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锦衣夜行-第34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来来来,坐下说!”

朱高炽拉着夏浔走到椅前,不由分说便把他按进椅子,然后走到另一边。

他那把椅子是特制的一把太师椅,比寻常型号足足大出两圈,要坐进去却也容易。

朱高炽坐定身子,小太监给太子和国公上了茶,朱高炽便取出一份急奏,说道:“内中情形十分详细,国公先看一下。”

夏浔欠身接过奏章,展开来细细一看,原来是西域出事了。

西宁侯宋晟年老多病,医治无效,近日刚刚过世,这封奏章是宋老侯爷的次子宋琥亲笔所写,本来只是一份报丧的奏章。如果仅是如此,朱高炽就用不着唤夏浔来商议了,直接将奏章封了,转呈皇帝御览就是。

可是宋琥在本已写就的奏章后面又贴了附页,附页上笔迹潦草,与前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字迹形成了鲜明对比。显然,宋琥是写好报丧奏章正欲呈送皇帝的时候,突然又接到了紧急消息,因事态紧急,这才匆忙写就。

附奏上只提了一件事:阿剌马牙反了。

阿剌马牙是西凉一个蒙古部落的首领,因为性情桀骜,部族与其他部落和汉民常起龌龊,原先慑于宋晟的威名,他还能够忍耐,宋晟一死,他的部落恰又与其他西凉百姓因为争牧发生冲突,便悍然造反了。

阿剌马牙突袭肃州,占领肃州为根据地,接着派出两路信使,一路往祁连山下去寻找脱脱不花,一路去寻他好友塔力尼,意图结盟抗明。

他却不知,自从假脱脱不花万松岭成为瓦剌大汗之后,为了确保他的安全,明廷不但严密封锁了真脱脱不花的死讯,而且把真的阿噶多尔济也控制起来,该部的牧民也全部内迁,转移到别处去了。结果去联系脱脱不花的人扑了个空。

而他的好友塔力尼也没有答应与他一同造反。塔力尼是赤金蒙古的首领,被明廷封为赤金蒙古千户。他可没有阿剌马牙那么狂妄,在整个部族的利益面前,个人友情就得抛到一边了,塔力尼拒绝了阿剌马牙的请求,为了撇清自己,还把阿剌马牙派来的六个使者都抓了起来,送到西宁侯府。

宋琥现在暂领西凉军政,派兵将去围剿阿剌马牙,结果首战失利,阿剌马牙杀了都指挥刘秉谦等明军明将,声势大振,如今正在招兵买马,并利用他蒙古人的身份和回教徒的身份,意图号召在西凉这最大的两股势力为其所用。

宋琥虽然好几年前就开始替父亲掌理西凉军政,可家有一老在那坐镇,与自己全盘作主可大不相同,他担心反军势力大张,因此也顾不得再料理父亲的后事,一面亲自领兵出征,讨伐阿剌马牙,一面向京中奏报。

这件事的确很重要,帖木儿帝国两个使团在阿剌马牙造反以前就已经过了肃州,要不然被他们知道西凉内乱,纵然不会因此放下纷争,再打西域的主意,在与大明外交中,也可以此为条件,讨价还价,争取更多利益。

朱高炽焦灼地道:“国公,此事急切啊!可父皇不在京中,若是转呈京师的话,又恐耽搁了时辰,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旦西域大乱,后果不堪设想。可这事涉及兵马调动,孤又不能擅作主张,而且西域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孤又不甚了然,一旦做出错误决定……”

朱高炽搓了搓手,苦笑道:“这事不能不管,管又无从去管……”

“且慢!”

夏浔听他说到这里,神情不由一动,赶紧拿起奏章,仔细一看,轻轻拈了拈道:“这是宋琥写给皇上的奏章。”

朱高炽道:“是啊!”

夏浔道:“皇上北巡之前,已诏告全国,宋琥应该知道皇上正在北京。而由西凉向中原报送消息,往北京报送比往南京报送还要快!”

