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江湖咸话-第23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沧海倒地瞬间,唯忆起那句“圣天子百灵助顺”。便觉后臀一痛,再度摔坐地上。那巨鸟更是随他手腕下垂撑地之势,直直跌入他怀里。
便听“哄”的一声,众女纷纷大笑,齐由那院落冲出,团围一人一鸟,又叫又拍手又起哄。
沧海已顾不上人前丢人,摔得晕眩中只想傻乐。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或许还真是半个圣人,不然怎会有祥瑞之物前来投奔?还是这乌烟瘴气的黛春阁内。
然而这祥瑞之物并非龙凤,也非龟麟,甚至不是仙鹤。
而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雄孔雀。
雄孔雀似也跌得七荤八素,却未像那疑惑茫然的少年一般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雄孔雀撒了嘴,立起身,侧过头审视那人,眼珠里映出清绝少年慢悠悠支起一膝,将手肘抵在上面无奈头顶托起腮帮子的影像。
沧海想,孔雀就孔雀,毕竟只是“半个”圣人,总比没有强。
算是跟自己的不甘妥协了。
又想这真是只漂亮的鸟。
顶上微微闪蓝的羽冠随抻颈轻颤,收敛羽翼,眼翎拖曳,低眉顺目颇是温驯。
眼神却不。
第三百二十章放生心意味(一)
温顺的俯首称臣。
暗处的眼神却凌厉,傲慢,警惕,寻衅,精明,侵占性的。甚至阴狠毒辣。
望向沧海时,又刻意作出几分无辜。
沧海不觉笑了。
那凤眼的姿态太像一个人。
一个可恨到让人牙痒痒的人。
只是奇怪那样的人可恨,可若是这样的鸟,或许倒有些可爱。
若是只鸟,就给你娶好多好多老婆。
沧海这样想了。却并未深思。
探手揽过孔雀后颈,如待兄弟般将右臂搭其肩背。
“小心!”
方一摸上闪蓝镶绿的颈羽,便有围观女子惊声提醒。“它咬人的!”
见沧海已将孔雀揽住,忙又道:“唐公子别动它,还是离它远些!你看,我方才就是要摸一摸它,手就被啄破了!”伸出鲜血未干的虎口。
沧海愣了一愣。低头看看聊赖闲望的祸首,虽对那女子事不关己,却似对己无甚敌意。沧海眨了眨眼睛。
孔雀忽然抬首望了沧海一眼。凌厉寻衅的眼神。
沧海忙将手臂缩回。
孔雀只是未动。望了他一眼,低头在他身上踅摸。
又一女子道:“唐公子,我方才可是出言告诫你了。”
沧海抬起头道:“那句?”
女子道:“哎呀,朝他飞过去了。”
众人猛笑。起哄。
沧海也跟着笑了起来。忽觉右臂扯动,低头见那孔雀又叼住衣袖望后望上拉扯,沧海想了一想,忽然笑道:“你是想拉我起来是么?”
孔雀未答,只抬眼看了看他,又再扯动。
沧海笑道:“那你方才咬我腕子,就是想帮我别摔在地上?”顿了顿,大笑道:“就凭你?”
众人也笑。
孔雀似是不悦,老猫似的又叫一声。
沧海又眯眸打量道:“唔,方才张开翅膀还大得挺唬人,现下缩起来,也不过就这么丁点。”竟不畏人言,笑嘻嘻伸手,如同逗弄孩童一般胡撸几把孔雀头顶。
“呀!”有女孩子叫出声来,“你看它竟跟唐公子这么好!摸它也不急,真让人羡慕!”
话音方一落,便见那孔雀攘起左翅,照沧海头脸便是一下。就与打人耳光毫无二致。
众人齐声惊呼。
沧海坐在地上,一时被打得懵了。因在人前出丑,脸色渐渐红了。
众人甚至依稀望见,他目中含泪。举世难寻的唐公子便在众人面前被只鸟照脸殴打了。难堪的不只是唐公子,余下众女面面相觑,不知该安慰,还是无声离去。有人的面色也红了,有人的眼里也漾满了泪水。有人甚至悔恨自己的出生,如若世上没有自己这个人,也便不会有谁目睹唐公子的尴尬。
众人只见唐公子激动得红着脸微微发抖,与孔雀默然对视半晌,猛然箍住鸟翅,两手连晃,盯紧它双眼颤声道:“你认得唐理,对不对?”
