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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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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披风是楚北捷新送的,似乎是哪个小国的贡品。真正是好东西,穿在身上,一丝风也不透。她料到有大雪,为了自己着想当然早有准备。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景致好,虽冷,娉婷却有了兴致,轻声唱起歌来。 

  淡淡的影子在脑子扰着她。她唇边带着笑,眼底又泛着一点不确定的疑惑。 

  可歌声,还是那么动人。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忽然想起楚北捷,那知道被骗气恼的样子。 

  脸颊忽然红了,象染了胭脂。 

  那人,那个男人。娉婷停了歌声,幽幽叹气,那个男人啊,真是怎么形容都不足。 

  大雪连下三天,她一直朝东走了三天。 

  三天后,雪停。娉婷载歌在雪中挥鞭,已经到了东林边境。她在距离东林和归乐边境半日路程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地白茫。 

  娉婷停下,第一次向路人打探:“这位大爷,三分燕子崖怎么走?” 

  “往前走,看见前面那条小羊肠路没有?进去,尽头有左右两条路,走右边的,再骑半天马就到了。”老人扛着一袋夏天晒好的粮食,抬头:“天好冷,还赶路呢?” 

  “是呢!”谢了老人,娉婷勒转马头,扬唇:“小羊肠路……” 

  目标就在前面。 

  想到少爷温暖的微笑,少爷见到她时,不知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往马后挥了一鞭,马儿嘶叫着小跑起来。 

  小羊肠路就在面前,两道高而陡的悬壁夹住中间仅可以通过三匹马的小路,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 

  灰白的光洒下来。 

  娉婷默默站在小羊肠的入口。 

  窄道穿堂风,刺骨的冷。呼呼的冷冽,卷起沙砾。 

  空气里藏着叫人心神不宁的预兆。 

  “追兵……”小嘴轻启,叹着。片刻后,仿佛感受到危险似的,娉婷瞳孔一缩,猛然抽鞭,重重打在马匹身上。 

  “驾!” 

  黑马似乎也闻到不安的气息,亢奋地高嘶起来,四蹄离地,呼呼生风地冲进小羊肠道。 

  两边的悬崖,阴森地压迫过来。 

  身后,轰鸣的马蹄声,蓦然冒起,象地下潜伏的恶魔忽然重新临人间。 

  追兵,是追兵! 

  镇北王府追兵已到! 

  象要踏破这白茫茫大地的蹄声,回荡在身后。 

  越来越近,几乎震耳欲聋。不难想象那身后的杀气冲天,锐利的兵刀闪着银光。 

  娉婷不回头,猛向前冲。 

  旋风般的呼啸紧随不舍。 

  “阳凤!”高昂威严的呼唤传进耳中。 

  楚北捷到。 

  马上纤细的身躯微颤。娉婷闭目,在小路上狂冲。 

  冲,冲!风迎着脸嚣张刮着,生疼。 

  “白娉婷!”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含着令人惊惧的怒气。 

  娉婷在震。 

  这人温柔的声音,她深深记得。 

  他说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他说春来时,要每日为心上人亲挑一朵鲜花,插在发间。 

  但他现在怒火冲天,象被激怒的狮子,要嗜血。 

  那是沙场上领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破敌时下令屠杀的恶魔的声音。 

  蹄声又近几分,仿佛就在身后。 

  她用尽全力命令坐骑奔驰,再下一记狠鞭。 

  鞭子没有挥下去,有人已经追上来,随手扯下她手中的鞭,再一把狠狠地搂住她的腰,象要发泄所有怒气似的用上极大的劲道。 

  “啊!”惊叫,她掉进一个厚实又充满火药味的怀抱。 

  睁开眼,看见头顶上蕴着危险的黑瞳。 

  “跑得够远了。”一手勒马,一手紧抓着他的俘虏,楚北捷勾唇,逸出邪魅的笑:“看你,多不听话,竟走了这么远。” 

  出乎意料的温言里藏着深深的危险,娉婷静静看他:“何时知道我是白娉婷?” 

