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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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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怕到时太迟了……”许是简怕我吃痛,化了力转而与我十指交握,分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怎么在你心里,我这么不堪一击?”我尽力抵住心里滋生出的丝丝缠绵,仰头望着他,盈盈含笑问到。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言带无奈,眼里满是怜惜。

    “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有什么体己话回家说去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在个老头子面前卿卿我我。”刘爷明显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往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储米池走去。

    我一时烫了脸,大为窘迫,连忙抽了手,也不再看简方良的表情,只直直立起来去跟那刘爷。待我跟上去,刘爷早已落了地拿了一个桐木匣子在手上。他把东西交了给我,吩咐道:“老玩意,你知道怎么用,这次的剂量我给加重了。你若得手了,差你师父的信鸽给来个消息,我自会安排蜀中的老朋友前来接应。我知你这丫头嘴硬心软,必下不了杀手。我这个老头子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兵贵神速,你早去早回。”

    我心存感激,连声谢他。简方良复也跟了上来,见刘爷只给了我这么一小盒东西,又露出犀利目光,“刘爷,你好说也给月儿一柄枪防身。”

    刘爷仍是不动怒,只哼笑一声,“杀人的玩意,她耍得比你惯了。你别小看这一小盒子,对月儿来说比十支枪还顶用。要不是这丫头,我还不肯轻易给了。是驴子是马,咱拉出来溜溜才知道。”又掸了袖子,畅然说道:“你要真心疼她,完事了带她走。她现在半个知心着意的人也无,一个人孤苦伶仃像话么……”

    我急忙断了这话,敛声道:“刘爷,他是走仕途的人,我是个见不得光的。自然是他行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此事莫再提,不然我可真要翻脸了。”

    简方良摊了手,对刘爷戏笑道:“老爷子,可听到了,她每次都是这样极力撇清。我没办法。”

    刘爷一边摇头一边指着我,只吐了一个字:“倔!”

    我笑了,如此一来也就掐了这个话题,我也打算家去动番准备了,听外面雨声渐渐止了也就告了辞。刘爷也受了,唤了简方良陪他回去继续灌黄汤。

    简方良却悄悄问我:“那二百五十金的事?”

    我噗嗤一笑,“你怎么这么蠢,还不明白?”

    他吐了口气,说道:“是是,及不上你慧敏。愿闻其详。”

    我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讥,便说道:“他不过是利用了你们的侥幸心理。说要两次付赎,即便一次抓他不成,还有一次机会,所以你们的人定会懈怠些。你看看你们的人,那天除了一阵乱开枪,什么作为也无。再者他潜了只‘小鬼’来取钱,那人还死了,已是好大的阵仗。陆逸明的人也出动不少,城里布满眼线,他还会笨到再冒一次险吗?而且……”

    “而且,二百五十个金条,买什么家伙都够了。”刘爷的洪声自我二人背后响起,“丫头,那‘六锥鼎’是蜀中一户同行做的,那人一家都被人灭了门了,我已经尽力压了这消息没叫咱们这一带知道。你自个儿小心。”

    简方良恍然大悟,愤愤然说道:“该死的,被那游隼摆了一道。”于是正颜句句叮嘱我,“无论如何,有事联络我们。”他又略了思索,说道:“不行,我还是陪你回去。”

    我一正色推开了他,“你还是留在老爷子这里吧,省得他没人陪酒又不乐意了。我一时半会不会有事。你还能继续跟老爷子互通有无不是!”

