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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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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露蝉道:“是啊,她经常不在家。”

这句话说完谢露蝉突又觉察不妥,这句话很容易给妹婿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忙又解释道:“谢谢平时都随这条巷中的南大娘学习女红、烹调、琴棋,南大娘是个寡居的妇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与她也十分交好。我么,平日沉迷于绘画,来往的朋友也多,她一个闺女家住在楼里出来进去的不方便,所以在南大娘家住的倒比在自己家的时候还多,有时还随南大娘去乡下娘家,就像她的亲闺女一样。”

正说着,院中传出一个清冽悦耳的声音:“哥,我回来了。”

谢露蝉大喜,连忙起身道:“她回来了。”

“内外各处,男女异群,不窥壁外,不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男非眷属,互不通名。”这是《女论语》上的一段话,可是实际上在封建社会执行得并不彻底,一方面,上层社会夫人外交是一项实际存在的交际需要,所以越是上层社会越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因此孔子可以见南子,安平侯夫人可以秘密会见大司农田延年,光武帝可以令姐姐会见朝臣,曹操可以把故人之女蔡文姬介绍给满座宾客,欧阳修可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另一方面儒有君子儒,也有小人儒,有大儒,也有腐儒。真正的儒家人士是很开明的,他们重视的是礼的内涵,而不是表象,所以越是愚昧落后的地方,男女之防越是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反而是大城大阜,权贵公卿人家没有这许多规矩。

所以明朝风气同例朝例代一样,一部分人走向泥古不化,守礼守到了变态境界的人,也有一些人放荡不经,蔑视世俗风气,根本不以为然,但是大部分人却并不在这两个极端之中,属于比较正常的人类。更何况大明现在立国未久,久受元朝风气影响,这方面的要求并不是很严格。

因此朱元璋才颁布《正礼仪风俗诏》,编制《礼制集要》,提倡“节义”,旌表孝子、顺孙、义夫、节妇,正所谓社会上缺乏什么,他才会提倡什么。当时的社会礼制既然并不是十分的严谨,谢露蝉又一向以世家自诩,言行礼制效仿上流社会,当然不会太在意这个。

再说,两家已经议定了婚嫁之妻,自己的妹妹成为这个男人妻子的事已是板上钉钉,两家又是失去音讯多年,这时终于找到了妹婿,便让一向疼爱的妹妹见上一面,欢喜心安,却也未必就失了礼数,因此谢露蝉并未阻止二人相见,反而扬声道:“谢谢,快进来。”

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一个俏丽的人儿婉婉地走了进来,一束乌黑的秀发并没有挽起正装时的发髻,微微有些散乱却更添几分风致。两鬓垂下几缕青丝的衬托下,她的脸色有种异样的苍白,薄薄的红唇,精巧的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

一袭湖水绿的俏皮少女装,浅红色的小腰裙,把她玲珑美妙的身段衬托了出来,那双天生妩媚的眼睛,带着些许无法掩饰的惊恐,向夏浔飞快地一瞥,便转向她的哥哥,声音有些生硬地唤了一声:“哥,你有客人?”

“哈哈,不是客人,不是客人,不对不对,咱们谢家的姑爷子,也算是客人,也算是客人。”

谢露蝉大笑着,拖着残腿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谢谢,他就是杨旭,是杨旭,秣陵镇的杨旭,你的未婚夫婿呀,哈哈哈,他终于算是回来了。”

谢雨霏瞟了夏浔一眼,见他惊得目瞪口呆的样子,芳心不由一沉,嘴角逸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果然……我就知道……”

夏浔是真的呆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孩儿……她竟然就是谢露缇?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

夏浔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在平原县城当铺门口轻提裙袂,浅笑妖娆,然后飞起一脚,踢得色狼古舟几乎成了太监的那个“彪悍女”;想起了在德州城利用混堂摆了古舟一道,要不是自己反应快,也要被抓进官府去的那只“九尾狐”;想起了在北平谢传忠家门口,雪花轻盈中错肩而过的优雅从容的“姑奶奶”;想起了纤纤弱质、独闯龙潭、从蒙古人口中智诈口供的那个“女间谍”……

一副副不同的画面,一幅幅不同的模样,最后都融合在眼前这个眼中带着几分惊恐、几许哀求、几丝紧张的女孩儿身上,这个多面娇娃,这个奇女子,就是我的……老婆?我的……上帝!

