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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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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知道,人有人的尊严,人有人的志向,人有人的自由,人有人的幸福。
这,并不是国或者大义,可以剥夺的。
国之根本,从来都是——人。
半年一幽 2006…01…03 20:58
《孤芳不自赏 5》
为躲避明的暗的杀意,怀著身孕的娉婷和醉菊踏上了正值雪季的松森山脉,酷寒的气温与艰苛的环境令她们几乎走投无路,但前往北漠去投隐居的好友阳凤,已经是娉婷唯一的抉择。
两个娇弱而又聪明的女子,是否能够自暴风雪的底下生存下来?
而抛下一切只为追回娉婷的楚北捷,又是否能够顺利解救爱妻?
两国大战起于娉婷又止于娉婷,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局势,又能够维持多久?
远方的战鼓正隆隆响起,一切都还在未定之数。
半年一幽 2006…01…03 21:02
第一章
天总有不测风云。
才出了两个晴天,今天一早,老天又开始沉下脸。乌云氤氲在头顶,沉沉笼罩远近山峦。
醉菊看看天色,叹道:“看来又会有风暴。”
娉婷扶着山壁跨上这个陡坡的高处,微微喘着气,无声打量下方远处模糊的晃动人影:“萧阳关就在前面,过了关卡进入北漠,再管风暴的事吧。”
醉菊点了点头。
她们原有的的包袱在老夫妇家中被官吏抢走,银子衣裳都没了,只能靠偶尔帮人看病挣回一点,一路行来,更多了一重苦楚,幼嫩的手都磨出了一层茧子。
今日看见通往北漠的小关卡萧阳关,都松了一口气。到了北漠,阳凤一定会好好安置她们。
两人相互扶持着从山上下来,从云常都城行至此处,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她们比当初更加倍小心。悄悄在林间掩藏踪迹,潜伏到路边,蹲下窥视萧阳关的动静。
几个商人模样的人领着一个车队正准备过关,想是都知道快要起风暴,领头的商人焦急地看看天色,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在守兵队长的手里,搓着手央求:“军爷,你看这天,下起暴雪来,人受得了,牲畜也受不了啊。您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我每个月打这出关没有四回也有三回,怎会没有出关证明?只是这处关卡向来都不查的,今天忽然查起来……”
“哎哎,你倒怪起我们来了?”队长哼了一声:“从前不查,那是上头没叫我们查。现在在打仗,打仗你懂不懂?公文就挂在那里,识字的自己去瞧瞧,上面写得清楚,没有出关证明,不许出关。”
丛林里,两个蹲下偷听的人迅速交换了担忧的眼神。
“这里竟也和赫蒙关一样,要凭过关证明才能通过。”醉菊一脸愁容:“这可怎么办?亏我们辛辛苦苦从赫蒙关吃尽了苦头赶过来。”
娉婷深黑的眸子盯着萧阳关现在仅仅开了一道窄口的陈旧关门:“看来云常通往北漠的所有关卡,都收到严令必须查证过关。”
早该想到,战争时期,关卡检查势必加强。
以云常的现状,在和东林开战的同时,不可能不担忧北漠的落井下石。
“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了。”娉婷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松森山脉。
这一延绵山脉,隔开了云常北漠两国,稍为低缓的山道都被设为关卡。冬天,高山处的林中寒冷,野兽饥饿,只有疯子才会试图穿越。
“姑娘?”醉菊不安地看着她。
娉婷从容一笑:“既然关卡过不了,只有从松森山脉高林中穿越过去了。”
“如此冒险……”醉菊道:“不如先在边境逗留一段时间,等……”目光落在娉婷的小腹处,顿时停住。
娉婷摇头道:“关卡不会放松,只会越来越严。耀天公主现在应该已奔赴前线,何侠很快会猜到我们逃亡的方向。我熟知何侠的厉害,当他领军从战场上返回,插手边境关防搜捕我们时,我们不会再有离开云常的机会。”
醉菊看向乌云下一片灰墨色的松森山脉,倒吸一口凉气。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在上山前,我要摘点草药备用,保胎的小末草只在山脚才有。”
娉婷打算穿越松森山脉的时候,云常和东林的决战已被耀天送来的书信化解。
何侠坐在马上,冷眼看东林大军一队一队从容退去。
空气中硝烟尽去。
紧绷的弦松开后,是无限的落寞和失望。
十万军发之际,云常最至高无上的旗帜忽然出现于战场,他这个云常军事上的最高将领,却事先一点也不知情。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楚北捷和耀天在空旷的战场中央若无其事地隔车交谈。
他看着楚北捷勒马回阵,听着东林阵列中鸣金。
他明白,一切已经发生。
“东林撤军了?”
