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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长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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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得连声惨叫:“阮文你是狗啊,好痛,松口!”
他转而轻轻地舔那那齐崭崭一排牙印,慢慢地,伤口不疼了,麻麻痒痒,我的呻吟变得娇柔。拢上我衣襟,他低低说:“胜男,我想你,你是我的。”
不再计较他占有欲十足的举动,我已经羞得脸似火烧。
一夜喁喁细语,夜很长,夜也很甜蜜。放松了心情的我,在阮文怀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又不见了阮文。我那个气哦。
窝在帐中无所事事,好半天,阮文才微笑着进来。
二话不说,先给我一个热烈的吻;这才体贴地问:“胜男,醒了很久了?很闷吧,怎么不出去走一走?”
“我不敢。我怕走了又找不到你。”我噘起嘴,闷声回答他。“而且,你有个未婚妻,我算什么嘛。”
阮文满眼满脸都是笑:“没事了,我都说清楚了,和卓和莱依拉说什么各凭本事,看来,你得对我好点了,不然我就被人家抢去了。”
“呸。双手奉送好了。”我撇撇嘴,故作姿态。
无奈的阮文捏捏我鼻子,笑骂:“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可别又打翻醋坛子才好。”
见了秋飞花,我照例亲亲热热地喊声哥。小秋的狂喜打心眼里传出来,撇下阮文和我并肩前行,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分别后的情况。
“小秋,你别害胜男。阿依古丽的眼神都快赶上刀了。”阮文赶上来,不动声色将我带到怀中。
秋飞花苦笑起来:“你就别打趣我了。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她嘛。”
阮文转身向我:“看见那边那对孪生姐妹没?”我点头,又两个美女,一般的清丽绝伦,只是还稚气未脱。
“姐姐喜欢小秋,小秋喜欢妹妹。这三角关系,可有得小秋为难的了。”阮文好像忘记了他自己也在作三角习题耶,幸灾乐祸。
我睁大眼睛寻根究底:“咦?哥你又泡上一个妹妹了?那海棠怎办?”
秋飞花眼风向姐妹花飘去,笑容温柔起来:“胜男,我也不知道。塔曼古丽是我命中的魔星啊。”
那边少女似乎看到了他,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迎了上来。
“秋大哥。”两人叫了一声,一个声音清脆似银铃,另一个却娇羞地压低声音。
阮文挽了我,冲小秋挤挤眼,当先走开。边走边俯在我耳边:“这下我可放了心,原本我还把小秋当定时炸弹呢。”
我一愣,随即明了,不禁哑然失笑。
牧民生活还是很艰难,阮文掏钱替我买衣,却没人肯收。捧了几件半新衫子,我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李姑娘的吧。”莱依拉递过个小小包袱,淡淡说道:“这样儿的料子,喀啦库勒湖边的人可穿不起。”
我讪讪一笑,接了过来:“不好意思哦,我身上这衣服应该是你的。等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可以吗?”
“不用了。我还有几件以前缝的新衣,都在这里面了。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穿吧。”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挂着个礼貌的微笑。
阮文提过包袱,客气疏离地道谢。
无意中回头一瞥,正见莱依拉落寞的背影。青衫寥落,纤纤而立。
缠绵到了很晚,阮文才依依不舍送我回去。
借住的塔曼古丽对我很好,羞怯地向我打听秋飞花的事儿。
看得出来,她对小秋也有情,只可惜,有个姐姐横在中间,她又太过于内向,这两人的情路哟,还有好长好长。
聊了半响,我心头念闪,想起来了一件蛮重要的事。
顾不上穿好鞋,我就往阮文帐篷跑。
“怎么了?想我想得睡不着了?”阮文一边披衣一边戏谑地说。
嗔怪地白他一眼,我急匆匆地问:“阮文,你们是不是要跟准噶尔和谈了?怎么莱依拉不知道这事吗?”
