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古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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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小时，沉湎武侠世界，独爱古龙。

　　爱先生大概是一种孤独，少年坚毅的固执与孤寂的狂热。

　　先生总爱说寂寞。书中的小李探花，书中的四条眉毛，书中的海上孤灯，书中的一剑西来，便都是寂寞。先生也是一身寂寞，一生浪荡。。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李寻欢——爱因寂寞而无辜
李寻欢的寂寞，大概是因为情深意重，却又优柔寡断。“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说的便是年少成名的小李探花李寻欢。少年的李寻欢，有着让江湖好汉都甚为羡慕的一切——名门出身，绝世武艺，以及一个贤惠美丽的未婚妻，林诗音。

　　李寻欢第一次看到林诗音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

　　那天正是下雪。

　　庭中的梅花开得正好，梅树开得正好，梅树下的雪也仿佛分外洁白。

　　他在堆雪人，多病的母亲领过来一个女孩。

　　猩红的风蓬，比梅花还鲜艳。

　　但她的脸确实苍白的，比雪更白。他第一次看见她，就对她生出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惜。他带着她一起为雪人点上眼睛，他喜欢那一刻带给他的欢愉。自从那一次，无论有什么他都愿意和她分享，甚至一块金桔饼他都会偷偷藏起来留给她。只要看见她眼睛中露出一丝欢愉，他就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欢愉，没有任何可以替代的欢愉。

　　只是后来，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大哥龙啸云爱上了他的未婚妻，一条铁铮铮的汉子，硬是害上相思一病不起。他思酬难定，终是做一“浪子”。而后流连风月，甚至带着青楼的娼聊回李园作乐，伤尽爱人之心。两年之后，诗音嫁作他人妇。他将万贯家财和与他们一起长大的李园拱手相让，作为诗音和大哥的乔迁之礼。而后便是漂泊关外十二年，而后便是一生的悲哀，与一世之寂寞。

　　“他平生厌恶的就是寂寞，却偏偏常常与寂寞为伍。”

　　他大口地喝着酒，在颠簸的马上上不停地咳着，不停的咳嗽使他的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就好像地狱中的火焰，灼烧他的肉体与灵魂。酒瓶空了，他就拿起一把小刀，开始雕刻一个女人的人像。他不但给了她线条，也给了她生命与灵魂，因为他的生命与灵魂已悄悄从刀锋下溜走。他在雪地上挖了一个洞，将刚刻好的人像埋了下去，然后痴痴地站在那里。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却浑然感觉不到冷。这雪里埋着的竟像是一个他最亲近的人，将“她”埋下去的时候，他的生命就好像没有了意义。

