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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天下 天籁纸鸢-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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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人依然在叫骂,可我什么都忘了。

我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

她笑得更开心了,小脸朝我身上贴了过来。

鼻子越来越酸,只有将她紧紧抱住。她伸出嫩嫩的小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就像雪芝依赖重莲那样依赖我。

明明是很开心的时刻,可我的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往外涌。

原来,你没有记恨我。

就算生离死别,就算转世轮回,你都依然会回到我的身边。

有人说,女儿前世是父亲的情人。

父亲就是还女儿前世的情的。

为了前世的未了情结,为了前世的不能尽意的缠绵,为了前世不能白头的相首,为了前世有约的协定……

今生父亲将把前世没能做到的爱,全都交还与她。

所以,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去爱她。

抱着怀中的奉紫,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江湖上的事,没几件是我所关心的。

就算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赢得身前身后名,或许下场还会很惨。

例如说,梅影教主。

例如说,重莲。

或许就这么带着奉紫浪迹天涯会更好。

什么武林,什么灵剑山庄,什么重火宫……全都与我无关。

再与我无关。

失神了片刻,楼七指带着一帮弟子走了过来。

一看到花遗剑,他就拱了拱手:“花大侠。”

花遗剑回了礼,并不说话。

楼七指看了看周围的人, 俨然道:“谁叫你们这样折磨人了?即便是对手,也不该如此对待。给她一个痛快罢。”

我连忙大叫道:“不要!”

所有人都看着我。

楼七指道:“林公子,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我怔了怔,连忙跳了下来。

水镜朝我走了几步,身旁的人拦住了她。

楼七指挥挥手,他们又让了开去。

她走到我的身边,靠过来小声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抱住奉紫的手渐渐收紧。

“莲……莲宫主他还好吧?”

水镜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原来你还是没有忘记他的。重火宫的确像他们所说那样,已经支离破碎了。所以我才会带着小少宫主逃出来。”

不安的感觉在心底流窜。

心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膛。

“那他呢——他去哪里了?”

水镜惨然一笑,三分沧桑七分悲凉:“差不多已经一年了。”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个东西在你的手上,你再看看,就明白……为什么了。”

说到“明白”二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我连忙追问:“那个东西?什么东西?”

水镜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细长的眼睛渐合起来。

不过多时,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我睁大眼,顺着她的嘴角往下看去——

不知何时,她已经将一把小匕首捅入了自己的小腹。

“水镜姐——!!”

我痛苦地撕吼,伸手去接她,却被她推了开去。

秋风鸣桑条。

水镜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孤寂的弧线。

她倒在地上,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我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看着水镜宁静地睡去。

远处不知何处箫声响起,一曲烟波渺。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抬起头,目光慢慢扫过周围的人。他们的神情各不相同,可都带着明显的鄙夷和不屑。只有花遗剑奇*書网收集整理,皱着眉,别过了脸。

我站起来,走到花遗剑面前。

花遗剑叹息一声。

眼角的蝴蝶黯然失色。

怀中的琥珀和琼觞早已被体温暖热。

“花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花遗剑点点头。

我拿出琼觞,放在了他的手中。

“我听人说,零陵城后有几座山,山后是一片海。海边有一座小屋。我听说温采的坟墓在那里。把这个琼觞磨成灰,洒在他的坟头。”

花遗剑接过琼觞,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又点了点头。

我抱起奉紫,倏然冲出人群,来到了后院。

一个小的池塘。

澄鲜净绿表里光。

我擦了擦手中的汗液,拿出了怀中的琥珀。走到池塘边,将琥珀泡了进去。水渐渐发热,琥珀上方泛出了金色的字。

奉紫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先是莲神九式的招式进阶解释。

一一显过后,水面缓缓浮出几行银色的字——

修炼此功须无情无义,方可练至顶重。

一旦自察动情,武功渐弱。

后至双性合一,趋于无敌化,终成莲翼。

自修成之日,及至一年之后,命数归结。

看到后面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头嗡的一声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晚风微动,净扫天地。