“东林撤军!”
身边、身后,密密麻麻,等待着战死沙场的云常士兵,不敢置信地看着发生在大战之前的奇迹,终于惊喜地骚动起来。
副将在他身边低声禀报:“驸马爷,东林撤军了。”
何侠的眸子,骤然阴沉。
那一刻,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想拔出鞘中的宝剑,喝令进攻。大军人数相当,东林军正撤退,冲击过去,定能占据上风。
只要可以冲击过去,他有把握砍下楚北捷的人头。
握剑的手紧紧攥着剑柄,何侠苦苦压抑着心内涌动的欲望。
他不能下令。
即使挥剑,三军不会听他号令。
耀天在,云常最至高无上的旗帜在此处飞扬,他只是驸马,或一名武将。
☆☆☆☆ ☆☆☆☆
“驸马爷,东林撤军了。”副将再度小声地禀报。
何侠铁青的脸,终于逸出一丝冷漠的微笑:“我看见了。”
他微笑着,目视耀天的马车缓缓向大军行来。那样孤单而华丽的马车里,坐着他的妻子,云常的主人。
庞大的军队,蓦然沉默下来。
化解了这次战争的,是云常的一国之主,是所有将士效忠的对象──耀天公主。
马车静静行来,又静静地在阵前停下,后面是正撤去的东林大军,面前,是云常的上万将士,还有何侠。
耀天端坐在马车中。繁重的服饰层层包裹着她的身体,她却感觉一阵阵不安的寒意。
说动楚北捷之后,必须面对另一个更不想面对的难题。何侠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厚的车帘,她几乎鼓不起勇气,掀开面前的帘子,面对何侠。
白娉婷,已经不在驸马府。
已经不在了。
千万个大局为重的理由也好,但白娉婷,已经离开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想了许多次如何解释此中经过。
通情达理地,尊贵地以云常之主的身份劝诫,或者委婉地,用女人的身份向何侠坦言,或带着不得已的忧伤……
没有用,事到临头,毫无用处。
马车静静停在阵前,耀天脑海里,只有挺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何侠一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清晰的拔剑声。
那么清脆、那么悦耳,带着决断和毅然。
没有人能这般拔剑,除了她最深爱的男人。
驸马,驸马,你恨耀天吗?
你要杀了我吗?
耀天闭上眼睛。
何侠深深凝视马车前面的垂帘,拔出宝剑。
宝剑长吟,颤动不止。剑锋直指苍穹,何侠用尽最大的力气,吼叫起来:“公主万岁!”
“公主万岁!”
“公主万岁!”
“万岁!万岁!公主万岁!”
身后万人齐呼,声动如雷。
“万岁!”
“公主万岁!”
平原上,回荡着阵阵吼声。
面前屏障似的垂帘被霍然掀开,何侠的脸出现在面前。
“公主。”
“驸马……”耀天低低应着。
“多谢公主。”
耀天怔怔盯着今生今世也看不倦的俊容,轻声问:“驸马谢我什么?驸马知道吗,我放走了驸马费尽心血带回来的白娉婷,才能让东林撤军。”
何侠表情竟丝毫无异,专注地审视耀天片刻,悠然叹道:“经此一役,方知公主待我情真。”
“驸马!”耀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涌,不顾众目睽睽,扑入何侠温暖的怀抱中。被何侠一把搂住,耀天哭道:“耀天放走了白娉婷,辜负了驸马。”
“公主错了。”何侠轻柔地爱抚着怀中的妻子,低声道:“只有懂得真爱的女人,才懂得嫉妒。公主竟还肯放娉婷一条生路,何侠……何侠感激不尽。”
耀天在怀中微微颤抖,何侠宽阔的肩膀,给予她无限的力量。
何侠柔声说着温暖的言语,眸中,印出远处东林大军远去的旌旗。
娉婷若去,不会留在云常,不会返回东林。
唯一的方向,只有北漠。
☆☆☆ ☆☆☆
松森山脉,暴风雪将来临。
深一步浅一步踩在雪地里,娉婷和醉菊气喘吁吁地向高处不停地挪动脚步。
“暴风雪快来了。”
“在那之前,能赶到岩区吗?”