孔雀明显一愣。又被用力一晃。
沧海绝望道:“你至少一定见过唐理,对不对?是她叫你来报复我的?她说过,我若是走了定要我叩头认错方才罢休!”
第三百二十章放生心意味(二)
孔雀被皱起整张脸的人握住肩背,凶狠的与他对视。眼神中多了一种感情。
鄙视。
孔雀鄙视的望着他。
沧海蹙眉,郑重盯了它一会儿。低声道:“不是唐理叫你来的?”
眼神里是凶狠,鄙视,同不屑。
沧海探寻道:“你也不认得她?”茫然一会儿。道:“可是敢……别说当众了,就是敢打我脸的也只有她一个人啊。”
孔雀忽然叫了一声。
沧海颇有不耐道:“大白是猫不是人啊。”
孔雀冷眼哼了一声。
“哦,”沧海猛然一省,“你也不是人啊。”
围观众女已开始窃窃私语。
“唐公子这是怎么了?”
“是在自言自语?”
“还是在跟只鸟对话?”
“啊?那唐公子不讲鸟语,讲人话,鸟也听得懂?”
“……问题是,唐公子到底在说什么啊?”
有女孩子答道:“虽然我们听得懂,但又似懂非懂,莫不是唐公子当真说的是鸟语?”
“嗯……”于是众人忍不住点头附和。
孔雀冷眼。真不知你们的结论是怎么得出的,唐公子说鸟语?还未想完,便见沧海抬眼不悦望了众人一眼,又低头将鸟揽住肩背,悄声道:“你会不会说马语?”
孔雀斜眼觊他。
沧海离它稍远回视,倒是神色认真。忽然又道:“哎你可别再打我了啊,至少……别在这么多人面前——哎!你干什么?!”猛捉身畔竹杖,翻腕迅点,将圈内一女手腕搭挑开去。反将孔雀搂紧。
那女子哎呀一声,往后倒退,不意踩了人脚,那人又撞了人肘,接二连三,一时骚动。
孔雀亦未站住,踉跄一步瞪向沧海。
沧海望孔雀道:“看我干什么,”指方才杖点之女,“她要薅你尾巴。”
那女子伸出右手虎口,不甘道:“它都把我手扦了,揪它根翎子算什么!”
孔雀一听,立时朝那女子瞪来,移步便要上前。
“哎,”沧海忙将它搂住,“算了,不也没得逞么。”向那女子道:“还不快走?”又对众人道:“你们也都散了罢。”
众女见他仍与孔雀亲密,自是不甘离去,有人三步一回头,有人行几步便驻足不前,更有人连动都不动。
孔雀于是隐怒。抻颈伸爪,往近处几人行去,蓄意攻击。
沧海并不阻拦。只微笑看着。
众女于是惊叫一声,四散跑开。孔雀跟在众人后头,两爪频倒,伸颈便啄。
“哎喂!”沧海忙撑地起身,追赶孔雀道:“吓唬吓唬就行了,你还真要伤人么?”将孔雀按住后颈往身边拖了过来,笑嘻嘻道:“若是人也有你这般听话就好了。”
望四周无人,便又在地上坐下,略与孔雀平视笑道:“你从哪里来的?”仔细打量,果然绚丽非常,心内自是喜欢,探手轻抚背羽,叹了口气,惆怅道:“什么时候要走了呢?”
