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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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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时海还往下做了一个类似马步的下蹲动作才反应过来,“错了?”

真是个认真的孩子啊,太投入了。齐站主又笑了笑,才道:“刀都插反了。”

“唔?”时海低头看了看下弯的刀鞘,眨了眨眼睛,“不是刀刃冲下的么?”

齐站主笑道:“不是。东瀛人佩这种刀一般都是刀刃向上的,拔刀的时候用反手或者反转刀鞘再顺手拔刀。所以么,东瀛人的刀做成这种弧度,就是为了拔刀方便啊。”

时海挠了挠头,别扭的接受了。“站主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齐站主将烟袋别进腰里,笑道:“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东瀛人,其中一个还是正经的武士,学来的呗。”站起身,“来,再教你几个招式。之后,你最好见红姑一面。”

时海很不甘心的答应了,非常虚心学得了假装倭寇的技巧,便一千个不愿意的找到红姑。

红姑心有余悸,乍一见他吓得差点尖叫出来,结果被不明显的嘲笑了。时海握着刀笑嘻嘻道:“怎么样?像吧?”

红姑不明显的撅着嘴,摇头。

“不像?”时海瞪了瞪眼睛,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道:“你说哪里不像?”

红姑忽然笑了起来。

时海愣了愣,“……你笑什么?很可笑么?哪里可笑了?”自信阳光的大男孩忽然犹豫。用女人来证明自己,却被女人的态度击败。

红姑肃穆了脸容,认真道:“从头发来说就不像。”

时海忽然忆起打架时的东瀛人,马上护住头发,“……我不想被剃成那样……”

红姑忍不住又笑了一笑。世上的感情,岂非大都开始于一个笑容。而当时海看见挽着裤脚在春田里耕种的红姑粗粗壮壮的小腿时,几乎立刻就爱上了她。

红姑帮他散了头发重新束好,拿镜子来给他照。时海看着那类似儿童冲天辫的发型时,难为情的红了脸。“……真难看啊……”

于是红姑笑了第三次。于是他们的缘分也在这一刻结下。

“哎,教你一句东瀛话吧。”红姑道。

“……什么?”

“‘ばか野郎’。”

“什么?八嘎……丫……”

“‘ろう’。”

“……路?”

“……差不多。”红姑道,“不过还有些差距。”

时海问道:“这句什么意思?”

红姑摇摇头,“不知道。”见他茫然的望着自己,又道:“只是在东瀛人那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幸运一吊钱(一)

“每次小胡子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说,有时候还会打人。ANKAN我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教给你去假装倭寇再适合不过了。”

时海愣了愣,笑了。一笑就是半天。

红姑又道:“你这刀是哪来的?”

时海道:“从小胡子手下矮子那儿拿来的,还有这衣服,你看我穿着是不是短一截?”

时海他们将要出发的时候,红姑站在消息站门口送他。大伯回了好几次头,没有看见齐姑娘的身影。

地下海市。

其实是海货黑市。而且还有黑擂和赌场。黑擂手下得很黑,赌场票玩得很大。定海和会稽,还有附近地区,出来混的没有人不知道地下海市。

地下海市的白天就和一般海市一模一样,买卖水产,讨价还价,说急了就打,打完了就算,很少出人命。大多数居民不知道这个黑市的存在,还以为他们生活的地方是太平盛世。他们知道黑社会的存在,但不信就在他们身边。

今天的地下海市有些萧条。各个摊位的摊主都百无聊赖,臭鱼烂虾也懒得收拾,海市中飘浮着令人反感的气味。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无可奈何,却又状似悠闲。因为他们知道,这世上最少还有一个人要比他们还烦恼百倍。

这个人就是海市的老板。海老板正一个人坐在阁楼上,把两只脚丫子搭在桌角,几乎躺进椅子里拿着他的一吊钱默默发愁。每次遇到好事或者麻烦,他都会对着他那一吊钱端详,几乎每次都会冷静,并想出解决办法。

钱,就是他的手眼,就是他的耳朵和四肢,就是他的脑子。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钱。现在他又遇到了麻烦。前天他不在的时候,地下海市被一群东瀛人打劫了。

东瀛人抢走了很多很多令他心疼的都可以变成钱的东西。却没有杀一个人。他甚至有些遗憾,如果少了一个摊主,他岂不是能剩下很多钱?转念又一想,如果少了一个摊主,不是会损失更多源源不断的、摊主为自己挣的钱么?

