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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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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哈里这种奇怪的表现,以及他所说的交卸兵权的话,表明帖木儿帝国内部的争权夺势已经到了白热化地步,而哈里则是这场内部斗争的失败者,即将成为一件政治牺牲品!

想通了这一切,夏浔信心大增,他慢慢挺直腰杆,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倨傲地睨着哈里苏丹,不屑地冷笑:“哈里,我本以为,你是一个极其睿智的人,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愚蠢!”

哈里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见这样一句不屑一顾的评语,不禁转过身来,愕然看着神气活现的夏浔,这个人明明是他的犯人,可他这副模样,他以为这是哪儿?是他在大明的公爵府里么?

哈苏里丹惊讶地道:“你说什么?我……愚蠢?!”

哈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讥诮地道:“是啊,我愚蠢,我被你戏弄了这么久,还差点儿亲自把你风风光光地送走,的确是够愚蠢的。不过,我的运气明显比你好,最终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公爵阁下,您现在可是我的犯人!”

夏浔优雅地微笑:“我是你的犯人,但是我还活着,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直活着,可是你呢?哈里苏丹殿下,你不觉得我的被俘,对你来说却是一个不幸吗?”

“不幸?荒唐!你是不是疯了,公爵阁下!”

夏浔悠然道:“我没有疯,疯掉的人是你!整个塔尔布古尔都知道我是你的贵宾,是你的座上客,是你的好朋友。阿格斯知道,索牙儿哈也知道,人人都知道。我被抓住,是你的功劳吗?很不幸,认出我的人,并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对头的部下!”

夏浔此时还不知道那个百夫长的身份,可他已经猜出,自己之所以暴露,正是因为那个人发现了不妥。从那人硬闯会客厅,以及哈里对那人的态度,夏浔自然可以分析出此人来自与哈里敌对的政治阵营。

夏浔凝视着哈里,沉声说道:“所以,当我出现在帖木儿面前时,抓住我的功劳不会属于你,相反,这件事还会被人大做文章,比如说你有眼无珠,甚至说你与我有所勾结,正在实施什么阴谋,只是因为我被人识破了身份,才不得不用牺牲我的办法保全你自己等等……”

本来就处于忐忑、焦虑、惶恐中的哈里被这句话刺到了痛处,他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似的,愤怒地咆哮起来:“公爵,醒醒吧!我只是被剥夺了兵权,你以为我那个无能的叔叔和那个愚蠢的太子可以把我怎么样?笑话!我哈里苏丹会步伊斯坎达的后尘,荒谬之极!”

夏浔其实一直就是在没话找话,目的只是把哈里留下来。因为哈里苏丹若是就此离开,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与之交谈,随后他在此被捕的消息就会到处传扬开来,那时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他故意危言耸听,只是找话题把哈里留下来,他的大脑一直在紧张地思索着,如何找到交谈的突破口。而今一见哈里激烈的反应,夏浔直觉地感到哈里目前的处境恐怕比自己揣测的还要险峻。

夏浔心中更笃定了,脸上的神色也更加的从容,他加重了语气,说道:“哈里殿下,不要自欺欺人了,把我送到帖木儿身边,就是把你自己送进地狱,这是毫无异议的事!”

哈里放声大笑:“我是帖木儿可汗的亲孙子,你以为谁想对付我就可以对付我么?如今抓到你,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可汗一开心,就会让我重掌兵权!你的话,是我这一辈子所听到的笑话,大汗会相信这些鬼话?”

夏浔淡淡地道:“帖木儿可汗或许不信,但是一定会有人‘相信’,而且会有不止一个人‘相信’,他们不但自己‘相信’,还会努力地让帖木儿可汗相信。他们会不断地向帖木儿可汗进言,甚至还会找出许多的‘证据’来,直到帖木儿相信他们的话。可能,在恰当的时候,我也会接受某些人提出的条件,充当他们的证人!”

哈里大为恚怒,脸色有些扭曲起来:“公爵阁下,你在威胁我?我可以带着你的尸体去见帖木儿大汗,让你永远保持沉默!”

夏浔微笑道:“那真是好极了,想要你死的人,那时候就会更加有理由相信,其实你是跟我有所勾结的,因为我的尸体将比我亲口说出来的话,成为更有力的证据!”

哈力愤怒地分辩道:“如果我和你有所勾结,我会这么高调的让你出现在我的宴会名单上?”

“这有什么希奇,因为你当时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有人认识我!”