　　这便是李寻欢的寂寞，在情与义之间无法抉择，又在爱人与兄长之间懦弱地选择了逃避，于是十二年孤苦，终是寂寞与悔恨。

　　年少时，班里有一个女同学极是喜欢李寻欢，甚至为此而憎恶嫁作他人妇的林诗音。“她该是了解李寻欢的为人，她该是相信他是有苦衷，她怎么也不该嫁给龙啸云！”那时的我，只是觉得同学的观点未免偏颇。现在的我，却深是明白一个女人，对待心爱之人，虽心伤无数但仍苦苦等待，却又还是受尽侮辱，那份苦涩与艰辛，世人皆懂，却又有谁可以分担？如果不曾相信他只是逢场作戏，不曾奢望他只是另有苦衷，又怎么会等待？多年的相知相守，在两年的时间，被撕成片片苦恨与追悔，这样的痛苦，又有几个女人能忍耐？他固是义薄云天，固是绝世英雄又怎样？大哥是他的大哥，但感情是两人的感情，在情与义之间，他可曾让她选择过？他，待世人皆是慷慨博爱，惟独对自己的爱人，因怯懦而薄情，又因多情而逃避。他留给她的是一世的不甘，是一生的隐忍。而自己的丈夫龙啸云，是昔日情人李寻欢的好大哥，是享誉武林的大英雄，对她而言，他就是那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好丈夫，是自己儿子的好楷模。但龙啸云非但不是大丈夫，更不是真英雄！他不坦荡，他不相信他们十二年的夫妻之情能在李寻欢面前坚贞如故。他不磊落，他用尽手段陷害义弟李寻欢，图谋武林大业。有人说，龙啸云是无辜的，林诗音和他的悲剧在于李寻欢。但我觉得不然。一个男人的责任怎么也不能推给另一个男人！李寻欢在情与义之间无法定夺，用了一种懦弱的方式逃避。但难说龙啸云便是当真光明磊落，只是因为对李、林二人多年感情的嫉妒让他变成一个偏颇的恶人，将毒手伸向义弟李寻欢。他对林诗音的感情是真的，但对自己义弟便虚实难定。且不谈他是不是一开始便在演戏，骗得李寻欢离开林诗音。单讲儿子龙小云在他调教下便是人前乖巧人后歹毒，便能看出龙啸云这人心本不正，而之后一系列不齿行径，陷李寻欢于不义，戕害武林英豪，从中也能看出林诗音乃所托非人。

　　但想想，同学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她不该嫁给龙啸云。”至少不该仅仅因为李寻欢突然疯魔般地薄情而嫁给自己并不爱的龙大哥。我想，她嫁给龙啸云一半是因为感恩，一半是由于负气。如果她真是心灰意冷而又真的爱上了那个疼她爱她的龙大哥，便也不会十二年后再见寻欢，仍是怒气难忍，爱恨交加。也许你会说，林诗音的悲哀是两个男人造成的。我想也不是。这是她的命，因为她天生倔强又始终隐忍，她并没有跳出他们为她设计好的命运，又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痛楚。寻欢觉得：“我浪子一个，江湖中恩怨仇杀，而大哥对你情深意重，你嫁给他自然是比跟着我好。”啸云自恃：“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会比我对你更加一心一意，为了你，我可以情谊不顾，陷害义弟，丧尽天良，还有什么比做我龙啸云的妻子更幸福？”他们都觉得，林诗音嫁给龙啸云便是人生的圆满。他们没有问过她是不是真的想要。那她自己呢？可曾想过，自己到底能选择怎样的人生？她隐忍，坚韧，于是忍了一生，又一生无法跳出苍白的寂寞。就像那枝寒冬中怒放的红梅，虽是坚强，仍是如雪寒白。

　　爱因寂寞而无辜。不知为何，在此要说这么一句。只是觉得，《多情剑客无情剑》中讲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无论于李寻欢、林诗音还是龙啸云，还是此文未曾提及的飞剑客阿飞又或者百媚千娇的江湖第一蛇蝎美人林仙儿。

　　爱情中，总是多一份直，多一分真来得好。

第二章　陆小凤——你因江湖而寂寞，江湖因你而多情
陆小凤有很多朋友。花满楼、朱老板、木道人等武林一等一的名士大侠都是陆小凤的朋友，声名狼藉的江湖第一怪盗司空摘星也是他的朋友，老实巴交的老实和尚也是他的朋友，素来与人无交但却可以为了一个未曾相识的义士追杀凶手的万梅山庄的剑神西门吹雪也是他的朋友。似乎只要有江湖，就有陆小凤的朋友。而他好像没什么本事：为人清淡博爱，他比不上眼盲心明的花满楼；做生意，讨老婆，他比不上家财万贯、娇妻在旁的朱老板；“喝酒第一，下棋第二，使剑第三”，这三样，他自是比不上武当高人木道人；翻跟头，他输给司空摘星；而剑，整个江湖只有白云城主叶孤城曾与尚未成神的西门吹雪一较高下，伯仲之间，自然不是他这只四条眉毛的小凤凰可比拟的。他似乎只有那灵犀一指，能夹住世间万物，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能成为他陆小凤猎物，以他陆小凤为朋友。他喜欢热闹，喜欢和朋友在一起玩玩乐乐，无论是花满楼的博爱，朱老板的市侩，木道人的清雅，司空摘星的不上台面，老实和尚的木讷诚恳，西门吹雪的冷傲孤僻，在他眼中全是可爱。他热爱生命，他热爱他的朋友。他肯为他的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的朋友也在他危难之时，解救其于水火之中。可他的生活仍是寂寞，无从派遣的寂寞，是厌恶杀戮，是憎恨丑恶，是厌倦活在其中不得不有所作为的疲惫。是他，如此热爱生命，热爱真诚，以至于生命给了他太多不可承受之重。