这才是一个聪明的生意人。海老板像往常一样夸奖完自己之后,又闷闷不乐了。不管怎样,我要守住这个地下海市。我至少不想像大胖子孙烟云一样,人间蒸发。

想起神策的手段,海老板就不禁打了个寒战。可是要怎么做呢?

正是心慌的时候,就听阁楼下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有人杀猪般喊道:“不好啦倭寇又来啦”

海老板一激灵,“噌”就从椅子里翻起来,推开窗子,直接从二楼跳下。手里攥着他的一吊钱。

落地之先,海老板早已看清了形势,所谓擒贼先擒王,就是那个拔了刀站在中间不动的家伙了“八嘎八嘎八嘎八嘎”化装成小倭寇的时海与同僚们在海市里面砸得不亦乐乎,很快,地下海市的保全人员出动了。于是,时海他们的目标换做“醉风”的打手,不留情面。

第一百二十八章幸运一吊钱(二)

每打中一下,就要喊一句红姑教的台词,忽然觉得很是过瘾。

又忽然想到,做坏人是很过瘾,可是,难道我要为了去做一个坏人而不约束自己的行为随心所欲吗?答案当然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宁愿自己吃点小亏,也不可以占人便宜这不是方外楼的教诲么?这不是几千年来中国的普世价值么?这不是中国富强的最宝贵财产么?

于是时海更加痛恨“醉风”手下。同是中国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在外敌入侵的时候不是应该保卫领土么?他们还在干什么?

痛打完“醉风”手下,开始抢夺海市货品。

海老板从落地那一刻起,便目不转睛凝视对手:持刀而立的齐站主。海老板从二楼下落看清形势之前,已向齐站主对面一丈之处站去。不是刚好,而是海老板了得。功夫了得,智谋了得。

但是如此了得的海老板,站在对手面前已超过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动也没有动。海老板的眼力也很了得。他看出那是因为对面这个连眼也不向自己措一点的中年男人更加了得。

那男人看似只是以拔出刀来将要放松的姿势僵持未动,也就是海老板从二楼推窗跳下却还没有落到他面前以前的姿势,可是他便知道有个对手已向他靠近,他便以当时这个姿势应战,且这并非一个容易的姿势。

他的双腋空开,因为他的两臂正因拔刀而架起,然而他就以这样一个将力气都用在维持举起的胳膊的姿势一动不动一炷香的时候。他不能动,因为他一动就会有破绽,就会给敌人可乘之机。就连措动眼珠都不可以。

但是一炷香的时候过去,他没有丝毫破绽,更没有丝毫疲态。

于是海老板只能等待。破绽岂非更多出现于运动之中,如果那男人不动,岂非就可以立于不败?

海老板握着钱的时候,运气通常不坏。这次也是一样。

每个人抢了自己能提动的极限之后,发出了呼啸。这是撤退的讯号,同来同退,同甘共苦,是每个方外楼人心中的底线。

齐站主要退走了。他便不得不动。他一动,海老板就自信能看出破绽,将他打倒。首领一倒,海老板便可以要挟他的同党。

海老板微笑了。背于身后的手,捻了捻他的幸运一吊钱。

齐站主知道这一仗在所难免。不过就算他没有用正眼看过海老板一眼,也完全可以从他的气息中判断他的实力。这个人,哼,小碟菜。

庄稼大男孩他们手中提着,臂上挽着,肩上吊着,背上背着,脖子上挂着,腰里头缠着,能掠夺的一切,站在地下海市牌楼底下,望着齐站主的背影。他们都知道,海老板不好对付。但是他们也都知道,海老板一定只是齐站主的小碟菜。

