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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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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上帅营防守一定不严,我们就让她大吃一惊吧。”猛喝道:“传令!每人砍树枝扎成一个假人,穿戴上外套盔甲,放置在空营帐周围,务必使敌军探子以为我军正扎营休息,以备明日奋战。”

  漠然忙掀帐传令。

  帐外众兵都忙活起来,喧声不断。不一会,漠然回来禀报:“已按王爷的吩咐办了。”

  楚北捷点头,穿戴起盔甲,一手提宝剑,跨出帅帐,喝令:“全体上马,走云崖索道,奇袭北漠帅营!”

  众兵轰然应是,留下空空如也的帐篷和近万个惑敌的假人。

  一万精兵,借茂林这最天然的掩护,无声无息,潜上典青峰对面的山峰腰间,将通过横越两峰,高高挂在半空中,令人看之心寒的云崖索道,偷袭娉婷所在的帅营。

  北漠军中的情势,确实如楚北捷所料。

  娉婷将五万兵力大部分留在水源附近的山腰处,帅营则驻在离峰顶较近的地方,占据高处之利,可以鸟瞰附近地形。

  其他大将都在山腰处管着大军主力,帅帐此刻只有娉婷、则尹、若韩,三人正围成一圈,研究他们所能找到的百里茂林最详细的地图。

  “妙计!“则尹拍腿叹道:“小姐果然不愧是最有资格做楚北捷对手的人,东林军初入百里茂林,定不了解地势,趁他们还未明白过来,先在水中下毒,则尹在天色掩护下率军杀入敌营,哼,希望这一万东林兵由楚北捷,让他尝尝我北漠男儿的厉害。”

  若韩眼中流露仰慕之色,拱手道:“若能生擒楚北捷,小姐会因为此计成为第一位名动四国的女将军。”

  娉婷没有丝毫得色,唇边反而隐约露出哀怨,叹道:“上将军且莫高兴得太早,娉婷方才所说之计,使在旁人身上定能成功,却绝对不能用在楚北捷身上。”

  则尹正笑得畅快,闻言愕然道:“这是为何?”

  “楚北捷是当世名将,思虑周全。他曾派兵深入林中捕捉毒蜂,又怎会不命人探路,了解百里茂林的地形?低估对手是为将的致命伤,如果贸然以为占据区区一个水源就可以让楚北捷摔跟头,那今晚被俘的将是娉婷自己。”

  若韩脸上变色道:“楚北捷竟真的如此厉害?那我们该怎样应对?”

  娉婷凝神细看地图,朝若韩柔柔一笑,从容道:“楚北捷在得到探子回报我军驻扎典青峰后,不需片刻就能识破我们占据水流源头,下毒再施以突袭的计策。不瞒两位将军,娉婷选择典青峰驻扎,正是为了给楚北捷造成这个错觉呢。”

  连说了许多话,耗了不少精神,娉婷脸颊染上两点嫣红,稍喘口气,水银般的眸子灵巧转了一圈,才接着道:“楚北捷用兵好险,当楚北捷以为识破了我们的计谋,会先发制人,寻一条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路径,突袭我们在他想象中应该空虚的帅营。”

  则尹和若韩听得心悦诚服。

  则尹脸上的大胡子一抖一抖道:“我们在帅营中埋下重兵,让楚北捷有来无回。”

  娉婷却摇头道:“这并不是最好的法子,典青峰这处并不适合设埋伏。”

  “有一事还请小姐指教,”若韩深思道:“小姐刚刚说楚北捷会寻一条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路径,依小姐的意思,该是哪条路?”

