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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精品小说边荒传说-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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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亮生道:“不过并没有分别。且我在较早前接到消息,何谦在到建康的途上被王国宝突袭遇害,令司马道子和刘牢之之间再没有障碍。”
    桓玄色变道:“消息从何而来?”
    侯亮生道:“来自司马道子。”
    桓玄失声道:“什么?”
    侯亮生道:“司马道子通过司马德宗向各方重镇发出檄文,公告已把王国宝问斩,还历数他的罪状,其中一条就是袭杀何谦。”
    说罢双手高举过头,奉上来自建康朝廷的檄书。
    桓玄接迟檄书,拉开匆匆看毕,愤然投于地上,大怒道:“我操你司马道子的十八代祖宗。”
    侯亮生不敢答话。
    桓玄沉声道:“立即以飞鸽传书知会王恭,告诉他刘牢之叛变一事,并通知他我会联同殷仲堪明早天亮起兵,麾军从水陆两路直指建康。趁现在北府兵因何谦之死致四分五裂,让我看看司马道子凭什么来抵挡我荆州大军。”
    侯亮生低声道:“可是两湖帮新败,战船折损严重,恐怕无力助我们封锁大江。”
    桓玄冷笑道:“没有聂天还便不行吗?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只要攻陷石头城,建康迟早屈服,否则若给刘牢之足够时间扫平北府兵内反对他的力量,我们将坐良失机。”
    侯亮生点头道:“明白了!我现在立即去办事。”
    侯亮生去后,桓玄缓缓站起来,朝内厅走去,心中充满愤恨,而令他平静下来的唯一方法,是把怨郁之气尽情发泄在房内美女的身上。
    皇帝的宝座本已唾手可得,现在却是横生枝节,终有一天他会把刘牢之生吞下肚里去。
    第十章 宿命对手
    燕飞和拓跋仪在最后方坐着两匹由战士让出来的马儿,并骑缓行。
    燕飞听罢拓跋仪有关拓跋珪的情况,道:“为何刚才你每次提及小珪时,语气总是有异往常,且有点言而未尽似的,你们两个之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是否有争执?”
    拓跋仪心中苦笑,连他也没有想过,刘裕这个主帅的表现是如此出色,继燕飞后成为边荒的英雄,就在这荒人沉浸在胜利情绪的当儿,他却要去想如何刺杀荒人将反攻边荒集的希望和热情,托寄于一身的最高领袖,令他觉得要执行拓跋珪交代的秘密任务的难度倍增。而拓跋仪本身也是荒人,此事使他充满罪恶的矛盾感觉,另一方面亦证明拓跋珪对刘裕的看法没有错,刘裕确实是个令敌人顾忌的人。
    拓跋仪是有苦自己知,虽恨不得向燕飞全盘倾诉,却知这般做了,等于背叛拓跋珪,他该如何选择呢?
    叹道:“我只是在担心他,慕容宝并不易对付,何况慕容宝后面还有慕容垂,一旦让慕容垂收拾了慕容永兄弟,他便会亲自对付我们。照我看,现时在北方,包括我们在内,仍没有人是慕容垂的对手。”
    燕飞心忖这是因为你不晓得我们有纪千千这着神奇的棋子,不过也感到拓跋仪有点岔开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他肯定有些事发生在拓跋仪和拓跋珪之间,却亦知不宜在此刻追根究底。顺口问道:“乞伏国仁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拓跋仪抛开烦得令他失去所有人生乐趣的沉重心事,道:“苻坚死前,派他去平定其叔父步颓的叛乱,乞伏国仁知道大秦帝国灭亡在即,反与步颓联成一气,召集族人,组成了一支十多万人的部队,建立政权,自称大都督,设立武城、武阳、安国、武始、汉阳、天水、略阳、澊ā⒏仕伞⒖锱蟆茁怼⒃反ǖ仁ぃ谟率看斫ㄓ率砍亲鞴肌;够靼芎褪辗四习埠狼棵匦衷诹蕉巳鱿时叭说牟柯洌晌稍谲挢夤啬谧畲蟮木⒌小!
