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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媚乡春-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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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美丽说着,转身要走。狄小毛却依旧阴沉着脸,厉声说:

    告诉你不能就是不能!我警告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在这方面你一定要注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又怎么样,你还把我给杀了?看你吹胡子瞪眼的那样,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说起我来了!一直笑呵呵的席美丽突然变了脸,像一头母兽一样向他冲过来,啪地把一个信封扔到被子上:看去吧,有本事你上交纪检去!无非是五千块钱,算个甚球,也值得你这样大喊大叫的!看看人家现在的一些县委书记。跟着你这么些年,你给我们娘儿俩带来些什么?

    嫌我穷,你可以走嘛!狄小毛也没好气了,口气恶狠狠地。

    我知道你嫌我老,嫌我丑,嫌我没文化,你那相好的一串一串呢,什么这云呀那嘉呀,你以为人人都是聋子、瞎子?你嫌我不好,那会儿是谁找的谁?一个穷小子,钻在个**细腰公社,要不是我老子把你弄出来,你能有今天?人呀不要没有良心,当了再大的官还不是个人?

    席美丽越说越气嗓音越高,就像农村里常见的出灵哭唱那样,似乎有无边的苦水要往外倾泄。独自在省城呆了这几年,已很少领教她这一套故伎了,狄小毛只感到耳边一片轰鸣,就像无数面破鼓在拼命地擂动。他想辩驳,又觉得无从辩驳,想躲又没处躲,把个小红红也吓得了呆,直愣愣地站在一旁……狄小毛只好几步跨进书房,死劲关上了门。

    上任第一件事,先该配一个怎样的秘书和司机呢?这些看起来是小事,搞不好都会带来方方面面的负面影响?前些日子忙于选举,凡是来推荐和自荐的,狄小毛一律告诉他们,现在八字还没写一撇呢,如果将来落选弄不成,岂不让人笑话?

    现在大事已定,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狄小毛翻了抽屉又翻口袋,一下子摸出几十张条子来,齐刷刷摆了一桌子。看着条子上那形形色色的人名,那或秀或拙的字体,他又一次感到非常作难。总结二十多年上上下下的经验教训,用秘理。

    他是那种喜欢事必躬亲的人,许多事不得不交给别人去办,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放心。而且现在的秘书,大事办不了,小事不愿办,好事办不成,坏事一大串,无非是提个包包,端个杯杯,写写划划,剪剪贴贴,把领导越惯越懒,除了张嘴吃饭,什么也不用思考,什么也不必去做,那岂不成行尸走肉了?而且秘书们还常常打着领导的旗号吃拿卡要,甚至设计下圈套让领导去钻,其结果实惠都是他们的,领导空担许多恶名。

    所以,在地县两级,除了王强,他再没用过第二个专职秘书。有事了,今儿用这个,明儿用那个,让办公室一堆干部谁也别想想入非非……可是,如今不同了,一个副省长,总不能再这样下去吧?再说别的领导都用秘书,你不用,是不是另有想法呢?但他拿着这一堆条子,却实在难以决断。

    狄小毛又开始抽烟了。医生曾经告诫,他现在左心房有点偏大,烟酒都再不能沾了,可是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又忍不住点燃了。凝视着一圈圈升腾的烟雾,他又逐个逐个重瓶打量着这许许多多的条子。有些条子显然是在作顺水人情,从字迹里都可以看出写条子人的没奈何来。

    现在的领导人,谁也不愿意得罪人,既然找上门来,就顺手写一个,顶不顶事管他娘。对于这类条子,他一律捡出来,撂到另一堆(但他记得很清,等有空时对这些人也要逐一回个电话,以示有始有终),剩下这十几张,可都是不好处置的主儿了。有他在地县的老上级、老同志,有省委政研室、计委这两个他工作过的地方的,也有省委、省政府其他要害部门的头头脑脑……如果用一个,必然要得罪一大片,如果一个都不用,那不是全得罪了?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电话铃晌了。一个苍老而不失洪亮的声音把电话震得嗡嗡响:

    小狄,还记得我吗?

    这个……听声音很熟悉,可是实在对不起,你是……

    狄小毛其实一点也没印象,只好敷衍着。

    我是胡敬。

    一听这两个字,狄小毛立刻认真起来。尽可能赔着笑说:嗅……是您老哪,您老好,有事吗?

