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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精品小说边荒传说-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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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目光落到谢道韫处,这位风韵动人的谢家才女,总能牵动他内心深处对娘亲的感情,究竟是因为她那个酷肖娘亲的神情,还是因为她有着娘亲的影子。
    刘裕先向谢安、谢石和谢琰三人分别请安,分析道:“现在全城均在我们的严密控制和监察下,任何军事上的调动,均瞒不过我们,所以我们的离开根本不到任何人来左右,皇上只是因势成事,无法可施。在现时利我的形势下,我们有把握在明天日出前,完全控制建康。”
    谢安点头道:“小裕不仅有胆有识,最难得是气度沈稳却从容,自信而不嚣张,是能创出大事业的人物,我对你有信心。”
    众人晓得这只是开场白,他已肯定了谢玄的选择,而谢安接着的答话更事关重大,直接决定谢家会否推翻司马氏皇朝。
    谢安仰望屋梁,柔声道:“现在的情势就像这根横梁,中间的一截是司马氏皇朝,两端分别是荆军和北府兵,中间的一截塌下,南晋立即四分五裂,堕入北方的同一命运,另两截任何一截折断,房子也会因而崩塌。所以我谢安不想做这个带来百姓大灾难的罪人。”
    谢玄接着道:“但也不是代表我们束手待毙,故此我们要为未来定下目标,首先是南方的安定,匡内然后攘外,再完成统一南北的空前壮举。”
    刘裕点头道:“小裕明白!”
    谢安向燕飞笑道:“我没有说错吧!恭喜小飞神功尽复。”
    燕飞心中温暖,赧然道:“只是有点起色,打后还须看我的运数。”
    谢道韫柔声道:“说到运数,公子的好运数正代表我谢家仍是气数未绝,正因有公子,不但救回宋大叔,揭破敌人奸谋,二弟又如此适逢其会的赶回来,有如鬼推神使似的。”
    刘裕心中大赞,透过这番说话,兰质慧心的谢家才女,巧妙地以天命运数来表示老天爷是站在她家的一边,所以不用害怕。
    燕飞则心中一颤,看看她,就像娘亲重新活在他眼前,那种对生命无奈地被迫去忍受的神情,有如历史的重演。
    谢玄忽然现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向燕飞道:“我想求燕兄弟去做一件你不愿意的事情。”
    燕飞愕然道:“既明知我不愿意,主帅因何还要迫我去做,我是个大懒人,最怕的就是任务或使命。”
    谢道韫“噗哧”浅笑,接着又以衣袖掩口,表示失态,大大冲淡轩内严肃的气氛。
    谢玄哑然失笑道:“因为我晓得你拒绝不了。”
    连高彦也听得心中佩服,他虽不喜欢高门大族,可是谢家确有一种空山灵雨式的精神感染力,名士世家的慑人风采,其内涵亦透过谢安、谢玄和谢道韫三个成员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知如何,他感到燕飞是责无旁贷的。
    燕飞叹道:“玄帅该晓得我仍未适合与人动手吧?”
    谢玄欣然道:“我求你去做的事,刚好是我为你对症下药,令你可以在短时间内勘破体内先天异气的运转。”
    高彦忍不住嚷道:“我也好奇得要命,究竟是甚么事如此刺激?”
    谢玄微笑道:“此事该由安公亲口说出来,燕兄弟更无法拒绝。”
    众人的注意力全转移到谢安身上,后者从容道:“我希望小飞从第一楼的保镖,跳级至边荒集的保镖,不过若你选择不回边荒集,可当谢安没有说过这几句话。”
    高彦、刘裕和梁定都均大感意外,晓得燕飞绝不肯接受。因为谢安虽说得有趣,却等若要燕飞成为边荒集最具权势的人,在群雄争霸的边荒集,这是任何一方势力都力有不逮的事,何况燕飞只是孑然一身?