阮文神色一变,眯起眼,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
“前天,噶尔丹策零就到了,我昨天忘记了跟你说。不过我告诉莱依拉了,她说我造谣。”隐隐地,我觉得这事儿有问题。
阮文束衣动作加快,叮嘱我:“胜男,换衣服,我一定是和谈的条件之一。我们得跑路了。”
我开初有点不太明白,旋即恍然大悟;就凭他在塞城搞出的事,准噶尔高层一定恨他入骨,留下来凶多吉少。
“那小秋怎办?塔曼古丽要嫁给林策父亲。”小姑娘才十七,怕不能做策妄阿喇布坦女儿了。
阮文轻轻摇头:“胜男,我去找小秋,你先稳住塔曼,让小秋自己跟心上人说吧。”
然而,温柔腼腆的女孩子固执起来却比牛还倔:“不,我不相信。阿爸不会这样对我。我要去问他。”
小秋略一迟疑,塔曼古丽已经奔了出去,守在帐门口的阮文一个手刀,劈晕少女,凝神道:“小秋,怎办?是带了她悄悄走,还是,你陪她留下?这事儿与你无关,你又是莱依拉师兄,想必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你再好好劝劝塔曼吧。”
一直皱着眉的秋飞花放好塔曼,慢悠悠地说:“阿文,你们也太冲动了。这事儿如何作得准?既然连小师妹都不知道和谈的事,那大概是胜男听错了吧。这里的百姓淳和良善,必定不会恩将仇报的。悄悄离开,怕是不妥吧。”
“林策说的,不会有假的啦。”我才没有听错咧。
阮文淡淡地说:“我搞了那么多事出来,现在要和谈,舒艾尔当然得把我交出去以表示诚意;至于塔曼,恐怕只是人质而已,换另外一个就行了。我只担心你留下会被迁怒。”
秋飞花神色变幻,终于决定:“阿文,胜男,兄弟我就见色忘义了。我不能这样偷偷带走塔曼古丽;没有亲族长老的祝福,就算嫁了我,她也不会高兴的。”
骑马不利于隐蔽目标,阮文和我合计了一下,径直步行往冰峰而去。
长长的盖孜峡谷如同冰雪走廊,两壁平滑如镜,映着我们身影,颇有浪漫情趣。
阮文把外衣披在我身上,我嘟起嘴娇嗔:“文,别这样,我不是娇小姐的。”
他搂一搂我,低低说句法语:“照顾爱人是绅士的责任。”
“我不要你当绅士,你才刚刚病好,你存心让我难受是不是。”心里甜甜的,但我还是拒绝他,替他穿回去。
他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温存好一阵,两人都有点面色青白,我们才继续冒着风雪前行。
“呀,雪莲花!”虽然我是吃过不少,可真正的雪峰上的花我可还没见过呢。这一朵并蒂莲在悬崖边摇曳,引得我欣喜地叫。
阮文驻足,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胜男,等着,我去摘。”
我拉紧他,使劲摇头:“不要不要,这花丑死了。要不是它,我们还不至于分开这么久昵。”
“亲爱的……”叹息着,他轻轻吻我面颊:“你怕我摔下来?对我这么没信心?”
挣开他,我急切地解释:“不是啊,只是你病才刚刚好呢。下次好了,下次你摘多多的给我。”
忽然,一声尖利的冷笑声传来,山壁上有影子滑过。
我浅笑:“文,快走吧,中国的高人喜欢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最好别惹到他们才是。”
阮文有点无奈:“谈个小小恋爱都有人偷听,真是。”
一路上阮文照顾得我妥妥贴贴,只是,我还是心生不满:“阮文诶,好歹你也尊重我的职业能力行不行?什么都不让我做那怎么行?”
正在烧烤的他头都不回:“那替我捶捶背好了,或者你可以亲我一下。”
我气得使劲跺脚,地面似乎有点动静。
阮文闲闲地:“别动,雪崩。”
我一下子吓得抬了脚,一动不敢动。转瞬,他老兄扬声大笑,声遏云霄。
终于要翻越喀喇昆仑山了,缺少必要装备的我们,走得异常艰难。
山脚下,我们相拥着在雪洞里过夜。
阮文低低唱歌给我听。
“我会唱这座山的歌,你要不要听?”睡不着,我兴奋地说。
“那当然,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浑没注意到这声音有点不对头,只以为他困了,所以倚在我肩上。
“毛主席也毛主席,你的话儿记在我们的心坎里;喀喇昆仑冰雪封,哨卡没在云雾中,山当书案月当灯,盖着蓝天铺着地。哎!只要是想起您毛主席,只要想起您毛主席,红太阳升在心窝里……”
还没唱完,阮文已经扯起了细细鼻鼾。
抱他在怀里,我心扯着地痛;消瘦的他,看上去好可怜。拗不过他的我,时常都是他背着走啊。

如何忘情?