  “还好,不算晚的时候。”他低头,眯着眼睛打量她。 

  纤细的脖子,白皙的手,秀气的脸。 

  眼睛还是那么沉着,慧光深深藏在眸子后面。她一定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酷刑,也不知道生气的镇北王有多么可怕。 

  该怎么惩罚她呢? 

  “冬灼呢?”自己是无法从楚北捷手上挣扎的,索性放松了身体,偎依在他胸膛温柔地仰头。 

  “跑了。放心,我会抓住他的,你们很快会见面。”楚北捷冷冷道:“三分燕子崖,对吗?” 

  娉婷轻笑起来。 

  楚北捷柔声道:“害怕就哭吧,我最心疼你的眼泪。” 

  娉婷停了笑:“王爷身边,一定有善于跟踪的能手。” 

  “不错。” 

  “从一开始王爷就怀疑我的身份了。抓到敬安王府的人,拿来试探我。” 

  “你若沉得住气,让那小鬼被我打死,恐怕可以解去我的怀疑。” 

  “王爷故意放风,让我救了他,暗中跟踪我们找少爷的藏身之处。” 

  楚北捷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已另有兵马围剿三分燕子崖。你的缓兵之计没用。” 

  “还是王爷怀里最暖。”娉婷似乎倦了,闭上眼睛,乖巧地贴着楚北捷:“王爷如此厉害,为何没有抓到冬灼?” 

  楚北捷被她提醒,似乎想到什么,身躯变硬,猛然举剑发令:“退!退出这里!” 

  娉婷娇笑:“迟了呢。” 

  所有人一脸懵懂。 

  还未明白过来,只听见头顶一声长啸,抬头看去,左右两边悬崖上骤然冒出许多弓箭,阴森森的箭头全部朝下。 

  若是乱箭齐发,多有本领的人也无法幸免。 

  “有埋伏!” 

  “啊!敬安王府的人!” 

  “糟啦!快跑,啊……” 

  小道中众人哗然,不少人匆匆纵马要逃出这里,稍一动弹,弓箭已经穿透心窝。 

  连声惨叫,不少人从马上摔下来。 

  骏马嘶叫人立,鲜血飞溅。 

  簌簌射下一阵箭雨,都只针对逃命的人。射杀了数人,崖上大叫:“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身入险地,敌上我下,胜败已分。 

  楚北捷心里知道自己大意,今日恐怕大难临头。他英雄了得,并不慌张,举手喝道:“不许动,全部下马,牵好自己的马匹!” 

  连喝两声,部下都镇定下来,果然下马,团团围绕在楚北捷身边,拔剑对外,刀光闪闪,抬头盯着森森弓箭。 

  楚北捷低头,看见一双狡黠的眸子。 

  “原来你特意选那么一个地方和小鬼道别,有如此深意。附耳言谈间,已经定下计策,要诱我到这死地。” 

  “王爷过奖。那地方着实不好找,要让冬灼可以平安归去而你的探子无法当着我的面追踪,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一路上风花雪月缓缓而行,也是为了给时间让冬灼把情况报告少爷,好准备这次埋伏。幸亏平日读书多,还知道东林边境有一个这样的羊肠险地,还有一个适合藏匿人的三分燕子崖。 

  楚北捷话锋忽然一转:“可惜你算错了一个地方。” 

  “哦?” 

  “如果没有算错,你怎么会落在我手上?”楚北捷冷哼道:“万箭齐发,我纵然活不成,你也势必不能幸免。” 

  娉婷斜瞅他一眼,淡淡道:“我负了你,便陪你送死又如何?” 