    燕飞叹道:“安公太看得起我,与人仇杀斗事,更非我所愿,非我所长。”
    谢安好整以暇的道:“我有一半是站在荒人的立场为民请命,只有一半是关乎到南晋的盛衰。现时人人明白,边荒集在统一南北上的战略意义,故成为北方分裂后诸胡政权必争之地,也是南方一众势力的必争之地,大祸早晚降临边荒集,为了边荒集的太平,必须有一位肯为荒人着想的人出来主事,而我们能想到的人就是小飞你。不管你用甚么能耐,千万别让边荒集落入某方的控制下,那将代表南北的平衡被打破,而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却是和平与稳定。”
    燕飞沉吟片刻道:“安公可知我体内流的有一半是胡人的血?”
    谢玄接口道:“这正是舍你其谁的另一个主因,即使边荒集由你主宰,南北的平衡依然没有被打破。我们并非要你成为我们的棋子,而是希望你保持边荒集一贯以来不受任何一方支配的特色。”
    谢道韫轻轻道:“边荒集是二叔憧憬向慕的奇异处所,只是从没有想过它变得像现在般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燕飞忽然感到,谢府内他最难拒绝的人既不是谢安,也不是谢玄,而是这位气质神态均酷肖娘的女子。
    刘裕皱眉道:“燕兄返回边荒集,已是踏足险境,慕容兄弟固与燕兄仇深如海,燕兄更分别与太乙教、逍遥教、弥勒教等结下梁子,他却只有孤人单剑,保命已不易,还如何去控制天下间最无法无天的著名凶地?我们亦没法予燕兄任何支援,有起事来,远水难救近火。”
    谢琰冷哼一声,似在怪刘裕不分上下,竟插嘴且站在燕飞那边说话,道:“此正为爹所言,燕公子是否要返回边荒集去背后的意思,若燕公子根本没意思回边荒集,当然一切休提。
    但倘若燕公子回到边荒集去,不论他是韬光养晦,又或大干一场,仇家遍地的情况仍没有丝毫改变。”
    高彦心情矛盾,既想燕飞返回边荒集,又知等若要他投身动辄丢命的险境,在边荒集,有很多事不是纯凭武力可以解决的。燕飞一向独来独往,敌众我寡下,任燕飞三头六臂,想独霸边荒集,犹如扑火的飞蛾,徒是自取灭亡。不过话说回来,边荒集更是个不讲常理的地方,是为有本领和有运气的人而设的。
    燕飞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目光投往窗外的园林,沈声道:“安公看得很准,边荒集确是个奇异的处所,更是我现在唯一可容身的家,否则我将变成无家可归的人。而我燕飞唯一的长处是并不怕死,更不害怕死亡的来临。如果保持边荒集的势力均衡,确可以带来南方暂时的安稳,我会尽力一试,虽然现在我没有半分的把握。”
    谢安欣然道:“有小飞这句话,形势顿然不同,今晚小飞和高公子立即起程,坐船返边荒集去。”
    高彦大急道:“今晚的庆功宴呢?”
    谢玄失笑道:“我们岂是不通情趣的人。今夜高兄弟离开雨坪台之时,一艘风帆会在秦淮楼恭候高兄弟的大驾,送你回家去。”
    高彦放下心事,却没有丝毫感到不好意思,神情令人发噱。
    刘裕没有说话,亦轮不到他说话,不过心忖,以谢玄和谢安的为人,绝不会让燕飞去送死,何况燕飞对边荒集了如指掌,假设他在内功和剑术两方面突飞猛进,凭他的才智,说不定可创造出奇迹来。
    他比燕飞和高彦更明白,谢安和谢玄这着棋子主要是针对桓玄,因为大江帮的江海流与边荒集汉帮的祝老大关系密切,如边荒集落入桓玄手上,不但可源源从北方取得战马等南方缺乏的物资,更可大发南北贸易的财,又可以在战略布置上占尽优势,边荒集更变成他监视天下的耳目。