朱高炽一怔,迟疑道:“国公是说……”

夏浔道:“太子,依我看来,恐怕宋琥将军这奏章……”

夏浔说到一半,忽然住口,微微一笑道:“太子宫有左谕德杨士奇,也是当世大才,臣想先就此事与杨谕德参详一番,再回奏太子,可以么?”

朱高炽忙道:“自然使得。”当下便叫人去唤了杨士奇来,把小书房让出来给二人,自己先去批阅奏章了。

太子一走,夏浔把那奏章给杨士奇看了,便对杨士奇道:“士奇以为如何?”

杨士奇微微眯起眼睛,沉吟道:“下官以为,宋琥将军这奏章,恐怕写的不止一份。”

夏浔欣然道:“不错!皇上不在京里,太子骤遇这等军机要事,难免患得患失,方寸大乱。而宋琥将军其实也是一样,西宁侯刚刚过世,西凉便生了乱子,宋琥只是暂代西凉总兵之职,地位未定,恰与太子如今情形相仿,一般的尴尬,一样的患得患失。”

杨士奇接口道:“西凉距中原有一定的距离。宋琥将军一定担心皇上万一已从北京南返,消息传递延误,耽搁了朝廷大事,为求万全计,才写了两份奏章,一份呈报北京,一份呈报南京,因为事情紧急,皇上仍在北京的可能又比较大,所以呈报南京的这份奏章,是在原奏章上贴了附页,而呈报北京的那份奏章,才是重新誊抄过的。”

夏浔呵呵笑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那么依士奇之见,宋琥将军这封奏章,太子该如何处置?”

杨士奇摸了摸胡子,瞟一眼夏浔,试探着道:“将奏章封了,转呈北京,如何?”

夏浔眨眨眼道:“那万一咱们揣测失误,宋将军就只写了这一封奏章呢?军机大事,不急做处断,皇上岂不恼怒太子不用心做事?再者,怎显得出太子的勤和忠呢?”

杨士奇道:“这个……那就认真回复,做些主张?”

夏浔道:“军机大事,擅作主张,万一皇上不喜,再加责斥呢?”

“这……”

“再者,如果北京那边也送了奏章,皇上已经做出决断,太子的处断送到西凉,只是废纸一张,岂不有损太子威望?”

“这个……”

杨士奇也眨眨眼,反将一军道:“那依国公之见,可有两全之计?”

夏浔瞧他模样,分明也有了主意,只是他的官儿小,这担当自然不如自己,能遛边儿的时候当然要遛边儿,便说出了自己的一番主意,杨士奇早跟他存了同样的心思,只是这层窗户纸不好捅破而已,一听夏浔说出,忙做惊为天人状,赞不绝口一番,两个人在书房里夏浔授意,杨士奇执笔,很快就炮制出一份谕旨、一份奏章。

谕旨一式两份,一份是要加盖太子宝印发付西凉,开篇就责备宋琥:皇上已明旨颁告天下巡视北京去了,如此紧要的军机奏章,不马上呈报北京,却发来南京,一旦延误军机,国法定不轻饶云云。然后就提出了处治意见:命令宋琥就地调拨西凉军队,全力讨伐叛军。

因叛军占据了肃州,又着令沙州两卫参与平乱,同时对赤金蒙古的忠诚提出褒扬,声明必向皇上请旨,予以嘉奖。同时附辅国公书信一封,这是写给西凉几位大阿訇的,利用夏浔在该教的特殊身份,劝诫他们约束信众,切勿为阿剌马牙所用,一旦触怒天威,后悔莫及等等。

至于同样内容的另一份谕旨,却是附在写给皇帝的奏章后面呈报北京。奏章中言明擅作主张的理由和难处,向皇上请罪。如有不妥处,请皇帝陛下立即更正。

杨士奇写罢,轻咳一声道:“国公,太子耿直,咱们的揣测,是不是就不必告诉太子了?”

夏浔道:“既是揣测,无凭无据,就不要告诉太子了!”