就在李胜男扬鞭离去的那一瞬,白衣飘飘、仿若出尘的林策,笑了。
只是,听着那白色帐篷里李胜男的娇吟,他的心,一滴滴全是鲜红的血。
再也忍不住了,冰川上,他一声冷笑,打断了这对鸳鸯的卿卿我我。
是的,林策一路上,都跟着胜男。
“胜男,胜男……”这样一个武纠纠的名,林策夜夜唤来,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策妄阿拉布坦率军进攻噶尔丹后方,两下夹攻,噶尔丹三万铁骑最终难以击败康熙的二十万大军,大败亏输,噶尔丹大妃阿奴,断后战死,噶尔丹服毒自杀。
那一年,他刚刚满师下山。
父汗谁都不见,单单等着他。狠厉决绝的新任准噶尔汗国台吉,居然,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在他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策零敦多布装出悲痛,心里却在冷笑:为个女人?躺在别人怀里死去的女人?最可笑的是,这个女人可是父汗亲手送上幽冥路的。若不是父汗与清廷勾结,噶尔丹退无可退,阿奴会死吗?
是的,策零敦多布从来就没喊过一声额吉(母亲)。襁褓中的他,熟悉的只是姨母、父亲的妻。
他却知道,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额吉,是噶尔丹的大妃,父亲的痛,师父的伤。是草原上,曾经最美的女人。
阿奴是策零敦多布亲生额吉。
阿奴也是策妄阿喇布坦未婚妻子。
噶尔丹夺了策妄汗位,抢了策妄女人,可最后,还是被策妄送去了佛国。
爱?狗屁。如果额吉对父亲有爱,为什么不趁机回到父亲身边?
可是如果不爱,那怎么额吉又肯冒了死跟父汗生下他呢?
那时的策零敦多布不知道,终有一日,他也会像父亲一样,肝肠寸断。
赢得了很多场胜利,噶尔丹策零开始嫉恨策零敦多布。
这唯一的兄长很像父亲,方面大耳,英气勃勃,是姨母的独生子;同样雄才大略,比起他,不过只是少了几分父汗的爱宠而已。
比女子还要俊俏的敦多布,一向是少女的爱恋;从不留下渡夜女子性命的敦多布,却没有恶名。这倒是全仗了帐下汉人死士。
金戈铁马,并没有消磨敦多布秀气的容颜;杀得人越多,他苍白的脸上透出的红晕就愈多;真个是宛若处子,不过,这话,也就只有一个人说过。
帐下粗鲁的大宛武士阿部都,放肆地与人调笑,说什么:王子殿下倒比大宛最美的女人还好看。
这阿部都,功夫是不错的,可惜,嘴上没把门的。凌迟他的那天,军中列队齐整,比女人还好看的王子殿下淡淡地笑着,动了第一刀。
在杀了兄长派来的不知第几拨人马后,策零敦多布累了。无名的疲倦击倒了他。
“心疾。你思虑太重了。”他的师父拉希·尤素福如是说:“放下军务,散散心吧。”
于是,轻车简从,策零敦多布入了大清国。
在那个荒芜小镇上,那一间小小酒楼里,他遇上了那一个魂牵梦萦的女人。
捂着腰肋,敦多布简直难以置信。
这样一个娇柔少女,就能伤了他?见她合身护住那个男子,敦多布没来由地一阵妒嫉。鬼使神差地,他带走了她,完全不顾自己身负重伤。
昏迷中的她看上去无助得让人不忍心伤害。当然,他也无力伤害她了。他自身难保。
越来越有趣了。
她并不如表面上看来软弱,受那样重的伤,居然还有力气想逃。
敦多布突然兴起个念头,杀了她,会不会太便宜她?