  楚北捷犀利的目光深深刺进她的肤发:“不必花言巧语,我不信你打定主意送死。” 

  娉婷道:“王爷英雄一世,当然不甘愿这样窝囊地死吧?其实我又何尝想要王爷的性命,只要王爷答应一件事,上面的弓箭会立即消失,绝不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 

  “说。” 

  “要求很简单,东林五年内,不得有一兵一卒进入归乐。” 

  楚北捷沉声道:“兵国大事,必须大王首肯。” 

  “王爷是大王亲弟,又是东林第一大将,难道没有这点担当?归乐五年和平,换王爷宝贵的性命,怎么说也值得。”她抿唇,低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活,我自然活着。你死,我也只能陪你死啦。” 

  楚北捷纵然知道怀里女子狡猾非常,心里还是不禁一动。 

  温香暖玉,依然记得缠绵时的触感。 

  可温柔后,藏的竟是数不尽的欺骗,诡计。 

  楚北捷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他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控制。 

  这是绝不可原谅的侮辱。 

  娉婷何尝不知道楚北捷已怒。 

  刺到脸上的视线比剑更利,楚北捷痛心的拧紧浓眉,让她的心肠也纠结起来。 

  无法再忍受楚北捷过于压迫的凝视,娉婷偏过脸,轻声催促:“王爷,该下决定了。” 

  迎来的是仿佛永远无法到头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听见怀中人加意催促,今日势要逼他发誓,楚北捷怒极反笑,仰头狂笑数声,低头狠狠盯着娉婷,沉声道:“如你所愿。” 

  从腰间拔出素日最看重的宝剑,往地上一扔。宝剑撞击砾石,碰出几点火星。 

  “我,东林镇北王楚北捷以我东林王族发誓,五年内,东林无一兵一卒进入归乐。此剑留下,当作信物。” 

  含着愤懑的声音回荡在狭长小道,如天涯尽头的暮歌一般低沉悲怆,崖上崖下皆听得清清楚楚。 

  楚北捷话声落地,崖上闪出一人,躬身为礼,款款笑道:“镇北王能屈能伸,真君子也。我何侠相信镇北王一定会遵守承诺,并代归乐所有不想有战乱的百姓多谢镇北王。”风流潇洒,白衣如雪,正是与楚北捷齐名,目前正遭受归乐大王四面追杀的小敬安王。 

  娉婷骤见何侠,心情激动,不由脱声喊道:“少爷!” 

  何侠远远看娉婷一眼,点头道:“娉婷,你做得很好,我……”有话卡在喉头,似乎哽咽着不好当众说出,转视镇北王:“请镇北王放回小王的侍女。我们契约已定,镇北王可自行退去,不会遭受任何攻击。” 

  楚北捷不言,低头再看娉婷。 

  放回? 

  松手,送她下马。简单的动作,楚北捷做不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越圈越紧。 

  恨她,天上地下,无人比她更大胆狂妄。 

  咬牙切齿,纵使将天下酷刑加诸其身,把她囚在身边折磨一辈子,也不足平心中之愤恨。 

  这身子无比单薄的女子,毒如蛇蝎,陷他于绝境,他应该视她为生平大敌,杀之而后快。 

  为何手臂却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将她越圈越紧。 

  不想,放手。 

  暖暖的身子,纤细的指尖和秀气的脸蛋却是冰的,冻出一点潮红。当日,只要冻得肌肤发红,她必定象胆怯的猫儿似的,缩在楚北捷怀中。 

  指端,残留抚过红唇的触感。 

  他惯了。 

  惯了听她弹琴,惯了听她笑谈风云,惯了让她懒洋洋倚在床边,陪他夜读公文。 

  早知她来历不简单,却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暗中控制,只要略施小计,擒了何侠,就将总爱说谎的小人儿再抓回身边。 

  谁料顷刻天地变色,施计者反中计。 

  以为牢牢把握在手的翠鸟,忽然展翅,要飞回主人身边。 

  而他,却仍不愿松开桎梏她的臂弯。 

  惯了抱她搂她亲她吻她。 

  恨到极点,爱未转薄。 

  惯了…… 

  天地间此女最恨最恶最该杀,天地间此女最柔最慧最应怜。 

  可怜他苦苦追逐的,竟是这样一个绝世佳人。 

  楚北捷闭起神光炯炯的双目,百般滋味,绕上心头。 

  “王爷,请放开我的侍女。”何侠淡淡的声音传来。 

  楚北捷似从往日的云端摔回这羊肠小道,神情一动。低头,她仍在那里,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 

  “王爷,请放我下马。”她低低地说。 

  楚北捷恍若未闻。 

  下马?你去哪里? 