杨士奇吹了吹未干的奏章,轻叹道:“太子一番苦心,尽在这奏章之上,只是若有奸人谗言,恐怕太子还是要受一番训斥。”

夏浔道:“有时候夸奖一个人,未必就是真的在夸奖他,训斥一个人,也未必就是真的恼怒了他。如果事情做得乖巧,挨挨骂,反而是一种拉近感情的方式,总比父子相敬如宾的那种淡漠要好。士奇也是有子有女的人,当体会得到,挨骂挨得凶的孩子,有时反而是父亲最喜欢的那个。”

杨士奇道:“可是在汉王眼中,却只会看到太子又受了训斥,汉王只怕就会更加嚣张了……”

夏浔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第907章 损贼

平原县北去的官道很长、很平坦,道路两旁还植得杨柳。

不过时当正午,阳光从天空直射下来,躲无可躲,想要避到阴凉地里那是想都别想,这种天气不适合出行,尤其是走远道的客人,你穿双布鞋走在路上,不一会儿就连鞋底都感觉发烫,如果穿草鞋更得小心,皮肤一旦直接接触到地面,能烫得你一下子跳起来。

疯子才会在这时辰出门呢,因此整个官道上压根儿不见一个人影。因为干燥,道路两旁的树木和庄稼也像打了蔫儿似的,偶尔有风吹过,林梢也只轻轻一动。天空中没有一点儿云彩,火辣辣的骄阳悬于当空,灼人的阳光射在地上,远远望去,一阵阵蒸腾、窒闷、酷热的气浪反射出了扭曲的光线。

这天气,赶上一个时辰的路,就得有人中暑,可是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居然真的有人在赶路。一行三人,三骑快马,马行如飞,溅起一路尘土。马上三人是三个驿卒,胸口有画在圆圈里的驿字,背后背着信筒,肩上插着小旗儿,挥鞭如雨。

“吁~~~”

拐了一个弯儿,前边突然出现一片瓜地,道边上搭了个瓜棚,一个戴草帽的汉子正坐在瓜棚下纳凉,他穿件汉褂,赤着双膊,胳膊晒得黝黑。前边不远处树底下,摞了几个小马扎,中间一张小桌,桌上还摆的有茶水。三个驿卒渴得喉咙冒烟,一见这情形,立即勒住了座骑,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三位官爷,是要吃茶还是买瓜?”

“都要!先斟碗茶来,喉咙快干了,再挑个瓜来,要沙瓤的,有在井里头镇着的没?”

“有有有,三位官爷,先请坐着。”

那摊主笑吟吟地请他们到树下坐着,垂直坐在树下,倒还有点阴凉。

摊主先麻利地给他们斟上凉茶,三人抢过大碗,咕咚咚喝了个干净,然后才一屁股坐到马扎上。

一个驿卒道:“嗳,我说,不用你管了,我们自己倒茶。快挑个瓜去,还有,打点井水上来,饮饮马!”

“好嘞好嘞!”

摊主好说话,忙不迭摞下大茶壶,返身走到地里,不一会儿,就见他从地里往上提着绳子,从井水里拉出一个大木筒,从里边捞了个西瓜出来,用手拍了拍,便送到桌边。

一个驿卒接过来,不等摊主用刀去切,一拳砸去,把那已熟透了的西瓜砸得四分五裂,三个人一人拿了一块,便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那摊主并不马上去饮马,而是笑嘻嘻地跟他们聊天:“三位官爷,着实辛苦啊,这么大热的天儿,谁还出来走动啊,三位官爷该避过晌午的日头才对。”

一个驿卒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含糊不清地发牢骚:“可不是,你当爷们这营生比你轻松?唉!有时候真觉着,不如做个农夫逍遥自己。可是没办法啊,干的就是这差使,不要说日头太烈,就算是下刀子,也得急着赶路。我们这儿是给皇上送的奏章,懂吗?皇上的差使,谁敢耽搁了。”

“哦哦哦,懂,懂懂!”

那摊主一听大感敬畏,另一个驿卒便道:“行了,你别啰嗦了,快去给爷们把马饮一饮,一会儿还要继续赶路呢!”说着摸出几文大钱,拍到了桌上。

那摊主连忙答应一声,扭头就去牵马。

“嗯?”

那驿卒拿起西瓜又啃了两口,突然感觉不对劲儿,一般做小买卖的,尤其是跟官家人做生意的时候,生怕对方仗势不付钱,自己付了茶钱瓜钱,他不去取,却先跑去饮马?