一勾新月照澄湾。

奉紫睡了。

睡着的时候,还紧紧抱着一个枕头。神情安然,呼吸均匀而平稳。眉心的美人痣嫣红如凝梅,让她看去柔和了许多。

我坐在床沿,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

去年深秋,重莲已经双姓合一了。

看到琥珀上的字以后,立刻就想往重火宫赶去,可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没有动身。

如果我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

我开始感到害怕。

重莲说,等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等我想起了所有的事,不用他说,我也会离开。他说,蜉蝣的生命极短,朝生暮死,昙花一现。

他还说,他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那时他是否就预知了自己的未来。

我从来都只想着要杀他,却没想过如果他死了,一切将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

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走出门去,长长吸了一口气,却无法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风猎猎,经树叶飘飖。

深院静,小庭空。

握住拳头,紧闭双眼。

说什么要替轩凤哥报仇,说什么恨他,巴不得他死。到头来,他生死未卜,才知道自己错得太彻底。除了伤害,什么也没留下。

冲回房间,收拾好了东西,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中的奉紫。

走到庭院外,轻轻跃上屋檐,翻出墙去。

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带上奉紫,速度要慢上许多。

一路上借着稀饭米粥给她喝,算是填饱了肚子。

经过一家小城镇的时候,看到了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一幕。

城边有一条小溪。

溪边摆了几张竹椅竹桌。

桌上放了几碗稀饭。

一个孕妇和一个老年妇女正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孕妇的手时时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老妇坐在她的身边,用蒲扇扇了扇风。

“哎,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生个孩子真像是去鬼门关溜达一圈再回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婆婆一定会给你请最好的稳婆。你这段时间就不要走动太多,免得动了胎气。”

那孕妇温柔地笑了一下。

“谢谢婆婆,我已经很享福了。可怜了于嫂……”

“哎,她这运气也太不好了,刚怀上孩子就死了丈夫。还好她公公婆婆都在,否则真不知道她接下来几个月该怎么过下去。””

孕妇道:“也不能这么说,若是没有丈夫的支撑,谁有勇气把孩子生下来啊。”

我朝他们走去,指了指桌上的碗。

“这位婆婆,请问我能借你们的粥给孩子补补水吗?”

“没问题。”老妇看了看奉紫,“这是你的孩子?”

我点点头,舀了一勺粥喂入奉紫的口中。

奉紫眨了眨大眼睛,乖乖地将那些粥喝下去,一边喝眼睛还一边弯了起来,一直盯着我笑,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老妇摸了摸儿媳妇的肚子,漫不经心地问:“孩子的娘亲呢?”

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他在家。我这就是带女儿回去找他的。”

奉紫伸出小手抓住我的手,将剩下的粥灌了进去。

老妇点点头,又摇了摇蒲扇。

“应该是在坐月子吧。坐月子也辛苦啊,稍微一个不注意身子就废掉了。当相公的千万不要让娘子受冻了,否则下半辈子就不好过了。”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漫天飞雪中,我的刀狠狠地插入了重莲的后背。

他看着我的眼神,寂寞而又脆弱。

我紧紧皱着眉,细心地喂了奉紫第二口,眼眶渐渐模糊。

又是照顾孩子又是赶路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抵达重火境的时候已是初秋。

遍地落叶,满山枫红。

走在地上,都会有沙沙的声音响起。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找到了一袋细粉。走到了紫藤林中间偏西的地方洒了出来,树林上空的雾气渐渐散去,奇Qisuu書网一条小道呈现出来。

我朝里面飞速走去。

白色楼宇于数重花内起,如雪国一般。

清溪楼环绕,水澹澹兮生烟。

只是楼宇间不再有灯火,石回桥上不再有侍女。

走进了嘉莲殿。

空空如也。

什么人也没有。

甚至连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我抱住奉紫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左顾右盼了半晌,仍不见半个人影,最后只有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人都去哪里了?”

然而只有余音寥寥。

阵阵回荡。

“重莲!重莲!”

“重莲!你去哪里了!”