  你骗我诱我,怎能说去便去?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我想得到。 

  恨意重重,爱念深深,我要你身与心,都无处可逃。 

  楚北捷冷冷道:“我只答应东林五年不出兵归乐,可没有答应放你回去。” 

  娉婷不徐不疾,仰头道:“崖上伏兵未退,这个时候贸然生事,于王爷不利。” 

  “不愧是何侠的女军师,”楚北捷薄唇扬起一丝诡异,笑道:“如果我此刻当着何侠的面把你生生掐死在怀中,你认为如何?” 

  娉婷丝毫不惧,甜笑道:“弓箭齐下,娉婷与王爷同日同时死。” 

  “错,”楚北捷笃定道:“何侠不会放箭。只要我依然肯遵守五年之约,他会命人让我平安归去。最多射杀我一众侍从,以泄怒火。” 

  娉婷脸色微变,虽然瞬间回复常态,却哪里逃得过楚北捷犀利的目光。 

  楚北捷叹道:“你是何侠贴身侍女,难道不知道你家少爷是当世名将?什么是名将,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轻,就是能舍私情,断私心。你白娉婷纵使再聪明伶俐得他欢心,也比不上归乐五年安宁。” 

  娉婷呆了半息,幽幽道:“王爷如此恨我?” 

  楚北捷深深凝视她,不语。 

  娉婷惨笑:“也罢,你这就动手吧。” 

  话音刚顿,腰身一轻,双脚居然挨了地。她讶然抬头,看见熟悉的男人气宇轩昂骑在马上。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楚北捷叹:“自愿上马来,跟何侠告别,从此,你不叫白娉婷。你会姓楚。” 

  娉婷娇躯剧震,不料到了这个地步楚北捷仍为她留一余地。此情此意,怎叫人不感激涕零? 

  晶莹的双眸怔怔定在宛如刀削的俊脸上,数月轻怜蜜爱,耳边细语,重重叠叠,铺天盖地而来。 

  镇北王府中古琴犹在。 

  那曾插在发端那朵花儿,已凋零不知去向。 

  我这是雪月魂魄红颜纤手,你那是天地心志强弩宝刀,中间,隔了国恨如山。 

  山高入云,你看不见我,我瞅不见你。 

  心痛如绞,不曾稍止。 

  娉婷远远看一眼站在崖上的何侠,眼底波光颤动,猛一咬牙,退开半步:“王爷请回,娉婷不送。” 

  楚北捷面无表情,失去的温度视线停留在她脸上,点头轻道:“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冷冷道:“总有一日,你会知道什么是锥心之疼。”勒转马头,猛力挥鞭。 

  骏马高嘶人力,发足奔出,尘土飞扬。 

  一个落寞身影,落在斜阳下。 
 
 

半年一幽 2005…12…09 16:55 
第十一章



  冬去,春来。 

  山花烂漫,蝶儿飞来,停在指端。 

  地处归乐和北漠边境的一处偌大山庄内,娉婷倚窗而立。 

  “最近,你憔悴不少。”何侠站在身后,轻叹:“娉婷,你变了。” 

  “变了?”娉婷浅笑,指头一动,惊飞休憩的蝴蝶。她转头:“谁变了?娉婷还是姓白,还跟着少爷,还是天天抚琴唱歌。” 

  何侠凝视着她,直到她耐不住这探询的目光偏过头去,方从身后取出一样东西,捧到娉婷面前:“给你。” 

  “什么?”娉婷仔细一看,居然是楚北捷留做信物的宝剑:“这是两国信物,怎可交给娉婷。” 

  “楚北捷有一个习惯,每上沙场,腰间左右同时系剑。这次留下的信物,是他左腰之剑。”何侠稍顿,沉声解释:“这剑,叫离魂。” 

  娉婷眼波转到这把古色古香的百年宝剑上,伸出纤手摩挲,痴痴重复:“离魂?” 

