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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精品小说边荒传说-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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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斥候兵飞身下马,跳上帅船,气急败坏抢上指挥台,在聂天还前下跪上报道:「禀告大龙头,边荒集已重入荒人之手,铁士心当场战死,宗政良率领残兵逃返北方,黄河帮三十多艘破浪舟,全落进荒人手上。」
    包括聂天还在内,人人闻讯色变。
    这是没有可能的,偏在眼前发生。
    是夜天上层云密布,星月黯然无光,唯只颖水河上飘荡的战船亮起灯火,反予人成为攻击目标的危险感觉。
    斥候兵续道:「天师军悄悄撤走,把半个边荒集拱手让出来……」
    聂天还打断他的话,怒道:「废话!荆州军方面如何反应?」
    斥候兵答道:「荆州军全面推进,至集外西面里许处便按兵不动,然后忽又后撤一里,原因不明。」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洒下来,接着雨势转密,颖河两端陷进茫茫的夜雨里,更添危机重重的感觉。
    聂天还心中涌起功亏一篑的感觉,环目扫视己方舰队,其中七、八艘因超载粮货,吃水极深,行动不便。
    他嘴角轻颤,好半响才大喝道:「把多余的粮货辎重卸往河水,立即撤军。」
    号角声响起。
    人人相望,因为号角声非是来自他们的帅船,而是从下游传至。
    聂天还猛一咬牙,举手高呼道:「儿郎们迎战!」
    大江帮的双头船从下游的黑暗里钻出来,向两湖帮已萌退意的船队展开猛烈无情的攻击。
    在滂沱大雨下,荆州军不得不撤返营地。
    天气虽然恶劣,从颖水下游两湖军立寨处传回来的情报,却从没有间断。
    当屠奉三离开后,两湖军木寨着火焚烧的浓烟,清楚可见。边荒集的破浪舟立即倾巢而出,杨全期晓得两湖军大势已去。
    天明时雨势渐敛,杨全期终于下令撤兵,到黄昏时,最后一支部队消失在荒人视野之外。
    「当!当!当!」
    卓狂生亲自敲响古钟,欢迎从颖水驶来的船队。
    是役在双头船和破浪舟的前后夹击下,两湖帮伤亡惨重,阵亡者达千余人,仅得十一艘赤龙舟趁大雨逃之天天。聂天还帅船不保,全赖逃上另一艘船,方能脱身而去。
    边荒集举集欢腾,夜窝子又亮起五光十色的彩灯。一天之内,便有近三千躲在边荒各处的荒人兴高采烈的返回边荒集,似乎一切已回复旧观。
    燕飞孤单一人立在颖水岸旁,看着由双头船和破浪舟组成的舰队,经过眼前的水段驶往上游的码头区。
    他离开了欢乐的人群,独自感受光复边荒集的诸般感触,心内没有丝毫预期中的兴奋之情,看到的只是人心的变化。
    钟楼议会在江文清抵埠后立即举行,作出新一轮的权力分配。在以后一段很长的日子里,各派系会设法巩固手上的权力,争取最大的利益,再无暇去理会除此之外的任何事。
    营救纪千千,只能靠自己的一人一剑。
    这并非说屠奉三、慕容战、卓狂生等背弃自己的承诺,而是时机尚未成熟,以边荒集现时的军力去挑战慕容垂,等于灯蛾扑火,自取灭亡。
    风声响起。
    燕飞不用看也晓得来的是刘裕,心中涌起友情的暖意。
    刘裕来到他身旁,欣然道:「我们终于成功哩!」
    燕飞心中暗叹,对任何荒人来说,光复边荒集都可算是旷世功业;对他来说则是彻底的失败。
    刘裕见他神情木然,微一错愕,沉声道:「收复边荒集是我们营救千千的第一步,失去边荒集、失去铁士心,慕容垂不论实力和声势均被大幅削弱,如此我们便更有把握把千千和小诗从慕容垂的手上抢回来。」