同样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莲……你去哪里了……”

从头到尾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泄气地坐在了地上,已经不敢往下去想。

身后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宇凰,你果然出卖我们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转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灵剑山庄和另外几个门派的人都到齐了。

楼七指叹了口气,摇摇头。

楼彦红朝我走了一步。

“上次看到你和水镜讲话我们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没想到你还真的偷偷溜出来了,要不是我发现苗头,怕是大家都给你害死了!你说,重火宫的人都去哪里了?!”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别的事了。

重莲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

那他会去哪了……

他一定在心莲阁,他一定在那里!

我朝门口冲去,却被楼彦红拽了回来:“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怒骂道:“你他妈放开我!!”

“林宇凰!我对你一再忍让,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声音不是楼彦红说的,而是楼七指,“现在你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我慢慢摇了摇头。

越来越用力。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楼彦红使劲推了我一把——

“你想骗谁啊你?!”

我没有防备,脚下一个不稳,退了一步。

正准备开口解释,又有一个人开口讲话了:“不要再找了,你们找不到宫主的。”声音苍老已极。回头一看,竟是重火宫四大长老之一的温孤东泰。

温孤东泰步履蹉跎地走过来,十分惊愕地看着我。

“林公子,你……没有死。”

“不要说这个了,他……他……”

话已说不下去。

温孤东泰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道:“哎,你就算活着,也救不了他。你应该知道宫主练了《莲神九式》,是不可以动情的。”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剧烈颤抖。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还没到一年,不可能!!”

“的确没有到一年,但是他以为你死了。”温孤东泰叹息一声,“奉紫出生的那一个晚上,宫主就在心莲阁自尽了。”

楼七指雍容一笑,道:“堂堂重火宫宫主会自杀?温孤长老,莫要把在下当傻瓜。”

温孤东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倘若宫主还在,诸位此刻已经变成一堆尸体了。”

这话说得云淡风清,但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唯独楼彦红讥讽道:“就凭他一个人?杀我们全部?长老,你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温孤东泰捋了捋胡须。

“坐井观天。”

楼彦红先是一愣,随后脸就气得通红。

“是你目中无人!小心我砍了你!”

温孤东泰大笑:“哈哈哈哈哈……反正没了宫主,重火宫也毁了。现在老朽就烂命一条,你们这群真正的败类若想要,就拿去罢。”

“那我就成全你!”

楼彦红抽出宝剑,朝温孤东泰刺去——

当!

剑被弹了回来。

楼七指握住剑柄,将楼彦红的剑拨回去,摇了摇头,对温孤东泰道:“温孤长老,你们宫主怎么自杀的?”

温孤长老叹了一口气。

“鹤顶红。一杯下去,半盏茶的功夫就去了。”

鹤顶红。

我用力抱住奉紫。

怀中的婴孩疼得哼唧起来。

楼七指沉默了。

“重莲为何要自杀?” 楼彦红看了我一眼,“难道就因为这小子?你别和我开玩笑了。他是什么人全天下都知道。”

温孤东泰一脸漠然。

“恕老朽不能交代。你们爱杀便杀。”

楼七指的脸色变得阴沉。

眼中有兴奋的光芒在闪动。

“既然重莲已死,我们这就把重火宫给夷为平地!”说完,从腰间抽出长剑,高高举起。身后的人纷纷响应号召,跟着取出了武器。

刀声剑声在密闭的大殿内响起。

刀光剑光闪烁着冰寒凛冽的光。

温孤东泰紧紧闭上模糊的老眼,眉头深蹙。

楼七指将长剑指向了温孤东泰。

“温孤长老,真是对不住了,要拿你开刀。”

温孤东泰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温孤东泰年纪大了,用疾速的招式几乎是百发百中。果然楼七指的眼睛一眯,手腕用力,剑在空中飞速旋转了一圈——

灵空剑法!

全天下最快的剑法就是这一式。

温孤东泰也没想闪躲,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

金银交错的光芒擦破了空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声响,直撞击在了即将刺入温孤东泰咽喉的长剑上!

当——吭!