    讶道:“你为何忽然提起他?”
    燕飞说出原委,道:“北方形势的混乱复杂,在所有人意想之外,将来我们纵能打垮慕容垂,仍有一段很艰辛遥远的路要走。”
    拓跋仪道:“苻坚被姚苌干掉后,北方自立为王或割地称霸者不胜枚数,不过较像点样儿的只有吕光、秃发乌孤、沮渠蒙逊、慕容德、李篙和冯跋等人。不过比之姚苌和慕容垂,这些人都差远了。”
    又欣然道:“我很高兴你仍视自己是拓跋鲜卑族的一分子。”
    燕飞道:“我从来没有否认是拓跋族的人,只因我讨厌战争和死亡,才来到边荒集过着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日子。不过纪千千把一切改变过来,为了她,我愿去做任何事。”
    拓跋仪心中难过得想仰天大叫三声,自己究竟该把拓跋珪的命令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还是将自己好兄弟的心愿置于首席?如刺杀刘裕成功,反攻边荒集的大计不立即崩溃,也肯定会延误。
    在返回边荒的途上,他曾反复思量,却从没想过光复边荒集的军事行动如此迫在眉睫,且如此接近成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即使如实执行拓跋珪的密令,恐怕亦难有机会。假如成功的话,则会对反攻边荒集造成最沉重的打击,亦是他不想见到的。
    燕飞讶道:“你心中有甚么疑难呢?为何脸色忽明忽暗,变化剧烈?”
    拓跋仪差点忍不住向他吐露实情,勉强忍住道:“我在担心族主。”
    燕飞发觉他二度称拓跋珪作族主,而不是像以前般亲切地唤小珪,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觉,道:“对小珪多点信心吧!胜败不是单讲实力,否则我便割不了竺法庆的首级。不要再想北方的事,现在我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边荒集夺回手上,要慕容垂两面受敌,最后的胜利将属于我们。”
    ※※※
    孙恩站在岸旁,等待出现在大海束面的第一道曙光,心中充盈奇异的情绪。
    经过连续两天昼夜不停的赶路,他绕过建康,直抵大海之滨。
    三十多年来,还是首次有人令他负伤,且是不轻的内伤。幸好道家修行正是养生之道,黄天大法更是养生的极致,具有疗伤神效,两昼夜的边赶路边疗伤,他已把伤势稳定下来,接着便要看入关静养的工夫了。
    身负的伤势使他的心境生出变化,不单对自己作出深入的反省,更对自身和所处的人世有更透彻的明悟。
    从小他便爱一个人独处,思考眼前的天地。高山之巅、大海之滨,是他最喜欢留连的地方,只有当远近群山俯伏脚下,茫茫汪洋在眼前澎湃涨退,方可以牵动他某种没法说出来的伟大情怀。他热爱远古的历史和神话,令他能纵横于上下古今,视野超越时空,纵观文明的兴盛和衰落;他亦精研术数,希冀能掌握宇宙和命运的奥秘。
    可是再没有一件事,能比得上感应到仙门时的震撼,他首次体会到道佛的先贤穷毕生之力追求的甚立地成佛、白日飞升,是千真万确的存在,而仙界则无处不在,只看你能否像三佩合一般打开那入口,开启那可以离开这被命运控制的世界的出路。
    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太令人猝不及防,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死燕飞,以致白白错失了穿越仙门千载一时的机会。
    他并没有后悔,因为他已掌握了开启仙门的法诀,虽然他仍有一段很远的路要走,但至少有一个明确努力的方向,生命亦因而充满了生趣和意义。