    燕飞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在未来一段很长的时间内,边荒集绝不宜轻举妄动,否则可能把赢回来的全赔出去。」
    刘裕欲言又止,最后颓然道:「事实确是如此。集内派系与边荒外诸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纵使人人爱护千千,也没法抛开一切去挑战慕容垂。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事,是守好自己的本分,令边荒集继续成为天下最赚钱的地方。」
    又道:「不过我们并不须与慕容垂正面硬撼,只要组成一支高手队,与慕容垂斗智而不斗力,说不定可以救回千千和小诗。」
    燕飞道:「你可以抛下北府兵不理吗?孙恩和桓玄发动在即,你必须返回广陵艰苦奋斗,如此方不负玄帅对你的期望。」
    刘裕听得哑口无言。
    燕飞微笑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奋斗的目标,我的目标非常清楚明白,就是让千千主婢安然回到边荒集,其它一切再不重要。」
    刘裕愕然道:「你……」
    燕飞拍拍刘裕肩头,欣然道:「待会开钟楼议会时,你代我宣布,燕飞已离开边荒集,去设法营救千千主婢,为我和所有人道别,并告诉他们:当有一天我需要荒人的援手,我会使人来通知你们。」
    刘裕发呆半晌,苦笑道:「明白哩!」
    燕飞哈哈一笑,洒脱的去了。
    第五章先锋部队
    燕飞正要横过集南,再绕北而去,忽闻后方蹄声轰鸣,回头一瞥,眉头大皱的停下来。
    庞义和高彦各乘一骑,正朝他追来,后面还牵着一匹空骑。
    庞义哈哈笑道:「好小子!竟敢撇下我们私自行动,该当何罪?」
    高彦喘着气道:「幸好我对你燕小子心中的想法了如指掌,摆摆尾巴便猜到你是向左向右,营救千千岂可缺我们一分儿?」
    两人在燕飞身前勒马停下,三匹马皆神骏非常,一看便知非凡。
    燕飞苦笑道:「你们想陪我去送死吗?」
    高彦跃下马来,傲然道:「边荒集是专门创造奇迹的地方,从边荒集走出去的人当然也可以创造奇迹。我们怎会是去送死呢?我敢肯定可以把千千和诗诗迎接回来。」
    庞义也跳下马来,把空骑牵到燕飞身旁,欣然道:「这是没有标记的鲜卑宝马,可省掉我们实至名归的边荒第一高手不少的脚力。」
    燕飞早生出疑心,愕然道:「拓跋仪?」
    高彦一手搭上他的肩头,朝他脸孔喷着气失笑道:「你这胡涂的小子,还以为自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实上人人把你古怪的行为瞧在眼内,只是没有说破吧!哈!看到荆州军撤兵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独有你落落寡欢,一个人到了颖水吹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就是大蠢蛋。」
    燕飞苦恼道:「我一个人去,要打要逃,方便得很,有了你们两个随行,我会多了很多顾虑。」
    庞义不悦道:「你现在是要去救人而不是当刺客,是要斗智而非斗力,我们不但不会防碍你,反而还对你有很大的助力。更何况我们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最后想得疯了,千千和小诗更没有返回边荒集的希望。」
    高彦把他推到马旁,喝道:「勿要再说废话,我们是跟定你了,快上马!」
    燕飞的目光投往南门。
    庞义豪气干云的道:「大家是明白人,不会有婆婆妈妈的送别场面。我们三个便是营救千千和小诗的先锋部队,边荒集将永为我们后盾,去吧!」