    没事,主要是向你问个好,表示祝贺吧,不知可有喜糖吃?

    喜糖倒没有,不过还是要谢谢您老。您老身体怎么样,听声音还像过去那么硬朗?

    托党的福,还算凑合,如果再打一场世界大战,我还可以上前线的。

    噢,千万千万,我想世界大战一时还打不起来,当前的主题不是和平与展吗?好的,再一次感谢您老,这么多年还记着我,改天我一定登门造访,向您表示谢意。

    狄小毛说着,就要放电话了。

    哎——好的好的,先别放电话,我和你说个事儿。我家犬子,名叫胡玉山,玉石的玉山水的山,现在省政府办公厅二处当副处长,工作嘛还是很不错的,学历嘛现在也蛮高了。据我所料肯定是你分管二处,还望你能严格教育、严格要求他……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原来是为这个。真是图穷匕现,醉翁之意不在酒。等放下电话,狄小毛不由得好笑起来:老同志毕竟是老同志,特别是胡敬这种有点文化、而且自认有骨气的老头子,既要求人办事,又不愿放下架子,什么“教育”“要求”,何如现代人那样**裸的来得痛快?据他所知,胡敬在省里也算一个人物,是老一辈里面不多的几位知识分子型干部,三十年代毕业于暨南大学,后来投奔延安,六十年代就当过省委书记处书记,七十年代又降为农工部长,八十年代又退到省委政研室,如果他肯求人,早不是如今的位置了。但他怎么会有那么小一个儿子呢?

    不管怎么讲,这位胡老先生对他可是有功的。要不是胡老当年力排众议,大胆支持他的改革举措,哪里还会有后来的他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头子也一定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亲自给他打电话的。而且,从工作角度讲,使用二处的人自然也是顺理成章,让所有写条子的人都找不到碴口……想到这里,狄小毛立刻高兴起来,又冷眼看看那一堆条子,感到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梯子,再也不愁从这一座关系山上下来了。

    不一会儿,省政府几位秘书长全部来家,向他汇报了办公室、车辆等的准备情况,以及需请示的几项工作。并带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后生,年纪大约三十出头。小伙子自我介绍说,我叫胡玉山,是二处副处长,我们处长刚刚提拔了,您的秘书没定以前,秘书长们让我先为您服务。

    那……秘书该怎么定呢?狄小毛不动声色地望着几位秘书长。

    大凡当了秘书长,都是久经官场的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表态,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在正秘书长身上。作为一把手,他自然躲不过的,就咳嗽一声说:关于这一点,主要看您的意思。我也算省委的老人了。五六十年代,中央明确规定,除了两位头,也就是书记、省长,其他人是没有专职秘书的。八十年代嘛,一般也是由办公厅指定,不过……这些年一切都在改革,领导们不管谁上任,都是自己带人的,所以……



………【处理大事】………

    189。处理大事

    狄小毛立刻摆摆手说: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就不好了。你们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完全按规矩办,绝不搞特殊。既然你们让小胡跟我,就定小胡得了。我们是党的人,怎么能都搞成一些人身依附的东西呢?

    好,说得好。几位秘书长互相看看,都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当各位秘书长走了之后,狄小毛便对胡玉山说:你的档案我看过,你的人品和背景我也了解。现在,你已是我的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车队的司机你说该定哪个?

    胡玉山略作思忖:关于司机,一般地讲,一要人品好,素质高,二要技术硬,能吃苦。但是,我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必须遇事不慌,处变不惊,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一个好的心态,也就是说要有平常心,我说得对吗?

    狄小毛说:这样吧。就按这几条标准,我也不管,由你来确定一个司机,明天上午我们就下乡。

    第二天一早,两鬓苍苍的赵师傅已把一辆崭新的奥迪车开到了楼前。车门开启,胡玉山穿一身咖啡色西装,领带扎得鲜红,手提一个硕大的密码皮箱,神气活现从车里钻出来。狄小毛从窗户上望着这一幕,不由皱一下眉。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来。电话是白书记办公室打来的,华光集团来了两千多名工人,把省委、省政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请他先放下手头的事,全力以赴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毕竟是一把手办公室,口气居然这么硬,狄小毛只好尽量委婉地说:处理可以……但是我并不管工业,这件事由我处理,恐怕不太合适吧?

    对方的口气依然很硬:合适不合适我们不管,这可是白书记在省委信息上的批示。

    既然如此,请你再把我的意见报告一下白书记,好吗?