    他知道我就那“六锥鼎”之事嗔怪他,只报一笑,“好好好,那我留下。又被你断然拒了我,也只剩下仕途要紧了。”

    我抱着那桐木匣子,朝他扬了扬眉,抬头越过他向里面的刘爷道了别,也不许简送我出门,就打算回家去收拾了。

    出了门,那淫雨确是停了。只见阿咩已从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回来,全身湿漉漉,嘴巴里还叼着只已经昏厥的老鼠。我摇头笑了,真是狗拿耗子。

    再抬头看那天,虽是有些要放晴的意思,却仍没有见到半缕光彩。我捏了捏手里的匣子,长吁一口气,想着即将到来的恶战,心中竟生出种壮士一去兮的哀凉。

    然,我也不是壮士,壮士尚可断臂,我却连退路都不曾有一条。我若是失手,还有多少人命要陪着一起栽进去。

    “只取成功,不许失败。”我这样默念着,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承记米仓。

    注:藏器,出于《周易》“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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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枕 上】………

    匆匆到家后,谁知那天又开始不得劲,忽得降起雨来了。敢情之前下得不过是个前奏,这时来的却是整整下了一夜一天。

    我忖着西凉山道湿路滑,现在出发准是吃力不讨好,而我浑身的关节骨骼里带着得各种旧伤旧患亦在这霏霏之雨中发作起来,处处隐隐得酸疼。尤其是颈椎腰间,麻得竟有些瘫软无力了。只好在家焚起安息香调息镇痛摈除杂念,一心坐禅。听外面脚步简方良似乎来过两次,都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走了,其他任何消息响动我亦皆是半点不理。

    那日夜里,我枕着安息香里芬芳微辛的甜味儿迷迷糊糊盘腿睡了过去。许是日有所思,且做着个虚虚实实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西凉山后山的萦湖,湖面如鉴湖水清凉,一个人也没有,一分涟漪也没有。只有湖边师父种得桃花开得成了一片起起绵绵的洋。因为没有风,粉酥酥的花瓣兀自盛繁着也落不得地上进不得水里。所有的一切一如我们几个幼时的景象,没有改变。

    而我,独自乘着一叶舴艋舟荡在湖中央,舟上没有摇桨,我也无心去动。只那样撑着颊安安静静坐在船上,连自己都觉得是在等着什么。

    一会,我船边的一方湖水开始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往上冒腾,逐渐得将湖面温柔得开分了个口子。只看见一只带着碧色翡翠镯子的手伸了出来,还伴着清雅和淡的檀香。我一点都没有害怕,有什么可怕的。那一定是也只能是师父的手才能那般肌若凝脂,指如玉葱。陆一葵那种人,是进不了我的梦的。我探出身去,轻轻盈盈牵了那手,不甚用力就能将她整个人拉了上舟来。肌肤相触,心头一激,那手竟不是我记忆里最后握着得那方如寒冰般的死物,还是掌心红嫩且有柔和温度的!

    师父稳稳巧巧跨入舟,我躬身扶她至船头坐下,我也回到船尾坐了。我们就这样面对面,面对面了良久。彼此都是这样淡定,没有一丝局促。湖上,开始起了徐徐微风,沁泽吾心。

    我总觉得她不一样了,一开始有烟霭重重,容颜都不清的,只觉那气场是师父无疑,却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最后待那烟煴渐次消散了,终于发现,对面的师父竟是年轻得许多,也就于我现在一般大。额前青丝垂鬓边,后面是个松松散散的髻,除了手上那只镯子再无半点饰物,只穿着一件通身青色宽袖袍子,嘴角是一抹轻柔浅笑。尤其是那双眼睛,怪不得萦湖里再无半点碧波,原来都落到她眼里去了。我不曾见过这样有情致的师父。印象里的师父是个看尽春色半点痕迹也无的女子。她也会笑,极少得笑,却不是这样畅快分明的。你总能感觉到她的那些笑里,决计不是这样欢愉,而是掺着些杂质,就如一片明黄里抹了点灰一般不让人尽兴。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师父也不是全然出世的。不然,哪有人把一件件杀人生意做得这样波澜不惊的,这也是我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可此刻的她是完全松弛心无挂碍的另一个人,另一个方观应。不再是那个叱咤江湖的宛居主人,不再是那个克己复礼的鬼士道正宗传人,而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性的方观应,只是那些特质仍是带着她自身的恬淡味道。