托起左腮,又道:“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落在这个地方呢?还是快些走罢。”
第三百二十章放生心意味(三)
孔雀侧首,却未望向沧海。长颈几番抻动,羽冠数度灵转,竟是如同耳旁之风,它自逍遥自在,哪管人间沧桑。
沧海又道:“我认得一匹会变色的马,平日里是黑的,出了汗就会变成棕红色,就是他们常说的汗血马。”叹了一声,“我也是在这里偶然遇见它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些好东西都会沦落至此,自古也是,都说好马好剑须配英雄,”顿了一顿,又坏笑补了一句:“还有美人,嘿嘿。”方接道:“但凡宝物出世,总要数度易主,极少能做对原配鸳鸯,白头到老。”
言罢,出了会儿神。复长叹接道:“马就算了,是被人强行掳来,你既是自由自在,何苦要趟这趟浑水,还引得浪起鱼翻,空惹一身烦扰。”说时目光凄凉,倒似自语。
抬起头来,见身前已无孔雀,直腰找寻,望见那鸟已渐行渐远,自顾踱去枯草丛里,低头用嘴乱咄那朵只有一根刺的玫瑰。
沧海冷下眼来。“算了,我又何苦多此一举,你想走,自会飞出去。”摸过竹杖爬起身来,“后会有期。”迈了一步,又回过头来,“劝你还是快走,如若方才那些人知会了她们管事,恐怕就会有人来将你当个新鲜物事抓起来了,到时,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言尽于此,保重。”
转身行了一段,但听身后细微“叭、叭”声响,颇似脚爪踏地,于是又回首。讶道:“你跟着我干嘛?”竟见鸟喙之中衔着那朵深红玫瑰,侧头相望,便似要赠。
沧海立时冷眼道:“丢掉它,远远的丢掉。”
孔雀目中似有笑意,将头一甩,口一张,果然将那玫瑰抛了出去,虽只几步远近,对只鸟雀来说,也已算远远的丢掉。
沧海更讶道:“你竟听得懂我说什么?”
孔雀冷眼。你以为我们方才到底是在干嘛?
“咦?当真奇了……”沧海又将孔雀仔细打量,道:“再给你次机会,看你是否真懂。我虽是有要事在身,但见你这般通灵,倒也真不忍心见你被人欺侮。”
转身又行。“若当真听懂,便站在那里别动。”行出三步,回过头来,那孔雀果真立在原地。沧海于是笑了。
并不伸手去指,只道:“去把那花叼回来。”
孔雀便依。
“……哈哈,好玩。”沧海蹲下身,接过玫瑰眼珠一转,将花朵在其喙前晃一晃,“嗅。”复又抛出,眯眼笑道:“捡回来。”
深红色的玫瑰花被丢在枯草尖上。
枯草,如同无望的前途一般荒芜。
深红,如同唯一的尖刺一般突兀。
刺目。且血腥。
孔雀无声平视沧海。就连羽冠,也动也不动。
沧海蹲在地上,无忧无虑,笑嘻嘻的。
孔雀抡起翅膀便是一个耳光。打得沧海笑容立刻不见。
沧海愣了一会儿。嘴巴颤颤扁了起来。咕哝道:“野鸟就是脾气大。”
于是翅影铺天盖地劈头盖脸招呼上来。
第三百二十章放生心意味(四)
公子爷被一只鸟蹦起来用两只翅膀照脸群殴了。
就是这么一种结果。
别无他想。
受伤这种事情沧海虽未少做,但之于温柔善良的孔雀,只是忍无可忍之下小惩大诫,若想伤他,必已收翅伸嘴。这一啄若中,必然又一个恐怖的血窟窿。
沧海抱着脑袋,偷出一只眼睛去望孔雀。见无异动,便略放两手,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样貌老实。
透顶。
语气诚恳。
又道:“来投奔我的?”却是问话。
孔雀居然点了个头。
沧海愣了一愣。忽然欣喜,“你以为我会凑热闹到那院子里去找你,谁知道我走了一半又要回去,所以你才从里面飞出来,到我面前来?”又见点头,立时亮了眼睛,“所以也不啄我?”眯眼方要傻笑,忽又沉下脸容,“可是你打我。”在只比自身渺小不是一星半点的孔雀面前,捋胳膊挽袖子,露出嶙峋的手腕,两手攥拳,恶狠狠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还手吗?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而是我太厉害了!你打我那么多下我没事,我若打你一下你就完蛋了!懂吗?”