但是他们又都兴奋。平时就很少看到齐站主出手,而齐站主假装东瀛人的战斗,就更加难能可贵。

第一百二十八章幸运一吊钱(三)

齐站主要出手了。

海老板的微笑渐渐敛去。却出现在齐站主脸上。

海老板没有动。他在等对手先动。说实话,他知道这男人不简单,但是他以他泱泱大国子民的身份,轻视这个小旮旯的鬼子。

齐站主动了。

但是海老板并未发现他的一处破绽,反而越看越是不解。

将要刀兵相接的时刻,任何人亮兵器还嫌慢,齐站主却慢慢的,将他拔出来的弯弯窄窄的刀一寸一寸插回腰间的刀鞘中去。

扭头便走。

向着时海他们。一大步接着一大步。时海等人诧异诧异之前茫然。诧异之后懵懂。全都瞪着眼珠子怔怔瞧着。

海老板惊愣。他、竟然走了?不打么?瞧不起我?还是怕了?对呀,他难道不怕我在他身后偷袭他吗?

“醉风”手下慢慢捂着痛处从各处爬起,低声呻吟着愣观这一变数。海老板从幸运一吊钱上取下一枚铜板,二指使力甩出,直打敌人右肩以探虚实。

齐站主并未回头,微侧身立窄刀,铜板弹开,一步未停。才传来“叮”的一响。

最后响起,那是铜板被弹走的声音。

海老板愣了愣,抡起一吊钱冲了上去。

幸运一吊钱就是他的武器。他的武器从未出卖过他,他信任它胜过于信任自己。平时他没主意了都要去问他的战友。战友有时比朋友还要亲密无间。

海老板这一抡用的本是巧劲,命中再加力,变招有余劲,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一招。

败在这一招下的名人不少。

“一盏灯”乌有亮,“夜光大盗”叶光明,“旗不倒”齐坚挺,都是海老板的手下败将。

这一招,就叫做“被钱砸死”。

就算不是被海老板,死在这一招下的孤魂野鬼岂非更多于恒河沙数?海老板冷笑了笑,他的这一招就要命中敌人百汇。

就当他跳起在齐站主身后,齐站主左手拇指稍推刀锷,他双足离地二尺之时,齐站主猛然回身,突然拔刀刀身与内鞘发出巨大摩擦声,又一声闷响没入。

“那一招,便是东瀛人的拔刀术了。”齐站主抽着烟袋,笑了一笑。

鲜血飞溅。

“拔刀术是利用拔刀时的弧度和与刀鞘的摩擦,”

打刀横削海老板膝下。齐站主团身。一吊钱无力再下,攻击失败。

“制造出瞬间的爆发力,力度和速度会大于凭空直接挥刀。”

齐站主半弯腰,挥刀横斩,振落刃上积血,如振落伞上积水。

“第一招砍中敌人,一招致命,所以。战斗前要先收刀。战后血振。”

海老板从半空坠下,双膝跪地,骨骼喀响,血花爆开。宛如两朵血花。摘去一枚的一吊钱,九百九十九个铜板,四散崩落。叮叮当当,满地滚走。

没有一个手下敢动。

齐站主残心纳刀。以腰为境,稳静沉缓,确入锷元。

“东瀛的功夫比起咱们中国呢?”时海代听得入迷的众人相问。

齐站主磕了磕烟锅,笑道:“不如。”

第一百二十八章幸运一吊钱(四)

齐站主望望跪送的海老板,慢慢转身,带头行出地下海市。依然无有一丝破绽。

直到齐站主血振纳刀,离去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渐渐省起,前去搀扶海老板。那一刀太快,太利,根本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一道惨白闪光,之后海老板就跪在地上,他的膝盖底下,溅出两朵大血花。

青石板上横向几滴殷红,乃是齐站主血振之处,与两朵血花比邻而望,这三滩触目惊心,直到自然风化消褪之前,没有人敢靠近,没有人不绕行。就算血振时的破风声,都令他们在刮大风的光天化日里恐惧了很久。