娉婷沉吟:“恐怕来不及。”
醉菊的心猛地一沉,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在这雪林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风雪来了没有地方遮蔽,我们会活活冻死。”十指抓着单薄的包裹。
几天里靠给人们诊病得来的钱,除了买一套行医用的廉价银针和吃的,剩下的尽花在保暖的衣裳上。但即使是身上最厚的那件,也绝不能保护她们在露天里熬过任何一场风雪。
娉婷抬头,盯着天上浓得快滴出墨来的乌云。风雪未起,阴骘都孕育在云中,此刻反而一丝风也没有。
“醉菊,点火。”
“唉呀,这个时候点火有什么?暴风雪一来,什么火都没用。”
娉婷从容地道:“点火,烧水。”秀气的脸上,又隐隐露出悠然的笑意。
醉菊还想说什么,一看见娉婷唇边的笑意,居然情不自禁地把话从喉咙里咽了回去,应道:“好,点火烧水。”
取出火种,林中干枯的树枝触火即燃,无风的雪地上,木柴劈劈啪啪地在火光中剥裂。
“在雪地上挖个洞。”
雪很松,两人膝盖着地,用手挖,不一会,手已经触到雪下的泥土。一直被雪覆盖着,吸收了地热的泥土比雪要难挖多了。
醉菊皱眉道:“这不够深,还要挖。”
“不必。”娉婷道:“用树枝搭小棚子。”
时间不多了,黑色的乌云在头顶迅速游动,仿佛急着寻找发泄的出口。
在雪洞上稀稀疏疏用枯树枝架起小棚子,娉婷找到许多枯叶,手脚麻利地撒在棚子上。
醉菊手忙脚乱地帮忙,一边急道:“这个风一吹就倒,有什么用呢?”
撒够了枯叶,娉婷又将包袱打开,取出两人仅剩的两件换洗衣裳,展开来铺在小棚上。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把水端来,倒上去。”
“还没有烧开呢。”醉菊愣道。
娉婷又好气又好笑:“冰融化了就行,要开水干什么?”
醉菊看看小棚子,又看看锅里已经融化的冰水,终于恍然大悟:“哦!哦!”大眼睛顿时发亮:“是是,我这就端过来。”
融化的水浇铸在小棚子上,衣裳和棚子里面填充的枯叶吸收水分,瞬间,薄薄的冰层出现在棚子最外层的衣裳上。
“真的管用啊!”醉菊高兴地笑起来。
“别忙着笑,水远远不够,快点快点再弄多点。”
“是是,这就去。”
往返来回,火堆不断融化着冰块。
水一锅一锅浇铸上去,小棚子上的冰层越结越厚。
晶莹剔透的厚厚冰层下,可以看见娉婷和醉菊展开的衣裳,圆形的棚顶,就像一座漂亮的小小冰雪屋。
醉菊端着锅子,再倒一锅水在棚顶:“够了吗?”水落在棚子顶端,沿四方下滑,未来得及滴淌至雪地,已经凝结成又一层冰。
“这一场风雪不小。”娉婷看着头顶涌动的乌云:“再浇多点才行。”
轰隆隆……
连串闷雷,从乌云深处,仿佛经过很长的距离终于到达地面。
沉闷的雪地上,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风。
娉婷脸色骤变:“来不及再浇了,快躲进去。”
拉着醉菊,连忙钻进预先留出的小小入口。两人窝在里面,空间小得只可以紧紧搂在一起。
“里面好暖和。”虽然很挤,醉菊还是舒服地叹了一声。
“雪下的泥土吸了地热,我们挖开了雪,在棚子里挨着地,所以会暖和。”
狂风已经起了。
有一半在雪下的矮小棚子,结实如冰砖似的棚顶,应该可以帮助她们抵抗这场风雪。
娉婷和醉菊心惊胆颤地听着隔棚传来的可怕的动静。
相对于外面,棚子中的天地显得格外宁静。
“我们应该可以穿过松森山脉吧?”
娉婷沉默着。
好一会,才道:“是的,应该。”
“姑娘?”
“嗯。”
“你在想事吗?”
“对。”
“想什么?”
娉婷挪动了一下,缓缓道:“醉菊,不管外面的暴雪下多久,不管里面有多暖和,我们可都不能睡着。如果雪层遮蔽了入口的缝隙,我们又睡着了,就会活活闷死在这里。”
醉菊正被暖和的环境诱得昏昏欲睡,闻言吃了一惊,立即睡意全无,应道:“我知道了。”这样说着,情不自禁叹了一声。
小棚子里如此安静,娉婷又和她紧贴着,当然不会听不见她的叹气。
“你叹什么?”娉婷问。
“没什么。”
沉默了一会,娉婷轻声问:“你是不是在想,假如我们真的闷死在这里,那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下落了?”