    对不起,白书记还有别的事。

    这……

    他正对着电话呻吟不定,耳机里已传来一阵嘟嘟声。

    狄小毛无可奈何,只好亲自把电话打到白书记那里。白书记拿起电话便说:小毛啊,我知道你不管工业,可是你分管政法,又管信访,还是搭得上的。再说,这华光集团不是你在华光市时组建的吗?

    是啊,正因为如此,我就更不便插手了。还是让人家老韩出面为好。

    这一点我已征求了老韩的意见,他马上要出国了,考察项目,工业的事还是要你多操点心。在这方面,你也算是老行家了。一会儿我再和老郝打个招呼,最近咱们省工人集体上访较多,我希望你把这件事专门抓一抓,这也是维护稳定的大事嘛。

    真是一个政治老手!明明是一个陷阱,都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你找不出一点辩驳的理由。由于这次人代会选举,白书记肯定对他一肚子气,总会想方设法地使绊子,这从闭幕宴会上的那一杯酒就看得很明白了。想到这些狄小毛心里憋气,却又无从作,只好下定决心说:好吧,我同意。不过既然要我管,我可就要真管的,到时候有些事恐怕还要请白书记亲自拍板呢。

    哎,好说好说,你这是要上方宝剑呢。我就给你一把嘛,有什么事我一定全力支持。白书记说着,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他也就跟着笑,把站在身边的席美丽都笑愣了。

    这是一个古老的历尽战乱的省,也是一个欠达的省。这些年来各省市都除旧布新,纷纷建起了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办公大楼,只有这个省还在破旧的原督军府衙门里办公。督军府大门雕梁画栋,有中门,有仪门,当年也算得上豪华气派。现在车辆一多,进出本来就很不方便,一下子又围了上千人,立刻把省委、省政府都堵死了。正是上班高峰时期,机关干部们不论坐车的推车的,一个也进不来,整个督府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比小县城赶庙会还热闹呢。当狄小毛出现在门洞口时,几个华光集团的干部先认出他来,.都围上来和他打招呼。他一看领头的竟是总经理魏宝同,脸一下子拉长了。

    好哇好哇,你魏宝同居然也来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聚众闹事,是犯法吗?小胡,去通知警卫班,先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胡玉山似乎没听见,直直地看着他。

    听他这么一说,人群里立刻像炸了锅,许多人都乱哄哄地喊起来。魏宝同身子哆嗦了一下,扭头看看大伙,又似乎豁出来了,走上前直直地看着他大声说:狄小毛,咱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平索把你当大哥看,想不到你竟这么没良心!今儿你要是抓了我,我……就不活了……

    狄小毛脸上抽搐了一下,冷冷地说:交情是交情,国法是国法,事情闹到这一步,你说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难道不知道,咱们那么好的厂现在到了什么地步?

    我当然知道。说到这里,狄小毛努力提高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我现在是副省长,是受省委、省政府委托,专门来解决问题的!可是你带着这么多人包围省委大院,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我现在再说一遍,第一,你给我带上大伙儿,我跟你们一起回厂里去,天塌下来包在我身上;第二,要是不走,只有先抓你!

    这……

    魏宝同依旧盯着他,目光却慢慢顺下来。狄小毛直直地看着这位老部下。

    周围的几个干部已围住了魏宝同,纷纷扯他的衣服,有的则返身去推工人们。魏宝同是厂里有名的硬汉,却一下子拉住狄小毛的手,呜呜地哭出声来……

    这一哭,弄得狄小毛鼻子酸,眼里也立刻噙满了泪……

    华光集团的前身就是华光县铁厂,七十年代狄小毛就是在这个厂打了近三年的临时工。魏宝同和他,当时就在一个金工车间一个小组工作。在高考那一段日子里,他们一块复习,一块作题,一块在路灯下熬到深夜。后来魏宝同考入华北工学院,由于是带职上学,毕业之后又回到了县铁厂,.几十年来就没有再挪个窝。想不到几十年过去,都已是半百老人了,他们俩竞又处在这样一种奇特的位置上……

    工人们毕竟是通情达理的。在魏宝同和一伙子干部声嘶力竭的劝说下,大家很快地坐上来时租的大轿车,向几百里以外的华光市而去……狄小毛让赵师傅把奥迪车开回去,带着胡玉山也坐上了大轿车。