“如果我和你真的有所勾结,那么当有人认出你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把认出你的人杀掉灭口!”

“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操心,你的政治对手们总会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比如说,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站出来承认,他当时也在场,很多人都在场,你无法用灭口来掩盖这一事实!”

夏浔紧紧地盯着哈里的眼睛,阴险地道:“据我所知,索牙儿哈将军是太子的嫡系!伊斯坎达殿下被谗言所杀之后,他取代了伊斯坎达殿下,成为这里的总督。你认为,如果太子授意他这么做,他会不会出面作证呢?”

哈里如遭雷击,忍不住连退两步。

夏浔微笑道:“有这么一群人,当你没有犯错的时候,他们都想尽办法找你的错、要你死,当你有机可乘时,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当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你的一件功劳,有可能叫你重掌兵权的时候,你认为他们不会拼命扯你后腿?

哈里殿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在军事上,也许你是个天才,但是在政治上,你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天真!”

哈里的脸色更加苍白,帖木儿固然比较欣赏他,但是相对于帖木儿一手创建的这个大帝国的稳定,孰重孰轻一目了然。一个孙子实在不算什么,他有很多孙子。帖木儿帝国遵循的也是立嫡长制度,太子在可汗心中的位置自然比他高。

还有他那个四叔,那个无耻的家伙也会落井下石的。他的祖父有数不清的孙子,却只有四个儿子,而这四个儿子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他体弱多病的父亲,素来不受祖父喜欢,另一个就是这位右路军都元帅。

这个叔叔在他祖父心里的位置同样也远比他重要的多,也受宠爱的多。这从他准时赶到集结地点,反而因为没有发动进攻而惹来祖父的雷霆之怒,可他那位姗姗来迟的叔父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就可以看得出来。

如果皇太子和皇四叔心存默契,决定先联手干掉他,那么……

夏浔凝视着他的神色,真诚地道:“哈里,你的敌人不是我,至少,你最危险的敌人不是我!我们何不坐下来谈谈,说不定,我们真能合作,做一笔大生意!”

哈里慢慢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道:“不可能的!盖苏耶丁很快就要来接掌我的兵权,什么都来不及了。”

夏浔道:“事在人为,两个人能想到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多得多!”

哈里苏丹道:“你所说的每一个法子,都没有实施的可能!当我失去兵权之后,我就只是一个挂名的皇孙,我将成为一个无能的侏儒,除了我的侍从和仆人,我再也无力指挥任何一个人!”

“哈里……”

哈里摇头:“对不起,我现在的情绪很不好,请歇息吧,公爵大人,明天我再来看你!”

哈里带着他的通译和侍卫走了出去,房门“嚓”地一声关上,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

夜深了,哈里坐在桌前,心事重重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似乎非要把自己灌醉,彻底地麻木了神经才能睡下。

奥米穿着一身轻柔的睡袍,赤裸着双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轻轻走去把已经黯淡了的油灯又拨亮了些,这才回到哈里身边,在另一张椅上坐下,担忧地看着他。

哈里苏丹一仰脖子,又灌下一杯酒,这才用发红的眼睛看着奥米,涩然道:“奥米,你能想象么?抓住了大明的重要人物,反而给我带来更大的危险和莫测的命运。”

奥米安慰他道:“哈里,他只是危言耸听罢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哈里苏丹摇了摇头:“不,奥米,你永远不要低估了一个政客无耻的程度,他们可以从无说到有,把黑说成白!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击政敌!我误把大明公爵当成朋友,识破他的人又是盖苏耶丁的部属,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奥米,杨旭没有说错,是我太天真了!”

第806章 鸡鸣狗盗

“可……可是……”

奥米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期地说道:“可是,英明的帖木儿汗,会相信这样愚蠢的谎话吗?”

哈里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我们的可汗更能打仗的君主,可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如果身边围满了小人,他也会被蒙蔽了耳目,你别忘了,我的堂兄伊斯坎达是怎么死的。

这两年,可汗对我已经有太多不满了,所以他才会相信小人的谗言,认为我按兵不动、胆怯畏敌,以致要剥夺我的兵权。这个时候如果再传出我心怀叵测的议论……奥米,你要知道,罕吉儿当初被囚禁起来之前,可是连这些过错都没有的……”

“这……”

奥米也没了主意,只能捧起他的手,凑到自己唇边深情地一吻,然后把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呢喃地道:“哈里,不要那么忧郁,你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我曾听到神的启示,神明明白白地说,你会在撒马尔罕称王,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