    除此之外,仙门对他最大的启示是证实身处的人间世只是一个幻象、一个迷失于悲欢离合的生死之局。在这个清醒的梦里,他可以放手而为,任意纵横。
    虽然燕飞不是凭自身的本领伤他,但他已燕飞为相类的难得对手,清楚只有借燕飞的激励,他方可以使黄天大法向最高境界进军。
    对燕飞他再没有丝毫敌意,且大生好感。可是他也晓得自己和燕飞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享受开启仙门遁往洞天福地旷古烁今的成果。他直觉感到,当他杀死燕飞的一刻,他的黄天大法始臻达真正完美的极致,真阳和真阴力足破空而去。只有燕飞这样的对手,才能激发他的斗志和潜能,使他在对决裹掌握生死之秘。
    命运注定,他们第三场的决战,是无可避免的。
    第一线曙光,出现在水平尽处。
    ※※※
    凤凰湖以砖石构筑的主建筑物的议堂里,正举行计划反攻边荒集的流亡钟楼议会。主持者卓狂生和统帅刘裕对坐南北两端,两旁密密麻麻或坐或站挤满了人,包括刚回来的燕飞、拓跋仪和高彦。江文清、慕容战、姚猛、姬别、红子春、费二撇、程苍古等全体出席,到了江陵去的屠奉三由阴奇代表。列席者有十多人,令整个宽不到三丈,长只四丈的议堂闹哄哄的,气氛炽热。
    呼雷方容色苍白的坐在卓狂生右下首,虽然一副大病初愈、有气无力的模样,但比之心神受制时之吓人情况,已是天壤之别。燕飞刚才依波哈玛斯所教,在他耳边说出解咒的密语,果然立即奏效,呼雷方应声剧震,醒转过来,却完全忘记了发生过甚事,至于毒香一事更是全无记忆,能记得的只是被姚兴遣高手围攻的情况。
    燕飞心知波哈玛斯在这方面对他使过手段,可是总不能因此掉头回白云山寻他晦气,只好一笑置之,呼雷方能“重新做人”,他已心满意足。
    卓狂生干咳两声,喧闹的人忙静下来,听他说话。
    卓狂生抚须先大笑三声,欣然道:“今次在凤凰湖,是我们继新娘河的第二次众义。”
    姚猛插口道:“人更多更齐了。”
    卓狂生瞪他一眼道:“多嘴!”
    实时惹起一阵哄笑。
    卓狂生道:“我们的大英雄小飞刚回来,便忙着为呼雷当家念咒驱心魔,我们尚未有机会听他力战孙恩的故事,请他先向议会作个详尽的报告如何?”
    站在燕飞身后的高彦靠到燕飞耳边道:“这疯子是假公济私,接着便是逼我当众说出与小白雁的闺房秘史了。”
    卓狂生道:“高小子你在说甚么?”
    高彦忙站直身体,尴尬道:“没甚么?闲聊几句也不成吗?”
    燕飞暗叹一口气,卓狂生是在逼自己说谎,而他不但不惯说谎,更不愿说谎。
    处于这两难的处境,他倏地涌起眼前一切都不是真实,而是幻象的荒谬感觉。这是晓得仙门之秘的严重后遗症,他仍在生死之局内,但又偏以局外人的眼光去看这世界。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荒谬感觉,会令人难以投入。有千千在就好了,只有她才能令他全情投入,明知这人世只是一场游戏,或一个梦境,仍义无反顾,全心全意的投进去。
    深吸一口气后,燕飞淡淡道:“我在堂邑城遇上孙恩,舆他打了一场,因堂邑守军的包围和以火箭攻击我们所在的客栈,最后不了了之。然后我把他引得深进边荒,再决胜负,中间发生了点意外,我们两败俱伤,孙恩现在该已返回南海去。”
    刘裕讶道:“甚么意外?”
    燕飞道:“此事容后再说。”接着把潜入边荒,偷听到姚兴和慕容麟的对话详细道出。他既不愿当众说谎,只好避重就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呼雷方沙哑着声音道:“燕兄这样为小弟甘冒杀身之险,我呼雷方永远不会忘记。”
    慕容战道:“何用说客气话,我们大家本是兄弟。”
    众人起哄同意。
    程苍古老谋深算,道:“姚兴和慕容麟似乎已有应付我们的方法,他们凭甚么有这个把握呢?”