戏假,情却慢慢真。
就在她一声声呼痛中,他的心也隐隐如同针剌。
见了她展开的笑容,他又心花暗放。
犹豫再三,终是骗她服下了那一粒解连环。但愿,能绑得她在他身边。
短短四天,他就陷落了。只是,还连她的名儿都未可知。
再也忘不了,她柔弱外表下,那一颗坚强倔犟的心。
洛河边,连日来强支伤体苦苦找寻的伊人正在受辱。
“林公子,你高兴了?如你所愿,我确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在心头尖叫:不,我不想你受这样的苦,早就没想过了。
那一刻,林策(现下开始就叫林策了)心如刀绞。
就在她那忘情地粲然一笑里,他抛弃了自己。
就这样,却仍是留不下她。
再次困住她时,他用尽心机。
师父唱念俱佳,陪着他演一出戏。
夜夜揽她在怀,天知道他忍得有多痛苦。
终于,这出戏的高潮上演了。
就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他举着烛台,仔仔细细地看她心上的那个人。
就凭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跟他、势高权重的王子相争?
然而,生方设法的刑求,换来的只是这个叫阮文的男人的淡淡微笑;就算是痛得脸容扭曲,他的眼里也只是笑,轻蔑的笑。
“你知道吗?她活不成了。”林策真的不愿意,用她来威胁他。
阮文的凤眼眯了起来:“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她?”
两个都是很聪明的男人,说起话来倒不费劲。
“如果要她活,你就得死。”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她愿意死吗?或者,她会痛不欲生,仍然死不了。”
阮文滞了一滞,神色黯然。
林策很有耐心,施施然站在阮文面前,投下好大一个阴影。
“请你爱她。直至地老天荒。”
听了这话,林策真是一惊。他不由得尊敬起眼前这个黑黑瘦瘦的男人。毕竟,他们都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如你所愿。”林策说着,递上了那一粒泪珠似的药丸。
虽然她有淡淡忧伤,但这于他已经足够。至少,她会像老朋友一样,跟他说话。
看着她跟妹妹孩子似的嬉闹,他才猛然惊觉,他,残忍地夺去她的欢乐已经很久很久了。
坐在父汗幽深的大殿上,听着策妄阿喇布坦好言相慰:“敦多布,这次我让你回来,是要替你相个妃子了。二十大几的人,你兄长都有好几个儿子了。……”
林策自嘲地笑,娶妻?娶谁啊,胜男吗,可惜她不肯;娶别人,他可也不愿意。
夜已深,微微烛光下,林策仍在为军务操心。
阮文究竟是何出身?屡用奇兵,倒教林策防不胜防;败得这样惨,竟还没有正面遭遇过。
帘后传来细细声响,林策叹口气,指甲一弹,一撮粉末落在烛芯上。
心上玉人的呼吸慢慢平稳,林策掀开帘子,面上浮起个甜蜜的笑,踱了进去。
她瘦多了。
伊人眉头微微皱起,一只手还紧紧扯着被子。
“你在怕我吗?胜男呵,不要再这样防着我,不要这样寝食难安。”轻轻扳开她的手放进被子,掖掖被角,他喃喃。
林策的手,细细描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榻上的人儿,毫无一丝抗拒;他的指腹触处,温润如玉。俯下身子,林策久久地,吻那樱唇。
每一晚,他都这么迷晕了她,凝视着她,直到天明。
总是忍不住,想拥着那纤纤柳腰。林策自嘲地笑,这个身量未长足的少女,怎么看怎么都只是个孩子,倒教他如此乱了心神,也是异数啊。
她的手指拨得珠帘清脆作响,林策从背后看着,那晶莹白晰的脖颈、微微泛红的小小耳垂,在茸茸碎发间若隐若现。
她低垂着头,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林策很想听个明白,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鼻端嗅到了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林策手臂一长,封住她可能有的抗拒,紧紧抱住了她。
温热的气息吹动她耳畔的发丝,不理会她气恼的骂,林策闭上眼,陶醉在心上人肩窝里。
他的心急促地跳动,仿佛就要蹦出腔子;抱着她的那一刻,阅人无数的林策,其实也只是个纯情的大男孩。
就在她说出那一句预料已久的话时,林策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笑虚假得连兄长都看出来了。
“敦多布,怎么,见了本王你很不高兴?”