    燕飞心中一阵感动,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飞身上马,高彦、庞义随之。三人催马疾行,绝尘而去,踏上漫长艰困的征途。
    燕飞、庞义和高彦三人坐在泅水南岸,享受着由庞义亲手烧烤的狼腿,马儿们自由写意的在草坡吃草休息。
    长风沿河拂至,吹得三人衣衫猎猎。
    高彦移到燕飞旁坐下,问道:「燕爷啊!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呢?可否请你老人家开恩赐示,不要像变了个哑巴似的。」
    庞义没好气道:「小飞心情不佳,你勿要烦他。我们当然是到洛阳去,慕容垂到哪里去,我们便到哪里去。」
    燕飞颓然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高彦和庞义听得面面相觑,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高彦抓头道:「你的[不知道]究竟是甚么意思?过泗水后我们便踏入险境,随时会遇上敌人。如何在敌境潜踪匿迹是小弟的拿手好戏,但总要有个目的地才行。」
    庞义帮腔道:「小彦说得有道理,在北方我们是仇家遍地。铁士心是你宰掉的,只要让任何黄河帮众发觉我们离开边荒,必不顾一切来寻仇。你老哥又是慕容永兄弟悬红通辑的人,燕人更不肯放过你。所以我们必须有周详的计划,方可以走出边荒,否则会应验了你老哥说的去送死的谶语。」
    高彦叹道:「你老燕形相独特,不用摆出款儿也一副边荒第一高手的模样,不想点办法,确是寸步难行。」
    燕飞苦笑道:「我并非不近人情,而是有些情况是你们不理解的,因为我失去了与千千的联系。」
    庞义和高彦你眼望我眼,仍是一头雾水。
    庞义皱眉道:「你和千千一直有联络吗?」
    燕飞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却是一种心灵的联络,我可以听到她的话,也可以把信息传给她。之前能识破慕容垂对付我们的阴谋,全赖她告诉我。」
    两人听得目瞪口呆,燕飞有奇异的感应,是边荒集人尽皆知的事,并凭此除去花妖,却从没有人想过他的感应愈来愈神奇。
    高彦失声道:「你这小子竟练成传心术了!」
    庞义双目发亮,大喜道:「如此我们将更有把握救她们回来。」
    燕飞惨然道:「只恨在过去五天,我却收不到她只言片字。我是不能主动找到她的,只有当她心中强烈地想着我,我方可以感应到她,建立以心传心的联系。」
    庞义恍然道:「原来你担心千千出了事,难怪一直哭丧着脸孔。依我看是因距离太远,所以你的传心术才不灵光。」
    燕飞叹道:「我也希望理由在此,可是对岸便是洛水平原,离洛阳不到三天马程,该没有距离远近的问题。」
    庞义和高彦均无言以对,心情立即变得沉重起来。
    难道千千真的出事了。
    庞义问道:「你最后一次联络上千千,是几天前的事呢?」
    燕飞道:「就是我进入钟楼刺杀铁士心的一刻,我感到她内心的悲伤,因为她收到安公逝世的消息。」
    高彦一震道:「可能她是因悲伤过度病倒了。」
    燕飞勉强振作精神道:「不论如何,我们第一站是洛阳,到时候一切将见分晓。」
    庞义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如此鲁莽地硬闯洛阳,只会坏事。一旦让慕容垂知道我们离开边荒去营救千千和小诗,必定会尽出人手追杀我们,那时不但救不了人,还会自身难保,所以必须有周详的计划。」
    高彦道:「平时看你一副英明神武的样儿,因何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反变得六神无主,进退失据。你是我们边荒的最佳剑手,快拿出你当剑手的智慧和冷静来。」