    姚猛兴奋的道:“照我猜他们会化被动为主动,只要摸清楚我们在此聚议,趁我们阵脚未稳之际,麾军来击,力图一举打垮我们,怎都比待在边荒集等死好一点。”
    红子春动容道:“姚小哥儿这番话很有见地,我们如失去凤凰湖基地,根本没法在边荒捱下去,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少许优势,又要拱手让出来。”
    慕容战道:“我怕他们的娘!呸!边荒是我们的地头,敌人休想能以奇兵突袭我们,只要他们在边荒集动一动尾巴,我们也能知他们想干甚。他们肯来送死我们无任欢迎,劳师远征,对我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姬别同意道:“在我们进据这裹前,早把远及边荒集的情报网张开,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们探子的耳目。”
    费二撇皱眉道:“然则姚兴和慕容麟有甚必胜之计呢?可能因那时尚未晓得战马和粮船均已落入我们手上,现在知道了,吓个屁滚尿流也说不定。”
    他的话引得满堂笑声。
    江文清柔声道:“姚兴是姜族现在最骁勇善战的统帅,呼雷当家该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众人目光落在呼雷方身上。
    呼雷方点头道:“大小姐所言甚是,姚兴是个胸怀大志和有远见的人,且很讲情义,甚得部下爱戴。我一向尊敬他,直至他欺骗我,诈作答应退兵,事实上却是出卖我,陷我于不义。”
    江文清道:“所以姚兴这个人不简单。各位有否思考过,为何姚兴和慕容麟明知我们反攻在即,仍遣走赫连勃勃和他的手下呢?这样一来不是削弱了边荒集的防御力吗?”
    众人沉默下来,显然没有人可解开她的疑惑。
    燕飞一直在留意刘裕,他有点不同了,变得更有信心、更沉稳,且有点狠的味儿,从他聆听时双目不时闪动的凌厉神光,令他有这种感觉。
    只有他晓得刘裕的改变是环境逼成的,正如自己因纪千千,而不得不全情参与所有反攻边荒集的行动。
    卓狂生道:“听我们的刘爷说几句话如何?”
    议堂立即从议论纷纷变作鸦雀无声,既显示出刘裕在所有人心中的份量,更展示众人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个英明的领袖,否则将失去方向。
    刘裕先和燕飞交换个眼神,接着目光缓缓扫视众人,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为决定战争成败的定律。首先我们要明白敌人的心态,对慕容垂或姚苌来说,这场仗他们是输不起的。尤其是慕容垂,被我们夺回边荒集,回复边荒集的光辉,不单对他构成直接的威胁,更令他在千千跟前颜面无存,以他的心高气傲,是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这番话乍听似乎是废话,事实上极为关键。刘裕清楚道出目下的形势,一场恶战势不能免,只在乎打法。
    刘裕见没有人答话,续道:“姚苌和慕容垂不得不在边荒集携手合作,因为两方面都是纠缠在北方的战事裹,所以其军事目标,是希望与我们有决战的机会,希望借优势兵力一举击垮我们,一劳永逸,以后再不用为边荒集而烦恼,不用长期在边荒集驻重兵,徒耗人力物力。”
    燕飞自刘裕开始说话,便感到自己的神志从局外移回局内去,可见刘裕的话有强大的感染力。那种感受既古怪又新鲜。
    刘裕道:“各位对我的话有甚么意见?”
    庞义道:“请刘爷继续发表。”
    刘裕轻松的道:“我最爱设身处地以敌人的处境着想,假设我是姚兴或慕容麟,会怎么办呢?”
    人人屏息静气的听着,不但因刘裕是反攻边荒集的主帅,又刚领导荒人大破两湖和荆州的联军,更因他的话引人人胜,愈听他的分析,愈明白现在的境况。
    卓狂生笑道:“有刘爷为我们定计,肯定错不到哪里去,否则你射的”破龙箭“便该射到别处去,而不是”隐龙“的主桅,小白雁之恋的故事更没法发展下去。”
    众人纷纷附和。
    燕飞心忖如刘裕是烈火,卓狂生便是助燃的柴枝,在他独特的方法激励下,人人对刘裕信心倍添,更紧密的团结在一起。
    阴奇兴致盎然的问道:“我耳朵痒哩!刘爷会怎么做呢?”