    尽管明知是个梦,我依旧于眼角噙了楚涩却欣慰的泪水。因为透过她依依望着我的表情,我知道,她是彻底原宥我了,于是也回报给她一个纯净微笑。仿佛亦是多年,没有那样出自真心得欢乐过一回。

    “你终于肯来啦。”她没有叫我“徒儿”或是“月儿”,只以“你”相称。声音还是那样袅袅。即便摒弃师徒这一层,我仍是找不出我身上与她有的共同点,与她的水波不兴的性子相比,我觉得我这样卑微猥琐。形不似,神更不似。兴许她曾如我一般在起承转合里忽悲忽喜过,可那于我毕竟只是传说罢了。我的师父,方观应,即便是在最好的年华里,我总揣测着也该是如今呈于眼前的样子吧,美得以灵魄胜出,

    “嗯,我来了。”我抹了抹眼角的泪,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便也放弃了,只把手交叠在膝盖上,身子略前倾,以个最舒服的姿势应她。

    “真没想到。你我两代人,却是殊途同归。”这本该是句叹息,她说出来却是这样娓娓。

    “我不懂。”我本以为我跟她,大不同。

    “没事。以后,你便会懂了。”她望着桃林出神赏花,再挑了挑随风贴在唇上的垂发,笑了,那样动人。

    “你为何要退身?”我存了太多问题,是想问她。

    “与你一般,皆为一个‘情’字。”

    “那你又为何回来?”

    “也是‘情’字。我有情关,你也有。”

    “不,我不会再回去。”我咬了唇,很坚定地告诉她我的主意。

    “这是‘障’,你只能消,不能躲。”她婉婉许我一句令人沮丧如斯的话。

    “那我如何消?”我越听越迷。

    “明心见性,返本还原。”师父声声慢,透给我禅机。

    我从不与师父参禅,那是四哥的爱好,所以听了只能歪着头,还未能琢磨出些道理来。她却矜持得起了身,竟还对我福了一记。我哪里受得起,吓得不轻,赶紧起身要回应她。许是起得太急,船不住晃荡起来了。幸好我俩都有本事能扎得稳当。

    “我该回了,你也是。”她幽幽转身,一缕芳魂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了。

    “不不,师父,覃夕之事我究竟得当与否?您当年到底是要我除他还是保他?徒儿如何是好?半点不懂啊。”我见她要走,毫无章法,一心留她再给我个准话。

    “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了吗?”她仍是淡淡含笑,“月儿,没有对错,只有机缘。你我师徒是缘,你与覃夕四儿都是缘。一切缘起于我,如今皆缘尽了。都干净来,干净去。”于是往水里一点足伴着不知哪里飘来的一串飞花而远去。尤见她点足之处盛出一朵血色红莲,与她彼时一身灌风的青袍应成一抹对撞却致宁的色彩。我曾以为师父杀戮太多,是不能立地成佛的。当然,将来我也一样,是连阿鼻地狱也不收的孤魂。不想她于我梦中,却在这最初也是最终的地方,得到了内心的澄明。这是桩好事吧。

    “既是命,我未能做到的,希望你尽替我做成了罢。”这是她最后于半空留给我的一句话。

    我连伸手挽她的勇气都没有,只在船上湖央伴着散落一舟的桃花瓣迎风掉泪,多久没有哭得这样淋漓了。终于,我哭得尽情了,亦收放自如,纵身往湖里一跳。

    那水刺凉刺凉,叫这梦境也戛然而止了。

    我一醒将来就去摸自己的脸,发现半点斑驳痕迹也无。再看自己的身形依旧是盘膝而坐,没一点儿松懈。桌上那一炉香,早已是烧尽了成灰了,连香气也渐渐散得淡薄了。我颓然笑了,我的身躯何尝不是一座自缚的地牢,把心死死锁在里面。这比陆逸明多年往我身边布得弥天大网,要叫人茫然无助多了。