    当他这位新任副省长带领工人们又回到厂里的时候,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从地区到市,大大小小来了几十号官员。当时华光所在的雅安地委书记张谦之正在一个偏远小县检查农田基本建设,也立刻匆匆赶来。已经停产半年的华光集团立刻热闹起来,人员进进出出,锃亮的小轿车停了一院。狄小毛一再要求他们都回去,他要在厂里静静地研究几个问题,大家却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样不合规矩,条件不好怕影响领导工作。经过几番死磨硬缠,狄小毛只好又搬回了市委新建的宾馆里。在装饰典雅的大套间里,他与张谦之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

    张谦之说:狄省长——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叫你省长好,上下的规矩不能乱,在封建社会,你这就是朝廷大员了,我们见了面要下跪呢。狄省长,我们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这次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呢?

    面对比自己矮一头的张谦之,狄小毛总有一种乎其上的优越感,可是一想到他面对的是一个手握实权的地方大员,而自己尽管费尽心机,也始终未能体验一下当地区一把手的滋味,狄小毛又感到有点沮丧。如今的张谦之,再也不是十几年前给他当副手时的唯诺之人了。狄小毛只好淡淡地说:

    我离开华光已经多年了,这里的情况一点也不熟悉。这次主要是分管工业的韩省长要出国,白书记非让我代管一段工业不可。你没见当时在省委门前那阵势,真是多年未见,搞不好要出大乱子的,所以,我只好亲自带他们回来。现在嘛,还是先听听你们的意见吧。

    张谦之又说:我想,解决华光的问题,无非是三种办法,是大闹,二是小闹,三是不闹,目的嘛也无非三个,一是彻底解决问题,二是部分解决问题,三是什么问题也不解决。

    这个嘛……狄小毛又一次沉默了。他的眼前又闪现出魏宝同那悲恸欲绝的面容,广办公楼前穿梭往来的一辆辆高级轿车,以及在一个小小的秘书问题上扑面而来的那一沓沓条子……白书记说了,上方宝剑。我到时候一定支持你。宴会大厅的酒杯,晶莹透亮,无边地浸过来……他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起身关好窗户说:依你之见呢?

    当前的国有企业问题,恐怕任谁也无法解决,这是中国的通病。所以,要彻底解决,一是不一定做得到,二是要真做到了。



………【这女人有无限的精力】………

    19o。这女人有无限的精力

    那……我就不好说了。同时,如果什么也不解决,对上对下,恐怕都……张谦之忽然停住不说了。

    看他这一语三顿的样子,狄小毛反而笑起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既要有所触动,又不要伤筋动骨?

    张谦之也哈哈地笑起来:我可从没有这么说过,我不过是出于老朋友的好意,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你大概不知道,我最近正在研究哲学问题。

    是吗?那好嘛,我也跟你学习学习?

    算了算了,说笑而已,说笑而已,不可以当真的。现在,宾馆的舞厅已一切就绪了,你我是不是也去潇洒走一回?

    好的,潇洒走一回!

    说罢,两个人又站起来,互相热烈地握手。正好华光市里的

    几个人和胡玉山也跟着进来了,大家便互相嘘寒道暖,一起相随着走了出去。

    不管时世如何变幻,张谦之怎样爬上来,官做到了多大,狄小毛永远也瞧不起这个人,这观点一辈子都无法改变。记得在大学那段最快活的日子里,筱云几次和他讲,鹰可以飞得比鸽子还低,但鸽子永远也飞不到鹰那么高……筱云说这番话,当然是为了劝他考研,但多少年来狄小毛一直想,这话实际上是专门讲给他和张谦之的啊。

    太阳暖烘烘地照耀着,全身上下一派通泰,真感到说不出的舒适。农办设在顶楼,坐在临窗的办公桌前,享受着冬日和煦的阳光,俯看满院进进出出的人们,狄小毛好长时间心里都有点恍恍惚惚,对于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

    从偏远的细腰公社来到县委大院,每一天都过得那样充实而新奇,听到看到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一座灰的三层楼,一个行将倒圮的旧式门洞,院里两棵浓荫敝日一抱多粗的大槐树,这就是令全县几十万人满怀敬畏的中枢机关啊!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都显得那样目光睨傲气宇轩昂,从这里出的每一道指令每一个音符,都会变成多少人的苦乐酸甜和辛勤奔波……