  “若韩将军说到重点了呢。”娉婷欣然道,纤纤玉指往地图上一点。

  则尹和若韩齐齐低头一看,均愣了愣。半天,若韩才舒出一口气道:“楚北捷竟敢领一万兵马过这出了名的云崖索道,他好大的胆子。不过假若我军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他确实会得手。”

  “他善用奇计,这次自讨苦吃。”则尹冷哼道:“我这就领兵下山,绕到他身后,给他一个惊喜。”朝娉婷拱手道:“请主帅下令吧。”

  娉婷淡淡一笑,取过令箭,用黄莺般的悦耳声音发令:“则尹上将军听令,本帅命你尽起大军,下山截断敌军后路,务必将这一万精兵围堵在对面壁雷峰上。”回心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妥,低声吩咐道:“我军兵力远胜楚北捷,摆出阵势,围堵即可。没有我的帅令,不可擅自攻击。”

  “这……”

  娉婷拿出主帅架子,摆手道:“楚北捷乃东林军主帅,又是东林王亲弟,生擒了他,东林大军即去。”接着取出另一道令箭,唤道:“若韩将军。”

  “末将在!”

  “请将军另领一百兵,割断云崖索道,使东林军不能到达典青峰。”

  若韩接过令箭,高声应是。

  娉婷嘱咐:“若韩将军是沙场勇将,完成这个任务后,不必回来复命,可自行下山助上将军一臂之力。”

  诸事处理妥当,娉婷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知道费神过度,忙坐下闭目养神。

  大部分人马随则尹下山,意气风发地出发,准备反偷袭一直把他们压制得苟延残喘的劲敌。

  半晌人生马蹄喧闹后,四周渐渐安静。

  娉婷静坐在帅帐内,倾听寂寞一丝一丝醒来,在空中无声飞舞。

  又是一计。

  计中有计,她皱眉,忍不住习惯性地伸手,揉揉阵阵发疼的眉心。

  倦了,乏了。

  短几上的兵符直叫人看得刺眼,定下无数计谋后,才蓦然想起这不再是从前的演练儿戏。她每一个字,都将使许多渴望着归家的士兵死去。

  而楚北捷,为她退兵二十里的镇北王,再次看错了人。

  他定料不到白娉婷,竟真能这般心狠手辣。

  眼睛干干的,流不下半滴晶莹泪儿。安静的百里茂林,暗流涌动,杀戮潜藏。娉婷缓缓站起,目视威严肃穆的帅营,怔怔走出帐门。

  典青峰一役,将阻挡你前进的脚步。

  北捷,是我,又是我,为了阳凤,为了千万流离失所的北漠人。

  心疼和懊悔来得无声无息,刺伤五脏六腑,恨不得这统统化为一场可以苏醒的梦。

  “这是前世的冤孽么?”娉婷咬破红唇,哽咽不能语。

  血,和这连连环环的计,怎对得起曾插在发端那朵弱不禁风的雏菊?

  想他,想他!娉婷疼得捧着心窝,摇摇欲坠。她是主帅,她答应过阳凤,和她肚里的孩儿。

  离魂,少爷说得没错,她已经离魂。无处安家,芳魂盼着随风而起,到千里之外的镇北王府,再摸一摸蒙上尘埃的古琴,弹一曲英雄佳人。

  可惜山风不肯如人意,只吹乱她的发鬓,吹不动她孤零零的魂魄。

  “百年如梦,这个梦真长啊,”站在风中,娉婷轻声喃喃;“苦透了……”

  则尹正领兵潜向他所在的地方,血色将染红天边。

  若韩则也许在毁索道。

  明悟来的无情――一切已无可挽回。

  也许她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可以挽回。

  想想也可笑,定下计策后,她这个主帅仿佛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只剩胡思乱想的空儿。两个时辰后,该是则尹截到楚北捷的时候。

  若楚北捷被俘,他一定恨她入骨。

  但他神勇盖世,也许会逃去。心突突跳起来,仿佛为他逃去喝彩似的。但他还是会恨她入骨。

  一阵心灰意冷。

  若楚北捷战死……娉婷一直避免想这个,但又忍不住折磨自己似的想。

  “你活,我自然活着,你死,我也陪你一道死。”依稀是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她在楚北捷怀里,温柔得象要化成水。

  娉婷咬着唇微笑,若楚北捷死了,最好不过,便把命赔给他吧。

  “便把命给你吧。”不经意吐出几个字,才惊觉自己快痴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营地的草地上,让来来往往走过营地那几个留下负责保护主帅的亲兵惊讶地瞅着。

  临时改了尺寸,衬出不盈一握纤腰的战袍沾上细灰。娉婷站起来,暗叹自己又走了神。

  “杀啊!”