　　花满楼是他的朋友。花满楼会对素未蒙面的女孩上官飞燕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点灯：“我是个瞎子。”他会说：“你有没有听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上官飞燕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就像是在倾听一首轻柔美妙的歌曲。

　　司空摘星是他的朋友。司空摘星会跟他比翻跟头，输了要挖六百八十条蚯蚓。失手的陆小凤当真挖了六百八十条蚯蚓，恨恨地说要把蚯蚓塞到薛冰和司空摘星的嘴里。他是偷王之王，会为陆小凤以身犯险在所不惜，却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他偷盗的原则，绝不会让陆小凤干涉他偷东西的艺术。他是乐得其中的“盗仙”，却叫陆小凤“陆小鸡”。

　　西门吹雪是他的朋友。盆里的水是热的，还有栀子花的香气。他刚洗过澡，已经将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他正在准备去做一件他认为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事。他要杀一个人，这个人叫做洪涛。西门吹雪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见过他，他杀他，只因为他杀了一个叫做“赵刚”的人。同样，他也不认识也没有见过赵刚。但赵刚为人很正直，够义气，是条真正的好汉，人称“一刀震九州”。洪涛杀赵刚，也只为这五个字，五个字，一条人命。“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而是他剑上的血。”西门吹雪要杀一个人，便可以不远万里，为了别人都无法理解的原因。所以，当陆小凤想请西门吹雪杀一个人的时候，费劲了脑筋，他不知什么还能打动这个人的心。

　　“你知不知道天下有大通和大智这两个人？”陆小凤。

　　“听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他们答不出来的问题。”西门吹雪。

　　“我问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动你，他们说没办法，我本来不相信，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倒是真的了解你。”陆小凤。

　　“你也不是没有办法。”西门吹雪。

　　“哦？”陆小凤。

　　“只要你把胡子刮干净，随便你要干什么，我都跟你上。”西门吹雪。

　　剑神西门吹雪从来只杀该杀的人，没有人能够替他决定。他不问缘由便答应陆小凤，只因为他知道陆小凤要杀的人都是该杀的人，他相信他，只因为，“我的朋友不多，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三两个，而你却真的是我的朋友。”

　　花满楼和陆小凤是朋友，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也是朋友。但两者又有不同，陆小凤相信西门吹雪，所以他说：“他杀的人都是该杀的人。”但花满楼会反驳一句：“谁是该杀的人，谁又决定他们是该杀的人？”花满楼博爱宽容，西门吹雪快意恩仇，而陆小凤则是兼而有之，所以他们都是他的朋友。