饶是夏浔的神经历经多次磨练,已经坚韧如钢丝,突然知道他猜测想象了许久许久的老婆竟然是他早在北平就已结识的谢雨霏,还是智暂性地当机了。

“她……她……她就是谢……谢?谢……露缇?”

夏浔指着谢雨霏,口齿竟然有些不伶俐了。

谢露蝉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看看妹妹苍白如纸的脸色,再看看夏浔满脸震惊的神情,忍不住迟疑道:“怎么,你们……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我们……我们……”

夏浔说到这儿忽地闭嘴,他突然想到,谢雨霏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她哥哥到底知不知道?她眼中的惊恐、紧张和哀求,莫非就是求我不要说破她的身份?

夏浔一时警醒,立即咽回了到了嘴边的“我们在北平见过面”的这句话,而他的略一犹豫看在心虚胆怯、极度紧张的谢雨霏眼中,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解读,她自认为已经看透了杨旭的态度,便也知道了自己该如何抉择,她不会让杨旭再有机会揭穿她的身份了。

她深吸一口气,高傲地扬起了颀长优雅的脖颈,冷冷地板起了面孔:“他就是杨旭么?哥,这个人,我不嫁!”

“啊?”

夏浔和谢露蝉同时一呆,谢露蝉急了,抢着问道:“不嫁?你凭什么不嫁,为什么不嫁?”

谢雨霏背手向外边急急打个手势,向自己的搭档南飞飞略一示意,然后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瞟着夏浔,慷慨激昂地道:“不知礼义廉耻,不知正心修身,亏他还是一个读书人。这样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妹子如何托付终身!”

夏浔立马心虚了:“糟了,她不是知道了杨旭在青州勾搭人家母女俩的丑事儿了吧?哎呀哎呀,这事哥解释不清哇!”

第134章 逐鹿:男女间的游戏

夏浔有些心虚的表情尽被谢露蝉看在眼里,他本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年仅十五岁就考中秀才了,这些年只是激愤之下在某些事上着了魔障,也难说潜意识中没有一种自我麻醉、自我催眠的心理,可不是对所有事情都浑浑噩噩,一见夏浔没有反驳,神情反而有些诡异,他立即起了疑心。

谢露蝉道:“他做了甚么事?”

谢雨霏转向夏浔,轻轻咬了咬嘴唇,好像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可是那双灵活生动会说话的大眼睛却向夏浔递出了一个清晰的信号:“稍安勿躁,我还有下文!”

谢雨霏轻启樱唇,开口了:“我和飞飞去乡下田庄的时候,碰到过他。他……带着几个狗奴才,看见了我,便上前搭讪,飞飞听到呼救声赶来,他……他也毫不在乎,幸好又有许多路人经过,他不敢胡来,我们才得以脱身,我们当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想不到……”

谢雨霏瞪了夏浔一眼,轻蔑地道:“哥,你说这样的斯文败类,能嫁么?”

“什么?我……我……”

夏浔听得莫名其妙,正不知该如何辩解,南飞飞蹬蹬蹬地跑了进来:“姐,去夫子庙逛逛不?”

进来一眼看见夏浔,南飞飞登时脸色大变,“啊”地一声惊呼,畏惧地闪到谢雨霏身后,怯生生地道:“姐,这个登徒子,怎么……怎么追到你家来了?”