哈里黯然道:“不可能的,除非可汗收回成命,否则,当我回到撒马尔罕的时候,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

夏浔还没有睡,他和衣躺在床上,手和脚都戴着铁链。这链子不是很粗,却是用最好的钢铁打造的,非常结实,他曾试着鼓捣了半天,连足踝都蹭破了皮,那铁链却一点都没走形。

他仔细想了很久,时已至此,甘凉军那边恐怕已经认定了他的死亡,或许连皇帝都已经知道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甘凉军做好应变和部署的调整,他被生擒,主要还是政治上的意义,不会对大明的军事造成多少冲击,这让他稍稍感到一些安慰。

而他个人的命运……从帖木儿以往的表现来看,对俘虏的重要人物并没有屠戮的习惯,而是喜欢把他们当成战利品养起来,比如他在印度,因为十万俘虏拖慢了他进军的步伐,从而下令把这十万俘虏全部杀掉。

但是这些人中但凡有一技之长的艺人、文人,却保全了性命,被送回撒马儿罕,对于被俘获的印度大公们,他一个也没有杀,只是逼迫他们放弃印度教,改从与他一致的信仰,并且命令厨子只供给这些大公们吃牛羊肉。

又比如他打败了奥斯曼帝国皇帝“闪电”巴耶塞特之后,在民间的传言中,说他把巴耶塞特囚在木笼里边,把巴耶塞特拉到面前当脚凳使用,强迫巴耶塞特的皇后在他的朝臣面前脱光了跳舞……

而夏浔得到的准确情报却是:帖木儿很敬重他的这个敌人,对他一直予以极佳的照料。

他甚至把被他征服的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分给了巴耶塞特的四个儿子,用类似于“推恩令”的法子,既削弱了反抗力量,又得到了臣服,他绝不是一个只懂得使用武力的莽夫,更不是一个龌龊的无赖,他是一个很有政治智慧的豪杰。

可是,失去自由,乃至于和家人骨肉分离,永不相见,对夏浔来说,就是最大的酷刑,他宁可死,也不愿终老异域,永远思念着远在东方的亲人。

然而此时,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这时,夏浔忽然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古怪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向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这一看,却不由骇然瞪大了眼睛!

夏浔住的这幢建筑,是巨大的穹隆式建筑,恢宏华丽,圆的穹顶四周是多页拱的开孔,如同天窗一般,孔的缝隙并不大,夏浔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他刚抬头时,看到那儿有一只巨大的手掌,仿佛一个魔怪张开大手要把穹顶托起来似的,夏浔前几天神怪戏看多了,乍一瞅,把他吓了一跳,随即才意识到那只是一个影子,只是由于灯光映照的作用,才变大的影子。

夏浔再想看那手的出处时,那影子却突然消失了。

片刻之后,夏浔看到那影子再度出现,这时他才发现,在那多页拱的一条缝隙里,探进一条手臂,一条很纤细的手臂,那条手臂左右摇动了几下,似乎在探试孔隙的宽度,然后弯曲向上,扣住了拱沿。

接着,夏浔就看到一个小脑袋从那多页拱的缝隙里一点点的钻进来。一开始只是一片乌黑的头顶,渐渐变大,可以看出是后脑勺,那穹顶的多页拱非常窄,正常的情形下一个小孩子的脑袋蹭得皮开肉绽也钻不进来,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钻进来的。

夏浔不由想到了江湖中的一门奇术:“缩骨功!”

可是缩骨功能把头颅也缩小么?

夏浔对此着实不解。

等那人的脑袋整个儿钻进来,身子再钻进来就容易多了,夏浔屏着呼吸,眼看着那人一点点的从缝隙中“滑”进来,双手攀住拱顶,转过了身子,这时那人就双手高举,双脚踩着拱洞的底部,弯曲着身子贴在了穹顶上。

夏浔一俟看见这人模样,便又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唐赛儿!

