭蕾又讨温家的欢心,她温衡是做不到,但是,温衡次次年级前三性格乖巧留着温家的血,你温思尔又有哪个能做到?
  同是姓温,谁又比谁差多少。
  不晓得,自己此刻的争是从何而来,正如不清楚当时的不争是由何而起。
  人是会变的。
  离上一个三月,又过了一个三月。
  八月的天,已经很热了。
  思莞总是看着她的脸色,有些尴尬地提起那个人,小心翼翼地说着他会什么时候去探望,然后委婉地问她,阿衡,你要不要去一趟天武医院。
  阿衡脸上带着三分笑意,边做物理题边开口,等闲了吧。
  等闲了,再把自己变得不闲,然后再等闲了吧。
  小虾就要升高中,每每眼泪汪汪地问她那个人在哪里,阿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疯了,然后不知道死没死,想去找他,先把自己弄疯了再说。
  小孩儿会立刻闭嘴,埋头苦学状。
  辛达夷则是拿鼻子跟她说话,哼来哼去,陈倦连踢带打这厮,也未见成效,只讪讪来了句——“阿衡,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在抛弃言希这件事上。
  这句话,他自然不会说,虽然,由他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阿衡却只是笑。
  她怎么有苦衷了。怎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这个世上,无人不冤,无人不苦,佛祖眼中,众生皆有罪,皆可怜,善哉善哉,这样说来,她应该就是有苦衷的了。
  班上同学笑她——温衡是准备成佛了?
  阿衡也笑,摇头——不行,不行,现在小僧吃荤,每顿无排骨不欢。
  辛达夷竖起了耳朵,神经灵敏度绝对一流。
  肉丝亮了眼睛——你现在吃排骨啊啊?
  阿衡笑眯眯——是呀是呀,现在已经吃出酸水了,再等两天,吃恶心了,这辈子一口也不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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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磨蹭了三个月,钥匙也没寄到美国。每个星期,拖一次地,拿些漏掉的东西回去,下一次,擦桌子,又能发现属于她的东西,真是,惊喜连连。
  思莞脸皮薄,私下问过她已经磨蹭了三个月预备什么时候还。
  阿衡眯眼,言爷爷很急吗,那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好了。
  思莞苦笑,可不敢让言爷爷知道,他会掐死言伯伯的。
  这样的大事,虽然是为了成全一片孝心,怕把儿子带到美国老人承受不了打击,但是,到了言爷爷眼中,心疼孙子,猜忌起儿子,言伯伯这罪名可大发了,简直其心可诛,太上皇一生气,再一生病,他们这些小的也其心可诛了。
  阿衡笑眯眯,所以,你就让我慢慢整嘛。
  思莞纳闷,这般小无赖的样子,跟谁有那么几分想象,忽而想起了老一辈口中的夫妻相,晴天霹雳,雷死了自己。
  他犹豫了又犹豫,斟酌了又斟酌——你真的不去看言希,他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每天吃不下饭,吐了许多次……
  说到最后,自己说不下去,红了眼眶。
  阿衡看着他,冷静开口——你想哭吗,忍了这么久,不辛苦吗?
  温思莞永远是最决绝,又最情深的那一个。
  千百万手段,好的坏的,只为了一个人。
  最初的,从那个人身边抢走林弯弯,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让那个人发现,碍于兄弟情分,那个人势必会死了心,这是其一;其二,与陆流保持联系,若有似无地提及那个人有喜欢的女人,当然那个女人最好叫温衡,防范于未然。其三,如果她没猜错,他兴许还有一些,把那个人顺势留在医院,也留在他身边一辈子的想法。
  这种心计手段,如果不是达夷在思莞身旁呆的时间长,看得剔透,她这样笨,可猜不出。
  直至今日,他依旧继续在隐忍,实在是卧薪尝胆为人所不为做人所不能,她自叹不如。
  思莞垂眸——我不后悔。
  阿衡笑出八颗牙,温文尔雅——这样最好。
  老钢琴依旧在楼下,蒙了灰,早已破旧不堪。
  每一次,清理房间,真是碍眼得很。
  “思莞,搭把手,把钢琴抬回阁楼吧。”
  思莞看了眼钢琴,有些诧异——这个,不是言希钢琴启蒙时买的吗,多少年了,怎么还留着,不是早就该当废品卖了吗?