  “杀杀杀!”

  未回到帅帐外,蓦然杀声震天。

  娉婷吃了一惊,猛地转身,漆黑眸子蓦然瞪大。

  东林军!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杀啊!活抓敌帅!”

  “王爷有令,敌军将领要生擒!”

  楚北捷的帅旗在营地外围出现,林中连绵不绝冲出东林兵。

  血光满天。

  “保护主帅!保护主帅!”留守的亲兵奋力迎战,无奈大部分兵力早跟随则尹而去,哪抵挡得过如狼似虎人数多上几倍的东林军。

  亲兵们浑身浴血,手持宝剑簇拥过来:“帅营保不住了!小姐快上马!”

  保不住?

  输了,她输给了楚北捷,兵败如山倒。

  她到底还是输了。

  娉婷瞪大眼睛,昏昏沉沉,被众人拼死送上骏马。一张被鲜血和尘掩住的脸跳进她的眼帘:“小姐!帅营抵不住了!快跑!快跑!”

  要将人震聋的狂吼和士兵们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同时传入耳内,娉婷终于醒觉过来。

  “抽鞭,跑!跑啊!”

  满耳都是声音,血光染红漆黑眸子。亲兵们将娉婷送上马,自返身与已经杀入帅营的敌人肉搏。

  “啊!”又是一声惨叫。

  娉婷转头,惊惶的视线碰上一道叫人停住呼吸的眼神。

  楚北捷骑着马,就在营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冷冷看他轻易破敌军帅营的战绩。

  北捷,你要杀我?

  目光相遇,娉婷已经心碎了。她从不知心可以碎得如此轻易,没个声响,化成千万瓣。

  泪眼婆娑中,楚北捷正策马越过营地边缘的围栏,娉婷骤然惊觉。

  下意识地,她勒转马头,挥鞭。

  跑吧跑吧,在百里茂林中狂奔,逃开这人,再不要相见。

  这感觉如此熟悉,象当日羊肠绝崖的重演。

  同样肝胆俱裂,心痛似绞。

  “娉婷!”身后传来楚北捷的吼声。

  娉婷闭上眼睛,抽鞭,风呼呼刮在嫩白的双颊上。

  别追,已经无可挽回,没什么可以挽回。白娉婷已离魂,魂回不了昔日的敬安王府,也回不了你的镇北王府。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泪水模糊双眼,婆娑中,依稀看见往日一个温柔的笑容。

  永不,永不,相负。

  原来一心一意,这般难。

  挥鞭,再挥鞭!不顾刮得脸生疼的风,只要逃出他的眼帘,逃出他呼吸的天地。

  身后马蹄声仍在,楚北捷在追。

  娉婷疯了似的,只管前冲。

  两人两骑,在黄昏的淡红色中争持不下,穿过茂密的丛林,直冲典青峰顶。

  失去理智的策马狂奔仿佛持续了一个轮回,娉婷再次举起手中的鞭,骏马猛然嘶叫一声,人立起来,将娉婷摔下马来。

  “小心!“楚北捷的吼叫传来。

  娉婷重重摔在草地上,一阵头昏眼花,强咬着牙站起来,终于发现骏马为何忽然煞步。前面竟是深不可测的断崖。

  没想到则尹为自己留下的良驹竟如此神骏,可她怎能容自己以被俘之帅的身份回到楚北捷身边?