他的人应该都被关了起来才对,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怎么跑出来的。

唐赛儿小胸脯呼呼地起伏着,喘着气向下边望来,正看见夏浔抬头看着她,唐赛儿脸上便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没敢说话,只是向夏浔做了一个口型,便尝试下来。

这里的建筑很高大,用料都是石块、石柱一类的东西,穹顶周围光秃秃的,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四丈多高的距离,夏浔真替唐赛儿捏了一把冷汗。

他赶紧跳下床,提着脚链走到穹隆底下,做出捧接的姿势,以防唐赛儿脱手摔下。唐赛儿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扣着那细小的石缝,仿佛一个最高明的攀岩运动员,最后竟吊在空中,只凭一双稚嫩的胳膊,扣着细窄的石隙飞快地连挪四五下,然后身子一荡,猛地脱手飞去。

夏浔看的惊险,一颗心提着疾奔过去,就见唐赛儿借着这一荡之势,向前下方跌落,落下一丈有余,就接近了一根圆形的石柱,唐赛儿像一只猴儿似的,双手双脚猛地往石柱上一搭一抱,便哧溜一下滑了下来。

唐赛儿堪堪落地的时候,夏浔便一把接住了她,又惊又喜地道:“赛儿,你怎么跑出来了,其他人呢?”

唐赛儿返身抱住了他,啜泣道:“干爹,人家终于找着你了。”

夏浔抚摸着她的头道:“好孩子,别哭,快告诉我,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唐赛儿抹抹眼泪道:“我们被关在后院奴隶房,外面有人看着,西琳姐姐他们都戴了脚镣手镣,可是那镣锁扣到最小一环还比我的手腕足踝粗,戴上去就会滑落,他们又看我是小孩子,就没再锁我。

我们都没事,就是很担心干爹你的安全,只有那个阿呆好没用,一直哭,哭得人心烦。后来,我看那房子不太高,上边还有个气孔,就叫陈东叔叔和叶安叔叔搭罗汉,把我搭上去,钻出来找你!”

夏浔吁了口气,把唐赛儿拉到床边,坐下,问道:“白天,你们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被抓起来的?”

唐赛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夏浔这才明白,哈里苏丹没有诈出自己的真相,却另僻蹊径,从他的随从身上着手,利用双方都不知道彼此的情形,诈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唐赛儿看夏浔在沉思,忍不住问道:“干爹,咱们怎么办,会被他们杀头吗?”

夏浔摇摇头:“杀头倒未必,可是……很可能我们永远都回不了故乡,要流落异域他乡,你也再见不到你的娘亲。”

“啊?”

唐赛儿一听,不禁眩然欲滴:“干爹,那我们怎么办,没办法逃走吗?”

夏浔苦笑一声道:“你既然能钻出来,倒未必不能逃出去,至于我们……”

他默默地摇摇头,又看看唐赛儿,黯然道:“可是你一个小丫头,商队已经走了,逃出去之后又该如何生存呢?”

话刚说完,夏浔突然惊喜地道:“啊!对了,塞哈智还在外面,我们没走,他一定不会走,赛儿,你快逃出去,找到塞哈智,叫他带你回中原!相信只走脱了你一个小孩子,他们也不会起劲地找你!”

唐赛儿坚定地道:“不!干爹要是不走,赛儿也不走!”

夏浔道:“赛儿听话,你留在这里,于事无补,能走一个是一个,我告诉你塞哈智的藏身地点,你……”

唐赛儿捂住耳朵道:“不听不听,干爹不走,塞儿就不走!”

夏浔苦笑道:“干爹不是不走,而是走不了!眼下,除非哈里回心转意,否则咱们就算能逃得出这座酒店,也无法……”

他说到这儿,忽地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灯光,目中渐渐泛起奇异的光芒,思索片刻,夏浔突然神情一整,急切地向唐赛儿问道:“赛儿,上回给你采买的那些东西,可还有么?”

第807章 亚当与蛇

唐赛儿道:“有啊,人家把那些东西都装在一个袋子里,绑在骆驼背上了,我们被押到后院的时候,咱们的骆驼和货物也都被带到了院子里,阿格斯叫人看着呢。”

夏浔听了心道:“阿格斯?哈里不瞒阿格斯……这么说,这个阿格斯是他的人?”

夏浔想着,又道:“那好,赛儿,咱们能不能脱离这囚犯身份,可就全看你的了,你听着,你要帮干爹做几件事……”

夏浔对唐赛儿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一遍,唐赛儿一边听一边点头。夏浔嘱咐完之后又道:“幸好那个倒霉的阿呆也被关了起来,否则只有你一个人能钻得出来,这计划还真无法实施。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帮助我们……”

唐赛儿攥紧了小拳头,恶狠狠地道:“他不帮忙,我就叫陈东叔叔和叶安叔叔揍他,揍到他答应为止!”