长剑倏然落地。

人们的目光都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抱着奉紫,轻轻一跃,踩着楼彦红的肩膀,足下踏过几个人的头,身形一转,伸手接住了自己扔出的凰羽刀,插入刀鞘。

刀柄上还残留着方才紧握的温度。

白羽在静谧的空气中飘扬。

楼七指猛然回头,诧异地看着我。

奉紫害怕地往我身上靠了靠,小小的脸抬了起来,美人痣如缀红玉。

我抱住她的手用力了些,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楼庄主,请你离开!”

声音很大,可是底气不足。

重莲,重莲,重莲……

楼七指捡起长剑,剑锋慢慢指向我:“林宇凰,出卖大家的下场,你是知道的。楼某人现在就在这里除掉你这个叛徒——!”

他的手指抚过剑锋。

徒然间,身子一屈,长剑从右上方斜划下来!

我仰头一闪,躲过了他的攻击。

谁知他收剑后,左手手肘又回旋击向我,我腾出抱住奉紫的手——

邦!

两个关节砰然相撞!

两个人都倒退了一步。

我的手肘被撞得隐隐生疼,但未忘抬脚,急速踢向他持剑的手。

连续两次被击落武器,楼七指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怎么可能……林宇凰,你说,你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

我双手抱住余惊未定的奉紫,没有说话。

嘉莲殿内突然变得十分空旷。

宁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楼彦红连忙转过头,对众人吼道:“杀了这个叛徒!杀了他!杀了他!!”

许久。

人群中依旧没人说话。

我暗运内力,踏过众人的肩膀,飞出大殿。

叶残败,风萧索。

我站在大殿正对的巨大石狮上,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卷,高高举了起来:“不管重莲在哪里,你们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本《莲神九式》。”

人们一起换过头来看着我,目光停留在了我的手上。

凉风鼓起了我的衣襟,身上一阵冰凉。

我足下一点,腾于高空。

鸿鹄翱翔在灰暗的苍穹。

心中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旷。

说什么思念雪芝。

如今就算有人告诉我雪芝已死,我也不会再难过了。

没有了重莲。

还剩下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手卷朝山下扔去——

“要攻打重火宫,你们死伤一定惨重,但是如果现在下山,你们将得到全天下最强的武功秘籍,变成‘莲翼’的主人,真真正正的——武霸天下!”

所有人都怔住了。

楼彦红激动地冲出人群,却被楼七指拉住了。

“儿子,不要中计了!如果是真的《莲神九式》,他会舍得扔吗?!”

楼彦红甩开了他的手。

“不要,爹,让我去看看,或许是真的啊!”

楼七指想再抓住他,却没有拦住。

楼七指的脸色一沉,抽出长剑,往楼彦红身上狠狠刺去!

我用手遮住了奉紫的眼睛。

楼彦红闷哼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从后背捅穿到前胸的剑锋。

染满鲜血的剑锋。

楼七指吓得手上一抖,连退两步,睁大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不怪我,不是我杀的。不是,不是啊……他不是我杀的……”

没有人理他。

所有人都朝我扔了手卷的地方跑去。

楼七指看了看仍挂在剑锋上的楼彦红,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一边说,一边用力抽出了长剑——

“啊——!!”

楼彦红的惨叫声刺伤了人的耳膜,轰然倒地。

他费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爹……你竟然……杀……”

话没说完,已然断气。

楼七指用袖子擦了擦沾满血珠的长剑,一边不断往前跑:“不是我杀的,是你要和我抢的,不是我杀的,不是,不是……”

他一边重复着同样的话,一边拔剑滥杀着在前面奔跑的人,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大片血花染红了雪白的地面。

我恶心地别开头,捂着奉紫的眼睛,走回了嘉莲殿。

温孤东泰孑然独立于空旷的大殿,眼里写满了疲惫和沧桑。

我朝他走了两步。

“温孤长老,莲没有喝鹤顶红,对不对。”

“奉紫还没出生前,他就已经听说有人会杀到重火宫,当时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将所有人都遣散,并且把两个孩子的性命托付给了水镜和海棠。”