    庞义接下去道:「慕容垂是北方最厉害的人,武功才智均不在你燕飞之下,若你发挥不出你的本领,如此只是送上门去供人宰割。」
    听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燕飞倏地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过度紧张千千,又因急于求成,疏忽了欲速反不达的至理。
    沉声道:「你们有甚么好的提议?」
    高彦道:「说到打听消息,是老子我的看家本领,你们根本不用踏足洛阳半步,一切交给我去辨便成。」
    庞义拍腿道:「好主意!高小子装神似神,扮鬼似鬼,保证没有人可以识破他的身分。
    到弄清楚情况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办如何?」
    燕飞深吸一口气道:「就这么办!」
    刘裕踏人大江帮东门的总坛,忽然想起燕飞。他们三人离开边荒集已十多天,不知情况如何呢?光复边荒集后的首个钟楼议会,决定了新的权力分配。
    飞马会、北骑联和羌帮各自保持原有的地盘,汉帮的地盘理所当然地由大江帮接收,原汉帮的东门总坛变为大江帮的总坛。
    屠奉三是新冒起的势力,雄霸小建康,只划出部分楼房予羯帮。
    姬别、费二撇和红子春三人仍继续当他们的边荒集大豪,各自拥有庞大的生意。红子春在边荒集失陷之战受创极重,到现在仍处于养伤期。不过却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因为各派系间再没有敌意,还互相扶持。
    整个边荒集处于微妙和友善的均衡里。
    钟楼议会的席位多增三个,一个预留给光复边荒集的大功臣燕飞,一个予夜窝族的新领袖姚猛,另一个当然虚位以待边荒集的精神领袖纪千千。
    荒人从四面八方来归,南北水陆路交通畅顺无阻,才十多天工夫,边荒集再次兴旺起来,且是前所未有的盛世时期。
    所有人都清楚明白,边荒集将会有一段长治久安的时光,至于好日子何时终结,却没有人敢肯定。
    江文清在她新设的书斋单独接见刘裕,益发显出她不单重视刘裕,且视他为亲密战友。
    江文清仍是一副翩翩俗世佳公子的男装打扮,但刘裕现在总能在「他」的眉目表情和举手投足间,捕捉到「他」女性柔媚的一面。连他自己亦感奇怪,为何以前当「他」是宋孟齐时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心理作用的确神妙。
    刘裕在伏案工作的江文清前坐下,道:「我刚想来见小姐,便于此时接到小姐的传召。」
    江文清放下手上账簿,朝他瞧来微笑道:「如此请刘兄先道出来见文清的理由,然后文清方把要说的事奉告如何?」
    刘裕笑道:「小姐真懂得先发制人。我是来向小姐道别哩!现在边荒集大局已定,大江帮站稳阵脚,复兴只是时间问题,我在这裹则闲得发慌,所以应该是时候回去向玄帅报告。」
    说到谢玄,刘裕神情一黯,显是想到谢玄来日无多。
    江文清当然明白他的心事,她更是现时边荒集内,除刘裕外唯一晓得谢玄死期不远的人。轻描淡写的道:「边荒集不是从来不会令人发闷的地方吗?听说刘兄以前到边荒集来,总爱和高彦逛夜窝子,为何这十多天刘兄竟没有踏足青楼半步呢?」
    刘裕大感尴尬,想不到她竟清楚自己这方面的事,虽然明知她是借题来开解自己,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更不能告诉她自己之所以无心于欢场,原因在乎王淡真。只好苦笑道:「燕飞和高彦到了北方出生入死,我还何来如此情怀。」
    江文清的清澈目光似能透视他的内心般细看他好半晌,「噗哧」娇笑道:「刘兄脸红哩!