孔雀白了他一眼。从新举起翅膀。
“慢着。”沧海冷静制止。“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去便是。”
立起身来,以竹杖点地缓行,道:“不管去哪里,我们首先都要出阁。出阁的意思是出去这个大院子的范围,而不是嫁人,你懂吗?”头也未回,将左手往空中一挥,笃定道:“你不懂。”
孔雀抑制着旺盛的情绪。低头闷走。
沧海又道:“你要去哪里?推荐你去方外楼啊,那简直是人间仙境,如若可以,我愿一辈子呆在里面,永不出世。”顿了一顿,“知不知道‘出世’什么意思?就是指和尚奉帝王之命去做一个寺院的方丈,不过我这里是化用,实际就是说不想出来做事的意思,当然也不是指出生啦,我不出生,怎么呆在方外楼里啊?你懂吗?唉,你不懂!”
孔雀缩起脖子,架起两翅,垂低脑袋越行越快。
沧海又道:“不过我怕你不认得路。唉……”沉吟一阵,“哎,你要不嫌弃的话,不如就近啊,永平山谷里面有个玉带山庄,也勉强算个世外桃源,只是我讨厌里面的蝴蝶,你呢?”扭头望望几乎撅得尾巴朝天的孔雀,接道:“那里面还有只不知道哪里捉来的雌孔雀,也不知道结婚没有,你若有兴趣,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孔雀脑袋几乎扎进地里行了一段,忽然抬起头来两眼发光,紧跑几步绕去沧海身畔,仰起头来一脸期待。
沧海笑道:“没骗你啊,真的有只雌孔雀。”抬眼一望,前方便是西北角一陌灰白砖墙,未落夕阳下,墙外远方的天空亮得耀眼。仿佛翻出这墙外,便是光芒普照的桃源仙境。便是自由。
白灰少许剥落的墙壁,便似这阁。
单身孔雀因伴侣而雀跃兴奋。
第三百二十章放生心意味(五)
沧海的心情便如放生。
有人觉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人得到也是好的,至少是种慰藉。想得到的那种东西,纵使你得不到,这世上,也总会有人得到,总该有人得到。
有人却不这样认为。自己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不叫他人染指。这是一种严重的病态妒嫉。甚至有人曾经得不到,如今称心了,却仍然要遏止他人“得到”的权力。就如同少数恶劣的婆媳关系一般。为媳被欺,为婆欺媳,恶性循环,生命不息,互欺不止。
沧海道:“鸟兄。”话一落声,裤子上就被孔雀扦了个洞。
沧海冷汗道:“你不喜欢我叫你……那个?”咳了一声,“随便。哎,你能飞多远?”见孔雀似又不悦,忙道:“这里虽然是整个院子守卫最薄弱的地方,但是人仍不少,只因从来没有人敢从这里翻墙出去,是以外头看守的人长年不甚警惕,你若出其不意从这里出去,那些人一时必然反应不及,但你若飞得不远,她们仍然会追上你,逮回来,可听懂了?”顿了一顿,“所以你一会儿出去头也不要回,就一直往前飞,最好飞到山庄里再停。”
言及于此,孔雀忽然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沧海冷眼道:“你舍不得我什么?你还没打够吗?”将脸颊皱了一皱,又道:“此一去我也不放心你,不过你只从深山林木之间一路飞去,见的人自然少之又少,你自己再机警些,绕着那些毒蛇猛兽走,到了庄里,报我的名,自会有人好生照顾你。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孔雀心内虽对那句“报我的名”甚是抓狂,但也依然踱去沧海衣畔,以头颈相抵。
沧海低首道:“你当真不会讲马语?”