  “我当日不明白他为什么把最看重的左腰剑留下,而不留右腰次之的神威宝剑。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了。这剑是他留给你的,如今你,已经离魂。”何侠将宝剑塞到娉婷手中,再长叹一声,走出房门。 

  离魂? 

  娉婷搂剑入怀,冰冷的剑身,靠近肌肤。 

  她失神。 

  不错,魂魄已离,随那马上的身影去了。 

  怎能忘记楚北捷?春光明媚,正是折花入鬓的佳时。 

  安定下来后的时间是那么多,让她日日夜夜,仔仔细细,回记楚北捷点点滴滴。 

  为什么心肠软成泥,化成水。记不起尔虞我诈,计中有计,胜则成王败则寇,只记得花府三夜,他一脸至诚,无声静立,从此系住一缕芳心。 

  “你到底是怎么个人?”娉婷仰头,对云轻问:“你恨我,还是爱我?临行前一言,是不舍我,还是骗我?” 

  日夜相对,温柔入骨,不是假的。 

  互相欺瞒,用计诱骗,也不是假的。 

  她聪明一世,此刻糊涂起来,犹如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肩后忽然被人重重一拍,娉婷一震,猛然转身。 

  “哈哈,又在发呆?”冬灼做着鬼脸,看清娉婷脸色,顿时咋舌收敛笑容:“唉,唉?怎么哭了?” 

  娉婷匆忙抹了脸上湿漉,瞪眼道:“一天到晚不正经,上次险急时见你,还略有点长进。进来住几天,你就不得安生了。” 

  冬灼嘿嘿挠头,瞥她片刻,坐下捧起茶碗:“我来看看你,顺便哄你高兴。你倒好,见我就板起脸来教训。” 

  娉婷听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低头,讪讪开口:“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好端端的,过几天就好。” 

  “过几天?我们今天就要离开了,你还不快变清爽点。” 

  “今天?”娉婷一怔:“去哪?” 

  冬灼愕然,似乎不曾料到娉婷不知,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当即转了口风,言语闪烁道:“我也只是依稀听少爷说过两回,好像……是说这个地方虽然是王府多年前暗中布置的产业,但毕竟在归乐国境内。如今大王仍在追捕,还是小心点好,早日去……不知道去哪。”他讪笑两声,猛拍额头:“少爷叫我的差使,我现在都没有做呢。” 

  娉婷静静看冬灼匆匆离开,久久才收回目光。 

  陌生感骤生,回思,真不能怪少爷和冬灼。 

  自从回了少爷身边,每日就象丢了魂魄似的,往往别人说上十句,她才懒洋洋应一句。 

  往日管理府内事务都在她分内,流落东林一段时间,环境已渐渐栽培出几个得用的侍女来。她回来,自然也懒得再管。 

  就这样,仿佛与王府脱了节。 

  少爷虑得对,这里虽然偏僻,到底还是大王管辖的地方,应该早做防备。如果是往日,她早该看出来告诫少爷,现在……难道一番磨炼,反而失了聪明? 

  次日,果然有侍女过来告知要准备收拾行装。 

  娉婷问:“我们去哪?” 

  “我也不知道。” 

  “少爷呢?” 

  “少爷正忙呢。” 

  跟随王府中人上了车,发现不见冬灼,转头问:“冬灼去哪了?” 