醉菊不由又叹了一声:“白姑娘,你为什么这般聪明?”
娉婷嘴角动了动,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小棚子又沉寂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醉菊忍不住轻声问:“若我们真在这松森山脉里送了命……”
“不会的。”娉婷截断她的话,柔声道:“不会的,醉菊。”
酸气缓缓冒到鼻尖,醉菊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红了眼眶。她摸索着伸过手,触到娉婷的指尖,便紧紧握住了纤细的手。
两只磨出不少血痕却仍灵巧的手,在黑暗中紧紧握在一起。
安静的天地中,醉菊的呼吸,却骤然停止了。
骤然消失的呼吸在宁静的小棚中突兀地怪异,娉婷静静等着,醉菊的指在她腕上毫无移动地贴着,像静止了一样。
许久过后,醉菊终于放开屏住的呼吸,传入娉婷耳中的呼吸声,似乎喘得比开始更急了。
“白姑娘,你的脉息……很乱。”醉菊的声音也有点慌张:“我要立即帮你扎针。”
“不要紧,醉菊。”娉婷淡淡地道。
“不行,要立即扎针。”醉菊习惯性地往后伸手摸包袱,手肘撞到身后坚硬的棚壁,好一阵火辣辣的疼。
包袱呢?
醉菊猛地怔住了。
“我们进来太匆忙。”黑暗中,娉婷的声音轻柔、镇定:“醉菊,包袱漏在外面了。记得吗?就是我解开包袱拿衣裳的时候。”
狂烈的暴风夹着冰雪砸在坚实的棚顶,传来恐怖的声音。
里面的死寂和外面的狂风呼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醉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没有迟疑多久,咬牙道:“我去拿回来,应该就在附近。一钻出去,伸手拿了就回来。”
“不。”娉婷轻轻吐出一个字。
醉菊忽然发现,娉婷占据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恰好让她无法钻出入口。
“白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要把银针拿回来。”醉菊沉声道:“我是大夫。”
漆黑中,娉婷的影子朦胧至几乎看不清轮廓,无光的天地仿佛和她已为一体,静止的应该是瘦弱的身影,却有着泰山一样无法撼动的凝重。
“醉菊,你知道银针在哪里吗?风雪一起,它已经不知道被卷去了多远。”
“说不定挂在附近的树枝上,我还是可以试一试去找。”她试着向前,碰到娉婷的手臂,指缓缓滑落到手腕处,最后握住了她的手:“白姑娘,我说过,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
娉婷的身影屹然不动,就像一座已经千百年的雕像。但她的手,紧紧反握着醉菊的手。
“我也说过,我们不会死的。不会的,醉菊。”
两双冰冷的,纤细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后,些微暖意从贴合的掌心处缓缓升起。
藏身的棚子那么小,醉菊甚至没有一点点空间让娉婷挪开。
“可是,孩子……”醉菊在幽黑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低微的抽泣。她松开了握紧的手掌,用指尖向上探索到娉婷的脉搏。
紊乱的脉象,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栗起来。
温热的液体,滴在衣襟上。
寂静的黑暗中,泪珠坠落的声音,很清晰。
银针,为什么竟会忘记了最重要的银针?
一路上不断用草药和银针为娉婷巩固体质,稳定脉象,为何偏偏在风暴来临的时候忘得一干二净?
外面狂烈的风暴,会将单薄的包袱连带里面的银针吹刮到何处?
醉菊今生也不会忘记这场残忍的风暴。
“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
听错了吗?