“姑姑,就是这边。”
孔雀厉目未答,沧海忽然一警。仿佛又听那似有若无的女声再道一句:“姑姑,他们就是往那头走的,现在去追,或许还能赶上。”
每言一字,便清晰一分,那语声急促略颤,似是疾行之下道出。
语声一顿,沧海猛然色变,道了一声:“糟了!”三丈外枯草脚下,已见行出一角茜红裙摆。沧海忙伸手。
孙凝君带同几位管事随小馤快步转过草屏,便齐齐张大口眼刹住脚步。惊奇同难以置信,其后方是忍俊。
众人只见远远墙下,唐颖极匆忙瞥来一眼,浑身陡然一颤,惶惶弯腰,双虎口掐起地上斑斓长尾一物,彷如投掷一般高举过头,欠着脚儿的使力一掼,接着墙头儿就扔了出去。
墙外立时一声粗嘎惨叫,紧跟便是一片叱喝女声,渐嚷渐远。却良久不静。
沧海在墙下立直了身子,淡泊拄着青竹小杖,一派从容大度,眼望一干人等逶迤行来。毫不惊慌。
孙凝君同绛思绵、童冉微笑而视,李琳乐得将脸撇到一边,风可舒倒面有不甘。五人只不说话,唯有小馤愤指灰墙之外。
第三百二十章放生心意味(六)
叫了一句:“他居然把孔雀从墙上扔了出去!姑姑你也看见的!”
沧海见她虎口有伤,便把眉心一挑,道:“原来是你被啄破了手,又拿不到翎尾,是以才搬弄口舌,挑拨是非,我记得你该是‘菲园’里人,却不想丽华管事调教出你这等使女,如今情势急转,阁里人人自危,你却还有闲心为了鸟事奔波。”
这一段骂人不带脏字的文章,直说得小馤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不待众人开口,沧海淡然又道:“此番若非看在我唐颖的面上,几位管事岂会因你只字片语便辛苦劳动,为了一只鸟雀放下正事,大动干戈。”
小馤眉头一皱,倒是愣了一愣,问道:“什么正事?”
“哦?”沧海微微笑了,“你还不知?丽华管事也没什么特别么?”目光深邃,流转不歇。
小馤更是疑惑,张口要讲,孙凝君已道:“小馤,唐公子毕竟惦记着那孔雀走了没有,你去叫她们住手,不用追了。”
小馤只好答应,将身一拧,便跃出围墙,一时回来道:“回姑姑,她们已叫那鸟儿走脱了,并没逮住。”
于是孙凝君道:“罢了,唐公子怨她非要撮弄那只孔雀么,如今你已将它送走,没人能再难为它了,你也莫要再难为小馤。”
沧海微微笑道:“我不难为她,叫她下去就是了。”
小馤于是行礼退下。
李琳等人也便回园。童冉行时,尚回过头来,向沧海意味深长一笑。风可舒拉着绛思绵道:“真没劲,我还没有玩一下就叫他扔出去了。”将小嘴撅了一撅。
待众人行远,孙凝君方叹了口气,道:“唐公子已听说了?东厂同了官府已在商议,如何围剿‘黛春阁’,不日也将出兵。朝廷还送了加急文书给在附近公干的东厂卯颗管事戚岁晚,叫他协助剿灭。另外,此地原有……”却顿住了口,拿眼去瞧沧海。
沧海浅笑道:“东厂黄档头?前两日在阁里扫地的那个?你该知道,我与他是旧识,就是在阁里,也曾几次同他谈天说话。”
“是,”孙凝君只好道,“只不知你是否知道,他也是‘醉风’在东厂里的卧底之一。”
沧海不由笑道:“之一?”
孙凝君正色道:“陈公子不会天真的以为‘醉风’在同一个组织里的线人就只有一个?”
“不会。”沧海笑。“只想问孙长老知不知道其他的卧底?”
孙凝君摇一摇头,满面忧色。“唐公子,如今……该如何是好呢?”
沧海浅笑半晌,方指墙外低声道:“此外当真有耳。”
孙凝君叹息点一点头。“有劳唐公子,到舍下一叙。”
沧海随同迈步,道:“也该找你了,却只提前。还是你找的我。”
孙凝君道:“唐公子还有旁人要找?”缓缓的伸出柔胰,轻将他左臂托住,不见愠色,便靠近搀扶。
沧海道:“孙长老想问的是‘我还没有找完’?”