鼻子开始发酸。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眼眶依然在发烫。

“他还像奉紫这么大点的时候我就看着他,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我一直以为你可以改变一切,终究是大错特错。”

温孤东泰的眼中亦是一片潮湿。

“宫主的致命弱点在颈间的莲花图腾上。只要你对着那里狠狠击一拳,必定丢掉性命。”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他用一把半尺长的钢针扎入了颈项。”

正文 第四十章 花容天下

西风兴,秋夜长,月冷霜华凝。

两壶辛辣的烧刀子。

两只空坛子。

我和温孤长老坐在嘉莲殿的台阶上,聊了一个晚上。突然发现重火宫的长老都爱和人说故事,而且都是很多年前的破事。听了一宿,没听出点味,只觉得心里发酸。

得从二十多年开始说起。

重火宫老老宫主重某某死了,儿子重甄上台当老大。

重甄接管重火宫后,很快就得了个称号,红玉宫主。

红玉,象征尊严,热情,豪迈,爱情。

重甄一个人拥有前三种特征,这名字自然是当之无愧。

只要听过重火宫的人,就一定知道重甄。只要听过重甄名字的人,就一定知道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武痴。

重甄的一生都在盲目追求至高无上武学秘籍。

为武生,为武死。

重甄的相貌和武功已不用多说,他对人热情大方的态度才是人们赞不绝口的地方。可惜如此一个优秀的男子,已近而立之年都看不上任何女人。

薛红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

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一个风情万种又拥有绝世容貌的女人。

不似别的女子那样故作娇羞,绝对服从,薛红行事洒脱自如,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或者说,是有些自以为是。

江湖上的人都说,薛红是美女,更是荡妇。

与无数男人有染,却从不交出真心。

可是重甄就这么摔进去了。

没有心思习武看书,整天就只想看着她。

凭着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把薛红弄进了重火宫,不顾别人的反对,硬把她提成了重火宫的护法之一。

薛红说,重甄宫主,你待我不薄,我愿意生孩子,可我还是会走。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没过多久,重火宫的少宫主出世了,却没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薛红消失了。

重甄借酒消愁,痛饮了几天几夜。

从此不准任何人提及薛红二字,违者杀无赦。

重甄对武学消失的热情一夜间又重新回来了,自此发誓一定要练成重火宫的传世秘籍——《莲神九式》。

他看到秘籍的内容后,又看了看还是婴孩的重莲。

几乎与薛红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

他放弃了。

决定让儿子来练这门武功。

红玉宫主重甄是一个性情中人,做事风风火火,来去匆匆。可他的儿子从小就是一副温柔的样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重莲越是喜怒不形于色。

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亏都能忍。

最后,已经到达了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没有表情的程度。

所以,直到重甄死,都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一个儿子面无表情地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后来重莲才知道了始作俑者的名字叫薛红。

薛红害他的父亲性情大变。

薛红害他经历了这么多原本不该发生在孩子身上的磨难。

薛红害他成为了一个不男不女,雌雄同体的怪物!

杀了薛红?

不,太便宜她了。

于是他开始计划,要让薛红生不如死。

薛红离开重火宫以后,便自立门派,住在了采莲峰。

据说薛红和副帮主林立堂有一腿。

跟踪林立堂的某一日,发现他去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外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虽无繁华建筑,却美得让人心生神往。

那个村的名字叫做乱葬村。

林立堂似乎是去那里找人,却败兴而归。

林立堂走了,重莲却留下了。

因为他看到了他从没见过的画面。

水湄处,一叶小小的扁舟。

舟旁蹲着一个白衣少年,眉心缀了粒绛红色的美人痣。

少年正费力地在水中洗衣服,不时会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液。

舟上一支小草,在半空中左右摇晃。

重莲正纳闷是怎么一回事,小草就飞了出来。一只小手伸出,接住了小草。

随着舟上坐起一个少年。

少年只穿了裤子,上身赤裸。

他跳下船,悄悄跑到了白衣少年的后面。

白衣少年浑然不觉有人在其身后。

他把小草插在了白衣少年的脑袋上,然后对着耳朵大吼一声:“轩凤哥——少爷我给你扎揪揪!”