娉婷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温柔和从容。
醉菊感觉着她腕上凌乱的脉息,这些淡淡的平静的话,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醉菊心上。
黑暗中,听见娉婷含着笑意的,如作梦般轻柔的语气:“孩子在我腹中,乖乖地睡着。我是他的母亲,我会好好护着他。风雪那么大,可他在我这里,会很暖和,很安全。”
听着娉婷的声音,醉菊几乎可以想像她此刻唇角逸出的微笑。
温婉动人,如春风新雨。
娉婷确实在微笑。
百密一疏,那一疏总会出现在最要命的时刻。
在风暴来临,匆忙进入小棚的瞬间,她想起了包袱,还有包袱里的银针。同时,她也知道已经无可挽回。冰天雪地中的暴风雪,不但刮得走包袱,也能刮得走活生生的人。
她知道她的脉象已乱。
头有点昏乱,眼前的模糊,说不清是因为黑暗,还是因为别的。她的力气,仿佛正被一丝一丝地抽走。
正因为如此,她更必须微笑。
“别为我和孩子担心,醉菊。我们会熬过这场风雪。”
这孩子虽然还小,但他不像你想像的那么脆弱。
他孕育于冬夜。
在母亲的腹中,感受过隐居别院的安宁,听过名动四国的琴声,赏过断人肝肠的明月。
见识过,火光冲天的夜空,淌满鲜血的雪地,还有母亲登车离去时,洒落一地的绝望。
这孩子会比我们更坚强、更勇敢。
他的父亲是当世名将,永远不会被打败的镇北王。
他身上流着的,是楚北捷的血。
这世上最强悍的热血。
半年一幽 2006…01…03 21:06
第二章
清晨,橙光透过层层厚云,朦朦胧胧透出一点。
骤来的马蹄声打破宁静,在白皑皑的大道上急促响起。
得得、得得、得得得……
一骑由远而近,马背上插着代表军情的紧急旌旗,确保一路通行无阻。
“开门!快开城门!东林撤军!东林撤军!”
传令者仰头对着关闭的城门大喊,精疲力竭中犹带兴奋的喜悦。
城头的守卫怀疑地竖起耳朵,探出脑袋向下喝问:“兄弟,你刚刚说什么?”
“快开城门,赶着向丞相禀报呢。东林撤军啦!”
“东林撤军!东林撤军!大战结束了!”
厚重的城门发出嘎拉嘎拉声被缓缓打开的同时,东林撤军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冲入云常都城的上空,掠过每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大战结束的好消息,加急传送入云常都城。
“丞相,丞相!东林撤军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老成持重的贵常青还是忍不住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真的撤了?”
“撤了,公主殿下亲达战场与楚北捷谈判,随后东林大军就撤了。”传令使跪着,利落干脆地禀报:“我军派出大量探子,密切监视东林大军动向。东林大军无丝毫异动,是真的在撤。”
贵常青一边急急忙忙要侍从伺候更衣,一边问:“公主和驸马爷呢?”
“公主和驸马领军返回都城,正在路上。”
“要盛大迎接。”贵常青一脸喜气地回头,指了一名贴身侍从:“去,要司礼官员立即来这。凡是负责采买、礼仪、鼓乐的官员,给我一起叫到这里来。等等……”他思索了一会,又吩咐道:“这次东林云常之战,毕竟还是有云常子弟伤亡,去把越老军务也请过来,我们商量一下抚恤的事。”
传话的侍从连忙点头,一一记下,转身要走。
隆隆隆隆!
几声轰呜骤然传来,震得屋顶簌簌落尘。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贵常青脸色一变:“都城里发生什么事?快去查!”
不一会,派出去的侍从小跑着回来道:“禀告丞相,东林撤军的消息已经传遍都城,所有人都醒啦,在街上喝酒唱歌。到处都在放炮仗,城里最大的炮仗店把镇店之宝也抬出来放了,刚才那几声大响就是他们闹的。丞相,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贵常青听明白了,摇头笑道:“抓他们干什么?谁家没有子弟在军中,大战结束了,百姓高兴,我们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喝令道:“来人,从我府里取一千两银子去买酒,放在王宫前的广场上,让百姓们自行取用。”
侍从笑道:“丞相,宫里酿造司的仓库都是满的,用不着拿银子去民间酒坊买。”
“那些要等公主和驸马爷回宫时才用,那么多的将兵,那么大的喜事,我还担心仓库里的储酒不够呢。”想起将会使国力骤损的大战在未造成重大伤亡前结束,贵常青心头无比畅快。
☆☆☆ ☆☆☆ ☆☆☆
云常一直奉行静养避战的国策,贵常青在其中实在功不可没。
没多久,早前出去的侍从赶了回来,禀道:“官员们已经请过来了,都在前厅等候丞相。”
“嗯。”贵常青再整理了一下隆重的官服,跨出房门。
一路沿着丞相府的小径,绕过后花园,打算直往前厅。心情愉快,稳重的脚步也变得轻盈。刚抵达府邸中结了一层厚冰的湖边,忽然又一次听见传令者那种熟悉的拉长嗓子喝喊的腔调:“报!军情急报!报!”声音由远及近,喊话人一路飞奔而来。
贵常青心里“咯登”一声。
东林已经撤军,前线怎会又一次传来军情急报?