  与其受辱,不如留着那一段花儿般芬芳的回忆。

  面对没有退路的断崖,娉婷居然平静下来,站在断崖边上,悠然回头,朝正欲飞身扑上的楚北捷微笑,柔声道:“此处风景独好,使娉婷歌兴大发。娉婷为王爷清唱一曲可好?”满怀柔情,双目泪光颤动,依依不舍地凝视楚北捷。

  楚北捷见她太过平静,知道不妙,心知此刻一言不对,这烟雾般无法捉摸的奇女子就会毫不犹豫跳下悬崖,脑子里急速转过千百个念头,忽然福至心灵,还娉婷一个温暖的微笑,从容道:“归乐五年契约是本王与娉婷定的。娉婷若纵身一跳,契约立即失去效用,本王将尽起东林大军,挥兵直取归乐。请三思。”

  这话一矢中的,娉婷脸上笑容尽去,动弹不得。

  楚北捷徐徐举步,在她面前停下。

  娉婷眸中泪光盈盈颤动,垂首轻道:“王爷为何要来?”

  “为了你。”楚北捷沉声应道,牵过坐骑,翻身上马。

  坐定后,楚北捷在马上伸出手,凝视着娉婷:“随我上马来,从此,你不姓白,你姓楚。”

  娉婷如遭雷击,浑身一震,仰头凄声道:“北捷!”恍若三生的哀怨情愁在一刹那全数演来,道不尽其中酸甜苦辣,只余满腔流不完的热泪。

  此般深情,居然属她区区一个白娉婷。

  楚北捷沉默半晌,叹道:“有你这一声北捷,北漠又算什么?”仰天长笑,状极欢畅,笑罢低头,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温柔,伸手道:“娉婷,到我这来。”

  娉婷静静凝视那满是茧子的宽大手掌。记得他的热度吗?抚过她的发,她的脸,她的哭泣和欢笑,都是这手。

  这手递在半空,稳重得仿佛永世移动半分。又是一个抉择,魂魄寻得一个归宿,便要忘尽静安王府,归乐、北漠和阳凤。

  从此以后,真能不姓白?

  纤纤玉指,千金重似的,艰难提起。

  一寸一寸,怯生生地,穿越国恨如山,穿越两军对垒的烽火,穿越十八年不知道谁辜负谁的养育之恩。

  从此,白娉婷不再姓白。

  北漠之危已解,阳凤,忘了娉婷。孩子出世,不会知母亲曾有一个闺中好友。

  一寸一寸,移动。终于轻轻地、轻轻地触到那温柔的手掌。

  “啊!”手被蓦然握紧,腰上一股大力涌来,双脚已经腾空,被扯入马上人的怀里。

  楚北捷熟悉的笑容印入眼帘:“娉婷,月亮出来了。”

  仰头,果然,月亮出来了。亮,弯弯地,哪家的银盘子,笑弯了腰?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他一字一顿认真道。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深情道:“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清冷的月光下,大胜的东林军押带俘虏,由怀抱美人归的主帅领头,取道云崖索道回营。

  “为何皱眉?”楚北捷在马上低头,看怀里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

  娉婷蹙眉,迷惑地说:“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有什么好闷闷不乐?”楚北捷低头轻轻吻她发端,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输给自家夫君,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云崖索道在望。

  “我……能问军中的事吗?”不久前才是敌军主帅,连娉婷也不免忐忑不安地打量楚北捷脸色。

  楚北捷不露声色道:“问吧。”

  “王爷打算怎样处置则尹?他是阳凤夫君,我……”

  “本王根本不打算处置他,所以本王才取道云崖索道回营。”楚北捷笑道:“本王料到你们会在水中下毒然后全军而出突袭,所以偷偷来取你们的大营。则尹嘛,就让他在本王的假营里扑个空好了。”

  娉婷猛然屏住呼吸,她终于明白自己输在什么地方。

  她全部猜对了,却忽略了一点―――兵贵神速。

  楚北捷的速度太惊人了,竟在他们的围堵发动前攻进了北漠帅营。她见了楚北捷,魂都飞到天边去了,居然此刻才悟出这点。

  这一场真是输的冤枉。

  如此说来,则尹正领着大军在云崖索道另一头挠头找东林军凭空消失的一万大军,而楚北捷岂非根本不知道北漠军主力就在对面?