    其次是对付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令两人的势力止于建康城内,所以,边荒集不但关乎到南北的平衡,更直接影响南方诸势力的荣枯。
    燕飞正要说话,一缕红影挟着少女的香气,从正门似风般吹进来,往谢玄投去。
    第七 章佳人有约
    一身红衣的谢钟秀娇喘连连的跪坐谢玄身旁,满脸嗔怨,不理忘官轩内的长辈、家将和外人,纤手挽着乃父右臂,摇晃着不依的道:“爹啊!想煞女儿哩!你怎可以回来也不早点通知女儿,累得人家到小东山打猎去,错过迎接爹入城的机会,要罚爹多陪女儿一年半载。”
    高彦立即看得眼睛放亮,梁定都反有点自惭形秽的垂下头去。
    她显然刚飞骑一口气的赶回来,俏脸红扑扑的,散发着灼人的青春气息。
    谢玄露出又爱又怜的慈父神态,忍不住探手拍拍她可爱的脸蛋,满脸欢容却佯作责怪的道:“秀儿你还像个孩子般爱胡闹,还不向爷爷请安问好?爹还要为你引见三位贵客呢。”
    谢钟秀挨到谢玄旁,小鸟依人般说不出的嫡美动人,先唤一声“爷爷”,再向谢石等逐一请安,最后目光飘过燕飞三人,含笑道:“早见过哩!”接着探指一点高彦,皱皱可爱的小鼻子;道:“你不是好人来的;看见女儿家便不眨眼。”
    高彦登时给她说得无地自容,胀红了脸,手足无措。
    谁也想不到她如此直指高彦的不是,幸好她是以带点开玩笑的语调说出来,显得只是耍刁蛮以报高彦无礼的一箭之仇,即使是成为箭靶的高彦也只是感到尴尬而非真的难过受辱。
    谢石摇头叹道:“玄侄你要好好管教你的刁蛮女,怎可以如此失礼客人?”
    谢安显是极宠纵这个孙女儿;欣然笑道:“高公子真情真性;秀儿该为此感到骄傲才对。”
    谢道韫轺呼道:“秀儿到我这边来,不要缠着爹。”
    谢钟秀不依的摇头,谁也看出她绝不肯离开久违的爹半步。
    谢道韫苦笑道:“在客人面前,还像个长不大的野孩子,成何体统?”燕飞被她带点无奈的轻怨勾起对娘的深切回忆,心中涌起百般滋味,格外神伤。一方面他感受到天下最著名的望族成员间温馨感人的亲情,另一方面更联想到现今险恶形势下对谢家的摧残和冲击,而他更晓得谢玄因伤上加伤,恐怕确会如谢安所料般,过不了“十全相格”盛极而亡的一关。
    刘裕尚是首次见到谢钟秀,生出惊艳的感觉。比起刁钻狡猾狠毒的妖后青堤,谢钟秀便像含苞待放的清丽秋菊,纯洁如一张未曾沾麈的白纸,只不知谁家男儿有幸,能在这白纸上写下生命的美丽章句。自己当然是想也不敢想,因不论谢玄如何看得起他,可是高门跟寒族犹如隔着高山大河,连目下这种对坐已是例外中的例外,更不要说婚嫁之事。
    高彦终回复过来,道:“高彦早前不敬之罪,请小姐原谅。”
    谢钟秀的目光来到燕飞处,见到他双目射出的深注表情,微一错愕,轻轻道:“你可就是边荒集最著名的剑手[荒剑]燕飞,人家早打听过哩!”燕飞一呆道:“荒剑”?我倒没听过这个古怪的外号。”
    有谢钟秀在场娇嗔笑语,不但打破了先前严肃的气氛,还平添无限生机春色。
    谢安微笑道:“三位勿要见怪,我们家风一向如此,不拘于俗礼。”
    刘裕向燕飞笑道:“以荒剑来形容燕兄,不是挺贴切吗?”谢玄乘机向爱女介绍道:“这位是刘裕刘副将,是随爹徙前线赶回来。
    谢钟秀向刘裕略一点头,又向乃父撒娇道:“爹啊!女儿要立刻为你引见秀儿最好的闺中密友,她在外面等得很苦呢?现在行吗?”
    谢玄拿她没法,苦笑道:“爹可以说不行吗?”