这驿卒生了警觉,立即把咬到嘴里的一口西瓜吐出去,说道:“先别吃了!恐怕有诈!”说着一个箭步出去,就去扣那摊主手腕,那两个驿卒不以为然,嘿嘿笑道:“我说老四,你别一惊一乍的,真就有贼,谁抢咱们啊。咱们爷们一路吃喝全靠驿站,身上没带几文钱,谁抢咱……”

说到这儿,他就感觉舌头有点大,好像喝多了似的,不禁一扶桌子,迟疑道:“好生古怪,我怎么……”

这时,那抢前去抓摊主的驿卒已一把扣住了摊主的手臂,不料天热,那摊主手臂上出了汗,他的手上也有汗,一滑,竟未扣住。手臂没有扣住,却扣了一手颜料,那驿卒看看瓜贩手臂上被抓去颜色露出的五道白痕,再看看自己手掌,硬着舌头道:“你……你不是瓜贩……”

言犹未了,一头便栽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那两个驿卒摇摇晃晃想要起身,站起到一半,就一屁股坐下去,伏在一堆瓜皮上打起了呼噜。

三人一晕,那摊主便嘿嘿一笑,扭头呼哨一声,瓜田不远处一条壕沟里立即跃出两个人来,三人从昏倒的驿卒身上取下包袱,打开竹筒,逐份检视公函、奏章,翻了半天,突有一人兴奋地道:“找到了,这就是夏老板要的那份东西!”

另外两人凑上去一看,正是太子朱高炽附着宋琥奏章、向皇帝请罪的奏折,三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道:“成了!”

※※※※※※※

下午近晚的时候,大道上终于又走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贴着两侧的林荫道。

隔着这么远,似乎没啥关系,可这两个人其实却是一对夫妻,丈夫叫黄四,娘子姓苗,小名兔菇。

小两口这么走道儿,明显是呕气了。年轻夫妻,尤其是刚结婚没多久,还真不大容易发生矛盾,矛盾常常是婆媳关系处不好才产生的,这两位就是因为婆婆才闹的脾气。

兔菇的娘身体不大好,这新媳妇儿时不时的就要回娘家照顾照顾,因为走的频繁了点儿,今天又要回娘家,婆婆就不乐意了,觉得媳妇心不在这儿,整天惦记着娘家,不免唠叨几句。媳妇觉得委屈,说给丈夫听,丈夫若是顺着她的意叫她发泄发泄也就完了,偏这黄四不乐意媳妇说他娘,瞪起牛眼,反把媳妇一通臭骂。

大概因为是孔孟故乡,教化深入民心的缘故,山东男人特别的孝顺,古代二十四孝当中,有十位就是山东人。你说别的都成,欺负他老娘可不成,结果兔菇这新媳妇又受了丈夫一顿排头。所以有人说,有福气的女人,要做山东男人的娘,莫做山东男人的媳妇。可这话也有毛病,不做山东男人的媳妇,怎么能当山东男人的娘?

其实黄四虽把媳妇骂了,可心里还是疼媳妇的,这一路下来,讪讪地藉故跟她说了许多话,兔菇根本不理他,他要是赶过去跟媳妇儿一块走,兔菇就躲到另一边去,两口子就这么别扭着回娘家。

兔菇正愤愤地走着,突然“啊”地一声尖叫,急急往路中一闪,险些一跤跌倒。

黄四正用扁担挑着包袱走在另一边,一看这情况,飞也似地跑过来,问道:“媳妇儿,咋地啦,有长虫么?”

兔菇战战兢兢地指着树后,颤声道:“有人,那儿有人!”

黄四一听,立马扔下包袱,抽出扁担,警惕地向树后望去,只见三个男人齐刷刷地站在树荫下,一丝不挂,三个男人都用手挡在下体捂着小小鸟,其中一个张开嘴巴不知道正在说什么。

黄四一看三个流氓调戏他媳妇儿,血嗡地一下就上了头,登时气冲斗牛、毛发直立,他不由分说,抡开扁担就冲了上去,一扁担抽在一个光屁股男人的肩膀上,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敢调戏我媳妇!”