夏浔忙道:“倒也不必打他,他现在跟咱们拴到了一条绳上,只要告诉他,计划成功,他就有脱身的机会,那么叫他写几个字,只是举手之劳,想来他是肯的。”

唐赛儿赶紧收起凶巴巴的表情,温驯地“嗯”了一声,亡羊补牢,扮乖乖女。

接下来,就是如何把唐赛儿再送出去了。这里的门窗都被封死了,外边又有侍卫把守,唐赛儿如果想离开,唯一的途径就只有屋顶的穹隆。

可是从那儿下来不易,想再上去更加为难,夏浔试图把唐赛儿抛上去,然而四丈多高的距离,虽说唐赛儿身轻体柔,却也不容易做到。

夏浔的住处十分的豪华,一应生活物资应有尽有,哈里对夏浔这等身份的犯人倒是并不苛待的,夏浔四下寻找一番,很快找到了得用的东西。

他拆了帷幔和床单,把它们拧成一条长长的绳索,绑在两根石柱上,攀援石柱而上,把绳索一直推到石柱最高处,再用铜铸的灯台为柄,在绳索两端用力地绞紧,直到整条绳索绷得笔直,试了试足以承担唐赛儿的体重为止。

接下来,唐赛儿就像一只猴子似的顺着柱子爬上去,然后再横向缘绳而动,当她移到穹隆石拱的正下方时,双手便像攀着一条单杠似的,上下用力悠着这条弹性十足的“绳索”,突然在沉下再弹起的刹那,松开双手奋力一挺,借着这绳索的弹性,把她整个人弹上了穹顶。

然后夏浔就再次见证了唐赛儿那神奇的缩骨功,她在穹隆上面像没有骨头似的任意扭转、弯曲着她的身子,这一回,她先探出了一条腿,接着是半个身子,然后是头,最后另一条腿也缩了出去。

一直眼都不眨地在下边看着的夏浔长长地松了口气,当他看到唐赛儿又探回一只小手,向他做了一个竖起大指的动作,叫他安心的时候,夏浔发自内心地笑了。

※※※※※※※

“水,水……”

睡至午夜,哈里醉醺醺地喊渴,奥米忙披衣而起。

壁上的灯还亮着一盏,所以奥米没有再点灯,就着那灯光倒了杯水,便赶紧返回床边,扶哈里起来。哈里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接杯在手,刚要喝水,房间里突然传出“啪”地一声脆响,接着现出一片蓝光,将整个房间映得一片靛蓝。

奥米吓得尖叫一声,一头扑到了哈里的怀里,把那杯水都撞洒了。

“嗯!怎么回事?”

哈里酒意顿醒,伸手就去摸枕边的佩刀,就这功夫,那蓝光又变成了紫光,紫橙黄绿,一连闪烁数种颜色,然后“蓬”地一声响,放置在桌上的那盏早就熄掉的油灯突然从灯油嘴里冒出汩汩的浓烟。

哈里和奥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离奇的一幕,纵然哈里一身是胆,也被眼前这一幕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给惊呆了。

浓烟滚滚而出的同时,不同颜色的光依旧在轮番闪烁,等那烟升腾而起的时候,烟中突兀地出现一副洁白的丝绸,丝绸飘然而下,上面陡然出现一行金灿灿的大字,哈里刚刚看清那丝绸上的字,丝绸就凭空燃烧起来,燃烧着飘落在大理石的桌面上。

丝绸迅速化为了灰烬,可那丝绸上突然出现的一行金色大字,却已深深地镌刻在哈里苏丹的心底!

……

早上,夏浔正吃早餐的时候,哈里带着他的通译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唐赛儿昨夜完成任务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攀到夏浔住所上方的穹隆处,知会了他,并带了他要的一件东西。

夏浔已经知道他的计划成功实施了,此时看到哈里有些憔悴的面孔,他立即就明白,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哈里心中的天平倾斜向他的一方。

以哈里的年纪和强壮的身体,一夜不睡,是不会如此憔悴的,眼睛里更不会布满了血丝,可是如果这一夜,他都在天人交战中挣扎,理智、欲望、求生的本能,种种因素困扰之下,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

夏浔拿起餐巾,轻轻拭了拭嘴角,温文尔雅,神态雍容,如果给他一身西装领带,那风度……

“早安,哈里先生!”