  “我哪知道这些?娉婷姐姐,你安心乘车就好了。” 

  “少爷在哪辆车上?我向来与他同乘。” 

  “娉婷姐姐,是少爷吩咐你和我们一车的。少爷在哪,我也不知道。” 

  十问九不知,一路行来无惊无险,又到一处别院,似乎还是敬安王府昔年暗中布置的产业。 

  起了疑,娉婷不得不从楚北捷的漩涡中抽出三分神,打量身边一切。 

  无端的,生疏日益。 

  少爷数日不见踪影,她发呆时不曾察觉,现在可看出来了。 

  “怎么不见老王爷?” 

  “老王爷不和我们一道。” 

  “那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呀。” 

  知道下面的侍女确实不知道什么,她要出房找少爷,被人拦在门口:“姐姐要找少爷,我们去请吧。” 

  片刻回来说:“少爷不在,回来就会来看姐姐吧。” 

  数日不见何侠,消息仿佛被隔绝般稀少。娉婷看不见周围,身边身外,都是一片迷梦。 

  不由她不心寒。流落在外一段时间,怎会有这样大的不同? 

  王府在变,还是她在变? 

  不久,去年染的旧疾又发。 

  娉婷夜间醒来,咳嗽不断,请医煎药忙了一夜。 

  次日,何侠终于出现。 

  “怎么又病倒了?”何侠皱眉,责怪地说:“总不肯好好照顾自己,看看,好好的又把身子弄坏,何苦?”亲自端了药碗,喂娉婷喝药。 

  娉婷怔怔看着何侠,片刻笑了出来:“少爷最近好忙,怎么也见不着。” 

  “我怕你心烦,又怕你操劳,所以把会让你心烦又让你操劳的事都瞒了。” 

  “王府将来如何归宿,少爷和王爷商量过没有?” 

  “看看,叫你不要操心。一应安排,全部有我。” 

  撑起半身喝了草药,娉婷闭目眼神,何侠也不忙着走,坐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揉肩:“睡吧,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多睡多吃,才是福气。你现在总蹙眉不语,我倒想起小时候你总爱把碟子扔进水井的顽皮来。” 

  “小时候多好,两小无猜。” 

  “我们现在也很好。” 

  带着倦意的笑容泛上消瘦的脸,娉婷忽然想起一事,微微睁眼:“少爷,楚北捷和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什么?” 

  “他说,你是何侠贴身侍女,难道不知道你家少爷是当世名将?什么是名将,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轻,就是能舍私情,断私心。你白娉婷纵使再聪明伶俐得他欢心,也……也算不得什么。” 

  何侠摇头道:“糊涂丫头,你就只把他的话记在心上?” 

  “他虽是敌将,但这句话我是信的。”娉婷柔弱的目光落在何侠脸上,轻声道:“少爷是当世名将。” 

  何侠低头不语。 

  “娉婷,自从你回来后,没有和我提过镇北王府中的事。” 

  “楚北捷对我早有疑心,他披阅公文时我虽然也在房中,但上面写些什么,是一个字也看不到的。” 

  翠环明裆,今昔何在。 

  陋室空堂,是归乐都城中曾风光一时的敬安王府。 

  极目处颓檐败瓦,怎能怪人心骤变? 

  “归乐已有五年安宁,凭这五年,大王可以整集军力,对抗东林。我们做到这一步,算是对得起世代国恩。何肃说什么也是归乐大王,他不仁,我们不能不义。从此以后,敬安王府不复存在,我们决定归隐山林,永不出现。”何侠静默片刻,又道:“但敬安王府仇家不少,各国都有权重者欲杀我们而后快,大王恐怕也恨不得我们死。所以,是否能够保密,是我们生死存亡之所在。” 

  一阵刺骨寒冷绕上心脏,象绳索一样勒得呼吸蓦止。 

  “少爷……”娉婷咬紧贝齿,颤了半日,才挤出字来:“你疑我?” 

  “你计诱楚北捷,为归乐立下不世功勋,是顶天立地的奇女子。我信你。”何侠仰天闭目,沉默片刻,睁开眼睛,忽然淡淡问:“可是娉婷,你信你自己吗?” 

