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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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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朝完蛋之后,四九城里常年伺候斗蝎的老玩家,也很形象地为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斗蝎取了个绰号——宣统蝎!

    或许是顾忌着四九城里旗人爷们那无论如何也得支撑着的面子,又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因为这么个绰号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宣统蝎的绰号被叫出来之后不久,擅长机巧应变的四九城爷们再次对这个绰号进行了改良——靴筒蝎!

    眼看着被重新放进了旱池子里的斗蝎一只只灵活地四处爬行,甚至彼此间张开了钳子、竖起了尾巴上的蛰针进行试探,德贝勒很是满意地哼哼道:“就这些个蝎子,虽说是伺候得缺精少神、痴头呆脑的,可不细琢磨的话……也算得上还凑合了!嗯……爷就要……嗯?”

    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德贝勒指点着旱池子里两只张开了钳子、摆出厮杀架势的斗蝎惊叫道:“这是……走虿了吧?怎么隔着这么远还能凑一块去掐起来?”

    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了一根只有手指长短的金黄色芰草,德贝勒不由分说地将两只已经快要斗到一起的斗蝎分了开来。但在德贝勒刚刚收回手中的金黄色芰草时,两只舞动着钳子的斗蝎却又飞快地朝着方才的攻击目标冲了过去,转眼便斗到了一起!

    瞠目结舌地看着两只斗得翻翻滚滚的斗蝎,德贝勒愣怔了好半天,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站直了身子,幸灾乐祸地朝着纳九爷怪笑起来:“我说纳九,你可真有出息啊?!伺候了三年的斗蝎,这都能叫你伺候得走了虿?这火正门里的爷们,当真是豆鼠子下崽儿——一辈不如一辈了!”

    慌乱地用一根芰草挑开了两只已经斗在了一起的斗蝎,纳九爷顾不上搭理德贝勒的冷嘲热讽,只顾着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了个小葫芦,一股脑地将葫芦里的青灰色药粉洒到了旱池子中。

    冷眼看着纳九爷忙碌的摸样,德贝勒拧着眉头思忖片刻,冷笑着扭头朝大门走去:“纳九,当年你媳妇得了急病缺钱救命,求告到爷门上的时候,爷可是磕巴都没打一个,白花花的大洋数了一百块给你!按说老早你就该还钱,可架不住爷心软,也就应承了你拖了三年!本指望着你还能伺候出几只好斗蝎给爷玩玩,可现在……。没的说,三天后连本带利还钱!少一个大子儿,爷叫你知道……。”

    话没说完,相有豹已经一个闪身,拦在了德贝勒的身前:“德贝勒,您留一步!”

    上下打量着身形健壮的相有豹,德贝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才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哟呵?这是真打算跟你贝勒爷玩横的不是?来来来,有种朝着你贝勒爷心口上下刀子,你贝勒爷要是闪一下,那就不算是……”

    也不等德贝勒那明显虚张声势的吆喝声落下,相有豹猛地一弯腰,伸手从脚上穿着的那双抓地虎布鞋里抽出了一张黄灿灿的鞋垫子,朝着德贝勒眼前一晃:“贝勒爷是有见识的人,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只看了一眼那黄灿灿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鞋垫子,德贝勒顿时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伸手朝着那散发着金黄色光泽的鞋垫子抓了过去:“金靴底?”

    敏捷地一缩手,相有豹翻手将那张只有纸片厚薄的金靴底塞到了自己怀里:“方才听德贝勒说,让我师叔三天内还钱?”

    讪讪地缩回了巴掌,德贝勒的嗓门再次高了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年你贝勒爷念着交情,利息上已经让了一步,也没按照借十抽一的常例办!担三挑的利息、三年光景算下来……多了你贝勒爷不要,五百大洋吧!”