  是呀,不但没卖,还能弹《小星星》《圆舞曲》呢,只可惜是五音不全版的。
  阿衡极少去阁楼,因为那里实在太乱,放的大多是那个人幼时的玩具,变形金刚,赛车,小三轮以及他据说画失败了的作品。
  把钢琴抬了上去,少不了要整一整,不然根本塞不下一架钢琴。
  整起来,乌烟瘴气的,满是灰尘,害得阿衡思莞咳个不停。
  她蹲下身子,收拾那些画纸,有一张压在了小三轮的轮下,好不容易搬开小三轮,车后面却有一副黑布盖着的画作。
  藏得真是隐秘。
  真不愧是那人的小狗窝,她要是不仔细整,却是想不到小阁楼也是山路十八弯。
  撩开黑布,眼睛却一瞬间被刺痛。
  一半的光明,一半的黑暗。
  一半,明如金锦,圣光明媚;另一半,漆黑若墨,寂寥残破。
  一半是朝阳,一半是残月。
  光明中,伸出一双手,温暖柔软,指节清晰,略有薄茧,十指张开,面朝黑夜,黑暗中,也有一双手,比那一双大一些,冰冷一些,带着黑暗的雾气,即将消失,却与那一双温暖的双手努力相合,期盼着,慢慢靠近着,只差一步,毫无缝隙。
  右下角,是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朝阳。
  下面注着小字——如果言梵高和阿衡一起吃最后一块面包,一起饿死也不会自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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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
  这是我第一次给您写信,上天保佑也是最后一次。
  爷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按照您的吩咐努力做一个温家人,人前无私人后自私,人前坚强人后哭泣,人前吃亏人后赚回,人前聪明人后……依旧聪明。
  孙女愚钝,揣摩了整整三月有余,却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心中十分惭愧。
  爷爷生平,最厌恶的人就是言希。他几乎毁了爷爷一直悉心栽培的思莞。所幸,言希离开了思莞。但是,现在,孙女观察哥哥,并未与言希疏远,实在是辜负了爷爷。孙女自知是温家不肖子孙,为了拯救哥哥,愿意带走言希,让思莞免受这”美貌无福祸及父母”之人的荼毒。
  言希容貌异于常人,而孙女相貌平庸,跟他在一起,刚好消解了他的美貌;言希自幼,父母不爱,年仅十五,遭人残害,无处可诉,生平两次,得了癔症,药石罔效,实在是无福,而孙女幼时有养母疼爱,长大后又有生母怜惜,平时生活琐事,事事都顺心,刚好是有福之人,或许可匀给他几分;言希出生时生母难产,几次抢救才得以生还,的确祸及父母,但孙女这次带走言希,却是对温家有益处,不敢说福及父母,却总算能消弭言希几分罪过。不知,爷爷以为如何?
  孙女从此之后,爷爷不必费心寻找,孙女会休学,既然没有好的前程,在外自然不敢自称温家子孙,不会有损爷爷的盛名,爷爷请放心。
  言希一日病不好,孙女一日便不回家,孙女愚笨,无法三心二意,永恒时光,只做这一件事。
  或许生计艰难,有朝一日,不能维生,孙女和言希一起饿死,也一定不让他祸及他人。
  不孝孙女 温衡
  八月

  chapter49

  阿衡去接那个人的时候,被爷爷逮个正着。
  老爷子铁青着脸,瞪着她,在医院门口,看了半天。
  怒火中烧了,把信恨不得扔到她身上,只说了一句话——这就是我教的好孙女!
  思莞在一旁使眼色。
  阿衡抿了嘴,微笑——爷爷,您生我的气了?
  温老扫了一眼身旁的思莞,心头有些无名火。阿衡这么乖,却能写出这么要挟的绝情信,左右还是和这个臭小子的龌龊心思脱不了关系。
  要不是为了思莞,自己又怎么会无意把孙女逼到了这样的死胡同。
  他是存了私心,想让言希离思莞远一点,但是却并非存了恶意,到了孙女眼中,竟然大恶不赦了。小孩子心思单纯,未经大人引导,把事情弄拧了,绝非他的本意。
  况且,孩子已经在信里把话说到了这份上……
  “你先回家。”老人想了想,对着思莞开口。
  思莞讪讪,摸摸鼻子,担心地看了阿衡一眼,乖乖离开。
  “你还真准备跟爷爷玩这个,带着言希离家出走?”温老见思莞远去,叹了气,看着孙女的眉眼,有五分和亡妻相似,语气也软了下来。
  阿衡凝着小脸,撅了嘴——“爷爷反正只疼思莞,不喜欢我,正好和言希做个伴,不碍您的眼。”
  这番孩子气,她在温老面前,还是第一次,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又是孙辈,老人听着听着几乎有些想笑了。
  却也真笑了出来,骂道——“我要是真不疼你,你拿封信也就吓唬不住你爷爷了!”