南飞飞从小与谢雨霏配合行骗,两人合作十分默契,虽说南飞飞无法理解谢雨霏的心理,总觉得她凭自己美色,和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高超本领,足以骗得她男人回心转意,乖乖放弃一切嫌隙,根本无须行退婚之下策,但是自家姐妹既已打出暗号,她也只好全力配合了。

夏浔的表情和谢雨霏的话一相印证,谢露蝉就已信了七八分,再被南飞飞跑出来一说,他登时信了个十成。南飞飞紧紧盯着夏浔,只要他想张口否认,或者点出谢雨霏的秘密,就上前撕扯,打断他的话,但是夏浔经过片刻的讶异惊怔之后,已经定下了神,他看看谢雨霏和南飞飞,似已洞悉了她们的用心,嘴角渐渐绽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笑意。

南飞飞终于发觉谢雨霏所说的他的眼神如何厉害了,南飞飞也有种被他洞沏肺腑的感觉,有些吃不消,不愿与他目光相对。

谢露蝉看看哑口不语的杨旭,再看看一脸气愤的妹子,急忙把她扯去了旁边小间,进了门一放下帘子,他便生气地道:“妹妹,你一向伶俐,今天怎么干出糊涂事来。这是你未来的夫婿,你这般当面揭破他的丑事,以后还如何相处?”

谢雨霏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哥,你还让我嫁他?”

谢露蝉道:“男人嘛,总归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想必他是喝了酒,一时不能约束自己,又或者见你貌美,有些情难自控,虽然失仪,毕竟没有大恶,以他士绅生员的身份,料来也决不敢做出太过份的事来的。再说,你本来就该是他的女人,何必太过耿耿于怀呢。”

虽然这调戏民女一事本是谢雨霏编的,也不禁被哥哥这种男女双重标准的谬论给气坏了,她胀红着脸道:“哥哥,你这说的是甚么话。他今日能调戏我,明日便不会调戏别人么?这样道德低下的纨绔子弟,就算家里有一座金山,官儿做得大上天去,配得上你的妹子么?”

谢露蝉苦笑道:“那该怎么说?人家要是不肯和离呢?到了公堂之上,你说你的丈夫调戏了你?妹子啊,虽说当时他与你并不相识,可你毕竟是与他有了婚约的娘子,老爷断案,不会不考虑这一点。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果老爷判个不允,你还是他的娘子,可那时你已与他撕破了脸面,这一辈子还有好日子过么?妹子啊,俗话说嫁鸡随狗、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方才与他一番言谈,我觉得他为人品性似也并非那般不堪……”

※※※※※※※

谢雨霏一被大哥拖进小厅,南飞飞立即蹦到夏浔面前,攥紧一双粉拳,张牙舞爪地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吧?”

“嗯!”

南飞飞冷笑:“你瞧不起我们,是不是?”

夏浔道:“我没有。”

南飞飞继续冷笑:“你嘴上没说,你心里有想。”

碰上一个这么“聪明”的姑娘,夏浔只好闭嘴。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夏浔真的是杨旭,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在这个时代所受的教育,的的确确绝不可能再接受谢雨霏这样的姑娘,难怪南飞飞会这么想。

南飞飞哼道:“被我说中了,说不出话来了?”

夏浔无奈地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南飞飞道:“在北平,你答应过雨霏一件事。”

夏浔目光一闪:“她真叫雨霏?”

南飞飞道:“那是她给自己取的小字儿。”

夏浔道:“那么……路引又是怎么回事儿?”

南飞飞冷笑:“你何不问问你自己,你那名叫夏浔的路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小姑娘吃呛药了,夏浔只好再度闭嘴。

南飞飞道:“我们不像你,含着金饭匙出生的,衣食无忧,家境优渥,我们自己不想办法,就无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就得沦落成叫花子,甚至……我们首先得活着!算了,不和你说这些,说了你也理解不了,在你这样的人眼里,永远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反正饿死的不是你、不是你的家人。

你瞧不起我们不要紧,我们家雨霏不会死缠着你的,雨霏姐不希罕做你这位秀才老爷的妻子,你若同意和离,双方取消婚约,与你没有任何损失,但是你须保证,不可对露蝉大哥,不可对任何人,说出你所知道的那些事。”