    梦,终究是梦。梦里有的一切都似师父离去时的飞花。你若硬留了它也只能落到水里埋进土里,更不济眼睁睁看它谢在你手里,终终一场虚枉。

    我不是那最聪明的,但这个道理,我悟了。无论前方是什么命数在等我,我只能尽我所能去消,不能躲。这个梦许是个自我暗示罢了,接下去的路我只能一往无前地走。

    于是从床榻上挣扎起来,活动松散了筋骨,只拿了枪支跟几发子弹和那匣子救命东西,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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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空 门】………

    阳光甚好。

    即便是三年未归,西凉山道上的每一粒石子每一束花簇的位置都是熟惯的,好似只是从前的某一日从山脚练功归来的途中罢了。

    亦无心贪恋风景,只行步匆匆,提着气欲直直登顶。

    想来可笑,往日从未如此归心似箭过,晚点回去晚点回去的念头倒是时时浮于脑海。

    及至半山腰,腹膜处已有些胀了,也已有些口渴,于是靠边驻足拔下腰间的羊皮水袋仰起头就直往嘴里灌。不禁暗暗自嘲,十四五岁时与几位师兄比那轻功脚力,都是彼此约定不登到宛居门口的大松树不得停留须臾的。

    陡然,瞥见前方几丈的崖边一块磐石上,正对着盘坐着一个人。

    原来是个苦行僧,看不出几岁了,头白眉须白,起码是耄耋之年。穿着一身百衲衣,面前放着个空钵,闭着眼口中正在持诵,听着依稀像是《地藏经》。

    因他本身毫无气场可言,方才不曾觉着。不过,他呼吸吐纳的方式倒挺特别,应是个多年修行之人。

    于是上前,弯腰将水分了大半到他的钵里。正巧他诵完了一遍,我抬头正遇上他慈祥的目光,便对他行了个僧礼,问候道:“打扰大师修行了。”

    他慢慢站起双手合十回礼,笑咪咪道:“多谢施主布水。施主神色匆忙,可是要上山?”

    “是,大师怎么不去山顶坐禅,那是个清静的好所在。”他的背脊躬得厉害,简直像背着个驼峰,可见云游劳顿。再看那他那左手,除了拇指其他四指均是各少了两个指截,断口平整像是利器削去的,已是陈伤了。不知是谁对这么位手无寸铁的僧侣也要下此毒手,真真人心哀凉。

    “山顶分明有煞气。”他平和地吐出这几个字,“施主亦带着煞气上山。”

    我一动念,并不接话,而窘笑问道:“大师方才可是在回向?”

    他复又对我施礼,亦谦道:“这山集怨众多,老衲既路过此地,必要为各位冤亲债主回向,好让其早登极乐。”

    “怨亲平等是不二法门。大师是菩提心。”

    “渡人者恒自渡。施主有慧根,老衲望有朝一日,施主身上的戾气也能尽化了。”他说罢又坐下了,钵里的水,他连看都不曾看了。

    我苦笑道:“因果循环,是吾等的业障。但大师有心了。告辞。”于是别好水壶,打算走。

    “那便止戈为武吧。施主慢走。”一语罢,又响起持诵之声。

    我再不回他,径直走了。一路总觉得,上天安排给我这样一位老僧点化我人世观念,甚是有趣。

    却只兀自摇头,止戈为武?是真谛,但不是我的真谛。对我来说,武便是武,曾经赖以生存,往后但求自保。它从来不是一个通途,不过是一件工具。我一个俗人能做的即是如此。

    再登了两个时辰的光景,也就到了。

    迎面的,是那棵梦里见了百回的松树。据说,这是太太师父与十全太师父一齐种下的。斗转星移,宛居已然物是人非,只有这不老青松还在山顶的层层雾霭中默然挺立等着再也不得归的故主。