    谢钟秀一声欢呼,弹起来一溜风的奔出轩门去。
    不一会她和另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手牵手的回到轩内,正是王恭之女,姿容不在谢钟秀之下的王淡真。
    比起谢钟秀,王淡真多了几分文静温婉,可是其淡静却令人感到她更高不可攀,似永远要和别人保持一段遥不可触的距离。
    谢钟秀尽显没有机心的女儿情态,兴奋得一蹦一跳的,把王淡真带到谢玄身前,傲然道:“这就是秀儿的爹!其他的人真儿大概都见过哩!”
    燕飞瞥高彦一眼,见他脸泛愤然之色,垂下头去,心中暗叹。谢钟秀一句无心之言,已触着高彦痛处。
    谢钟秀虽然对燕飞等三人态度不错,可是那只是她名门闺秀对待下人的家教修养。而在介绍王淡真,这另一位名门闺秀跟各人相识的骨节眼上,便露出端倪,显示她小姐并不把他们三人和梁定都等视为至少该作礼貌性介绍的人,因为他们没有那资格。
    高彦是属于边荒集的,至于自己,只是浪迹天涯的伤心人;若说尚有个家,便该是庞义的第一楼,他的雪涧香比任何名山胜地更能牵缠着他的心。
    他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答应该是出于谢玄的提议,那是近乎没有可能完成的使命。他即使在边荒集最得意的时刻,亦从未想过当边荒集的主宰,怕亦没有人敢动此妄念。
    可是他却答应了。究竟是因为谢安、谢玄,或是为了边荒集来自四方龙蛇混杂的各族荒民?又或许是庞义的雪涧香?抑或只是不想令谢道韫失望。
    不过一切已不关重要,回到边荒集再作打算,谢家并不是要他组织帮会,当个独霸边荒的龙头老大。他仍可以是每天坐在第一楼喝酒胡混的旁观者,谁来惹他谁便要吃不完兜着走。
    虽是晓得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幸好他也再不是以前的那个燕飞。
    “支遁大师求见老爷!”
    门卫的报告惊醒陷进沉思的燕飞,谢钟秀和王淡真分别坐到谢玄左右,只看后者对谢玄崇慕的神情,便知谢玄是她心中的英雄偶像,纯是一种对长者的崇敬。
    谢安哈哈一笑,长身而起,亲自出迎,累得所有人慌忙起立。
    谢安洒然出轩,不片刻回来道:“小飞你出来!”
    燕飞心中大讶,难道支遁要单独见他。
    支遁领着燕飞穿过一座竹林,安详地道:“玉晴已知道燕公子回复功力的事。而且她似乎因此更有兴致想见你一面。你们是否相识呢?罪过!罪过!支遁本不该有此一问的。”
    燕飞心中浮起那对像把深黑夜空和最明亮星儿镶进去似的眼睛,暗忖,这才是真正的安玉晴,微笑道:“大师不问才不合常理,也或许合常理不等于合乎禅理。我和安姑娘确曾有一面之缘,安姑娘没有提及吗?”
    支遁欣然合什道:“燕公子的话才是深含禅机,难怪安公爱和你谈玄清论。支遁送你就送到这里,出竹林后转左穿过一道半月门,你会见到玉晴。若她有得罪之处,请燕公子多多包涵。”
    燕飞听得微一错愕,心想这有德行的高僧必是感到安玉晴甚难相处,故有此语。
    谢过后,继续举步前行,心中一片宁和,不知是受到支循出尘的丰仪感染,还是因为星空覆盖下,谢家园林高逸的气氛所影响,他的心神晋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祥和状态,但要具体描述出来,他却是无法办到,感觉有点像整个神秘无限的宇宙,正随着他而转移,但同时又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存在和不存在的分界线也模糊起来,过去和未来也再不存在,只余下眼前的一刻,存在只是由不断演进的一刻串连起来,其他的事再不用理会。
    此算否是佳人有约?