“很厉害是不是?”齐站主又笑了一笑,后窗的橘色阳光打在他的鬓角,“教我这招的东瀛朋友都说我学得似模似样,还说我上辈子说不准就是东瀛的人呢。”

以时海为首的年轻人们皆不屑将嘴一拱。

齐站主更笑,道:“英雄不问出处。反之,亦然。武学存乎人心,万法归宗,巅峰便是‘道法’。”

“什么?”左侍者拍桌而起,怒道:“东瀛鬼子破了‘地下海市’?”

“……是。”报信者战战兢兢应声。

“查到藏身处了么?”左侍者的语音也并非稳定。惨白的光线从大厅顶棚正中的大洞里面透下,照着戴篷帽的黑斗篷。帽檐微动。

报信者正站在很多像陕西巡抚吴为善一样的败类都曾经站立过的大洞底下,恭身说道:“定海东海滩废渔村。”

“定海东?”左侍者沉吟半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小胡子加藤的地盘,应该已经发展到四十几人了吧?”

左侍者的语速越说越慢,越慢越有兴师问罪的怒气。报信者不得不斟酌了很久,却不得不回答那唯一的答案。“……是。”

大洞的惨白追光将他的黑斗篷照得像湿了一样,也比黑石垒成九层高阶上的左侍者的斗篷亮得多。

左侍者反而像思考什么一样缓缓坐在神策常坐的那张九层阶上的黑水晶石案后。坐着阴沉木的太师椅,腰后便是黑色的兽皮靠垫。

左侍者猛拍石案。向下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加藤应该和‘醉风’签订过契约,井河两不相犯,是也不是?”

“……是。”报信者今天好像只能回答这个字。而且他觉得,左侍者的眼睛一定早就眯了起来。虽然他从未见过。

报信者还在等待左侍者的愤怒,然而左侍者只是很快便冷冷道:“还有呢?”

报信者的双腿开始颤抖,纵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首的东瀛人还……只用了一招,就废了海老板的两条腿子。”顿了顿,又道:“啊,最重要的是,他破了海老板的‘幸运一吊钱’,而海老板,因为经受不了打击,所以……疯了。”

这次沉默了很久。

左侍者再次冷冷开口时,却问:“你说……用了几招?”

报信者愣了愣,才道:“……一招。”

第一百二十八章幸运一吊钱(五)

左侍者仿佛呼了口气,道:“会使么?”

报信者又愣了愣,点点头,又赶紧摇头,“在场的人虽然都亲眼目睹,可是没有人看清他的刀法,只是战斗时他反而先将刀归鞘,使那一招时才飞快的拔刀,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海老板就废了。ANKAN”

神策默默听完左侍者对于“地下海市”的报告。脑后洞开的窗照射在他的黑篷帽上面,如同立在大洞底下报信者的衣衫,仿佛密雨打湿了斗篷,溅起一圈描摹般水光轮廓。

神策坐在普通的木案子后面,大袖子遮着太师椅的扶手,看似随意的姿态,却给左侍者身心带来不少压力。左侍者知道,因为站在这里的是自己,所以神策并未像那次威吓黄辉虎一样使出几乎全部的功力。然而自己早已有些喘不过气了。

神策左手食指淡淡的伸出来,指了指桌上的戒尺,“使一遍我看。”

左侍者眉心稍稍皱起,望了望木尺,没有动。

“怎么?”神策缓缓说着,两袖离开扶手,惬意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金盒,拈出一小块陶土,在指尖揉搓。“不会使,是不是?”

左侍者摇了摇头,向上拱手,道:“属下大胆,以属下的功力同听来的招式,恐怕不能用一把木尺发挥这一招的威力。”

神策单手揉捏着陶土,依然垂首,缓缓道:“依你呢?”