    我奔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那满是皴裂的树干,还仔细寻了寻曾经刻在上面的刀痕。

    数一数,从上至下有深有浅长短不一的十三条,一条也没少。

    那分别代表太太师父,十全太师父,师父,陆爷,师父的陪人鹃姨,陆爷的陪人梨叔以及后来我们宛居的六个小辈,四个入室弟子,两个陪人。其余的探子是没资格碰这棵树的。本来陪人也是没资格的,因为师父与鹃姨的情谊笃深,就开了例。而陆逸明是因为分了家才收的弟子,他底下的四个徒弟,不曾在这里留记号。多余的一条,应该是十全太师那一辈的。至于姓甚名谁,一直是讳莫如深的事,谁也不知道。只看那划痕,好似一笔隶书,大抵是位衷情丹青金石的太师叔伯吧。或者,是太师娘也未可知,倒是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她的娘亲。单看师父的款,也能推测她也有不落凡尘的品格吧。

    诚然这棵松树,就算是吾一脉的派谱了,可如今只剩下……哎,真是人面桃花。师父当年一句式微,还真是箴言,宛居是硬生生断在了我们手里。确切的说,断在我手里。

    以后这棵树,只怕也不会再添上新的道道了。但以我的天性,也不觉得这算得多惆怅的事。

    于是撒手了不提,再往前几步,便是宛居的前屋了。这是师父和我们住的地方,太太师父跟十全太师的卧房和书房都在院子与花房后面的后屋。

    这前屋门原是紫油木的,门框上横钉着四根湘妃竹,只上了层清漆,随意简单。可是师父去的那年自我走后,陆逸明为求防盗擅自做主把所有门窗都换成蝴蝶辅首的紫铜的,不伦不类。其实师父的遗物只有宛居弟子才知道在哪儿,而那地方的钥匙一直在我脖子上,贴身佩戴,从未离过身。至于那对步摇是怎么流落出来,覃夕又是怎么得到的,我还并未透彻。

    门口的一对辅首上,还用铁链穿起挂着一只叶形锁寓意落叶归根,当然那东西是极好开的防不了贼。陆爷所谓“防贼”,不过是淬毒吧。他在师父的问题上总归有点躁动。本回到宛居,我该先行祭拜师父,可若此番因果不除当真没脸去见她。

    于是我戴上手套,饶过前屋,穿到后面的灶室。灶室外面就是宛居的老院子,许是夏季那片雨月花无人打理也开得正好,地上满目是粉红小朵,岁岁年年花相似。我会心一笑,进了室内那灶台链接后堂的门自然也是紧闭的。于是我走到灶台,用力推开台边一只矮柜,那是一条通往后堂的小通道,道口不大才够一个孩童的身形进入。那时我们几个幼时顽皮用了好些个晚上偷偷挖的,穿过去正好是一幅刘松年的立轴西湖山水挡着。师父大抵是知道的吧,也没有拦过我们。因为太久没有人来了,通道边的青壁上掉落许多墙灰下来。进去之前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地上,除了我留下的新灰,还一圈颜色稍暗的尘,以及一撮已黄得发褐的粉末。我放下不理,卸下身上不必要的东西,比如水壶跟吃食,就弯身爬了进去。

    及到室内,更是万分小心,首一件事就是开窗。那窗自外向里强开自然是要命的,从里向外开就不甚要紧。于是我竖着耳朵悄悄把后厅的窗,前厅的门全部开了。

    光线哗得一下透进来,室内自然是无人的,即便有什么人也在强光的刺激下无所遁形。我半分不敢松懈,往手边一个彩绘木雕座屏上一抹,发现那灰是薄薄的一层,再抬头看那房梁那蛛网也不像是结了很久的。估计是有人间隔着来打扫的缘故。念着陆逸明对师父还真当是痴情,人都不在了还常常差人替她来守着这屋子,于是又转身上了二楼。