    好吧!暂时放过你。勿要怨我扯你后腿,你真的认为我们大江帮的复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吗?」
    刘裕微一错愕,心忖在她面前说话确不可有任何含糊,她的伶牙利齿会教任何人招架不来。正容道:「因为我对小姐充满信心,所以认为小姐凭着边荒集之利,必可重现昔日大江帮的威风。」
    江文清叹道:「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们仍处于挣扎求存的劣境裹,甚或可说是苟且偷生。两湖帮虽受重挫,可是有桓玄撑聂天还的腰,两湖帮仍是独霸长江的局面,直接影响整个南方的形势。我们唯一可做和该做的事,是利用从边荒集得到的财富,于边荒集发展造船业,至于如何凭此振帮,要看刘兄了!」
    刘裕心中暗赞,江文清不急于报仇,肯定是明智之举。因为大江帮元气未复,兼且失去靠山,只宜偃旗息鼓,好好休养生息。边荒集乃天下巧匠人才集中荟萃之地,而大江帮本身是造船的专家,若能以边荒集为基地,发展出既可图大利又可壮大自己的造船业,是最佳的选择和策略。
    他愈来愈感到谢玄助自己拉拢江文清,确是妙招,他当然不可以辜负谢玄的好意。
    点头道:「这正是我要回广陵的原因。」
    江文清秀眸露出担心的神色,柔声道:「有玄帅在,你的安全该不成问题,可是玄帅若去,在北府兵内谁能保护你?又有谁愿意保护你呢?刘牢之吗?他始终出身寒门,不能不看高门的脸色做人,否则恐怕自身难保。」
    刘裕从容道:「这正是我们必须先收复边荒集的原因,从今天开始,我和贵帮的命运将会挂勾,谁想得到边荒集的庞大利益,只有通过我刘裕;而贵帮能否振兴,则看我刘裕是否争气。」
    江文清淡淡道:「你好像少算了一个人?」
    刘裕微笑道:「我怎会疏忽屠奉三?在我离开前,我会和他见面谈心。我们都晓得屠奉三非是三言两语可以争取过来的人,且他亦有他的野心。可是只要日后我能证明说出来的非是空口白话,终有一天他会发觉舆我们合作,比当桓玄的杀人工具来得有利。」
    江文清凝望他好半响,点头道:「我愈来愈明白为何玄帅舍其它人不选,偏挑你作继承人。屠奉三是个实际的人,否则不会站在荒人这边,亦因此在边荒集取得根据地,得到荒人的认同。」
    又道:「刘兄准备何时离开?」
    刘裕道:「我见过屠奉三后立即走。」接着叹一口气道:「玄帅最害怕的事,是「大活弥勒」竺法庆会到建康去,一旦让弥勒教在建康落地生根,不但谢家会家破人亡,南方佛门亦会遭到浩劫,其破坏力实难以想象。所以我曾答应玄帅,会尽一切办法阻止竺法庆夫妇到南方去。」
    江文清默然片刻,道:「这个我明白,幸好边荒集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们会尽一切办法监视弥勒教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即飞报刘兄。」
    刘裕感激道:「多谢小姐!」
    江文清白他一眼道:「这是人家份内事嘛!还要那么客气。」
    刘裕的心儿不争气地急跃几下。
    说真的,江文清的动人处实不在王淡真之下,不过不知是否因她是大江帮之主的特殊身分,还是因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情怀,总没法连系到男女之情上去。
    只好在心中提醒自己,她是伙伴和战友,绝不可将关系弄得复杂起来。
    干笑两声,胡混过去。
    两人又商量好回到广陵后保持联络的秘密手法,江文清直送他至总坛大门。
    江文清美目深注的道:「我们将会有好一段日子分隔两地,刘兄要好好保重,若真的感到事不可为,不如回到边荒集过些山高皇帝远的日子。一天南北未统一,边荒集仍是天下最自由的地方。」
    刘裕心中一阵感触,与江文清这美女此刻的情景,颇像情侣依依不舍的惜别,但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诚挚的道:「你也要小心,边荒集也是天下最危险和变化无常的地方。我去哩!」
    说罢掉头便去。
    江文清在背后娇呼道:「告诉玄帅,大江帮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恩德。」
    刘裕挥手表示听到。
    下一刻他踏足东大街,朝夜窝子的方向走去,经过空荡荡的第一楼,更是百般感慨在心头。
    第一楼已变成荒人心中夜窝子外另一片圣土,当第一楼重新于此矗立,边荒集的光辉方会完全恢复过来,否则总留下一个不可弥补的缺陷。
    第六章争雄南北
    高彦的鸟鸣暗号在荒村后方的密林响起。
    燕飞睁开双目,现出前所未有的慑人异芒,稍留即逝,虽回复平常的眼神,已比往日更深邃难测。
    方圆十多丈内任何声息,包括虫行鼠窜的微音,一一展现在他的听觉网上。
    高彦的足尖点在邻房的檐边,接着投往他打坐处的破屋,只带起微细的破风声,显示这小子的轻功又有长进,且是故意向他卖弄。
    燕飞唇角显出一丝笑意。
    在高彦到洛阳打探消息前,他用了一天一夜功夫,为这小子打通奇经八脉,令高彦在武学上作出突破,跨前了一大步,现在终于见到成果。
    他的金丹大法实是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介乎人仙间的奇异功法。以之修己,神通变化;以之助人,更是功效惊人。于对纪千千思忆和伤情的沉溺里脱身出来后,他清楚明白若要从慕容垂手内成功夺回纪千千,自身必须超然于失落的情绪上,否则会像上次于镇荒岗般惨败在孙恩手上。所以他数天来潜心修练,亦趁此空间为庞义打通体内闭塞的经脉,开发他的气窍,好使庞义能进窥上乘武道的境界。
    高彦从破窗穿入,点地一个翻腾,落在燕飞身前,学他般盘膝坐下,举起双手道:「看!