夏浔终于明白谢雨霏这番举动的真正目的了,她自知身份败露,必遭未来夫婿鄙夷,甚至对她大哥说出真相,因此捏造了一个理由,想要以和离的方式,体面地了结这段娃娃亲。可是这么做,纵然女方不会张扬出去,仍然是有损男方声誉的一件事,所以,她把夏浔答应她一个条件的约定也利用上了。

说实话,做为夏浔来说,他并不在乎谢雨霏的这段经历,女贼怎么了?夏浔从中看到的,不是她的招摇撞骗,而是她的坚强、勇敢、智慧,她对家人的责任心和爱,夏浔对她只有敬意,并没有一丝一毫看不起她的意思。

可他没有想到谢雨霏的反应这么强烈,在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如此自卑的心,竟然还没了解清楚他的态度,就迫不及待地摊牌,以主动取消婚约为条件,交换他代为保守秘密。

夏浔有心说明自己的态度,可是话到嘴边儿,忽又咽了回去。

谢雨霏有她无法说与亲人知道的痛苦秘密,他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秘密,只能一个人守着,饱受煎熬?

他知道彭梓祺对他的爱,他也知道,哪怕彭梓祺现在知道他不是杨旭,而是另一个人,同样会陪着他,爱着他,可谁道这其中有多少因素是因为她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呢?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从一开始,彭梓祺就知道他只是南浔小叶儿村的一个普通村民,而且还是一个卑下的贱民,那么彭家的大小姐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呢?

明明已经成了恩爱夫妻,还要纠结于这些无法从头再来进行验证的事,也许有点庸人自扰,可他就是避免不了这样去想。而谢雨霏呢,更甚一步,至少彭梓祺自一接触,接触的就是顶着杨旭名字的他,认的人是他,跟的人是他,而谢雨霏不同,她和杨旭订的是娃娃亲,自一出生,就注定了是杨旭的人。

他顶着杨旭的名字,和这个精灵可爱的美丽女孩儿成了亲,以后亲热恩爱,缠绵床第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这个姑娘不是因为爱上了他,而是因为与杨旭的婚约,被他这个冒用了杨旭身分的幸运儿占有了而已,当她在自己身下迎合欢好,呻吟喘息的时候,自己是否能全无心结、全无阴影?

这个契机……是祸?是福?

夏浔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谢姑娘必须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南飞飞紧张地道:“你不要太无耻啊,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说,要我姐答应你什么?”

夏浔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三年之内,她不得与他人谈婚论嫁!”

南飞飞一怔,奇道:“这是为什么?我雨霏姐嫁不嫁旁人,与你还有甚么关系?”

夏浔道:“当然有关系,你也说,此事保密,我不能说破你们的身份,你们自然也不会将和离的原因告诉别人。若是这边婚约一解,你那边马上谈婚论嫁,别人还不以为我杨旭被人戴了绿帽子,所以才解除婚约。”

南飞飞转了转眼珠,心中算计:“姐姐今年十六啦,三年后也才十九,在金陵十八九岁才成亲的姑娘比比皆是,也不算是老姑娘。便颔首道:“成,这事儿我做得了主,我答应你!”

夏浔微笑道:“你们若毁约,我可是会说出真相的。”

“知道啦!”

南飞飞不屑地嗤笑一声:“为了面子活着的男人……哼!”

※※※※※※※

四个人重又站到了一起,夏浔欣赏地看着她。剥去了方才的伪装,谢雨霏的身上露出一般恬静自然的味道,那玲珑剔透的曼妙,把一股妩媚,从她的骨子里散发出来,润泽白皙的肌肤衬着她那精巧俏丽的五官,简直就是一副淡彩工笔的仕女画。

她仍然有意地昂着头,恐怕暴露她真实的内心。微昂间露出的象牙般细腻白皙的颈子,昭示着她含苞欲放的青春,可口,诱人。夏浔平静地笑了笑,这头可爱的小牝鹿逃脱了杨旭给她的命运了,那就由我——夏浔,再把这头野鹿抓回来吧!