    在县城念了两年高中,他只在学雷锋打扫卫生时进过一次县委大院,那里面的每一块石每一株草都似乎出一股股寒气,令人凛然不可侵犯。后来在县铁厂打临工时,每天累得贼死,更对这座大院有一种说不出的仇恨。当他怀揣着北方大学的毕业证书,又走进这座令人敬畏的大院时,他才突然现,原来那幢黑压压的大楼不过是一幢极普通的三层楼,青砖砌的,木头门窗,灰灰的很有点蹩脚。但是,一跨进人事局,看着几位干部生硬地盯着他,又是写字又是盖章又让他填这表那表,这种愤懑很快达到了顶点。

    是啊,他虽然已在繁华的大城市中呆了四年,有了太多的见识,也有过太多的梦幻,特别是在与筱云相识的日子里,脑海里曾闪过数不清大胆而离奇的设想,但是,等来到细腰公社报了到,躺在破石窑的火炕上,一个村一个村地催种催收,他才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尽管跳出农门吃上了供应粮,但说到底还是属于那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古老土地的,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对于他都是一种奢望和梦幻。虽然他收到了筱云的措辞暖昧又不失亲密的信,他却真有一种梦醒的感觉。在公社所呆的那一年,他真的心灰意冷,情绪坏到了极点……

    然而仅一年过去,他居然坐在这幢大楼的最高层,开始有模有样地“办公”了!

    席美丽长得很壮实,躺下和他一般长,站起来似乎比他还高半头。生活已迅退缩成实实在在的娶媳妇生娃娃,再也不是花前月下的罗曼蒂克了。与娇弱的筱云相比,这女人似乎有无限的精力,白天黑夜都把他缠得死死的。

    新婚之夜,拥着她那火热而健壮的**,就像在大海上颠簸太久的溺水者,终于找到了一叶小舟,他拥着这小舟,一会儿翻上浪尖,一会儿又坠入谷底,尽情享受着爱的温暖和甜蜜……美丽显然有点疯了,整夜像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努力吻着他身上的每一片地方,直到把他弄得筋疲力尽,再也爬不起来……

    这女人显然太爱他了,他也誓尽力去爱这个给他带来实实在在生活的女人,为了她,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生,付出自己的一切……

    小毛,上次你跟着卢叔来我们家,一见面我就爱上你了,知道为什么?

    当然,因为我是大学生嘛。

    才不是呢!虽然咱们这儿小地方,大学生我也见多了,我们机关还有好几个呢。

    席美丽在县委组织部工作,眼界自然开阔得多。

    那,就是我人长得帅。

    看你那样子,还臭美呢。告诉你吧,我觉得你很特别。虽说是大学生,又和一般知识分子不一样,当时就觉得你特别可靠,跟着你将来肯定会大有出息的。

    这……

    小毛,虽然你是大学生,可是对县委大院你并不清楚。我爸别看现在还可以,过几年也就老了,我们必须依靠自己。以后你要多听我的,咱们齐心协力,我就不信混不出个名堂来,气死他们!

    好吧,我累了,反正听你好了……

    权力给予人的分量太重了,尤其是在中国这块特殊的土地上,从进入农办算起,那些年来他曾经一次次品尝得到权力的快乐,也曾经多次咀嚼失去权力的痛苦。

    权力就像传说中的魔鞋,只要你套在脚上,就再也脱不下来了,只能可着命跳下去,一直跳到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没有最坚强的钢铁般的意志,没有比钢铁还要坚强的身体,是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震撼与颠沛的。

    所以,权力斗争既是高度紧张的灵魂与智力的搏斗,也是同样高度紧张的**与生命的搏斗。回想那些年,他真的感到自己就像吃了海洛因,或者说是着了魔,直到那个冬天,突然之间一切都坍塌了,塌得那样彻底又那样残酷,使他衰老的身体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令人心碎,简直称得上是一次死亡与再生……

    在权力运作中,所有有关权力的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卢卫东刚刚离去,公社的十几号人就先后涌了进来,向他表示衷心的肉麻的和言不由衷的各式问候,并拧着非让他请客不可。那时还不.时兴生猛海鲜地海吃海喝,公社附近也没有饭店,他只好掏出口袋里仅有的十几块钱,杂七杂八买了一堆罐头,打开两瓶烧酒。就在办公室里把两张老木桌并起来,吆吆喝喝地吃开了。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接触白酒,又是6o多度的土烧,一盅下去,只感到又苦又辣,嗓子和,胃都在冒火,赶到连喝三盅,他已捂着嘴跑到院里,把肚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直吐到两眼乱冒金星,才又跌跌撞撞地返回屋里。