白衣少年手一抖,一下扑倒在了水中,浑身湿透。

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半裸少年。

“我帮你洗衣服,你还捉弄我!”

那半裸的少年嗷的叫了一声,跟着跳下去。

“洗澡啊,洗澡~洗澡。”

跳下去以后还不断泼水在白衣少年的身上,几乎把他逼哭。

年少的日子,幸福且简单。

重莲从来没见过这么自然的笑容。

他站在一块巨石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俩。

但是一想到天黑之前得赶回去练武,他没有逗留太久就离开了。

可是回去以后,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少年欢笑嬉闹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缺少了什么。

后来,他会经常抽空去乱葬村,即使重火宫离那里很远很远。时间长了,竟然连要找薛红报仇这码事都忘了。

他只是想去看看别的孩子是怎么度过童年的。

他很喜欢看那个顽皮少年笑。

看着他们笑,他也会跟着笑。

他与那两个少年一起长大,可是他们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日,他被重甄叫到了密室,几天几夜都没出来。

等他出来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重甄的尸体。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乱葬村。

自己是不需要幸福和童年的。

他终于明白。

可是他依然会天天想起那两个少年,那个似乎永远处于夏季的乱葬村。

不见天日却白如雪的重火宫,又似乎永远不会度过严冬。

到了男孩发育的年纪,宫里的人说要替他送上几个美女侍寝。

他拒绝了。

他选择了自己的大师兄,宇文玉磬。

天天叫进房里,却没有发生任何事。

宇文玉磬看他的神色越来越复杂,他却没有丝毫动容。

再过了几年,宇文玉磬背叛了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突然听说林立堂找到儿子的消息。

他又一次来到了乱葬村。

没有看到林立堂,却发现了一片凤凰竹林,还有竹林里面的小屋。隔得很远,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阳光透过竹林,直照入了小屋。

屋里两个赤裸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那个长了美人痣的少年正压在昔日顽皮的少年身上,慢慢摇晃着自己的身躯。下面的少年用力张开双腿,抱着进入自己身体的人,发出了痛苦而欢愉的叫声。

重莲惊愕得说不出话。

然后他离开了。

回去以后他才知道,半老徐娘薛红竟然动情了。

一个可以当她儿子的少年,名叫林轩凤。

而那个他一直挂念着的少年,就是林立堂的儿子。

林立堂与薛红的儿子,林宇凰。

复仇开始了。

挑拨离间的事做尽了,找到了一些争取把林宇凰骗得团团转,悲痛欲绝的情况下,修炼了他给的秘籍,青莲花目。

林轩凤觉得杀了林立堂对不住自己喜欢的人,被薛红骗上了采莲峰。

林宇凰忘了林轩凤。

杀掉了林立堂。

林轩凤回来,顺理成章地被林宇凰拒绝。

原本准备钓的大鱼自己上钩了。

薛红死了,包括她肚子里的,林轩凤的孩子。

一件接一件,一环扣一环,全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可是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从头到尾都错了。

薛红不是林宇凰的母亲。

原本杀父的经历让他已经不再介意自己杀了母亲。

他照样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以不替林宇凰找回两件宝物,直接将他锁在重火宫里,让他成为自己的禁脔。

可是他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林宇凰知道这一切。

他一直很清醒。

很清醒地看着自己错下去。

上天眷顾他,林轩凤患肺痨死了。

可是他依然不知收手,还是让林宇凰想起了所有的事。

终于,重莲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多傻事。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练成了莲翼。

这个时候,害他寿命急剧缩短的人还捅了他一刀。

那个蠢货说要他死。

那个蠢货恨他。

我往口中灌下一口烧刀子,看着天上的繁星,痴痴地笑了一下:“温孤长老,那个在我昏迷前告诉我要去寻找宝贝的人,是你吧?”

温孤东泰点点头。

我又灌了一口酒。

“长老,他埋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温孤东泰道:“埋?我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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