这个兄长,平时城府挺深的,偏偏在林策面前总是不肯绷着,‘直率’得让人难受。
今天,他也不肯再打马虎眼了:“是啊,王兄。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噶尔丹策零闲闲地,抛出一句:“听说你带了个女人来,父汗很关心啊。”
他二十多了,宫中连个侧妃都没有,父汗平日确实是有些着急的;只是,这兄长这当口提这事,会有什么好心?
淡淡一笑,他撇清:“王兄怕是误听了眼线的,这女人在那儿?怎么我都没看见。”
兄长脸色稍变,万料不到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眼线二字说了出来,打起了哈哈。
东拉西扯,林策心中不耐得紧。那小丫头,要等不及了。
“这一回,父汗心头的大石可以落地了。这次和谈,他连塔曼古丽那朵花都可以不要,一定要他们交出那个剌客才行。”
林策眼眯了起来。阮文?那会不会殃及胜男?
“舒艾尔倒是个懂事的,自己就先提出来了。只是那小子狡猾得紧,父汗调出了影卫,再加上我帐下的好手,一定要把他一网成擒。”
林策身躯一震。
缀在那二人身后的林策,苦涩地笑。
跟着他们的可不止林策一人。大汗帐下的八名影卫,功夫比林策不遑多让;再加上噶尔丹策零的密侍,那两人怎生应付?
说不得,林策也只好暗中出手了。所幸影卫也知他身份,动起手来有所顾忌,暂还护得李胜男二人平安。
刀剑不长眼。
林策停在雪凹里,撕开衣襟包扎着肩上伤口。
冰峰上冷冷清清,满月的白光辉照大地。
远远的,是心上伊人清洌的歌声。林策脸色惨然,她还从来没唱过歌儿给他听呢,就连那一次,也是他沾了别人的光而已。
“山当书案月当灯?好大气的丫头啊。”林策听得入了迷,神思恍忽起来。
忽的,他神色一振:“来得好快。”
雪地奔袭,常人多用白色遮掩行藏;这一群白衣人中,却有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林策束紧腰带,长剑一凛,飞身取向众人。
迅雷不及掩耳,只见白衫飘处,血雨飞溅;林策白衣再度染上绯红。
黑衣男子并肩而立,两柄样式古怪的弯刀,架住了林策青锋。
“王子殿下,几次三番为难下人,不知意欲何为?”左边男子形似骷髅,又瘦又高;嘶哑的声音如同几把铲子同时刮动铁锅一般。
右首男子笑容满面,恭恭敬敬:“殿下,属下等原不敢无礼;主上有令,须得擒回前面之人,属下不敢有违。还请殿下成全。”
林策衣袂当风,俊秀的面庞上笼着一层寒霜:“既然如此,纳命来吧。”说罢,身形一动,长剑矫矫,划破长空。

对‘策’

下半夜,阮文的呼吸越发粗起来。
“好吵。”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吵醒,我恼火地哼哼。
阮文侧躺在我怀里,我又伏在他肩上,大家都睡得不亦乐乎。只是脖子酸死了。
嘟着嘴,我气乎乎地咕哝:“怪不得老妈以前会赶老爸睡客厅,会打呼噜的男人真讨厌。”
睡不着了,我索性给阮文盖上自己的皮裘,瑟缩着出洞去。
月亮好圆,照在冰面上亮晃晃的。
翻过这座山峰,等待我们的,又会是什么?前路是未知的,我所能掌握的,似乎只有一份深情吧。
莫名其妙的受伤,稀里糊涂的被人设计,如今的落荒而逃,都离不开那个名字,那个俊朗清冷的,像月亮一样会变化的男人。
林策,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放手,让这一段并不愉快的旅程,有一个光明的尾巴。对着群山,我高声说道。
冰川竟然在回答我,一连串的‘尾巴……’嗡嗡作响。
应声阿哥?小时候的故事在脑海里回旋,想起了家和童年、少年的我,欢喜地笑了。
转身回洞,我倾诉的欲望很强烈。迫不及待地,我想跟阮文说好多好多。