谢大小姐“贞烈志节”,这是大义所在,谢露蝉这如父的长兄也不好强迫。

古时候有位烈女,被一个路过的男人猥亵了一番,逃回家后才知道,那男人正是她的丈夫,因为离家多年,彼此已不相识,这个女人仍然坚决自杀了,理由是:她被猥亵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因此她仍然是失节了。谢雨霏所为虽比不得这位节女,却也堪称表率了,这是谢家教女有方,谢露蝉虽然惋惜妹妹的婚约解除,心底里还是感到一些欣慰的。

双方家中都已没了长辈,这和离的契约只要夏浔和谢露蝉签订,换回彼此的婚书,便算完成了。

“好,我杨旭,从今日起,正式与你谢家解除婚约!”

递还婚书的时候,夏浔如是说。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谢雨霏还是心里一酸,泪如雨下。

“如果来日你仍然喜欢了我,那便只是我了。”夏浔微笑着又跟了一句。

“嗯?”谢雨霏眨眨泪汪汪的双眼,没听明白。

夏浔微笑着向谢露蝉拱拱手,转身走出了客厅,肖管事站在廊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到自家少爷面带微笑地出来,还道婚期已经谈妥,连忙向神情复杂地送出来的谢家少爷道一声别,追着自家少爷去了。

夏浔迎着树叶间洒下的斑斓阳光,踏着青苔的石阶缓缓走了下去。

谢雨霏和南飞飞站在厅中。关心则乱的谢雨霏望着夏浔悠然离去的背影神情惨淡,目光怅然,根本没有品出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南飞飞一双机灵的眼珠转来转去,却似觉察了什么。

她歪着头,努力想了半天,踮起脚尖,凑到谢雨霏耳边悄悄地道:“姐,听他意思,好像并没打算放过你……呃……不是,放弃你呀。”

“三年,足够了!”

夏浔走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三年,若是追得上,这只精灵古怪的小妖狐就是我的,如果三年都追不上,那也不用追了,强扭的瓜儿,不甜!”

第135章 杨家的反扑

院子里,匠人们正在忙碌着。主屋的大梁已经上好了。本来上大梁是一件大事,寻常人家要请来左邻右舍青壮的汉子,扶帮上梁,然后大开酒宴庆祝感谢的,可夏浔现如今在秣陵镇地位未定,属于没人敢惹也没人敢沾的人,请街坊邻居自然不用想。

上了大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上边以糯米汁搅拌黄泥稻草敷抹屋顶,室内自有能工巧匠搭建承尘,然后一片片鲜艳艳的红瓦自屋脊开始一片片鱼鳞状搭下来,亮亮堂堂的主屋就成形了,主屋四棵梁柱都已涂了亮漆,院子里挥洒着一股淡淡的油漆味儿。

小荻和彭梓祺蹲在后院儿里,这里有一亩见方的面积,原本和普通农家一样,是杨家的后院儿菜地,再后来被当成了牛棚子,现在已经平整出来,在规划中有粮仓、磨房、内宅楼阁等建筑的设计,不过还有很大地方暂时空着。

小荻把红裙子搂在怀里,兴致勃勃地道:“姐姐,在这儿建个小亭子怎么样?再养几丛竹子,建个好大的浴室,外边养些花。”

彭梓祺笑道:“你呀,想把青州的家搬过来么?这座院子比不得青州那边,小了些,好像这边的房屋院落都不像那边,圈地百亩,随意建筑,地方小,设计就得精心了。”

小荻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彭梓祺道:“我也没有,我在家时,叔叔伯伯、堂兄堂弟泱泱的,那么多男人,哪用得着我出头操心这些事,除了练武、读书,再被逼着做做女红,基本就没我甚么事了。”