  马蹄踏上云崖索道,娉婷因为和楚北捷重逢而迷迷糊糊的脑袋继续艰难转动。按照东林军出现的时间估算,若韩割断索道时,楚北捷的奇兵早过了索道,在林中藏起来了。

  不对,即使若韩茫然不知楚北捷已经过了索道,他依然会按计把索道割断。

  可……为什么现在眼前的索道还是好好的呢?

  迷惑间,索道忽然猛地摇晃,发出难听的格拉声。

  “怎么了?”楚北捷也觉出不妥,一扯缰绳,站在索道中央。

  电光火石间,娉婷明白过来。若韩确实依计行事了,他不知道楚北捷大军已经过了索道,所以弄松了索道等待敌人到来。

  苍天开了个玩笑,楚北捷来的时候没有中计,回去的时候却刚好中了埋伏。

  格拉……格拉……快完全崩断的索道发出令人心悸的刺耳声音。

  娉婷几乎魂飞魄散,对楚北捷尖叫道:“快退!索道被割断……”还未说完,索道轰然从中断开,娉婷身体一轻,已经失去任何支撑,和她刚说过的话一样向下直直跌坠。

  “啊!”

  人在空中,手腕猛然被人拉住,原来楚北捷下坠中一把扯着她。

  狂风掠过耳边,急速下坠中,楚北捷勉强摸到她的腰,将她护在怀中。

  两人闭上眼睛,直直坠向下方黑漆漆的、人迹罕至、连地图都没有标明里面情况的恐怖深谷。  
 

半年一幽 2005…12…09 17:09 
第十章



  风声往耳中猛灌,娉婷紧闭双目,只感觉楚北捷温暖的大掌用力搂着自己腰间,整个人被猛地一掀,原来楚北捷人在半空,不知为何勉力搂着娉婷翻了个身,将自家脊背对准下方。

  “卡卡”几声脆响,两人穿越茂密的林子,随着被撞得四零八落的断枝继续下坠。

  那百年老林树木高大茂盛,横枝层叠,“卡!卡卡卡”声中,两人撞过层层厚实树叶,下坠之势弱了几分,娉婷和楚北捷都知道快要着地,深知必无幸免,均彼此搂紧对方,再不肯松手。

  这也该算死而同穴。

  噗!噗!安静的老林发出两个沉闷的声音。身体触地,没有听见预想中身裂骨碎的声音,只是两声古怪的声音,地似乎是软的,身体竟笔直插入那软绵绵的地中,将两人下坠的强大力道完全卸去。

  娉婷和楚北捷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依然还有命在。两人同时向四周看去,都猛然“啊!”一声叫起来,又惊又喜。这片野林不知长些什么野果,连绵数里,由于地处偏僻,从无人迹,因此花自开自落,野果无人来摘,自管落在树下,年复一年,累年落下的野果和枯叶积成厚厚一层,现在恰好又到果熟落地的时候,腐烂的果实和叶子淤积为足有大半人高的救命毯子。

  姻缘造化,前有层层叠叠茂密枝叶阻挡一下,后有天然的落地毯子,竟救了他们一命。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娉婷朝楚北捷甜甜一笑,楚北捷唇角微勾,笑意未展开时,忽然凝住,露出一丝古怪神色。

  见他这般模样,娉婷笑容也凝,漆黑的眼睛瞅着楚北捷。

  楚北捷显然想到什么,脸色越来越沉,后来如同蒙上一层寒霜,转身走出深到胸口的“果流”,选一处略高没有积累太多落果的平地,坐下休息。

  娉婷怅怅看他走开,愣了一会,看着楚北捷脱下身上脏兮兮的战袍,见他左臂上鲜血潺潺直往下流,从指间淌下,她眼中蓦然一颤,低头也走了过去,低声道:“我帮你。”

  “走开。”楚北捷低喝一声,语气森冷无情,听得娉婷微微一震,不知所措地退了一步,垂着手看他。楚北捷也不理她,从战袍里掏出一包常带在身边的上好金创药,撒在伤口上,又用牙齿撕扯袍边,弄出布条来包裹伤口。