    刘裕若无其事的道:“我会放弃边荒集。”
    包括燕飞在内,众皆愕然。
    第十一章 玉石俱焚
    屠奉三的船避入大江支流,看着三艘战船耀武扬威的顺流而下,接着是另七艘战船,朝下游的建康驶去。
    看旗帜便知是杨全期指挥的先头部队,荆扬之战,将由这支水师开启战幔。
    他不用亲眼去看,已猜到建康水师在下游某处枕戈以待,杨全期能否直下建康,还要看双方在大江较量的结果如何。
    他的行程亦不得不因应形势而改变,须在此弃舟登陆,徒步赶往江陵,因为以桓玄的作风,会同时截断荆扬两州间的水路交通,大江更是被封锁的重点。
    自桓玄代替了桓冲,此一战是无可避免了。
    胜负谁属,仍是难言之数。
    关键处在乎北府兵的动向。
    ※※※
    刘裕充满自信的微微一笑,像一切已了然于胸,大大冲淡了议堂内紧凝的气氛。
    燕飞忽又感到生的乐趣,作为“局内人”因荣辱得失而来的苦与乐,尤其是他明白刘裕的心事,明白他心内的痛苦。看着曾与自己共患难度生死的好友,在苦难的磨励下逐渐成长,他的感觉是异常复杂的,因为他明白刘裕为此付出了代价。刘裕已一无所有,所以他无惧,他能争取的,就是朝最终极的目标迈进。因此他此刻施尽浑身解数,像谢玄于淝水之战般,带领荒人迈向胜利。
    当刘裕攻陷边荒集的一刻,他作为谢玄继承人的身分将告确立,不论南方北方,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能力。
    拓跋仪则是心中更矛盾,他身为荒人的一份子,特别感受到刘裕现时对荒人非凡的领袖魅力。所以拓跋珪对他的看法是绝对正确的,问题是自己怎可以做这个破坏反攻边荒集大计的罪人呢?目前情况清楚分明,刘裕已成了无可质疑的最高统帅,只有凭他高瞻远瞩,洞察无遗的军事天分,方能与比他们更强大的敌人周旋到底。
    像放弃边荒集如此高明的招数,他自问绝想不出来。
    若说击败两湖和荆州联军是靠了点运道,眼前此战便是在完全对等的条件下,双方实力、战略、计谋的正面交锋,其中没有侥幸胜利之因。
    荒人在这一刻,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需要刘裕这位临危受命的统帅。
    人人现出思索的神色,显示都在深思咀嚼刘裕石破天惊的判断。
    高彦深吸一口气道:“敌人是作个幌子诱我们上当吧!该不是真的放弃边荒集。”
    卓狂生苦笑道:“我看刘爷真的是要放弃边荒集。边荒集之所以兴盛,是因南北有来有往的贸易,假如敌人退至泗水,夹河建立军寨,等于中断了我们北面的水陆交通,我们只能在边荒集捱穷受饿,最后没有一个人会留下来,因为留下来再没有任何意义。他奶奶的,一座死集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姬别道:“若是如此,等于慕容垂和姚苌承认守不住边荒集,如此他们威信何在?”
    燕飞留神注意刘裕,后者正用心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冷静中带着旁观者清的神态。燕飞心中涌起微妙难言的感觉。刘裕虽成了荒人这场反攻战役的主帅,说到底他仍是外人,收复边荒集后也不会留在边荒长作荒人,而是返回广陵挣扎求存,淮水之南才是他安身立命所在。正是这种既投入又超然的心态,令他有别于在座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至少没有人想过有此弃集的高招。
    不过刘裕像所有荒人般,是不容有失的,失败代表一笔抹杀,把赚回来的全输出去,永没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眼前的刘裕显得如此异于往常,他正绞尽脑汁,务要夺回边荒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燕飞有点再弄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了。
    江文清加入道:“假如敌人真的撤退,我们该如何是好?”