    在一片吆喝声中,他又重新举起酒盅。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杀戮式的冲动,面对酒盅就像面对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不管不顾地大喝起来。人世间的一切都是欺软怕硬,连酒都是这样,只要你不惧怕,它就自然而然地怕你了。

    生存竞争,弱肉强食。进化论。等又喝下几盅,他已不觉得辣了,胃也不再翻腾。只感到头晕得厉害。满屋的人影影绰绰,看上去面孔都有点夸张变形,却似乎一模一样。

    大家依旧在大喊大叫:“人家小狄可不是一般小鸡,是大鸡,大红公鸡毛腿腿!”

    “小狄现在已经是金凤凰了,到了‘县革委’大院,又当了副主任,那可是一步登天哩。”

    “要说登天还在后头哩,有那么一个老丈人作后台,小狄保不来哪天就当局长书记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穷弟兄们!”

    “那咱们细腰公社可出人才罗,大家要什么有什么!”……

    等到从沉睡中醒来,他现自己横躺在地上,满屋里一片狼藉,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不时传来的驴叫狗吠声那样悠远而凄凉……他爬起来,觉得头依旧沉沉的,而身上却有一种强烈的躁热与冲动。他冲入夜色中,高一脚低一脚向十里之外的故乡走去。满天的星斗闪闪烁烁,奇怪而又高远,像无数贼亮的眼睛,始终默默地注视着他。正是收秋的时候,成熟的庄禾在夜色中静立着,蛙声呱呱地响成一片……等望到伫立村头的那六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东面的山崖上已透出一抹鱼肚白,小山村的每一片土屋顶都升起袅袅灶烟。远远地有一个把腰弯成9o度的老人,背后晃荡着一个大柳筐,几乎是蠕动着向他走来。等走到近处,他才看到是几个月不见的老爹。不知他身上有什么怪异之处,只见老爹盯着他啊了一声,把大粪叉和大柳筐都扔到了地上……

    看着他满脸恍恍惚惚的奇怪样子,老父亲几乎吓坏了。等他扶起跌倒的狄臣老汉,挑起那大柳筐和粪叉子,老父亲还以为他中邪了呢,一再说:娃子,你没事吧?一直到推开自己的小柴门。



………【夜半夫妻话】………

    191。夜半夫妻话

    赶到下午,消息灵通的米良田已赶到家里来。为了和然然退婚的事,他们两家已闹翻了天。米良田在村里逢人便讲,狄小毛是当代陈世美,一点信义也不讲,良心让拘吃了,念书念到牛屁眼里去了。

    忠厚老实的狄臣老汉一连许多久抬不起头来,腰也比过去弯得更低,甚至连早已下台的肉肉支书也逢人便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缺了阴德了,真想不到狄臣家儿子竟是这么一个逆子,连狄臣老汉的脸也让他丢尽了……

    现在,米良田又找上门来,显然是找碴口的,老父母忙着把他让进屋里,就像罪犯等待判决一样站在地上。

    狄小毛说:老叔,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和然然的事与我爹我娘无干,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吧。

    谁知米良田却嘿嘿地笑起来,一直笑得他们一家都愣住了,才摇头晃脑地说:

    你们都坐呀,站着干什么?不要怕嘛,我又不是来打架的,咱们之间的事不是已经了结啦?说实话,我今儿是来道喜的。小侄你可真有本事,一下子就调到县里头,还当了大主任!今后还要多帮帮老叔呀。

    狄小毛不由得奇怪了: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米良田又嘿嘿地笑起来:这我怎么能不知道?别以为你找了一个县委副书记的老丈人,就什么都了不起了。我现在可是杨吧。那天我正在杨书记办公室,当时就见他给县委书记打电话,说是要把你调回来,还把县委书记训了好半天呢……

    这……不可能吧?狄小毛将信将疑,只好不作声。也许,为他这事,老丈人自己出面有不便之处,又找到杨旭门下也未可知,官场的事实在是很复杂的。

    看他这样子,米良田更加得意地笑着,好一会儿才说,咱们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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