    一楼是两厅并一间佛堂。二楼则是我们各人的卧房了。我掠过了几位师兄和我自己的,径直走到最里面。左手是鹃姨的,右手就是师父的房间了。

    门是虚掩着的,我躲在门边伸手轻轻往里一推也就开了,也是无人的样子。再进去,发现里面的陈设未曾变了。靠近窗户的是一张野藤禅椅,前面是金丝楠木根雕茶几,上面放了一只三足玉香炉。后面是紫檀嵌玉的短屏,过了屏风是师父就寝的地方,只有一方红木架子床,一只木雕大衣箱和一座梳妆台,其他再无一点内设摆饰,方是师父本色。

    我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走到梳妆台前拉出黑漆圆凳坐了,再开了台上的竹节文具箱抽屉取出一只青瓷粉盒。我生性不爱这些,却也不自觉开了盒盖。只见那盒子蔷薇粉已经开裂不能用了,香气犹在。

    我握着那粉盒在手心,却是呆坐了良久。一路进来,全然没有饮声吐气,不像住过人的样子。也没有蛛丝马迹,整间屋子是静得过了头。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正在这时,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晃过一个黑影,我丢下东西拔出枪疾风一般得追出去,只见楼梯上下去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我一跃翻下楼梯一口气追到院子里。那人却不见了。

    我提着枪,一步一移地前行。院子统共这么点大,他应该也没什么地方能躲的。我只狐疑为何刚刚他靠近了我却半点没觉察到,莫非他学了什么移行幻影之术不成。

    突然,那个人影从前方一棵樟树后窜了出来,我又发步追了上去。那人离我忽近忽远,始终差他一程,却越追越了然。他亦不曾回头一直往后山萦湖的方向奔去,我们二人追逐着也离宛居越来越远了。

    及到桃花林,那人在林间左右穿梭仍是向前狂奔,黑色斗篷的下摆吃了风,呼得飞将起来。我逐渐没了心思再与他玩这种游戏,便站定了往他更远处的一棵桃树上开了一枪,那树受了震落下几枚青涩的果子来。那人听到枪声,也就收了脚步从容站住了。

    我冲他后背举着枪步步向他靠近,似笑非笑说道:“师兄,再往前就是师父的坟了。你怕是不好意思过去吧。”

    他举起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那右手的食中指部位是彻底缺失的,两截指套空荡荡耷拉着。

    我屏气看他慢慢转身过来,却没有看到他的脸。

    他戴着精铁面罩,将面容遮得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

    那锐利果毅怒极煞极的眼神,是我的三师兄覃夕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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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攀 折】………

    “月儿,别来无恙?”覃夕的声音隔着铁面罩,听上去一点也不真切,是苍老沙哑的。若不清楚覃夕刚出二十五的年纪,说这声音出自一个花甲之龄的老人也不为过。蜀中的日子,我心知他定是难捱的。

    “托师兄的福,一直无恙。只师妹懈怠了,追不上师兄,连师兄近身了也未察觉,麻痹大意真让人笑话了。”我仍是笑的,手里的枪也万万不能放下,直指他胸膛,蓄势待发。

    “怎么你不知道吗?师父死前不久私下教授过我敛气之法,真是无比好用。”他满口戏谑,手也渐渐放下降势,垂到两边,“不过,月儿以前从不曾唤过我一声师兄,怎么今日倒开口闭口喊起师兄来了。真是稀罕。”萦湖上有湖风吹来,鬓边垂发不时略过鼻尖,有些刺痒。而覃夕就在我面前一丈多的地方孤身站立着,他的黑斗篷仍是随风摆动,连带他失去的手指空出的两截指套也是轻摇。我们这样对峙着,像两名过河小卒,无路可退。