    议堂静下来。
    所有目光尽投往刘裕,唯他马首是瞻。
    刘裕微笑道:“边荒集是守不住的,只要我们把她重重包围,在集外设寨立垒,一旦截断她的对外交通,在集内的敌人空有数万大军,也没有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敌人在水上的力量远逊我们,一旦颖河被我们封锁,她最后的命脉也会被断掉。所以以姚兴的才智,绝不会让自己陷进如此绝局内。而他可采用的应付之策,一是主动出击,一是撤离边荒集,我们首先要判断敌人究竟会采取哪一种策略?请大家给点意见。”
    慕容战叹道:“他们若主动来攻,我们欢迎还来不及,由此推想,他们若如此做,是下下之策。”
    阴奇道:“这个很难说,人会因自视过高,又或轻敌而犯错。”
    呼雷方软弱的声音道:“姚兴不是这种人。”
    众人大感欣慰,呼雷方于此关键发言,表示他的智力回复正常,体力和武功,当然不是一蹴可就,要假以时日。
    卓狂生道:“如此便非常简单,姚兴既懂得用他的脑袋瓜子,该知我们战马齐备,兵精粮足,而因我们对边荒的熟悉,他的奇兵之计只是笑话。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撤离边荒集,化被动为主动,那时将轮到我们不知该否重返我们伟大的边荒集。”
    费二撇道:“姚兴也可以有另一个选择,就是趁我们向边荒集大举进军之际,迎头和我们对撼。即使初战失利,仍可退守夜窝子,再决定是否应撤退。”
    议堂内大半人点头同意。
    刘裕向燕飞道:“你怎么看?”
    燕飞道:“情况形势的变化,是出乎慕容垂和姚苌的想像之外,也令他们在支援人手各方面出了大问题。首先是被我们先一步揭破弥勒教渗透边荒集的阴谋,有所准备,又知情逃亡,让敌人大失预算,未能将我们赶尽杀绝。”
    他不但总结了整个形势的来龙去脉,与刘裕的分析互为呼应,使人有种他的看法不但独到,且绝不会错到哪里去的感觉。
    燕飞续道:“弥勒教的崩溃和骚乱,严重打击敌人军心士气,也造成粮资各方面实质上的损失,更严重的是建康军因南方形势的恶化,被逼退出,更令姚兴和慕容垂失去南方的支援,只余下北方的粮线。要养活多达三万人的大军,把粮资从百里之外源源不绝的送来,即使在和平时期,也是非常吃力之事,何况现在慕容垂和姚苌均在多个战场展开军事行动?所以只要我们在这里摆出长期对峙的姿态,又采游击的战术,突袭对方运粮的队伍,换了姚苌或慕容垂亲自镇守边荒集,亦要不战自溃。”
    江文清点头道:“这是敌我两方都清楚明白的情况,姚兴等人该知没法守得住边荒集。”
    卓狂生道:“此正为边荒的作用,在淝水之战前,每次苻坚派人南下攻打晋室,谢玄都是采取同一策略,就是凭强大的水师,避重就轻,一方面令敌人没法正面交锋,另一方利用边荒资源无从补给的独特形势,断其粮道,结果每战必胜,苻坚的军队损兵折将而退。反之亦然,过往每趟南人北伐,均因粮资不继无功而还,总之,边荒特有的形势令南北势力,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燕飞道:“依照我当时听姚兴和慕容麟对话的语气,显示他们不但不会放弃边荒集,且还是成竹在胸,似有十足的把握应付我们。现在经我们的刘爷提点,终醒悟到他们的对策,是先放弃边荒集,始有机会保着边荒集。”
    姚猛倒抽一口凉气道:“对!如果我们趁他们撤退进占边荒集,形势将会倒转过来。”
    红子春皱眉道:“敌人虽然退往泗水,大大缩短了粮线,但总不能长期呆在那里。而我们则可以边荒集固垒稳守,粮食在一年半载的时间当不会有问题,我们该比对方更能撑下去。”
    燕飞道:“赫连勃勃曾向我提议攻打边荒集的最佳策略,莫如截断对方北面的运粮线,当时我感觉他是不安好心,可见姚兴方面是有方法应付这种情况的。”
    慕容战道:“边荒是我们的地头,除了撤退这一招,绝没有方法应付我们游击突袭的战术。所以我认同刘爷的看法。”
    卓狂生呵呵笑道:“在我进来开议会前,从没想过可以对敌人的策略得出定论,现在则有非常良好的感觉,似变成敌人肚内的蛔虫,达到知己知彼的境地。各位!我们请刘爷说出他反攻边荒集的大计如何?”