    我的身手快要追上你了。」
    燕飞笑道:「少说废话!」
    高彦仔细打量他,大喜道:「好燕飞!现在才像边荒第一高手的模样。冷然自若,深不可测。离开前我不知多麽担心,窝囊成那样子,如何去救人?」
    燕飞心中欣慰,高彦永远充满活力和希望,在建康时受伤失意的高彦便像另一个人,不过高彦那时的失意有大半是因自己失去武功而来的。
    皱眉道:「打听到甚么消息?」
    高彦四处张望道:「庞老板呢?」
    燕飞道:「他打猎去了。」
    高彦道:「幸好这条荒村与世隔绝,所以还有猎物可捕,现在洛阳附近不但行人绝迹,鸟兽也逃命去也。唉!好好一个大好河山,整天你攻来我打去,弄得有如鬼域。依我看最后胜利的会是我们的边荒国,因为终有一天所有地方都会变成边荒。」
    燕飞从他惴惴不安的神情,已可大概想象到洛阳一带的恐怖情况。战争把一切正常的生活摧毁,人民四散逃亡,盗贼逃兵四处杀人抢掠。
    他清楚高彦的性格,如此的开场白,正表示他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故大卖关子。
    点头道:「一天北方没有统一,战争仍会继续下去。苻坚本来是最有希望的人,可惜走错了一步,立即输掉占尽上风的棋局。」
    高彦道:「关中的情况更可怕,苻坚仍在作回光返照式的垂死挣扎,以慕容冲兄弟、姚苌和苻坚为首的三大势力互相攻伐,闹得关中成人间地狱,人皆流散,道路断绝。噢!不要这样看我,你的眼神差点可要了我的小命,慕容垂和千千并没有到洛阳去。」
    燕飞失声道:「甚么?」
    高彦老气横秋的道:「甚么甚么的?若换了你去探消息,保证连慕容垂的影子也摸不着。他奶奶的!幸好是我老彦亲自出马,加上点运气,找到以前在洛阳负责收风的线眼,方查到实况。」
    燕飞失去耐性,道:「如你再兜圈子说话,我会把传给你的内功收回来,那时便知道得而复失的滋味。」
    高彦陪笑道:「我只是想多添点生活的情趣,这可是千千亲传的仙法,不论好事坏事,都可从中取乐。哈!说哩!你听后会放下心事,但又会不快乐。千千病倒哩!」
    燕飞长长吁出一口气,反轻松起来,道:「你的消息非常管用,证实了我的怀疑。事实上自第一次与千千展开传心对话,我感觉到她的传心能力一次比一次弱,该属心力的损耗。当晚我把千千带离敌船,已感觉到她的体力很差,所以当乍闻安公噩耗,她再撑不下去。」
    高彦得意地道:「现在终证明千千仍然在世。真教人难以相信,慕容垂竟会因千千不到洛阳督战,而径自率亲兵团折往荣阳,留下高弼和儿子慕容宝攻打洛阳。而洛阳守将翟斌捱不到七天便开城投降。洛阳已入慕容垂之手。」
    燕飞讶道:「你的线眼确实神通广大,竟能如此清楚慕容垂的情况。」
    高彦道:「老子我在这方面当然有办法,在现今的时势裹,官职、权位都没有保证,只有黄澄澄的金子能打动人心。老翟的手下裹有我的人,一锭金子不够,塞他娘的两锭,连哑佛都要开金口,盲眼金刚变开眼的。」
    燕飞也不得不由衷地道:「幸好你这小子死都要跟来。」
    又不解道:「慕容垂为何不带千千到洛阳养病,反避往荣阳去。」
    高彦道:「慕容垂高明得教人心寒,任何漫不经意的一招,恐怕内中均暗藏杀机。洛阳现在十室九空,人人均晓得洛阳四面受敌,关中军若出关,第一个目标便是洛阳。或者正因如此,慕容垂不愿将千千主婢安置于险地。」