    自离长安之后,没有一个女子能令他心动,妖女青媞并没有使他动心;对谢钟秀和王淡真他亦以平常心淡然处之,可是他总忘不掉真安玉晴亮若夜星的眼睛。
    现在即可和她正面相见,感觉异常曼妙,至于她仍否冷漠如前,他倒不会计较,也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踏出林路,左方果有一道半月门,围墙门洞均以不规则和大小不一的石头堆砌,门洞内是庭园布置,池塘小桥,很有特色,幽深雅致。
    燕飞负手油然穿过洞门,安玉晴的倩影映入眼帘,她坐在池心一座小亭里,一道石桥把亭子和岸接连,小园没有半点灯火,愈显得星空深远无荆不知是否因她的现身,燕飞感到整个人通灵起来,春虫呜叫、夜风吹拂、树木花草的独有气味,人工小溪淌流的声音,各具胜场,整个世界丰盛起来。大至天地宇宙,小至一草一石,其本身已足够引人入胜,令人感到生命背后的意义。生存本身已是乐趣。
    这是一种暌违已久的动人况味,勾起他对童年的回忆。在童蒙的时代,他最爱看草原尽处的高山,憧憬山外的天地,大地无有穷尽,天之涯海之角究竟是如何的一番光景?在他孩童的心灵里,眼见的一切均可与自身联结起来,变成有意义的整体。今夜此刻他从另一处境和心态,享受这种充盈天趣的醉人感觉。
    安玉晴头戴竹笠,垂下两重轻纱,换过别的人,当然不晓得纱内的玄虚,特别是在此没有灯火的幽黑环境里,可是经丹劫洗礼后的燕飞却是“神通广大”,一眼扫去,毫无阻隔的看到重纱后那对秘不可测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审视他。
    此刻,他更得窥她如花玉容的全豹,她那令人为之倾倒天生丽质的清秀花容。
    燕飞施礼后,在石桌另一边的石凳子坐下,微笑道:“安姑娘你好,边荒一别,想不到仍有再见的机缘。”
    重纱后的美眸现出惊讶神色,安玉晴平静的道:“燕兄是否可以看穿我的面纱?”
    燕飞抱歉道:“安姑娘勿要见怪,我不是存心如此,只是自然如此。”
    安玉晴俏脸现出无可奈何的苦恼神情,轻叹道:“我想杀了你!”
    燕飞失声道:“为甚么?”
    安玉晴若无其事道:“这当然只能在心里想想,不会付诸实行。或者我不该见你,何况你看来不但完全复原,且胜过从前。”
    她的声音有种清脆冷凝的清晰美,传进耳鼓里,不知是否因感官异乎寻常的灵锐,彷如隅隅耳语在淌流的河水上荡漾,载着的却是她那沉甸甸的对世情的厌倦和漠不关心。
    燕飞直觉感到,她不愿与人世间的任何事物拉上关系,包括他本人在内。他不知自已为何有此明悟?只晓得这想法能不会错到哪里去。她有点像以前每天只懂在第一楼喝酒的自己,分别在自己是对现实失去所有希望,更因是没有奋斗的目标。她的情况又如何呢?是否已看破一切?可是她仍是青春少艾,生命最辉煌的日子正在等待她去经历品尝。
    自长安之后,燕飞从未试过去关心一位年青女子芳心内的想法,此刻却不由自主地去思索猜测,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安玉睛柔声道:“燕兄在想甚么呢?我是否开罪你啦?”
    燕飞苦笑道:“若我坦白说出来,姑娘怕要再动下手杀我的念头。”
    安玉晴似乎生出兴趣,黛眉轻蹙道:“你竟在动歪念吗?”
    燕飞禁止自己贪婪地去欣赏她那对令他忘记不掉的深邃眸神。目光落到石桌上,平静的道:“姑娘勿要误会,我只是忽然生出感触,想起以前的自己,忍不住暗中与姑娘作个比较。”
    安玉晴点头道:“原来燕兄沉睡百天。竟生出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觉,故把之前的自己视作另一个自己。”
    燕飞感到她语气减去三分冷漠,多了少许亲切。而她的善解人意,更把双方的隔离拉近,欣然道:“姑娘的比喻很贴切,我确有再世为人的感觉。初醒过来时,我感到非常迷惑,事事均感到有心无力,再难保持以往在边荒集我行我素的心态,那须有一定的条件去支持。”
    安玉晴淡淡道:“你是把我当作自行其是的人哩!”