  “云崖索道……”娉婷知他心中有气,柔声道:“是我命人截断索道以求阻挡你突袭帅营,竟忘了提醒你。”

  楚北捷听不到似的,低头自管包裹右臂。

  “当时两军交锋,主帅定计,我……谁料你回程也……”

  楚北捷霍然抬头,犀利眼神直逼娉婷,冷漠道:“去也好,回也好,我终会踏上索道。原来,原来你竟恨不得致我于死地,好,好。”他骤见娉婷,欣喜交加,紧接着经历生死关头,清醒后第一个涌上的竟是被心上人加害的疑惑,怎能不怒?

  连点着头说了两个好字,反而不再咬牙切齿,只是抿着薄唇冷冷一笑:“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哈……”他反复念了两次,仰头放声大笑:“楚北捷呀楚北捷,你这个傻子!”凄厉入骨。

  娉婷听得心都寒了,独自在城楼上面对敌人千军万马时也未曾试过这般如置身冰窟的冷,脸上血色尽退,颤着唇道:“我……我……”她命若韩割断索道,却不料若韩会将索道暗中破坏引诱敌人踏上死路,可站在若韩的角度,两军交锋,能使敌军伤亡越多越好,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娉婷心里发堵,“我”了半晌,看着楚北捷,眼泪噗噗落下来,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高悬,林中寂冷无比。娉婷摇摇欲坠,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好半天缓缓坐下,启唇低声道:“你受了伤不能着凉,我生火好吗?”

  楚北捷盘腿靠另一棵树坐着,视线一直对着别处,面无表情问:“火光一起,不知先找到我们的,是不是北漠大军。”

  娉婷如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疼得说不出话来,眼中模糊一片,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想起自己一片柔水心肠,倒被他当成蛇毒蝎刺,一咬下唇,举袖擦擦眼泪,扶着树干站起来,转身就走。

  “去哪?”楚北捷听见她的动静,目光还是没移过来,冷冰冰问了两字。

  娉婷气苦道:“自然是找北漠军。”也不管楚北捷如何反应,踯躇走开。

  楚北捷重重哼了一声,待她去了,忍不住转头看。

  黑暗中,阳凤送给娉婷的长钗在如丝的长发中散发淡淡光芒,竟是昂贵的夜明玉琢磨而成。

  楚北捷见她只是在附近矮丛中弯腰拾掇,并没有走远,暗中放下心来。林中猛兽毒物颇多,普通人多半没命走出去。这样一想,心里虽然恼恨自己心软,目光却更离不开娉婷。

  不一会,娉婷走回来,战袍下摆装了许多东西,全哗啦倒在楚北捷面前,有刚刚成熟色泽不错的果子,有不知名的草根。楚北捷早把脸偏过去,和她离开时一个姿势。

  娉婷坐下,拿起一个果子,悻悻道:“这林中的野果虽然能吃饱肚子,不过我打定心思致你于死地,不吃为妙。”

  楚北捷不作声,娉婷又抓起刚刚采来的草根:“这些草药自然也是有毒的,还是不要用的好,日后当个单臂将军也比被坏女人害了性命强。”

  她赌气说了两句,见楚北捷还是不闻不问,觉得更没有意思,心灰成一片,不再说话,自捡个果子放在嘴里嚼,满口苦涩,便扔了果子,背靠在树干上发楞。

  林风到了午夜更为猖狂,寒入人心。

  两人不作声,目光也不相碰,娉婷低头看脚下,楚北捷脸转向北边。相距不过数尺,却觉得隔了千里,怎么也靠不到一起,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想起不久前断崖上发的誓言,就如一场奇怪的梦般。就算是梦,也醒得太快了。

  娉婷乏累无比,觉得快虚脱了,可眼睛说什么也闭不上,偷偷瞅一眼石头似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楚北捷,眨眨眼睛,泪珠就顺着脸颊无声滑下来。开始还用手背抹抹,后来索性也不抹了,就那样让泪淌着,反而心里有几分痛快。