　　朋友，陆小凤从来不缺，我说的却也只是这三人，因为这迥然不同的三人自始至终都是四条眉毛陆小凤的朋友，正如阿飞之于李寻欢，胡铁花、姬冰雁之于楚留香。

　　但与李寻欢视龙啸云为亲兄，为爱情为良心所累，又受大哥陷害而心寒不同，陆小凤从来有没将自己对朋友的感情寄托于某一特定的人身上，于他，天下英豪皆是朋友，你来我往乐得逍遥便是痛快。可当他发现幽灵山庄那个将自己置之死地、几近颠覆江湖的老　刀　把子就是自己那个“喝酒第一，下棋第二，使剑第三”的挚友木道人时，他不敢相信，不相信这个高出红尘几万里的道侠也会贪恋俗世权力，也会出卖朋友。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这张网却总把他的心网在其中。如果说龙啸云给李寻欢的痛苦是他近似恋兄情结造成的，是他自找的，那陆小凤的慨然悲叹便是真的无可奈何。他并非痛心朋友失信于己，而是感叹人间浮华终是有人看不透，看不穿。而这人，偏是他的朋友。他于江湖毫无贪恋，只图得与朋友相交痛饮，却又因江湖而识破一个个迷局，失去一个个本来的朋友。

　　人们常拿盗帅楚留香与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相比，诚然，这两个人都是古龙笔下最*多情最具传奇色彩的大侦探，但对友情对爱情，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盗帅楚留香，天下英豪遍结交。平时知己妙僧无花也好，一见如故的蝙蝠公子原随云也罢，在楚留香的武侠世界，他从来都不是武功最强、才学最富的人，但是他总能神奇地打败拥有这一切的人。那些人也许曾经是他的朋友，也许一直是他的敌人。他不怜惜，也不畏惧。打败之时，没有胜者的愉快，也没有失去朋友的痛苦，只是感叹一声罢了。因为那些朋友本就只是因为欣赏，才是朋友。当那些人露出本来邪恶的面目时，他们于他自然而去，对待朋友和生死，楚留香有着一种超然的淡然，不似人，真似神。所以他才优雅始终，冷静始终。但陆小凤杀人之后会不停地呕吐，只因他疲惫他厌恶。被朋友出卖，即使只是金九龄、霍天青这样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也会深刻地痛心扼腕，因为他看不透，是真的看不穿那些人心为何卧虎藏龙。

　　楚留香，处处留香，风　流　倜傥，是真的雅士，于女人于朋友，都带着一份优雅与自信，大情大性，不受羁绊。也可以说，于他，每个女人和每个朋友没有什么不同。他，因博爱而从容，从容到让人觉得他不可能爱过那些女子、又真心与那些江湖英豪心心相惜。但又或者，无论对于情人还是朋友，楚留香都带着一份过于平常的心。那颗心包容变故，宽容人心，这虽让盗帅潇洒跳脱，却少了份可爱。陆小凤则不是，无论是真假难辨的丹凤公主、不知生死的薛冰、红颜知己的欧阳情、圣女般倔强贞烈的叶雪还是让他动了至情、终想要有个家的沙曼，每一个女人在陆小凤心中都占着一个特殊的位置，那个位置，让他拥有时感到温暖惬意，失去时心痛失落，那些女子，也许没有一个人能结束他浪子的生活，也许都是来了又去。古龙先生，并没有在小说里交代那些他爱过的女子是怎样来又是怎样离开，但是他让我们看到，这个看似　放　荡　不羁看似　风　流　倜傥的陆小凤是怎样一个细腻而多情的人。因为他是寂寞的，就像古龙先生其人。那些女人因为他的寂寞而爱上他，却又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结束那份寂寞，让他有一个家，有一个归宿。

　　并不是每一个自称寂寞的男人都像陆小凤那样，值得他的朋友所爱，值得他的爱人所恋。因为他虽然寂寞，却始终真诚地对待感情，无论是友情是爱情。也因为他虽然厌恶江湖中那些虚伪那些杀戮，他深感疲惫却依然捍卫信正义，不弃对生命的热爱。

　　本想说一句“平生难得一知己，可怜朋友皆是敌”来概括陆小凤的传奇，但想想，正是知己与朋友，撑起了他哀而不伤的传奇。他的寂寞，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博爱，更是生活中实实在在的温暖。