夏浔很优雅地向哈里苏丹颔首示意,哈里没有理会夏浔的致意,他拉开椅子在夏浔对面坐了下来,一口浊气吐出,夏浔马上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儿。

夏浔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他现在只希望哈里苏丹没有波斯人阿格斯的毛病,对于重大决定总要清醒着做一回决定、喝醉了再做一回决定,然后才是真的决定。

他很清楚,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今天不能说服哈里,他将从此成为帖木儿战利品中的一员,被永远软禁起来。

“公爵,你昨天所说的合作,到底要如何合作?你要知道,盖苏耶丁很快就要来接收我的兵马了,而可汗的决定,没有人敢予违抗,我也不能!”

这一点,他倒没有说谎,他的军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帖木儿有四个儿子,每个儿子都有一大片封地,做为封地的总督,招募、训练、养兵,全都由他们一手操办,所以他们的军队绝对忠于他们个人。

但是帖木儿大帝的威望无人能及,在帖木儿帝国,他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虽然他的敌人层出不穷,不仅仅是外部的,还有内部的,包括他那个比亲生儿子还要宠爱的义子脱脱迷失,总是不断地给他找麻烦,但是在他直接统治下的帝国里,没有谁敢公开反抗这个伟大的存在。

哈里直勾勾地看着夏浔:“距我交出兵权,最多不会再超过十天。你,如何与我合作?”

夏浔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他严肃地看着哈里,问道:“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安全,还是权力?”

哈里讥诮地反问道:“你的生死正掌握在我的手中,你向我承诺,给我安全?”

夏浔颔首道:“我能!你给我自由,我带你离开!大明皇帝陛下会非常高兴你的投奔,如果你能带上你的嫡系人马一齐走,慷慨的皇帝陛下还会封你为公爵,甚至郡王!”

哈里冷笑:“公爵阁下,如果你肯对帖木儿大汗说一声:‘愿意归服’,即便你一兵一卒都没有带来,你也会受到最隆重的礼遇。我们的可汗会比你们的皇帝更加慷慨,说不定他还会把他征服的数不清的领土拿出一块来封赏给你,让你成为统治一方的总督,君王一般的存在,你愿意么?”

夏浔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帖木儿可汗已经是将近七十岁的老人了,他这一生,未尝一败。可是你我都知道,有一个敌人,是他不可能打败的,那就是岁月!他还能活多久呢?

如果你在这时失去权力,就等于是死亡,因为你甚至无法等到他回心转意,重新启用你。哈里,你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而此刻镇守撒马尔罕的人恰恰又是你的父亲,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你也可以成为帖木儿帝国的王?”

哈里的神色突然凝滞住了,连眼珠都不动一下,仿佛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昨夜亲眼所见的天启:“杀回撒马尔罕,你将为王!”

这一句话,牢牢地镌刻在他的心里,给了他无限遐想。

夏浔并没有假借神意,给予他一个更明确更详细的指示,在这种聪明人面前,越是含糊的启示,越容易叫他产生种种联想,也能给自己留出足够多的随时变化的退路。

“只要……只要可汗还活着,就……绝对没有可能……”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哈里不但声音在发抖,连身子都在发抖,他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而这想法正是针对那个在昨天之前,他还不敢有丝毫违逆的伟大存在!而他这句话说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底已经形成。

夏浔就像诱惑亚当去吃金苹果的那条蛇,轻轻地道:“那就让他死,如何?”

第808章 谋国之盟

哈里的身子突然剧烈地一颤,带动桌子也跟着一跳,差点儿把夏浔面前的酒杯撞翻。

夏浔却已先一步拈杯在手,他轻轻摇动着杯中殷红的葡萄酒,直视着哈里苏丹,缓缓地道:“帖木儿可汗年事已高,又长途跋涉而来,如果去世再正常不过了。如果他死去,秉承他的旨意而来的任何人都将马上失去他的权力,军队本来的统帅将成为真正的统帅,完全凭他自己的意志,指挥他的军队。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一位统帅比其他任何一个统帅更先得到消息,马上回师撒马尔罕,并且撒马尔罕的城门是为他打开的,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将顺利进入撒马尔罕,并在那里称王呢?”

哈里怪叫一声,一下子跳起来,只是杯子正在夏浔手里,碗碟虽然碰的一阵乱响,终究没有碰洒了美酒。

哈里苏丹脑子里轰轰乱响,一个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在他脑海里不断回荡:“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难道那启示……意味着我将杀死可汗,并取而代之,成为帖木儿帝国之王?”

他大口地喘着气,就像一条窒息的鱼,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努力平静下来,缓缓坐下,微微发颤的手按着桌子,瞪着夏浔道:“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我的困境,终究是由我自己解决的,而你呢,坐享其成?我又为什么要放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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