  楚北捷侧耳听着娉婷哽咽,听一声,心里便抽搐一下,边忍着不回头,边暗骂自己枉为东林王族,竟没这点点毅力。到得后来,又听见身后传来沉闷咳声,似乎用手捂住嘴了,只是轻微地传出点声响,便再也忍不住了,用脚尖勾起地上已经被风吹干的外袍,轻轻一挑,外袍随势而飞,准确地落在娉婷眼下。

  娉婷微愕,怔怔看着那外袍,似乎那是从来没见过的希罕物,良久,方拾起来披在肩上。她哀怨的目光移向楚北捷,咬咬唇,站起来,弯腰取了采回来扔在地上的草根,走到楚北捷身侧跪下。

  忐忑不安地伸手,触触楚北捷右臂包扎得实在不怎么样的伤口,这个人啊,不是向来由下属帮他包裹伤口,就是很少受伤。

  楚北捷身子每一处都硬邦邦的,脸色阴沉,但出奇地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娉婷暗松了口气,抿着唇,解开楚北捷的简陋包扎,找石头把草根磨出汁,均匀涂在伤口上。

  右臂一阵冰凉,说不出的舒服。娉婷灵巧的小手,嫩软嫩软地抚在楚北捷结实的肌肉上。

  折腾半晌,又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娉婷略为疲累地审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回自己刚才坐的树下。

  脚一紧,被楚北捷握住细瘦的脚踝。

  娉婷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他。

  楚北捷什么也没说,略微用力,将娉婷拉得坐下,这下,不盈一握的腰落入他左手的掌握,桎梏着娉婷,受伤的右臂艰难抬起,轻轻拨娉婷的脸。

  娉婷颤动的眼光瞅着月光下楚北捷依稀可见的脸,乖巧地听从楚北捷的意思,将头靠在厚实的胸膛上。

  砰、砰……楚北捷的心跳传入耳内。

  也许,是她的心跳。

  “我错怪你了吗?”楚北捷叹道:“娉婷,告诉我。”

  “娉婷该自豪吗,”娉婷轻道:“天下有谁能被楚北捷误会?”

  楚北捷生平首次生出无力的感觉:“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你还有什么瞒骗我的事?”

  “我告诉你,你会信我吗?”

  “告诉我自从你统帅北漠大军后,为何一直采取拖延战术。你在等什么?”

  娉婷星般的眸子看着楚北捷,坦言道:“我在等东林王宫的消息。”感觉楚北捷蓦然震动,身躯僵硬起来,娉婷微微笑起来,舒适地靠在楚北捷怀里,仰脸央道:“给娉婷最后一个机会吧。让娉婷用事实向你证明,娉婷绝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

  楚北捷低声问:“王宫会传来什么消息?”

  “不管消息如何严重,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场误会。”娉婷美丽的眼睛中闪着朦胧柔和的光芒,仿佛在梦境中一般甜甜地问:“等你回到东林,就知道娉婷不但不忍伤害你,也不忍伤害任何和你有关的人。北捷,回东林吧,回去看看我真正的心意。”

  月光前所未有的美丽,连同方才可恶的林风,也出奇地温柔起来。寒冷的感觉一去不回,象暖流从四肢渗透百脉。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改变。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静到深处,心能听见心的声音。 

  两人互相偎依着,看月儿隐去,橙红太阳从东边跳出,鸟声欢快喧闹起来。

  娉婷仿佛从美得不象话的幻境中惊醒过来,轻轻挪动一下,伸个懒腰。

  “不知道外面怎样了。”

  “两军丢失主帅,东林自然军心大乱,你们北漠一直希望拖延时间,当然也不会主动出击。”楚北捷冷静分析:“双方都一样,一边按兵不动监视敌情,一边派人下山搜索我们的尸骨。”

  两人相视一眼,心有戚戚焉。

  人声从远处传来,楚北捷猛站起来,前行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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