　　陆小凤，你因江湖而寂寞，江湖因你而多情。　。。

第三章　原随云——金麟岂是池中物，化作风云又如何
第一次见随云，我十五岁，那年初二。从小学六年级看了第一本古龙写的武侠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到《楚留香传奇之蝙蝠传奇》，中间三年，阅过江湖英雄，始终未有所爱。直到遇见他，原随云，方　觉　古龙的江湖有了我的爱。

　　小时，只知道爱是一种单纯的思念，喜欢一个人容易，相爱却可遇不可求。喜欢一个人，相逢却往往稍纵即逝。初碰李寻欢与林诗音的爱，方知相爱也是一种痛，相爱也会分离。林诗音爱李寻欢，从他们还是孩子。林诗音爱李寻欢，在他年少意气，威震江湖之时，她从未因为他难给她个稳定安逸的生活而有过退缩。林诗音爱李寻欢，在他带着烟花女子回家当众羞辱她的时候。林诗音爱李寻欢，在他远走异乡十二年后，仍是恨恨说：“你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

　　后又读过《武林外史》，方知朱七七绝非电视剧中比小燕子还小燕子的千金小姐，而是古龙小说里当仁不让的第一女主角。在古龙的小说里，朱七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如此风华绝代，却又热情率真，让书中人难以割舍，又让书外人魂牵梦绕。在《武林外史》中，朱七七之于沈浪，是决不能放是决不可弃的唯一。虽然七七常常莽撞到让沈浪几经生死，但七七对沈浪不舍不弃的真爱，有倔强的林诗音难有的勇敢，有温婉的水灵光没有的直率，有坦率热情的孙小红都不曾有的绝对的为爱痴狂不离不弃。很难想象，怎样的沈浪才获得如此无法不让人珍爱的朱七七。七七是真爱沈浪，爱得让即使高傲如白飞飞一样的奇女子都不得不在内心折服，一夜留情，便只身天涯。

　　后来深是喜欢看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薛冰爱陆小凤，爱得只身犯险最后却不知生死。欧阳情爱陆小凤，爱得装作冷漠却无限柔情。叶雪爱陆小凤，众人面前仍是一句“谁也不许碰我，我只属于一个男人”。沙曼爱陆小凤，爱得冰冷的心有了温度。

　　而声名狼藉的大盗萧十一郎，也是有武林第一美人、连家堡少夫人沈璧君的至死追随和奇女子风四娘的情痴难忘。

　　他们有他们的爱慕，他们有他们的情人。可我却不爱，只是欣赏或懂得。

　　直到十五岁的时候，随云出现，才不一样。

　　人如其名，他便像淡淡的云，“原来”之间，出现之时，仿若深海孤灯。无论什么时候，你看见的他都是淡然而从容的，这等淡定，让*倜傥气宇非凡的楚香帅都自叹弗如。他的眉宇之间没有任何慌乱、戾气，只是眼睛之中，就有着说不出的萧索、寂寞和凄冷。那样的淡然与从容，让任何人看不出他原是个瞎子。

　　他出身世家，山西原家乃是武林第一世家。就连号称“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在他锋芒最露、最会惹事的时候，也未敢到“无争山庄”去一樱其锋。其父原东园老来得子，对儿子的宠爱之深、寄望之厚，自然是不必说了。但原随云三岁染疾，双目失明。

　　他温和的笑容，谦恭的话语，让人看不出“他原是个瞎子”。斯文之余，让人心感安然。但他绝不是沉寂之人。生活黑暗之中，他不甘享受世家公子的名头。

　　“无争山庄”，争的本来就是一份野心！盛名之下，怎可名不副实？近五十年来，无争山庄虽没有大的手笔，三百年来的盛名却余威犹存。但这样的“无争”，怎不是一种耻辱？原随云的蝙蝠之傲，又怎容得这样的尊敬！如同世人对他“只可惜是个瞎子”的惋惜，毫无道理！他的世界，“要绝对的黑暗”！黑暗之中，是绝对的控制！江湖，是海纳百川的黑暗。心，是捕获一切黑暗的猎手。