  十字一问,字字穿心。 

  娉婷真真正正地,怔住。不敢置信和心痛,写满一脸。 

  “你说什么?”找回声音,她气若游丝地问。 

  何侠不答反问:“你手边握着的,是什么?” 

  “离魂,”娉婷说:“你给我的。” 

  “不,是楚北捷给你的。”何侠叹道:“若我那日给你离魂,你拒而不收,我还会存一线希望。希望你不曾被楚北捷蛊惑,不曾丢了魂魄和理智。可你收了。你只记得楚北捷,忘记了归乐。接过离魂,你可曾想过,那是两国的信物,是归乐百姓五年安家度日的保证?” 

  “我若忘了归乐,怎么会把楚北捷诱入陷阱?” 

  何侠深深看她:“原来是身在险地,情根种下茫然不知。一离别,相思就入骨。” 

  “不是的……” 

  “娉婷,你回来后,再不肯和我同乘一骑,从前,我们出征归来,都这样兄妹般亲密的。那日,我看见他放你下马。一个男人肯这样放一个女人下马……” 

  “别说了,别说了!”娉婷连连摇头,苍白着憔悴的脸庞,闭上双眼,晶莹泪珠滚落睫毛,凄然道:“我明白了。” 

  反间计。 

  她骗楚北捷真情,楚北捷用真情骗她。 

  情是真的,计也是真的。 

  和少爷十八年敬安王府的信任,抵不过楚北捷一个计策。 

  生平第一次,娉婷眼睁睁看着自己中计而无可奈何。她无法让何侠释去疑心,确实,她已动情。 

  世间男女,一旦动情,已很难判断是非曲直。 

  日后万一遇上楚北捷,言行举止便会在不经意间泄漏一切。 

  何侠防她,情有可原。 

  反间。 

  这就是,楚北捷临去前最后一招,锥心之疼。 

  睁眼直到天明,听见鸡鸣,娉婷猛然一惊,从床上坐起。被窝内一样硬硬的东西磕到腰眼,她象失了神般,缓缓把手伸进去摩挲上面熟悉的花纹。 

  离魂,两个古字龙飞凤舞篆刻在剑柄上。 

  楚北捷当日扔下宝剑所溅起的火星似乎在眼前一闪,娉婷的心蓦然抽紧,想起何侠的话。 

  若不接着宝剑,还有一丝希望。 

  若接了…… 

  十八年养育恩义,被此剑无声无息断个干净。 

  她素不爱哭,近日眼泪却多了不少。现在心冷得结冰似的,想哭,反而淌不下一滴。 

  怔怔坐在床上,只觉得满脑子迷迷糊糊,娉婷举手按在额头。 

  哦,又烧起来了,冰冷的指尖碰在高温的肌肤上,自己忍不住打个寒战。 

  何侠指派的侍女铃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该起来了?” 

  连问了两三句,娉婷才恍惚着回头:“嗯?” 

  铃裆麻利地端来热水,拧干毛巾递给娉婷。总在逃亡中奔波,这里来那里去,东西乱糟糟地塞在大木匣子里,她便到处翻找娉婷常用的梳子。 

  娉婷在她身后说:“别找了,你把冬灼找来。” 

  “冬灼?” 

  “他不在?” 

  铃裆摇头,笑道:“我瞧瞧去。” 

  太阳很好,春天的味道越来越浓。门帘的垂珠被铃裆俏皮地一掀,反射耀眼的光亮。刹那间,娉婷又想起花府那道隔帘。 

  她和花小姐偷偷藏在帘后,窥看登门拜访的来客。 

  那是,看见楚北捷的第一眼。 

  只剩一人的房间冷冷清清,冷得娉婷不用人惊动也蓦然回神。下了床,取出梳子倚在窗边慢慢梳理长长的黑发,一边看外面生气勃勃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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