小荻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忽又喜道:“那……在这儿挖个池子,旁边堆个假山怎么样?这边堆一座,那边堆一座,中间的池子挖大一些,上边搭一座曲桥。”

彭梓祺笑道:“好啊,听起来一定很漂亮。”

王木匠耳朵上夹着炭笔,正从旁边经过,一听这话忍不住笑着接口:“夫人,小荻姑娘,那可使不得,建制规矩,朝廷自有法制。老爷如今的身份,府上花池若是建了双山,那就违制了,是要抄家杀头的。”

彭梓祺吐吐舌头,小声道:“好麻烦,人家哪懂这些,差点闯了塌天大祸。”

小荻也有些气闷,便道:“那算了,不要假山了,只建个池子怎么样?”

彭梓祺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了。咱家不算很大,如果建个水池的话,太占地方。再说……再说……将来……咱们家总要有小孩子的嘛,跑来跑去的,万一掉到水里怎么办?太不安全了。”

小荻便吃吃地笑起来:“彭姐姐,想得好周到喔。”

忽然,她的眼睛瞪圆了,然后很兴奋地看着彭梓祺:“姐姐,你……你不会有了小孩儿了吧?”

彭梓祺撅撅小嘴道:“哪儿有呀,我倒想……”

小荻摸摸她的肚子,羡慕地舔舔嘴唇:“喔,反正早晚会有的,嘻嘻,养个小宝宝,一定很好玩吧?”

彭梓祺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那目光……恰如她抱着小狗狗时候的表情,登时戒备起来:“喂喂喂,小孩子可不是小狗狗,不许你抱去玩。”

小荻道:“我才不会呢。”紧接着又马上预订:“不过,等你和少爷有了小宝宝,一定要让我抱,嗯,每天都给我抱。”

两人正说着,下人引了一个直掇青巾的中年男人进来,彭梓祺见他来过几次,认得是个牙行的人,忙与小荻站了起来。

“哎哟,夫人您在这儿呐。”

那牙行的人未语先笑,点头哈腰:“夫人,贵府的肖管事委托小的给贵府寻摸块田地,小的这几天一直没闲着,到处的打听,可巧啊,恰好有一位官员放了外任,要举家搬走,本地的房舍田地都急着出手,小的赶紧登门时,其他牙行的人都去了好几拨儿了。

小的好说歹说,那位官人听说贵府杨老爷是位生员,都是读书人,不禁大生好感,便答应把地卖给贵府了。小的侃了好久的价儿,那位官人答应将他府上的二十亩上好水田,全部转卖与贵府,一亩上等水田十贯钞,夫人您看,可还使得么?”

“土地交易?”

持家理财,这可是彭梓祺的弱项,她哪懂得这些东西,转眼求助似的去看小荻,小获也是两眼茫然,彭梓祺不禁迟疑起来:“十贯钞一亩水田,贵还是不贵?这牙行的人说的话是否有不实不尽之处?”

那牙行的人见她迟疑,便道:“夫人呐,人家这二十亩水田,可是许多人抢着要呐。不瞒您说,就是小的手上,都有三户人家要买呢,只不过他们每家儿都不能一口气儿吃下二十亩地,我要把地转给他们,得拆开了卖,麻烦。可您要是不赶紧拿主意,那我就把地先卖给他们。回头再给您寻摸合适的地块儿。”

牙行的人说着,拱拱手就要告辞,彭梓祺有些着急了,忙道:“且慢!这水田……当真是上等水田?签订契约的时候,我们可是要去亲自看看的。十贯钞一亩,这价钱可还公允么?”

那牙行的人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夫人您想也知道,人家本来是位官老爷,不是上等好田,人家会耕种么?至于十贯钞一亩地,小的给您透个底了,这价不低,咱们江南地方,上等水亩十贯钞,算是高的了,最肥沃的上等水田,也不过卖个十二三贯的钞,可人家这地正是最上等的好地,临着水源又近,因为想一下脱手,这才给了您十贯的价儿,要不然也得高些。您要是零碎着买,也不是不能买到比这便宜的地,可是……您府上也希望地片相连吧?管理着方便不是,还能东村两亩,西村一亩半的零打碎敲?”