　　这才是他的野心。

　　他的野心是颠覆江湖，他的野心是看破人心。江湖是人心，人心是江湖，于江湖于人心他都无情无爱。所以无论胜败，他都淡然从容。大海汹恶，恶不过人心冷漠。人心冷漠，冷不过“我不必”。他是大恶，却非大奸，因为在他心中，无人无事值得他奸诈狡伪。他高贵，他傲慢，他冷酷，一切揭穿，他依是无争、无人能争的蝙蝠之王！人心叵测，比黑暗更令人难以忍耐。叵测人心，却无需忍耐。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控制！飞身离去，蝙蝠无声。他恶，只因心中没有希望，没有光没有爱。无欲无求，无声无念，因而无生无死。

　　我不知为何爱了这样一个男子，在古龙纷繁的江湖，一个自幼风华绝代却看不见生命所在的蝙蝠公子。只是他寂寞，他淡然，他不畏惧盛世光明，他不畏惧熊熊燃烧的大江。他惟独畏惧的是，自己内心的寂寞。唯有内心无尽的孤独与寂寞，才能滋养如此令世人畏骇的野心与黑暗。“如果人心无垢，江湖又怎会被我玩弄手中？”他利用江湖中各种秘密丑闻，利用侠士英雄不磊落的人心，去织构那张颠覆江湖的蝙蝠之网。他没收了所有的光明，只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在黑暗中不得快乐不得永生。他心中没有那份宽容，宽容人心的不堪，宽容绝望的不堪——黑暗中，他眼中，萧索、寂寞、孤独与无助。

　　他是举世无双的山西原家公子原随云，谈起他，世人无不赞不绝口，无不叹惋怜惜。可这样的盛名，这样的怜惜之下，谁又懂得黑暗之中他的苦楚，谁又真爱苦楚之中他脆弱的心灵？李寻欢有林诗音、孙小红的爱，陆小凤有薛冰、沙曼的生死相随，楚留香可以到处留情而泰然优雅，他有吗，他能吗？即使对他痴缠迷乱的金灵芝，古龙先生也说，那是迷恋，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对胡铁花的是爱对原随云的是迷恋。她只是可以追随他行走无边修罗之路，却说不出一句让他心中有光的爱。是他自己终逃不过心中那朵带着他走向毁灭的黑暗之花。而最后不给交代的华山师太，先生更是安排得扑朔迷离，一句毕竟“原随云绝不会在意她的年纪，因为他本就是个瞎子”，让人连猜都不想猜。猜了也是无谓，人不在，心也随着大海沉入永恒的黑暗的自由国度。也许就如同古龙所告诉我们的一样，故事停在那里就是最好——多一分便是苛责，对他们的不幸与悲苦，对我们探求的本心，都是“不必”。

　　在古龙的世界里，原随云是个异类。他说过的每句话也似风淡云轻，书中也甚少直接描述原随云的内心。风淡云轻是他言行的斯文淡然，深海孤灯却是他内心的写照。绝对的黑暗中，控制光与暗的是萧索的寂寞、高傲的霸气。他没有告诉蝙蝠他为什么是绝对的黑暗，而黑暗也没有告知，为何世界上有这样一种江湖。就像没有人知道原随云为什么是原随云，也正如我自己，也从来没被告知为什么他在我心中甚是特别。随云，来是海上孤灯，去是天边浮云，虽明亮，却萧索。在他的世界里，是否只有黑暗没有过所爱？我不知。只是知道希望尚在人间。他又知否？我不知。原来随云，他年感叹。斯文淡雅，高傲霸气，眼中说不出的寂寞、空洞与萧索，你在我心中，不曾淡然。只是远方，只是寂寞。

第一章　沈浪的骄傲
在古龙小说里，一出场还只是年轻人的大侠并不多。

　　李寻欢年少成名，阔别中原十二载，回来时，想来也近不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