左侍者双膝跪倒,匍匐道:“属下斗胆。”慢慢掀起黑色斗篷,从贴腰处取出一柄弯弯窄窄的打刀。低首奉上。

神策似乎向他看了看,忽然轻轻笑了,拖长声音低声道:“行。”

“属下得罪。”左侍者规矩起身,又行了个礼,才将两脚分开站立,两手在腹侧握刀,凝伫半晌。突然“嚓”的一声猛力拔刀,只见一道白光向桌腿隐没。左侍者依然维持挥刀的动作,仿佛他的心仍在招中。

又过半晌,左侍者将手中刀慢慢归入鞘中。回过头来,桌案完好。

左侍者似乎立刻就红了脸。

神策依然低着头,姿势没变,仍醉心于他手心里的陶土。

左侍者再次跪地,颤声道:“……属下……献丑。”

神策紧跟的笑声,更令左侍者背脊发汗。

神策开始两手一起,为陶土造型。却同时缓缓道:“你说,那招你是听来的?”心情似乎不错。

“……是。”

“练了多久?”

“……半月。”

神策又笑了。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使错了。那一招应该再蹲低一点,腰再前倾一点。”

于是左侍者甚为诧异,只得道:“属下献丑。不过……主子好像一早就知道这招?”

神策沉默一会儿,才道:“知道。你方才向我报告时就大概知道了,不过只是知道那东瀛人使的是‘拔刀术’,最初的用意便就如同‘偷袭’一样,让敌人防不胜防,后来才慢慢演变成一种单一流派。”神策又笑了笑,“这分明是东瀛‘爱洲阴流’。”

第一百二十八章幸运一吊钱(六)

“没想到你竟会将听来的招式在半月内学得有模有样。至少能让我看出来。”

左侍者又跪了会儿,对神策的话左思右想了很久,确定没有歧义,才真正松了口气。

神策道:“你起来。”

左侍者躬身侍立,小心翼翼问道:“主子,到底何谓‘爱洲阴流’?”

神策道:“‘阴流’本是东瀛剑术家‘爱洲移香斋’所创的剑术流派,相传他参笼二十一日,睹蜘蛛之变幻而得悟剑之极意。你方才所使招数便是混合两家流派而成的。”

“主子果然博学多才,见识超凡,属下衷心佩服。”左侍者像所有衷心的下属一样,紧跟一句奉承。

神策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依然维持方才的笑意,但当然不是因为左侍者的奉承。神策略一思索,颇有兴味缓缓道:“这么说,那个管事的好厉害啊。”

左侍者一愣,“……主‘海老板’?”

神策缓缓续道:“有没有听过《庄子杂篇徐无鬼》里那个故事?郢人的鼻尖上有一块像苍蝇翅膀一样的白灰,他叫匠石来替他削掉,于是匠石便挥斧子将郢人鼻尖上的白灰一斧削了下去,郢人的鼻子一点也没有受伤,且他站在那里面不改色。”

“宋元君听说后,就叫匠石前来表演,匠石却说,‘我以前是可以那样做的,可是现在,能站在那里叫我劈的人已经死了’。”

神策顿了顿,问左侍者道:“你知道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吗?”

主子您是什么意思呢?左侍者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只得小心翼翼回答道:“庄子在文中讲这个故事,是因为他的辩友惠子去世了,他便用这个故事说明他的互相信任的朋友不在了,他也就无法和其他的人说话交往了。所以,属下认为,这个故事就是说‘相互信任’的意思。”

神策忽然哧的一声笑出来,仰首笑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你怎么能肯定是匠石的功夫好,一斧子削下郢人鼻上的白灰?”左侍者愣忡中,微笑接道:“不能是匠石每次都随便砍,而那个郢人便会自己将鼻子放在刚好能削掉白灰、又伤不到自己的地方么?”说罢哈哈大笑。

……是说其实是东瀛人随便砍了一刀,然后海老板自己把自己的腿迎上去让他砍碎了自己的膝盖骨弄残废了自己,所以才说海老板——“厉害”?