彭梓祺听他说的诚恳,话中又透着理儿,便迟疑着颔首道:“老爷和管事都不在,这样的话,我先和你订下来……”

“十贯钞,还是一买二十亩,这可不便宜!”

夏浔和肖管事从外边走了进来,肖管事对夏浔耳语几句,夏浔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彭梓祺一喜,顿时轻松下来,唤道:“官人。”

小荻则直接跑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少爷,可见着了少夫人?”

夏浔拍拍她的小手,对那牙侩道:“劳你往来奔波,着实辛苦了。杨某是诚心要买地,只要价钱公道,那是一定出手的,当然,你们从中辛苦,你们的好处,我自然也不能短了。不过他这二十水亩,且不论是否真是上等的好田……”

那牙侩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地道:“杨老爷,这可差不了。干我们这一行儿的,当然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处处使巧弄嘴的主儿,可有些话儿可不敢瞎说。那地好不好,您去了一瞧,左右再一打听,根本就瞒不得人,小的再蠢,哪敢在这上面耍花样。”

夏浔一笑:“你别急,这一点,我也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不过一亩地十贯钞,并不算太便宜,何况我一气儿吃下二十亩,他该更便宜些才对。你也看到了,我刚回乡,家里大兴土木,手头有些拮据,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持家当节俭,一亩地要是能省下两贯钱,那就是四十贯,一位七品正堂县太爷一年的俸禄呢,你懂我的意思?”

那牙侩方才见那主妇不擅理财,假意说对方急着出手,钓起她购买的欲望,三言两语便把她绕了进去,本来正开心大赚了一笔,一听夏浔这么说,便知碰上了硬碴儿,不禁暗呼晦气:“若他晚回来些……”

牙侩犹不死心,又道:“可……人家只肯以十贯一亩的价儿出手,小的已经尽了力了。这位官老爷放的是外官,马上就要上任,只怕……”

夏浔笑道:“我也不急呀。你瞧瞧,我这家里全收拾妥当了,怎么也得到八月初吧,那时候还能种些甚么?我有一年的时候,你大可慢慢寻访,这家要是不合适,那就另找别家,你是经营牙行的,不会一年就做一档买卖吧?呵呵,我相信你总能找到一块儿合适的田地的。”

牙侩苦着脸答应一声,灰溜溜地退了出去。他已经知道夏浔的底限了,上等好田二十亩,每亩八贯钞,如果不是特殊好的条件,最好不要在价钱上超出这个价格。

彭梓祺拍拍胸口,欣然笑道:“官人,幸好你回来了,我从未打理过这些事情,人家怎么说,听着都是理儿,刚才听他说的急,生怕地被别人买走了,差点一口答应。现在想想,可不是要被他诳了。”

夏浔安慰道:“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哪有无所不能的人物?我虽知道土地价格,可这江南地方的水亩行情,其实也不是非常明白的,还是老肖方才提醒了我。”

彭梓祺见他并不怪责自己乱拿主意,不禁甜甜一笑,又问:“官人,出行顺利么?可已……可已见到了她?”

夏浔眉头微微一锁,正琢磨该如何对梓祺说明其中情形,背后一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道:“杨旭,你私人的事再忙,族里的事也不能一点不关心呐!今儿早上我就满大街的嚷嚷,就算你没听到,你府上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听到的?可不能置若罔闻呐。”

夏浔一回身,就见杨羽带着杨文武,正站在那里。夏浔有些厌恶地道:“你来干什么?”

杨羽道:“干什么?促请你这位大忙人呗,族里有大事要商议,各房都出了人,早就集中在咱杨家祠堂了,现如今族长、族老、各房的长辈,都在恭候您杨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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