    高彦首先鼓掌喝采,接着姚猛附和,然后是满堂的鼓掌声和喝采声。
    燕飞朝刘裕瞧去,刚好刘裕向他望来,两人眼神接触,同时现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刘裕身子一起,众人立即静下来,屏息静气听他说话。
    刘裕走到堂中,道:“两军交战,双方的策略会因应形势而变化,假若我们现在大举反攻,肯定敌人无任欢迎,等待我们长途跋涉的去送死。可是若我们改采截断对方粮线的策略,敌人当立即撤退。所以赫连勃勃教燕兄攻击对方粮线,表面说得好听,实是包藏祸心,希望姚兴一方以焦土策略对付我们。赫连勃勃正是这么一个人,自己得不到的,也希望没有人能得到。我指的是边荒集。”
    卓狂生第一个作出反应,遽震色变失声道:“焦土战略?”
    刘裕本背着卓狂生,闻言旋风般转过来,沉声道:“这是最高明的策略,上上之计。既守不住边荒集,又被我们截断南方的联系,占领一个死集再没有任何意义,何不来个玉石俱焚,把边荒集夷为平地,捣毁所有楼房、烧掉所有东西,趁雪溶的当下焚毁周围的山林野原,把残渣倾进颖水,使河水泛滥,遇上春雨更可淹没全集。最后拆掉钟楼,携走象征我们边荒集的古钟作战利品,撤往北方,那慕容垂便可以在千千面前耀武扬威了。那时边荒将真的变成边荒,没有数年时间,我们休想能恢复边荒集的光辉。而我们可以不事生产支持这么久吗?何况其时北方形势已见分明,慕容垂爱什么时候来接收边荒集,我们就只好把成果拱手让人。这是敌人必胜的策略,所以姚兴和慕容麟胸有成竹,故而姚兴先一步把赫连勃勃遣走,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我们荒人,不怕我们的游击战术。”
    继卓狂生后,人人听得脸如死灰,就像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当头泼下,把热情冷却。
    燕飞感到自己完全投入到这种情绪去,如逼得敌人用上焦土策略,什么也都完了,不但没法进行营救纪千千的大计,拓跋珪将会被慕容垂歼灭,刘裕失去作为本钱的边荒集,荒人则变成无家可归。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
    司马道子坐在大厅一角沉思,听到脚步声方抬起头来,朝走过来的司马元显瞧去。
    司马元显神采飞扬的向司马道子请安,报告道:“孩儿幸不辱命,刘牢之已决定站在我们一方,王恭命不久矣。”
    司马道子道:“坐下!”
    司马元显在他另一边隔几坐下,待他的指示。
    司马道子沉吟片刻,道:“我刚接到消息,由殷仲堪指挥的先头部队,天明前将乘战船顺流而来。”
    司马元显兴奋的道:“孩儿愿领军作战。”
    司马道子并没有受他的情绪感染,道:“爹当然会尽量给你历练的机会,我已派出王愉领水师固守上游,另以尚之把守石头城,只要刘牢之来助,当可以化解此次危机。”
    又问道:“北府兵对何谦之死有何反应?”
    司马元显道:“爹把所有罪状推到王国宝身上之策已经奏效,何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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