左侍者整个后脑勺开始不停发麻渗汗。

然而神策的语声忽然冰冷,淡淡道:“所以说,我危机四伏百忙之中还非要拨冗出来见你,就是要我对庄子的故事有新的领悟?”

“……属下不敢。”左侍者在突如其来无形罡气的压迫下,干脆双膝下跪,额头点地。“属下请示主上……”

扼人咽喉的良久沉默。神策悠然捻动手中陶土,仿佛享受过程。陶艺的过程,同虐人的过程。

良久。

神策忽然收起霸道内息所造罡气。

第一百二十九章左侍者之劫(一)

神策收起罡气,没有马上开口。直到他将手中陶土又摆弄半晌,才心情愉快道:“你过来。”

左侍者汗也不敢擦,更不敢表现出畏惧神态,慢慢爬起,慢慢依言走近。

“再过来点。”神策道,“站到桌子前面。”

左侍者越是靠近,越不敢抬眼。但是颇暗的房间中,左侍者垂目刚好就近才望见桌案底下,神策黑斗篷下只露出一只靴子。

神策道:“你把两手贴在桌案底下。”

左侍者这样做的时候,便在彼处摸到神策另一只靴子。

“贴好了吗?”神策竟然友好问道。

“是的。”左侍者答毕,案底的靴子忽然离开,和另一只一样落在地上。顿时,整张桌台同上面文房书籍猛然重重落在左侍者双手。

“梆、梆,噹、噹”几声,四条桌腿齐根跌倒在地。

原来方才我那一刀确实砍断了桌腿,而桌案依然完好的原因竟是在白光一闪之时,神策伸出一只脚托住了桌案,竟还能使四条断裂的桌腿同时保持平衡不致倒塌。左侍者猛然出了一身热汗。桌台的重量几乎使他支持不住。

神策悠然离开座椅,立于左侍者身旁,伸出掌心托着一只陶土捏就指节大小的鸭子,轻快问道:“觉得怎么样?”

“……很、很好。”左侍者答道。

“是么?”神策又疑惑将小鸭端详,最后道:“你给我站在这里托着桌子三个时辰不准动,”忽然拉下左侍者的篷帽,对着他的后脑勺道:“很热是不是?这样你会凉快一点。”将陶土小鸭放在左侍者头顶,“鸭子不许掉下来,不然也让你尝尝刚才那招的滋味,”冷声一哼,道:“不过是我使出来的。”

左侍者连脖子也不敢转动一下,吸了口气,答道:“……是。”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吗?”神策掏出怀里装陶土的小金盒放入左侍者衣襟内,道:“我叫你给我拿粘土,你拿的什么?!”

神策盛怒拂袖而去。

“给我传话,今后‘醉风’跟东瀛人势不两立!”

窗外的大太阳照得左侍者睁不开眼,滑溜头发上的光滑鸭子,好像又往跌落的角度前进了一步。

小壳终于端着烛台踏入黑漆漆的卧房。窗下的大篓子里面传出“咕噜噜噜”一串五脏庙和鸣。

小壳嘴角忍不住不翘,踢了踢草筐,高高在上问的语气道:“喂,你烂了没有?”

一只肥兔子站在筐里的肩膀上,扒着筐沿往外张望。似乎还激动得跳了跳。

过了一会儿,筐里才轻轻叹息,淡淡道:“很遗憾,还没有。”

小壳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放了一些下来。将房内的蜡烛点上,依然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一声。“喂,我刚才又和薛大哥去洗澡了。”

没有反应。

小壳坐在大篓子后面的春凳上,又伸脚踢了踢,道:“刚才为什么不出去吃饭?”

草筐立刻答道:“没有人叫我。”

“那你不会自己出去看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左侍者之劫(二)

小壳生气了,“也可以叫人送进来给你啊!”

草筐道:“我有叫啊,可是他们都出去吃饭了。”

小壳提了几次怒气,最后却是一叹。“谁叫你讨人嫌的?”之后又道:“你有没有听说,厨房里面又丢了一瓶黄酒、一瓶酱油、一瓶盐、一罐糖、两个盘子、一口锅、一把铲和一串辣椒?”