    话音刚落,纳九爷已经一脸惶急地凑了过来,打躬作揖地朝着德贝勒赔笑道:“德贝勒开恩,您这账可不能这么算啊!当年一百大洋的本钱的确不假,可当时我们是立了字据的,按着半分利……”

    嗤笑一声,像是有备而来的德贝勒顺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大叠借据,熟门熟路地从中抽出了一张,摇晃着伸到了纳九爷的面前:“你倒是识字不识字?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月息半分,依挑三例而计!”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相有豹已经看清了那张借据上明显是添加在字里行间的‘挑三’二字。

    微微冷笑着,相有豹抬手止住了想要开口争辩的纳九爷,翻手便将塞进怀中的那张金靴底抽了出来,朝着德贝勒眼前一晃:“德贝勒,既然我师叔都认了从您手中借了一百大洋,贝勒爷手中也有白纸黑字的借据,那的确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不怕跟德贝勒您说实话,我师叔手头压根就没那么多大洋,就算加上我这金靴底,恐怕离着德贝勒您说的那数目,也都差得老远……”

    支棱着眉眼,德贝勒抖索着手中那很有些陈旧痕迹的借据,吊着嗓门吆喝道:“甭想着跟你贝勒爷耍青皮赖账!白纸黑色的借据在这儿,中保人也都是全乎的,真要让你贝勒爷上了火,哪怕现在都不是大清国的时候,贝勒爷一张片子出去,照旧让你们卷包儿滚出四九城!”

    很是狡黠地微笑着,相有豹摇晃着手中的金靴底低声笑道:“谁说咱们要耍青皮赖账来着?这老话都说——有赌不为输!您方才也说了,这眼瞅着就是秋虫会的当口。只要是我师叔伺候出来几只上等的斗蝎,到时候秋虫会上斗赢几场,甭说是五百大洋,拿着我这金靴底下注,一路翻注的滚下来,您说能有多少?”

    不等面带冷笑的德贝勒开口反驳,相有豹伸展着胳膊朝着周遭一比划:“就算是我师叔一场都赢不下来,这套四合院也早晚是德贝勒您的!我师叔能赢,那德贝勒你高高兴兴收现钱,还能看几场斗蝎的好场面。我师叔赢不了,德贝勒您也就晚十天半个月来收这四合院……”

    弯腰从另一只抓地虎的布鞋里抽出了另一张金靴底,相有豹就像是个正在等着鱼儿上钩的老渔翁一般,微笑着盯住了德贝勒的眼睛:“您要是答应了这事,那咱们这就立个字据,这张金靴底就当是定钱!无论我师叔能不能还上借您的大洋,这张金靴底都是您的了!”

    话音刚落,已然是有些动心的德贝勒猛地伸手捂住了肚子,面色古怪地回头叫道:“茅……茅房在哪儿?”

    有些不知所措地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扇矮门,纳九爷像是下意识般地回应道:“那不就是茅房……德贝勒,您这是……怎么了?”

    顾不上搭理纳九爷,德贝勒捂着肚子直奔茅房冲了过去!

    微微皱了皱眉头,相有豹的目光在纳兰那放在旱池子边沿上的茶壶上一转,猛地一个转身,几个箭步抢先一步冲进了茅房,隔着半截子矮门解开了裤腰带:“德贝勒爷,对不住了!早上我只怕是吃坏了东西,这会儿肚子真是扛不住……”

    捂着咕咕作响、隐隐作痛的肚子,德贝勒原地蹦起了老高,跳着脚叫骂起来:“这他妈还能更邪性点么?听说过抢金抢银抢女人,还头一回见着抢茅房的?赶紧给爷出来……”

    憋着一脸的坏笑,相有豹装模作样地低头摸索着自己的裤腰带,口中却是咕哝着说道:“这可真是……越着急越解不开这裤腰带了……您说我挺大一人,这要是拉裤子上,可还怎么出门啊?唉……一想起这三天后就得还钱,我这心慌的……手都哆嗦了!”

    脸色憋得铁青,德贝勒跳脚大叫:“赶紧给爷出来,有啥话一会儿再说!”

    坏笑着盯着德贝勒,相有豹倒是一脸的好整以暇:“那这么说……就照着咱们方才商量的,等秋虫会过后再还钱,成不?”

    “成!”

    “空口无凭啊?您得给咱留个字据吧?”

    “这***火上房、屎窜屁眼了,还字据个纂儿?!”

    “那您给按个手印也成不是?师叔,您还不赶紧的,给德贝勒找张纸来?”