第三百二十一章冤冤相报了(一)
缓步慢踱,没有人着急。也没有人有意。也没什么心思。就如午后一盏苦茶,相对坐到黄昏。途经原路,孔雀与送花的女孩都像一场梦境。阳光也变幻了。更深沉,亦更浓重。
沧海低头去看左手包扎的手绢儿,还未进眼,便先望见道旁扔着的深红玫瑰。
可以跟猫和兔子,还有孔雀玩这么久,居然一朵花也可以。
无法不佩服自己。
思绪已游离许久,都已忘怀一切未解之事,孙凝君忽然轻轻接口,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唐公子,只是我怕唐公子有些事不想让我知道,我若问了,岂不两厢尴尬。”
这阁里,稍微大朵一点的花连同花苞同枝干都被一齐烤干,那么这朵带刺的玫瑰大冬天里是怎么得来的?
沧海垂目转了转眼珠。却道:“那日……蓝宝死前,还说过什么?”
孙凝君并未意外。也没有抬眼。
“那日你那朋友来看你,故意弄得鹣鲽情深似的,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蓝宝乍见之下甚是气恼。”
“那你呢?”沧海忽然截口。又淡淡道:“那日你说不管我什么样,你都会喜欢我,可曾变了?”
孙凝君慢慢抬眼,望他。两人慢踱未停,孙凝君半晌方叹道:“事已至此,明日不知如何,你还有心情问我这些,我自然是不会变心的了。”
沧海默然未语。只见她绯杏主腰上压着一圈红宝石小金璎珞,映着柔腻的颈肤,下坠金片耀目闪动。
沧海叹道:“情之一字,最是累人。”
孙凝君不觉苦笑,柔声道:“还要听吗?”
沧海静静点一点头。
于是思绪便如双桨,将记忆这叶扁舟倒划回去。
认识唐颖以后,我觉得我就是个人渣,甚至连人渣都不如。从前,我觉得我活得又潇洒又快活,人世间的繁文缛节全都与我无干,我的原则可以一日一变,杀人嫖娼,无恶不作,以此为乐。自从遇见那个时时都力求循规蹈矩,偶尔淘淘小气的唐颖,我整个人生都变了。原来从前我是人生无望,才会活在当下,但分有些良心和责任,绝不会放纵自己,任性而为,有今儿没明儿。直到我学着用唐颖的思维去活着,虽然只有几天,我却觉得,循规蹈矩,敬天信神的日子才是正常人过的,才真是心安理得,潇洒快活的。
孙凝君也不知自己如何记得这字字句句,或许这其实也是她的心声。沧海的眼前,却只浮现蓝宝羞愧带泪的脸容。
沧海叹了一声,低低道:“这也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孙凝君点一点头,又似辩解一般,轻声接道:“只是有时候心里虽这样想,却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不是借口。”沧海道,“就算人间律法管不得你,也不是说你所作所为便是无罪,便无需偿还。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蓝宝临终有此一忏,想必死也该无怨了。”
孙凝君一时做不得言语。
好容易她们都好了,我发烧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冤冤相报了(二)
就此并行半晌,沧海目视前方,并未望一眼她绸衣绫裙,却忽然轻声道:“冷吗?”
孙凝君猛然心潮澎湃,又苦涩难禁,两种涓涓细流而又源源不断的感情终于汇得四肢百骸都微微战栗。就仿佛火烧一般的心,包裹它的**却忽然真的觉出寒风凛冽。直如煎熬。
孙凝君低头默不作声,只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遂不言语。绯色的晚霞,拖长了背影。
一路相扶至女园,喜鹊鹦鹉等人接了出来,却人人噤声,个个蹈矩,不敢丝毫喧哗吵闹。就连冬季也日日打理的花园,亦空寂落寞了。孙凝君遣了手下,独同沧海入内。
沧海见是一间书房,一水儿红褐色的家具,看着倒也齐整。心道此人这个做法,倒算是恭谨待客之道,若是寻常卧房,可是辱没了我对她这份交情。又见四处挂着桃粉的秀帐,面前书案笔墨,更未及细观,便听身后闭门之声,屋内一时微暗。回过头来,孙凝君已低头扑入自己怀内。