  阿衡微笑,带了小小的讨好——“本来就没打算吓爷爷,我是真要带言希走的。”
  温老冷哼——“你是真孝顺!”
  阿衡只笑,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写那封信,所想的,从一开始就是双赢的局面。她虽然有那么一瞬间,动过念头,想着和言希一起分食最后一块面包,饿死也是好的,但是,她受得那份苦,言希自幼娇生惯养,又怎么受得了。
  “算了算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上辈子欠了你们这些小东西。”温老叹了一声气,哭笑不得“我一会儿找人给小希办出院手续,言家那边由我去说,你去把他接回家吧。”
  阿衡的眼睛亮晶晶地。
  老人无奈,笑着摸摸孙女的小脑袋——“你握着言家的钥匙,三个月没还,真当爷爷老糊涂?”
  阿衡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白净的面庞上带了难得的窘迫。
  温老正了颜色,认真对阿衡开口——“既是你选的路,后悔了,也没有退路,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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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去接言希的时候,满眼的白色,看起来,眼睛实在有些痛。
  三个月,实在不短。她的战役,迂回忍耐了三个月,最后终于大破。
  趴在窗外,那个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柔软而干净,蜷缩着身子,熟睡着。
  左手食指,勾挂着七连环,银色的,日光中,闪着明媚萧索的光亮。
  她几乎看得到背对着她的,被阳光打散的黑发。
  走了进去,床头放着一杯水和一把药片,白色的,黑色的,褐色的。
  这可真糟糕,都不是他喜爱的颜色,不晓得他平时有没有乖乖吃。
  他的呼吸很轻,安静地,是清恬的气息。
  她抓住他的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一点点相合,温柔地,而后,错了位,紧握,十指相扣。
  已见青筋,骨细硌人。
  他又瘦了许多。
  仙人掌留下的疤,已变成一条条细索的暗痕,有些狰狞。
  与言梵高的画着实有些不符。
  所以说,生活不能假设,假设出来的,预料了结局,饶是皆大欢喜,却永远有一丝瑕疵。
  她有些疲惫,看着他,安静地。
  没有白天黑夜,不停地注射药物,不停地睡眠,连梦都不会做。
  言希,你是否……想过阿衡……
  她轻轻晃着他,沉睡了的那人,由于药效,难以醒来。
  她轻轻揽起他的身子,轻轻让那人靠着自己,双臂拥抱着,缓缓地拍着他的发,温柔的指温。
  “言希,快些醒过来,我们该回家了。”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也是这样嫉妒地看着她温柔地抱着哄着那个赖床的娃娃,她说——宝宝,起床了,要上幼儿园了。他则是上手直接蹂躏娃娃——呀,起来了起来了!老子都没这样的好待遇!
  她却笑。笨蛋,我也曾经这样宠着你,只是你可曾记起?
  他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温暖好闻的气息,睁开眼,迷迷茫茫地,看到一个人。
  他看着她,看到她的眼睛,那样温柔,带着倦意,似乎,好久,都没有人这样看过他。
  他揉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很久很久。
  然后,轻轻昂起了头,微凉的体温,浅浅的吻,印在她的眼皮。
  痒痒的,软软的吻。
  而后,像个小孩子,笑了起来,从她怀中挣开,天真而腼腆。
  阿衡愣了,无奈,又不好跟他计较什么。
  因为,三个月,足够他忘记她几千次,她端足架子训他,也是浪费口舌。
  然后,她猜想,他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散播爱的天使,把吻当作了任务。
  于是,也笑。
  牵着他的手,开了口——“言希,我们回家。”
  他望了她一眼,却低着头,晃荡起七连环,看着一个个小环,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抬眼,爷爷和郑医生已经站在病房前。
  她拉着他的手,他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认真地玩着七连环。
  郑医生眼睛有些发亮——“难得,今天言希这么听话,平常,醒了,总是要哭闹一阵子。”
  阿衡皱眉——“言希受伤了吗?”