    燕飞生出知心的感觉,与她谈话既不费力气,更是一种享受。微笑道:“我只是觉得姑娘是个独立特行的人,超然于人世间的一切争权夺利之外。而这正是燕飞一向求之而不得的妄想。”
    安玉晴轻叹道:“理想和现实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你此刻见到我坐在这里,正代表我难以置身事外。唉!为何我会忽然说起这方面的烦恼呢?今晚我想见你一面,是因放不下心来。怕你因任遥而来的伤害仍余毒未消,现在已不用为你担心哩!”
    燕飞心想,说得挺投契的,因何忽然又要打退堂鼓,忙道:“在下尚有一事奉告,是有关玉佩的事。”说罢朝她瞧去。
    安玉晴双目寒芒一闪,语气转冷,针对的并非燕飞,沈声道“是否跟任青媞有关。”
    燕飞心中一震,心忖妖后青媞亦是姓任,难道真是任遥的妹子?不过“任”姓也该是假的,所以仍是难说得很。
    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但我并没有见过‘心佩’,只看过‘天佩’和‘地佩’合起来后的样子。若安姑娘不反对,我可再默写出来。因为很不幸地受任青媞所骗,以为她真是安姑娘,故已把图象交给她。”
    安玉睛不屑的道:“纵使她三佩俱得又如何?这个我们道家最大的奇谜,岂是任遥可轻易勘破。你不用把图象写出来,爹和我根本没兴趣为此花精神。我要的是任青媞的性命,而心佩必须物归原主。”
    燕飞忽然为她担心起来,道:“姑娘须小心点!”
    安玉晴淡淡道:“看来你给任遥打怕了。多谢你的关心,我可以问燕兄一个问题吗?”
    燕飞欣然道:“我还以为你再没有谈下去的雅兴呢?我在听着,不过却不保证回答与否。
    说到底我仍是个荒人,荒人是不习惯回答问题的。”
    安玉晴现出难得一见的一丝笑容,彷如月出东山的亮照大地,语气仍是哪么平静,轻柔的道:“你很坦白,那我也坦白点,我少有与爹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你令我感到害怕,而我从来不害怕任何人。”
    燕飞感到有点失落,若她肯和他说这么多话的原因,是完全没有目的的,那会有趣得多。
    现在明显不是如此,还令她感到有点害怕和不舒服。皱眉道:“姑娘因何害怕我?”
    安玉晴白他一眼,这从未出现过在她粉脸上的表情,风韵迷人至极点。以燕飞的定力,仍看得怦然心动,恼恨全消。高彦便常说,女人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唉!我的娘!为何竟会想起高彦的“女子经”,难道自己意想追求她吗?
    安玉晴神秘的美目投往天上的星空,轻轻道:“但现在再不害怕哩!因为我已弄清楚,燕飞是怎样的一个人。嘿!我可以发问了吗?”
    燕飞严阵以待的道:“请安姑娘赐示!”
    第八 章秦淮之梦
    刘裕和高彦两人随谢玄离开忘官轩,步下石阶,谢钟秀与王淡真则手牵手的跟在三人身后!不住耳语娇笑,登时生趣更浓。
    谢玄忽然止步,回头向爱女笑道:“秀儿为淡真安排座驾,好送淡真回府,待会陪爹共进晚膳。”
    刘裕和高彦听得面面相觑,方知道今晚谢玄不会到雨坪台去。两人心忖,难道是谢安亲自出马,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谢安的身体状况只宜留在府内休息。
    谢钟秀喜孜孜的瞧谢玄一眼,像在说“算你啦”,神态娇俏可人。
    王淡真施礼道谢,接着向刘裕和高彦露出甜甜的笑容,像对知交好友般与两人道别道:“淡真走哩!”