自方才相见一时起,便由衷爱慕,乃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一种,反更显难得。彷如愿俯首称臣,追随一生。那是如同那只孔雀般生活,又远比雀翎辉煌璀璨的一幕。尤是紧绷过后,那一刻忘我的轻松。于是觉得要有更加深刻的感情顺理成章的酝酿发酵,到头来句句的坦诚不欺,令己心内唯有感激。旁无别物。
也容不得别物。
沧海略略一惊,低头看她只静静倚靠,并未哭泣。便立在那雕花门扇透出的丝缕光线下,不愿惊动这一刻寂然,只低低道:“你脸上的胭脂,别弄脏我大衣了,白的,洗不掉。”
寂然也就仅只那么一刻,孙凝君又偎了会儿,便低笑出声。抬眼道:“那便脱了罢。”伸手就去解衣,眼内明明含着笑意,半途时却已涩黯,又突的发亮,那般坚定不移。
“我自己来就好。”沧海顺从她款下大衣,回头去寻屏架,孙凝君已夺过斗篷扔在书桌上,拉着他入内。
沧海急道:“哎,那桌子上有墨!”扭头要取,已被半推半拽拉进里屋屏风之后。
屏风后面竟有一张整洁的贵妃榻。
孙凝君道:“那墨盒盖着盖子,笔是干的,你就少操些心罢。”言罢,已将沧海仰面压在榻上。回手去解裙带。
“哎你干什么?”沧海半起身握住她手,正色道:“你若是这么着,可是当真折辱了我了。”那一下跌得略重,眼花轻喘。
孙凝君还要动手,却被他死死攥住,低头望着那青筋隐现的手背,出神了半晌,僵持了半晌。
待得神思清明了,沧海望这小隔间倒是布置得闲适,身下软榻一时也觉舒服,又见孙凝君半晌不动,便放开了手,道:“可不许瞎想了啊。嗳哟不行,我得歇会儿。”从又仰躺榻上,果真舒服得眯起眼睛,叹了一声。
梳妆镜反映的光斑照在沧海右颌骨上面。
第三百二十一章冤冤相报了(三)
温热的。
孙凝君抬起眼来,望着那块白得刺人眼目的皮肉。
呆呆望了一会儿,便俯卧下去,臻首枕在沧海肩头,遮挡了光斑。面颊相贴,正是方才光斑之处。
仍是温热的。
“这衣裳是阁里的,”孙凝君道,竟是不合常理的异常平静,“脏了就脏了罢。”
沧海轻轻笑了一笑。两人沉默着各自出神,屏风就像一面屏风分隔出了大屋中的小间,将所有尘世喧嚣同恩怨矛盾都隔绝在外,独独撑出这么一小片静谧的天地。
“其实我明白。”沧海半闭着眼睛,忽然呓语般开口,声调极轻极低,字句咬得不甚清晰,也不必清晰。“就算财物权力再多再大,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若是感激,若想报恩,自然还得是一躯清白之身,虽然那之前是父母生的,之后也总要化归尘土,但是此刻,他却还是自己的,也只有这个,才唯独是自己的,仿佛才能显出诚意。可是不行。”轻轻摇了摇头,轻轻的又道了一遍:“不可以。”
半晌方又呢哝接道:“那要真是给了,对的,也变成了错的,好的,也变成了坏的,正的,也变成了邪的,还连累了对方,连足也在世间立不得,还谈什么报恩。你说,你这是报恩呢,还是报怨呢?”
“你走。今晚天一黑就走。”
“……啊?”
沧海稍侧首去看她。为那紧接话尾的不着边际的话,迷茫眨了眨眼睛。回想方才言语,口中说得虽软糯,心中却明镜一般,记得清清楚楚,倒不似出门前众人跪倒一片表忠心的时候只记得个轮廓,懵了一会儿,喃喃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孙凝君仍然枕在他肩头,闭了眼平静道:“你没说错。我在看见你把孔雀丢出去的时候就这么想了,只是想归想了,却终有不甘,到底没有说出来,若不是你方才那番话,恨不能临死了都要替人着想,对的永远是别人,错的永远是自己,功都是别人的,过就是自己的,若不是对着你这天下一等一的傻人,我也说不出叫你走的话。今晚,仍是方才你丢孔雀的那道墙,我撤走守卫,你从那里翻出去,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沧海仰望房梁沉默着。无声无息,平静安然。
过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