那人说话见不理,返身便逃,黄四又一扁担抽在他的屁股上,龙腾虎跃地追上去,打得三个男人哭爹喊娘,狼狈逃窜,一边跑一边还喊:“我们是官家人,我们是驿卒,我们不是非礼你媳妇,只想讨件衣服穿呐……”

这三个玩裸奔的,自然就是那三个驿卒。

他们苏醒以后,发现马没了,衣服也没了,他们赶紧检查最重要的东西:装在竹筒里的奏章公函,发现竹筒也被打开,裹竹筒的包袱布没了,这还不算,里边的奏章公函也全被扔了出来,被风吹着,原地已经没剩两张,找了半天,只在草坷里找到团成一团的两张破纸,还是被人揩过屁股的,其它的早已不知随风飘向何处了。

这贼实在是太狠了点儿,三个驿卒欲哭无泪,正商量沿那瓜田到村庄里弄身衣服,恰好黄四夫妻俩就到了。

三人被好一顿打,最后从地上捡起他们的驿卒腰牌,这才叫黄四相信了他们的身份。

瓜田后边两三里地就是苗家村,那儿正是黄四媳妇娘家的村庄。黄四带着媳妇回去,把这事儿报告了里长,里长拿了几套衣服来,三个驿卒这才得以见人。

三个驿卒只管传信儿,也知公函奏章都有些什么内容,如今丢得一干二净,只得赶回县里驿馆,讨了马匹、盘缠往回走。那些公函和奏章在通政司、内书房还有存档,只能重新誊录一份再送往北京,可这一来一回,就不知要浪费多少功夫了。

经此一事,倒是成全了黄四夫妻,兔菇眼见丈夫神勇无敌的模样,觉得自己男人还是很疼她的,怨气一去,两口子和好如初。

可是因为这一耽搁,永乐皇帝便只收到了陈瑛遣人秘呈的“太子监国,私交勋戚,擅颁圣旨与封疆大吏”的弹劾奏章,却没有收到太子只言片语的解释。

朱棣隐忍了三天,三天之后,依旧未见太子有任何奏报,朱棣大为恚怒,但他这回却没有只言片语斥责,只下一道圣旨:“安南征战之际,西域又生叛乱,太子擅文而不经武,恐难周全。即着汉王同任监国,与太子一起经理军国大事!”

第908章 郑伯克段于鄢

皇帝的旨意从北京送到南京,汉王朱高煦与太子同为监国,这个明显的讯号立即在朝廷中引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东宫洗马杨溥坐不住了,他找到皇太子朱高炽谈了谈,朱高炽的心态就跟他那肥硕的身体一样,比大海还宽、比泰山还稳,朱高炽不但不急不恼,反过来还好言安慰了杨溥一顿,把杨溥的鼻子都气歪了:岂有此理,这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么?

可他这个“太监”想不急都不成,他是东宫洗马,这根绳子是拴在皇太子身上的。无奈之下,杨溥只好去找他的同年好友杨荣商议对策。

杨溥和杨荣都是建文二年中的进士,同时授为编修。但是两人的仕途经历却大不相同。杨荣因为永乐初年被选入内阁,成了天子近臣,而杨溥却因为被选侍太子朱高炽为洗马,成为太子身边的僚属,眼下的权力地位是远不及杨荣的。

解缙被贬谪后,他的亲家胡广进位,荣升为内阁首辅,不过他伴驾随同朱棣去了北京,如今在内阁主事的就是这位内阁次辅杨荣。杨溥赶到杨荣的签押房时,杨荣正在处理公函,杨溥只说闲来无事到这儿坐坐,叫杨荣尽管先处理公事,可他却坐在一旁不停地长吁短叹,杨荣不禁发笑,便合起公文,对杨溥笑道:“弘济啊,你有什么事,只管说来,你我之间,还要拐弯抹角的么?”

杨溥瞧堂下没有小太监侍候着,这才忧心忡忡地道:“勉仁兄,你还真是坐得住啊。皇上诏命汉王与太子一同监国,这意味着什么?恐怕要变天了啊!你怎么还不以为然呢?”