“文,别怪我不体贴,我好想跟你说话啊。”推推阮文,我笑逐颜开。
他并不理我,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这声音如此沙哑,我就着透进洞的月光,凑近一看,阮文黑黑的脸上泛着紫色。伸出手去一触,我惊惶失措。
好烫啊。
“阮文,你醒醒。”不敢再摇晃,我大声叫。
他睁开眼,满怀歉意地对我笑笑,又闭上了眼。
打开包袱,我取出带着的简单药品,用雪水送服进阮文口中。
这还不够,高原上感冒发烧容易导致肺水肿,任多精壮的汉子都有性命之忧,必须尽快回到低海拨地区才行。
这帕米尔高原面积广阔……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抹去脸上泪水,我撕开外衣结成条,背起了裹得严严的阮文。
心急如焚,我健步如飞。只有一个念头:走快些,走快些。
“胜男,对不起。”肩上有低低声音传来。
我侧过头嫣然一笑:“文哥,以前你还让我背石头呢。我现在当你是根大木头。”想起从前,我不由笑意更深。那样的时光,真是甜蜜啊。“文,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骂我?”
阮文一本正经:“不记得了。我骂过你吗?我居然舍得骂你?”
“人家手腕上、肩上说不定还有你打伤的痕迹呢。”噘起嘴我翻旧帐。
他在我背上轻声笑:“是咬伤吧?”
生怕他昏迷过去,我把陈芝麻烂谷子的童年往事全拿出来说给他听。
他静静听着,时不时报以几声浅笑。
“胜男,你累不累?”就在我说到第一次收到小纸条时的乌龙事,阮文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没用,非但保护不了你,还给你添麻烦。”他是那样的难过,以致于我停下来,努力地偏过头去,想安慰他。
深深的留恋和痛楚流露出来,他干裂的唇在我耳后颈上磨挲,齐崭崭的牙,甚至在我颈侧动脉上停顿了片刻。
那样的绝望,在他的话里流淌:“宝贝儿,放下我,让我抱抱你。林策那小子是真爱你的,你以后时不时想想我就好了。”
我一时气结,闷声说一声:“你混蛋。”眼泪倒刷地下来,顾不得擦拭,我低了头,大步流星地走。
阮文在叹息,几不可闻。
漆黑一片。昨天是十六吧,因为外婆说过:“十七八,黑擦擦。”
我深一脚低一脚地走。阮文醒来又睡去,不知道几次了。
中途解他下来服药,他又在胡说八道,我干干脆脆地回他一句:“你死了我就从公格尔峰上跳下去,说来做到,决不放空炮。”
浑身冰凉,偏偏额头仍是火烫的阮文,再不说话,默默抱着我,那样紧,那样紧。
激发我潜力的急行军,让我走完了来时三四天的路程;前面已经是那长长的走廊似的峡谷。
谷中似乎有人影闪过,且还不止一个。
掂掂手中英吉沙刀,我咬牙走过去。
行至半途,风声飒飒,两侧崖壁上滑下人来。
前后都被堵住。
这一群大约十二三人,气息悠长,显见不是善与之辈。
“男的要活的,女的就地格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出现在我头顶。
白光闪起。
我持刀格挡,身上已经着了几下;背后刀风逼来,前面也是一只刚劲的拳,背上阮文比我又高,正是避无可避。
上前一步,我生生受了这一拳,胸口一阵剧痛,不过倒是让开了刀锋。
喉头又腥又甜,我强行咽下去,提起刀背靠山壁。
突然传出几声惨呼,间中有人惊叫:“点子扎手。”这却是地道汉语。
一声闷哼响起,一个蒙胧的白影挡在了我前面。
一场混战,我被护得周周全全。不时有鲜血飞溅而至,煞是惊心动魄。
阮文伏在我肩上,已经在无意识地咳嗽,呼吸粗重。
心如汤煮。
阮文拖不起了。
本来他应该静卧休息,可这时代既没有药,又不能吸氧,我除了能尽快带他离开高原,还能怎么样?