    我泛起一阵心酸,脸上有些僵了,说道:“我只恨自己从来不曾喊过你师兄,才叫你忘了自己的本分。若是时间能倒回去,我必定日日这样叫你,让你一刻也不得忘记。”

    “师妹怎么变得这样会说教了。”他也笑了,笑得仿佛狼噪叫人悚然,“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辞还是说给你的新相好简方良听去吧。我在师妹手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这些话已经听不得了,简直味同嚼蛆。”

    “我以为三年时间,师兄该有些醒悟了,没想到你一颗心只剩下仇恨。你处处留一手线索,六锥鼎,雨月花粉,步摇……师兄的二百五十根小条取得真当容易,早一准就拿了我当垫背。那日在‘欢喜地’引我上楼的,是你吧?好逼我出山,好叫陆逸明疑我,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师兄借刀杀人,真是狠。”其实何必要开口问,答案早成竹于胸。

    “醒悟?我哪里有时间醒悟?”他也并不回答我,却冷笑谈起他的情况,“师妹可知道?蜀中阴潮地湿,我的所有伤口久久不得愈合,每日醒来床单上都是斑驳血迹。还有,近一年他们每天用铁链锁着我强灌近十种药物,叫我神志不清昏昏欲睡。师妹,若是你还能忍着新伤旧患的痛楚,拖着腥溃腐烂的身体,挤出有时间来醒悟?说到狠毒,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上你。送我进疯人院,这种办法只有我那狡猾妖异的师妹想得出。”

    “最起码你还活着,师父却躺在你身后。”我面对他的指责怨怼毫无知觉,冷冽说道。

    “月儿,当初巴望着师父早点归西的心思,你动得不必我少。”他听了我这话也敛了怒气,仰天笑了,笑得几近断气,我冷眼看着他的癫狂,努力得抑制自己的叹息,此人该死。他笑了好一会,终于停了,厉声对我叱道:“不过,往后的日子该轮到你日夜担惊受怕,我会叫你毕生后悔那一把火没让我被烧死。你这几日,过得如何得惴惴不安,我看在眼里。”

    “怎么师兄会觉得我是个会怕的人?我如今还怕失去什么?师父的意思是要是你死,我却觉得一枪结果你委实太便宜你了。”我诚然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惧的。

    “那么师父杀了你心爱的四哥,看着她七窍流血的样子,你心里当真无半分快感?”他无声无息往前迈了几步。而我的手紧紧扣在扳机上,许是一个动作久了,指尖开始麻了。

    “覃夕,你我本是孤哀子。我原也憎恨跟错人,入错行,心有不甘。直到师父在我眼前断了气。细细想来,蒙师父养育十五载,她左提右挈照顾我们兄妹几个,无半点差池。你如何能下得去手?”

    “是我跟你,结果却搞成这样。”他闻言叹到,复又牙关紧闭,双眼直直盯着我,欲把我看穿。

    我心头没出息得出现一丝不忍,却只能喉头一动一口把它咽落腹中,只是维持着随时射击的姿势不言。

    “你也知道师父一日不死,我俩一日只是工具。你昔日怎么说的。对,机械手臂。”他几近逼问,把这三年来他的不满不解统统倾倒于我,“曾经也是在这里。你对我说你怨,但是你不敢。为什么我做了你一直想做不敢做的事情,你却反过头来拿枪指着我。”他举起右手,往自己的脑袋上做了个开枪的姿势。

    我却觉得该答得,我都答尽了。覃夕被关进疯人院里的三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是四哥要同我一起走,我会不会为了他做出同样的事情?却每每想于此至于此,无力再深究下去。

    四哥这样善良,临死都不让我为他报仇。一个人敬畏另一个人到如此地步,哪怕她对他下此毒手。我又如何能够弃他所愿呢?

    况且师父死前字字珠玑,句句为我所想。除开四哥的事,师父对我真得算是很好很好。

    此时山顶的雾逐渐得浓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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