草筐道:“没有。”

小壳道:“那你总应该知道容成大哥去哪里了吧?”

草筐道:“不知道。”

小壳瞪起眼睛,“听说下午他就不见了,你都不知道他去哪?哎你难道也不担心吗?”

草筐摇了摇头。

小壳将怒火平息再平息,之后道:“宫三请你过去。”

沉默一会儿。

草筐道:“我就知道。不然你是不会进来看我的。”说罢,叹了一声,打算从大篓子里爬出来了。刚一动,筐倒了。

就倒在小壳脚前。

沧海抬头看了看。

小壳挑着眉梢,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他只好名副其实的从小壳脚前爬了起来。不知是否腹空的缘故,站在地上踉跄。撑住桌子,将长发往肩后一抛。

小壳几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前忽然变成一只肥兔子。

沧海郑重道:“喂它东西吃,不要把它当东西吃,不然把你当东西吃。”侯小壳接过,便道:“我走了。”白色大袖子轻轻从小壳眼前拂过。

小壳茫然许久,终赋一叹:“多帅的孩子啊,”脸一沉,“可惜脑子有病。”

宫三隐在那六角建筑之侧,眼看一抹白色背影清癯而去。明月照在碧叶间宫三的侧面,前额平滑,眉骨轻耸,微翘的上唇竟也俊得令人心痒难搔。

沧海信步来至宫三院外,但见院门虚掩,杳无人烟,远瞧屋内灯烛通亮,便不扬声,自己推门行入。

屋前石阶迎下笑嘻嘻的小圆脸少年,殷勤请奉。沧海见偏厅小桌之上摆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炒田螺,不禁大愕,止步于槛外。

识春邀功道:“白公子,那天我们少爷看见水田里有田螺,第二天便叫我偷偷的下去摸了好些上来,说要请你吃呢。又偷偷放在盆里用清水养了几天,漱清了污物,方才还是亲自下厨为白公子做的呢!啊,我还从来不知道我们少爷会烧菜啊!”

沧海浅浅一笑,道:“看样子他是想陪我一起吃的,可是他到哪里去了?”

识春被他一笑又脸红了,不好意思道:“少爷看你老不来,出去找你去了,不如白公子先坐。”上前替沧海搬开春凳,请他坐了,又执壶倒酒。“白公子,您尝尝,这是少爷珍藏的呢。”

沧海四处微一打量,浅笑道:“识春啊,你们爷不会就在这间屋子里下的厨吧?”

“哇,你好聪明啊白公子!”识春眼睛一瞪,站在窗前指着脚下道:“少爷就是在这里炒的田螺啊,我还站在旁边帮他扇扇子来的。”

沧海笑道:“这次,你给你们爷帮了不少忙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左侍者之劫(三)

识春立刻灿烂,拍胸脯道:“那当然,就说那田螺,就是我一个人大黑夜下去摸上来的,上来的时候真真跟个泥猴子一样呐!”

沧海笑道:“我是说,你是不是帮你们爷从厨房里拿了一瓶黄酒、一瓶酱油、一瓶盐、一罐糖、两个盘子、一口锅、一把铲和一串辣椒?”

“啊!”识春瞪大了眼睛,“白公子怎么会知道?好神奇啊!”

沧海浅笑摇首,“你拿的时候没有人看见吧?”

“是啊。”

“那就是了,不问自取是为盗,”眼看识春的小圆脸挂耷下来,又是委屈又是讨好,沧海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柔声接道:“下次一定要先和柳婶他们说一声,知不知道?”

被这样温柔教训,识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若是狠狠骂他一顿他还能一边不服气一边承受,现在却真是有种愧对天地愧对白公子的感觉,逼得他忍不住要哭了,又不想被白公子看见。

于是识春只好低着头哽咽答道:“……知道了……”

宫三一个人披星戴月潜去花丛外围,隐在一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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