罢了。
“文哥,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就陪你去。”打定主意,我倒平静下来。
一枚响箭骤然升空,带着火红焰尾,在夜空中光耀夺目。一只手伸过来,飞快地握了我手一下,旋即松开。“胜男,别担心。”
是林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切均由他起,能不能由他结束呢?
浑忘天地,只知道,阮文的咳声越来越干涩;只知道,林策严严挡着我,不肯退开半步。
地面开始震动,奔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力量悬殊的战斗很快结束,火把通明下,林策一身白衣遍染血色,委顿异常。
没有理会下属,他强笑道:“胜男,又见面了。你好吗?”
“不好……”甫解下阮文,伏在他胸口已然听到了明显的湿罗音,我的眼泪吧嗒吧嗒终于掉了下来:“阮文他快不行了,求求你,殿下,救救他。”抬头哀哀看住林策,我泪流满面。
有军医模样的人,正在替他裹伤;他扬扬下颌,那人走了过来。
又快又急的蒙语,我只听到了什么少阴,但看林策神色平和,倒也略略放了点心。
黑鹰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主人手里。林策亲自抱了阮文,疾驰而去。
慢慢地,就再也追不上汗血马黑鹰了。眼看人影渐渐变得淡漠,我身子一晃,掉下了马。
有人在轻轻唤我,猛睁开眼,是林策忧郁的眸子。
我惊惶不已:“林策,是不是我文哥……”胸口好像什么东西炸开了,粉粉碎,眼前金星乱窜。我颓然倒在枕上,眼角沁出泪花。
“胜男,他没事。”天籁般的清音遥远得一点都不真实。“阮文没事,你快点好起来,我就让他来看你。”
我破泣而笑:“我没事,他在那里,带我去看他啊。”坐起来,颇不好意思,情绪变化得也太快了不是吗。揉着鼻子,我讪讪地埋着头,不敢看林策。
乍然,林策捏住我下巴,眼眯得细长,看上去恼火得很:“死丫头,你信不信我立马宰了他?”
用力一推,触手处立时湿滑一片,他蹙了眉头倒抽一口冷气,缓缓放了手;我悄悄藏起泛着淡淡血痕的手掌,偷偷瞄他。
长叹一声,林策走了出去。及至帐口,回头说道:“你乖乖的躺下休息,我就让阮文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平躺下,直起头,眼巴巴看他。
帐帘掀起,阮文走了进来。路过林策时,林策似笑非笑,阴恻恻地说:“姓阮的,你欠我一条命,记住了。”
“铭感五内。”阮文的目光锁住了我,笑得深情。
与阮文对视良久,林策终于闷声一哼,甩手而出。
我一跃而起,扑到阮文怀里,欣喜难以自持。
我们留在这里已经十多天了。我挨了一拳,竟然昏迷了两天,林策恐怕还是很担心,就不肯放我们走;阮文倒是挺壮实的,没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历经波折情愈坚。我和阮文,相互凝望着,就忘记了还有个林策呆在一旁。
一直想不到,两个人静静依偎,都能过上一整天。
“苦死了,文,我不想喝了,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啦。”我皱着眉,噘着嘴,避开阮文手中的碗。据说,我需要细细调理,于是,每天各种稀奇古怪的汤药就不曾间断。一开始,在阮文柔声哄劝下,我还能照单全收;现在,我是一见到这青花瓷器就反胃。
阮文一如既往,笑咪咪地凑了过来,不无促狭:“那要不要我喂你啊?”
我的脸立刻缩成一团,才不要,羞死了。“喂你的若睛小姐去。”我撇撇嘴,王顾左右而言他:”对了,那个若晴不是说要你帮她忙吗?要不我们回南方去好了。”
他仍是不屈不挠地递过来,一股剌鼻的味儿熏来,我连忙屏住呼吸;他伸出只手,竟捏住我鼻子:“快喝了。那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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