    这才和谢钟秀手牵手的朝西院广场,步履轻盈的去了。
    一个笑容加上亲切的话别,立即令刘裕和高彦对她完全改观,感到她并没有自恃身分,看不起他们两个寒门荒野之士。她的骄傲或许是来自少女的害羞和矜持。
    刘裕这个只知事业重于一切的人,也不由感到神酥意软,轻飘飘的如在云端,高彦更色授魂与,魂魄离位。
    谢玄收回落在两人背影的目光,领两人朝南园的方向走去,道:“我想请高兄弟帮一个忙。”
    高彦忙道:“玄帅不用对我客气,有甚么事尽管吩咐下来,只要小子力所能及,必给玄帅办得妥妥贴贴。”
    刘裕心忖,单是谢玄玉成高彦见纪干干的梦想,已可令高彦为谢玄卖命。
    他对高彦有很深的认识,知此小子虽是嗜财,却是豪爽慷慨且很有义气。
    谢玄道:“我要借助的是高兄弟通灵的耳目,密切注视弥勒教在北方的动静,假若竺法庆胆敢踏入边荒半步,我们便要不择手段的置他于死地。否则,若让他成功潜入建康,我们将永无宁日。”
    高彦挺胸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幸好荒剑仍在,否则我绝不敢说这番话。”
    谢玄微笑道:“我们间确不用说废话,此事拜托高兄弟啦。”
    又向刘裕道:“刺杀竺法庆的任务交由你全权处理,我会在人力物力上支持。此事必须不露声息,行事前后更不可传出丝毫风声,至于如何与你两位兄弟配合,你们可在赴秦淮楼途上仔细商量。”
    刘裕热血上冲,沈声道:“小裕绝不会有负玄帅,竺法庆如敢踏足边荒集,我会教他无法生离。”
    高彦终忍不住问道:“玄帅不领我们到雨坪台吗?”
    谢玄微笑道:“一切已由安公亲自安排妥当,纪千千特别推掉今晚的约会招待你们。主客是小彦,你燕飞和小裕只是陪客,好壮你的胆子。”
    高彦禁不住一声欢呼,跃上半空,吓得刘裕一把抱着他,怕他刚愈的伤腿受不住从空中落下来的冲力。
    安玉晴透过面纱!美目凝注燕飞,漫不经意的道:“燕兄可知,为你开坛疗伤的向独是甚么人吗?”
    燕飞不解道:“这好像并不是个问题。”
    安玉晴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想令你明白,为何我会对你生出惧意,你合作点好吗?”
    燕飞洒然笑道:“好吧,我本不认识向独,只因受太乙教的荣智临终前托我把一物代他送来建康予向独,才和这怪人拉上关系。这样够合作吧?”
    安玉晴皱眉道:“荣智和向独一向不和,怎会有此安排?”
    燕飞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确有其事。”
    安玉晴道:“你似乎不愿细说其详,我也没有兴趣查根究底。可以告诉你的是,以炼外丹的本领而言,向独实为道门近百年来的鬼才。不过他为人歹毒邪恶,专做损人利己的事,所以他肯为你开坛,至乎因你而丢命,令我对你生出疑惑,怕你也是邪道中人居心叵测。”
    燕飞苦笑道:“原来有此误会,不过我肯定仍未成气候,姑娘何用害怕我?”
    安玉睛一对秀眸锐利起来,语气却静如不波古井,道:“因为在道门史籍里,从没有人能臻至胎息百日的境界,若能如此,肯定已结下金丹!而更奇怪的是,你仍未白日飞升?那你究竟是人还是仙?这个想法,令我生出莫名的恐惧,一种对自已不明白的东西的恐惧。现在终于弄通哩!燕飞只是如我般是一个人,不过,一些很奇怪的事,肯定曾发生在你身上。
    只是你不愿意说出来。”
    燕飞待要抗议,安玉晴举手阻止他说话,续下去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非反口,我亦不是在逼你。”
    燕飞叹一口气,骇然发觉安玉睛已站起来,愕然道:“姑娘要走了吗?”
    安玉晴轻点螓首,竟就那么飘然去了。害得燕飞呆了好片晌,才记起纪千千和高彦。
    燕飞坐往船头,顺手把背上的蝶恋花解下,横放腿上,两手按到连鞘的剑上去,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传遍全身,蝶恋花忽然像活过来,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对蝶恋花的控制和了解,便像对自己的手一般。
    这是从未试过的感觉,那是任何剑手梦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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