事情有变?
“你们下去。”贵常青挥退身边侍从。
转身时,传令者已经奔到眼前。
“报!军情急报!”
贵常青在通往小桥的台阶上驻步,沉声问:“是否发现东林大军佯撤?”
这名传令者刚从马上下来,气喘吁吁,摇头道:“不是,卑职不是从前线过来的。”
“哦?”贵常青心中稍定:“有什么军情,说吧。”
“禀报丞相,我云常与北漠接壤一带的关卡,连续被挑。”
贵常青奇道:“竟有这样的事?挑了哪些关卡?对方有多少人?是北漠的军马?”
“统临关、赫蒙关、萧阳关、允僚关都被挑了。对方不是北漠的军马。那人是从我云常方向来的。”
贵常青惊讶地问:“那人?”
“是。”传令者也一脸不可思议:“单枪匹马,连挑我云常四个关卡。挑关者来去倏忽,剑法凌厉。因为与东林的大战,关卡中大多精锐将士都被驸马爷抽调去了前线,剩下的守卫根本不敢和此人交战。”
贵常青思忖片刻,又问:“昌将军坐镇一方,难道他不闻不问?”
“昌将军手下的精锐也被驸马爷抽调殆尽,听说此事,立即派遣剩下的所有人马围剿此人。但此人实在厉害,来去无踪,而且精于反追踪,只选关卡人少力薄的时候挑关,来去从容,大队一到,绝对找不到他的影子。昌将军也对他无可奈何,只能命令各处关卡暂时关闭,以免又被他冲入关中。”
“既然是连挑四关,看来不是为了闯关到北漠去。”
“不是。那人每次挑了关卡后,就抓住管事的队长逼问一个女子的下落。他手里拿了一幅锦图,上面画着一个女人,只问每一个关卡里的人有没有见过那名女子,知否她去的方向。此人神勇彪悍,常人到了他面前,别说对着他的剑,就算被他扫两眼也胆颤心惊。”
贵常青听到此处,已猜到端倪,反露出笑容:“你们可知道此人是谁?”
传令者诧异地问:“此人每次出现都头戴斗笠脸蒙黑巾,只让人看见一双眼睛,难道丞相知道是谁?”
贵常青嘴角逸出微笑,负手在背,仰望渐亮的苍穹,感慨似的长叹道:“还能有谁?只有楚北捷。”
东林撤军的消息刚刚送至都城,楚北捷竟然已经挑了四处关卡,令人震惊的迅猛。
一定是下达撤军令后即刻单骑启程。
楚北捷的心焦,由此可见一斑。
“东林镇北王?”传令者大吃一惊,瞪着眼睛,半天才呼出一口气,摇头道:“怪不得如此厉害。卑职今夜就离开都城,把这个重要消息传给昌将军。”
军情对于国家相当重要,可以充当传令者的,都是军队中机敏忠诚之人,脑子比普通士兵灵活数倍。传令者稍为踌躇,随即又道:“卑职斗胆进言,东林镇北王领军来犯我云常,是我云常大敌。如今他孤身出没我云常边境,正是铲除此人的绝妙良机。”
贵常青何尝没有想到这个。东林镇北王是其他三国权贵的心腹大患,谁不想铲除。
楚北捷单枪匹马在云常地界出没,就像一块精美这着热气的点心摆在饥肠辘辘的人面前。贵常青虽然老成,也需要苦苦压抑,才能按捺自己立即下令调兵大举围剿楚北捷的念头。
楚北捷又岂是这么容易围剿的。
冰雪覆盖的松森山脉中,要用大军去围住一个精于藏匿踪迹的猛将,是不可想像的艰难之事。
像楚北捷这样的人,不能一次将其围杀,再难找到机会。
何况……
“纵然调动大军,一举将楚北捷击杀,那又如河呢?”贵常青苦笑着摇头,不得不放弃这个蛊惑人心的念头:“消息万一走漏,正撤退的东林大军会冲杀回来,这一次他们绝对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局面,将毁于一旦。
这是贵常青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傅令者深闻楚北捷威名,知道贵常青说得有理,不敢继续妄言,跪着道:“卑职今夜离城,请问丞相还有什么吩咐?”
“带话给昌将军。两件事,一、不可派军围杀楚北捷,此将凶悍威勇,杀不了他,反而多伤我云常军士。再说,战事刚刚结束,不应惹怒对方主将。至于关卡,他只是为了找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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