杨荣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弘济是为这件事而来啊,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呢。”

杨溥大急道:“这事儿还小么?勉仁兄,你……”一语未了,杨溥突然心中一动,急忙倾身向前,低声道:“难道眼下时局,还不能危及太子之位么?”说罢,便目光灼灼地盯着杨荣。

杨荣警敏通达,足智多谋、谋而能断,当年朱棣攻克南京,就是杨荣及时提醒朱棣先谒孝陵,然后登基,从而绕过了建文帝这个尴尬的坎儿,直接从洪武帝手中接掌了江山,否定了建文帝四年的统治。那时他还叫杨子荣呢,朱棣宠爱他,亲自给他改名杨荣。

朱棣在大臣们面前不苟言笑,大臣们都有些怕他,一旦与大臣们议事,有议而难决之事时,朱棣把脸一沉,大臣们就为之惶恐,无所适从。只有解缙和杨荣两个人这时还敢直来直往地跟他说话,杨荣尤其善言,常能哄得朱棣转怒为喜。

杨溥知道自己没有杨荣这份察颜观色,一叶识秋的本事,对他是很钦佩的,这时心中焦急,更是虚心求教。杨荣却不直言,只是低头研着墨,淡淡地问道:“太子听了旨意之后,可有什么话说?”

杨溥道:“太子神色如常,毫无心沮气丧的表现。”

杨荣搁下墨,又拿过一本书,随手翻阅着,说道:“大绅被贬谪安南之后,太子最可倚重者,就只有辅国公一人了,辅国公那里可有什么反应?”

杨溥道:“这个……辅国公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我在东宫,不曾听说辅国公有什么反应。”

杨荣抬头笑道:“这就是了,太子不急,扶保太子第一功臣的辅国公也不急,弘济啊,你急个甚么劲儿?”

杨溥恼了,道:“勉仁兄,你这叫什么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

这时,一个小太监提着个铁筒进了殿,杨荣咳嗽一声,止住了杨溥的声音。那小太监走到杨荣身边,蹲身下去,用铁镊子从里边夹了冰出来,一块块往杨荣脚前的一个盆里夹。杨荣对杨溥笑道:“弘济啊,你这人忒也小气,向你借一篇收藏的孤本来看,这才三天功夫,你就迫不及待地来讨了,还你、还你!”

杨溥见杨荣伸出手来,知他必有所示,连忙伸手接过,杨荣道:“好啦,皇上北巡,首辅伴驾,这朝里的公函积压太多,我得一一处理,就不留你了。”

杨溥见杨荣下了逐客令,只得茫然告辞,出得殿来,低头一看,手中拿的却是一本《春秋》,书是翻开的,他看的这一页,第一行写的就是:元年,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杨溥看了半天,又想了半天,眼神不禁亮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纯洁得简直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

※※※※※※※

多病多灾的大报恩寺建设工程又停工了。

因为开封段的黄河决口,工部奉旨重修开封,需要大批劳役。同时,工部尚书宋礼、都督周长考察黄河水患后,顺势提出了一揽子的疏浚计划,获得了永乐皇帝的允准,发山东及直隶徐州、应天、镇江等府民丁三十余万,给粮饷且蠲免其他徭役及今年田租,以疏浚黄河。

他们决定引黄河水复归古道,同时疏浚会通河,这两项工程预计两百多天可以完工,完工后黄河水势会比现在稍减,同时由于河泥淤积约有三分之一的河段已无法行船的会通河也可重新启用,全段通航。本着先急后缓的原则,大报恩寺只好暂时停工,把劳役征去疏浚会通河,沿黄河故道巩固河堤。

本来这事儿不关夏浔的事,劳役调走,他更是无事一身轻,只管伴娇妻爱子,在家享清福,做他逍遥自在的国公爷。不想朝中竟有人上书皇帝,建议河道疏浚之日取消海运。这一下可触到了夏浔的逆鳞。

河运的沿线城市,其盛衰大受影响,河运可以活跃地方经济;各地官府也能多收许多河运税赋;每年疏浚河道维修堤防时,朝廷还要投入大笔的银子,这笔银子都要开销到地方上。而海运船舶往还,比河运成本低、效率高,缺点是在没有现代化轮船的年代,风水险恶,易受气候影响。