  她知道天武收拾病人的手段,不听话的,总要绑了,然后打镇定剂。
  郑医生有些讪讪——“并没有流血。”
  阿衡撩开言希的衣袖,白皙瘦弱的手臂上,都是麻绳捆绑后留下的青青紫紫的淤痕。
  心里一阵疼,阿衡黑了小脸,礼貌上说了几句话,但是气氛终究冷了下来。
  平常言希磕了碰了,她虽然嘴上每每骂少年不小心,但是磕在了那个栏杆上,碰到了哪个椅子,心底却总要诅咒哪些椅子栏杆十遍八遍的。
  阿衡向大人道了别说着爷爷我们在外面等你,垂着头,一边诅咒郑医生,一边拉着言希的手往外走。
  温老笑了,怎么看不出阿衡的那点小心思——“小郑,孩子在家惯坏了,你不要见怪。”
  郑医生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微微一笑——“如果是她,我怎麽会怪。温老可知道言希每次哭闹些什么?”
  温老摇头。他料想不出,病人实在反复,这怎么能猜得出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阿衡,阿衡,阿衡,……”郑医生喃喃,学着那少年的语调,语气大悲。
  他多么不舍得他的宝贝,不要忘了他的阿衡,可终究,渐渐忘却。
  他已经忘记如何说话。
  所以,如何才能开口喊他的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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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教他说话,他看着她,只是笑,大眼睛干净而无辜。
  她喂他吃饭,指着排骨——排骨,排骨,言希,你最喜欢吃的排骨,跟我念,排——骨。
  言希歪头,不说话,只长大嘴,咬住她伸过的装了排骨的勺。
  她拿着牛奶,故意不给他——言希,你的巧克力牛奶,牛奶,这是牛奶,念了才给喝。
  言希看着她,迷迷糊糊地,却抢过了玻璃杯,咕咚咕咚地喝着,喉头发出很响的响声。
  阿衡抽搐了唇角。不是这样的声音。
  想了想,和颜悦色,又教他——“言希,言希,言希,这是你的名字,知道吗,言……希……”
  她拖长语调,念得很清晰好听,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
  他有些茫然,然后,很用力很用力地想了,乖巧地递给她剩下的半杯牛奶,忍痛割爱。
  在他的心中,牛奶和言希是等同的概念。
  他以为阿衡要喝他的牛奶。
  阿衡沮丧了,自暴自弃——“阿衡,阿衡呢,算了算了,你要是记得,我跟你姓。”
  那少年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笑得堆起半边酒窝,孩子气地拍手,轻轻温柔低头,六公分的距离,浅浅吻上她的眼皮。
  凉凉地,痒痒地。
  阿衡,阿衡等同于亲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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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上学的时候已经不能带言希,因为言希开始害怕到人很多的地方。
  除了一年固定的几场音乐会,温母并不忙,便在阿衡上学的时候,把言希接到家中照顾。又买了一支手机给阿衡,如果言希哭闹的话,会及时打电话给她。
  温母总是笑——好像又重新养了一个娃娃。
  思尔撇嘴——哪有这么大的娃娃。
  阿衡心中对母亲十分感激,温母却笑着摇头——十七年还顶不过两年,小希当真是个白眼狼。
  思莞想起什么,有些怅然,望着阿衡,颇不是滋味。
  温母按着阿衡的吩咐,教言希说话,言希却总是不理会,坐在电话旁,不眨眼睛地盯着。
  铃声响了,龙眼般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抢着接电话,可总是陌生的声音,于是,扔了电话,撅嘴,转身,留下一片灰色的阴影,十分之哀怨。
  温母大笑——“我的宝哟,不是阿衡,你也不能扔电话呀。”
  她来了兴致,教言希记阿衡的手机号码。
  1…3…6…5…2…7…3…6…1…9…6,宝,记住了吗?
  温母念了一遍,厨房里张嫂喊人,便停了,走到厨房。
  回来的时候,言希正抱着电话,笑得嘴几乎成了心形。
  对面,“喂,喂,喂,妈妈吗?喂,信号不好吗?妈妈,言希不听话了吗?”那样温和软软的声音,正是阿衡。
  温母怔怔,看着眼前这孩子欢喜天真的容颜,话筒中的另一端很远又很近,眼泪,却一瞬间流了下来。
  没有,他很听话,很听话,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乖乖地想着你,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念你的名字。
  可是,你就是你。

  chapter50

  思莞七月份独木桥走得极是顺利,被Q大录取,学了金融,在院子里各家孩子中,是一顶一的尖子,温家脸上十分有光,连带的,大家看阿衡的眼光也热切许多。
  原本阿衡以为,思莞饶是上大学,也不会离开家的,因为这里有言希。可是,他却收拾了东西,搬到了学校的公寓中。
  他走的那一天,言希还是躲在她的身后,大眼睛干净懵懂地望着思莞。
  思莞伸出手,修长的指节,还带着阳光揉入的温度,想要触摸那个少年的发,却被他躲开,后退了一步。
  思莞微笑了,漂亮的酒窝,阳光灿烂的眼睛,他走上前一步,不顾那个少年的挣脱,紧紧地拥抱了他。
  然后,放了手,由着这个眼睛大大被他爱了许多年的少年重新缩回木偶中。
  他说——“阿衡,我要试着戒毒了。”
  阿衡抬眼,望着他,目光温和。
  思莞他,也要放手了……
  思莞微笑着,目光带着说不清的怜惜——“阿衡,你今年十八岁了,是么?”