    燕飞沉吟片晌,问道:「关中形势如何?」
    高彦道:「你要详细的报告还是扼要的描述,任君选择。」
    燕飞没好气道:「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任何外围的变化,都会影响我们营救的策略。」
    高彦欣然道:「我是在设法刺激你的小脑袋。关中的情况,须从数个月前一场大战说起,苻坚和慕容冲在长安城西展开一场激烈厮杀,苻坚奋起余威,杀得慕容冲逃往又名阿城的阿房宫去,岂知苻坚不知是失去信心,还是怕重蹈淝水之战的覆辙,竟然抵城门而不入,自行返长安去,留下儿子苻晖对付慕容冲,结果当然是苻晖给打得人仰马翻,且在被责后一气之下自杀身亡。由此役开始,苻坚最终的噩运开始了。」
    燕飞点头道:「苻坚的确犯了致命的错误,不论对他如何忠心的将领,也晓得他再无复昔日之勇。」
    高彦道:「此役后苻坚被迫退守长安,而慕容冲和姚苌则轮番攻打长安,希望能比对方先攻夺长安。根据关中逃出来的人估计,苻坚绝撑不了多久。」
    燕飞一震道:「我明白了,此正为慕容垂退往荣阳的理由。」
    高彦一头雾水道:「我不明白!关中发生的事怎会影响到慕容垂在关外的进攻退守?」
    燕飞分析道:「现在北方的争霸,将决定于关东和关西两大势力之争。关东是慕容垂的天下,关西虽形势未分,但胜负快将揭晓。不论是慕容冲兄弟或姚苌胜出,首先要应付的将是慕容垂的威胁。慕容垂在洛阳摆的是另一种空城计,目的是引阴西的恶蛇出洞,待敌军泥足深陷,再聚而歼之,如此慕容垂将可长驱直进,收复关西之地。当关东关西尽成其大燕领土,北方天下将是慕容垂囊中之物。」
    高彦拍腿叹道:「有道理!不过你说的是北方诸雄争霸之战,与我们营救千千的秘密行动有甚么关系呢?」
    燕飞道:「关系将大得很。我问你一个问题,在正常的情况下,如慕容垂一直寸步不离千千主婢,我们如何救人呢?」
    高彦呆瞪着燕飞,像首次肯脚踏实地的面对残酷的现实般,容色渐转灰黯苍白,颤声道:「根本没有机会。」
    又颓然道:「若你燕高手是要刺杀慕容垂身边某一个人,还有一丝成功的可能性,却绝不是救走两个人,而其中的小诗根本不懂武功。除非……」
    燕飞鼓励的道:「除非甚么呢?」
    庞义的声音在入口破门处接下去道:「除非我们能打垮慕容垂随身的精锐军团,如此方有拯救她们的真正机会。」说罢把摘来的野蕉随手抛在两人身旁,颓然挨着门墙坐下,把脸孔埋进双手里。
    高彦拍腿道:「好!让我立即返回边荒集去召救兵,把荣阳弄个天翻地覆。」
    庞义默然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
    燕飞冷冷瞧着高彦。
    高彦发呆片刻,像在自问自答,又像在征询两人意见的道:「难道不行吗?」
    接着双目湿起来,两片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庞义抬起头来,双目直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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