不过综合评价的话,对朝廷来说,还是河运的开销更大、成本更高,但是因为河运对地方上更有利,官员们都热衷于河运,他们是很乐意为官一任,造福故里的,眼下是河运海运并重,如果取消海运,河运就会增加更多的物流往来,所以他们总是想出种种理由排挤海运推销河运。

他们的目光只能局限于眼前利益,夏浔却深知重视海洋将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那不仅仅是几个钱的问题,对海洋的熟悉、对海洋的利用、对航海技术的进步、对造船技术的进步,对防止固步自封……那是利于当代亦利于千秋的大事。

宋元海运发达,至明而没落,直到清末才又崛起,夏浔好不容易巧妙借势重开了海运,现在一些官员因为挡了他们的财路又要巧立名目取消海运,那怎么成?夏浔立即抖擞精神,发动黄真、赵子衿等一群笔杆子,对提议取消海运的主张发动了口诛笔伐式的打击,弹劾奏章像雪片儿似的往上报。

这举动看在汉王和陈瑛眼中,却是色厉内茬的一种表现。面对太子眼下的危局,辅国公装聋作哑,却跑去争什么海运河运,这不是色厉内茬是什么?汉王和陈瑛一致认为,这是他们争夺太子之位的绝佳机会,错过这次机会,恐怕真就再无可能了,汉王将永远为王,而陈瑛,一俟新君登基,除了告老还乡永绝仕途,也绝没有第二条出路。

所以他们一方面疯狂搜罗不利于太子的有关证据,继续败坏他在皇帝心中的印象。一方面决定利用监国的身份,竭力做出比太子更卓越的表现,双管齐下,把储君之位争到手。

胜败在此一举,拼了!

纪纲也拼了。

驿卒被劫,劫走的都是些什么公文,除了通政司和内书房的人没有人知道。但是纪纲知道。东厂在内书房里有人,他纪纲做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他也不是吃素的,他在内书房同样有人,一俟看到丢失的奏章中有一份太子写给皇帝的请罪书,纪纲立即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驿卒被劫,自大明开国也没有几回,尤其是这太平世界,驿卒经过的地方又不是偏僻山岭、匪盗横行之地,什么不开眼的小贼,要劫这些一路上吃皇粮,几乎没有几文钱的驿卒信差?他马上派出了最精明的手下纪悠南,命他带人一路北上,查找此案线索。

金吾后卫校场上,汉王朱高煦给他那狠狠一巴掌,羞得他好几天都没敢出门,此仇不报非君子,他一定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这时候,帖木儿帝国的使节即将赶到京城了,这是汉王朱高煦在政坛上公开亮相的一个好机会。他第一次担当监国,第一次以监国的身份接见外使,如果能有完美的表现,就可以抢走太子的光辉。不!最好他的兄长根本就不出面,把这舞台让给他一个人来表演。

为此,从来不登太子府的汉王破天荒地去见了他大哥一次,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假惺惺探望许久,直把个不耐酷热和疲惫的太子折腾得汗流浃背,这才殷勤地道:“皇兄体胖,极易疲乏,如今又正值酷暑,闷热难当,接见外使的礼节仪程过于繁琐,恐皇兄难以支持啊。

父皇命臣弟与皇兄一同监国,皇兄满腹经纶,料理国事如疱丁解牛,而政略实非臣弟所长,空负监国之名,却无所事事,实在是有些惭愧。这接见外使的体力活儿,不如就让臣弟来代劳了吧,不就是把他们接进京来嘛,凡事总要等父皇回来才能拿主意的,臣弟误不了事情。”

“这个……”朱高炽刚一犹豫,朱高煦就用有些受伤的语气道:“这么点小事,皇兄也不相信臣弟能办好么?”

朱高炽沉默片刻,才不情不愿地道:“那么……此事就由二弟负责吧!”

“哈哈,我这个假仁假义的老兄,终究是这张脸皮太薄!”朱高煦心中大喜,连忙说道:“皇兄所以,臣弟定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