  阿衡慎重,点头。
  “你明年十九岁,后年二十岁,然后会走到三十岁,会结婚,会生子,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会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等到四十岁,会担心儿女的成长,会在工作中感到疲惫,会偶尔想要和同样忙碌拼搏的丈夫在林间散步,到了五十岁,儿女长大了,渐渐离开家,你会和丈夫彼此依靠,所谓相濡以沫;六十岁,含饴弄孙,享尽天伦;七十岁,坐在摇椅上,回想一生,兴许阖上眼睛,这一生已经是个了断。”
  思莞淡淡叙来,平静看向言希,眸中满是痛苦和挣扎。
  阿衡抿抿唇,心中有些惶恐,明知思莞说的全都是她所期望的幸福,却觉得遗漏了什么。
  她脱口而出——“言希呢……”
  “当你十八岁的时候,他十七岁;当你十九岁的,他十七岁;当你七十岁的时候,言希依旧是十七岁。他这一辈子都兴许不会再长大,而你不经意,已老。你说,言希还会在哪里?”
  言希笑颜中的七连环,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冷光,很晃眼。
  她退了一万步,微笑着牵着少年的手,指间若素,温软平和——“毕竟,他还活着,是不是?”
  思莞轻笑,看着榕树下的两个身影——“阿衡,我现在试着,离开言希,看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朝,你觉得累了,或者,言希不再依赖你,把他托付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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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开始了,小虾如愿以偿,考上西林,何爷爷身体本来虚弱,逢了喜事,却也硬朗许多。达夷不再像只陀螺似的围着游戏机转,也开始认真起来。
  mary讥讽——“装什么勤奋,你丫以为牛拉到西山就不是牛了?”
  达夷拍案,橹胳膊——“林老师,我表和这个死人妖坐一起,他影响我学习,您老管不管!!”
  林女士咳,装作没听清——“辛达夷,上课不要大声喧哗!”
  男生群呸——“大姨妈,你他妈别拿天仙不当女神,八辈子修的福能和mary同桌两年!”
  辛达夷宽泪,指,老子早晚曝光你的性别,你丫等着!
  肉丝冷笑。等着什么,等着你丫宣传大姨妈暗恋人妖不成反而甘愿当人妖的受啊。
  辛少愤怒了,奶奶的,别说老子是直的,就是弯的,也是攻,并且总攻!!!
  肉丝嗤笑——你攻?你攻冰箱还是游戏机?
  阿衡被口水呛到,憋笑憋得痛苦。
  “总算是笑了。”肉丝撩了眼角,看到阿衡的笑颜,也笑了,眉眼如画,像极玫瑰花瓣。
  不知道思莞那小子对她说了什么,整天愁云惨淡的,没有一丝笑摸样。
  阿衡微笑——“mary,我七十岁的时候,真的很想躺在摇椅上,什么都不去想。”
  mary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阿衡轻轻开口,闭了眼睛,唇角是温和的笑意——“我一直想要一个家,完整的,只属于我。我的身旁,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他们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会学着做一个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亲,当他们快乐时,分享他们的快乐,当他们伤心时,把快乐分给他们,而当我很辛苦很失败的时候,看到他们会觉得拥有了全世界。这样的家,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达夷转身,看了她半天,勾起浓眉,粗着嗓子开口——“这样,很好。”
  阿衡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犀利而平静——“即使你们心中有许多不满,也是无法质疑这样的人生吗?只因为这是我选择的,所以无法也无能为力吗?”
  达夷愣了——“难道不是?你的人生,别人怎么能替你妄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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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越来越冷了,似乎离冬天越来越近。思莞上大学许久,并未正经回家住过几天,听mary说,他已经和林弯弯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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