    “还找他***纂儿!贝勒爷这儿现成的就有……。”
正文 第八章 家中虿盆
    几乎翻尽了旱池子里的每一块碎石,甚至连旱池子边角那些稍大的土圪垯都一一找过,纳九爷还是没能找到那两条不翼而飞了的斗蝎。()

    擦拭着额头上隐隐渗出的汗水,纳九爷顾不上多想,一叠声地朝着纳兰的房间叫嚷起来:“我的个亲闺女哟,赶紧出来帮你爹找找,我这祖宗怎么就能少了两头了呢?”

    门帘一挑,依旧红着脸蛋的纳兰利落地走了出来,很有些嗔怪地接过了纳九爷手中的紫竹枝条制作的斗蝎钳:“您怎么说话的呢?谁家还管自己祖宗论‘头’?”

    低头将整个旱池子重新检查了一遍,纳兰却也只能难以置信地站直了身子,摇着头小声嘀咕道:“昨儿下晌我喂活食的时候还数过,十八头斗蝎一头不少!怎么就这么一晚上……”

    将铁筛子上为数不多的枯枝败叶拢到了旁边的小簸箕里,相有豹端着小簸箕走到了旱池子边,打眼朝着旱池子扫视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咕哝起来:“不会是……走了虿?”

    话音刚落,纳九爷口中的唾沫和纳兰手中的紫竹斗蝎钳一齐飞了过来!

    火正门中,伺候虫豸的玩家颇有些忌讳的事情或词句。

    诸如雄黄、硫磺之类的词,绝不能在伺候虫豸的场所提起。而端午节则更是伺候虫豸的玩家最忌讳的日子,除了封门谢客之外,有些玩家甚至会在门口贴上个黑色的桃符,以示隔阻阳气冲撞。

    而走虿这个词,更是不能在伺候虫豸的玩家面前提起!

    古时虿盆酷刑,就是将各类毒虫、毒蛇放进一个巨大的土坑内,再将受刑者扔进虿盆中,被毒虫、毒蛇叮咬致死,极其残酷。

    而在施刑结束后,虿盆中的毒虫、毒蛇因为缺乏食物,或是彼此间天性中的冲突,会逐渐开始相互厮杀、吞噬,直到最终剩下最为强壮的一头毒虫、毒蛇,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两败俱伤。

    像是纳九爷这样伺候斗蝎的玩家,平日里最忌讳的就是撞见饲养的斗蝎之间自相残杀。但因为蝎子的习性便是群居,却又不能单独将那些斗蝎隔离开来饲养,以免造成斗蝎缺乏厮杀、捕食的历练而导致痴长,最终成为体型硕大、行动却极其迟缓的废物。

    依照火正门中传承的养蝎八法,旱池子中养着的斗蝎除了尽量减少数量、投放足够多的食物之外,更多的就是在平时饲养斗蝎的食物中添加一些药材,从而使斗蝎身上散发出的体味更加的浓厚,让闻到了这股味道的其他斗蝎轻易不会触碰其他斗蝎的领地。()

    可一旦这种种防范手段失效,养在旱池子中的斗蝎、尤其是那些已经成功猎杀过一次同类的斗蝎,必然像是着魔般的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食物,转而将被猎杀的同类作为唯一的食物来源。而在这种几乎势均力敌的猎杀之下,绝大多数伺候虫豸的玩家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旱池子里的斗蝎斗得遍体鳞伤或一命呜呼,最终只剩下一两头残了钳子、伤了蛰针的废物!

    眼瞅着纳九爷与纳兰脸上满满的都是不痛快的表情,犯了忌讳的相有豹倒是一点都没有应有的愧疚。放下了手中抓着的小簸箕,相有豹轻轻一个跳跃蹦上了‘目’字型搭在旱池子上的厚木板,伸手便从一块被揭开的压顶石旁捡起了半截火柴棍长短的斗蝎节肢,递到了纳九爷的眼前:“师叔您瞅瞅?!”

    只一看相有豹手指上捏着的那根斗蝎节肢,纳九爷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到了椅子上:“我的个亲娘……养了三年的嫩斗蝎苗,好容易看着壳硬蛰尖钳子稳了,说话就能拿出去斗了,这个节骨眼上……”

    同样一脸阴云密布,纳兰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没黑没白的伺候着,冬天成天捂在被子里、夏天半个时辰洒一次凉井水。怕吃的不新鲜坏了斗蝎的猛性,大热天的院子里沤着粪肥堆养蝇蛆,熏得人都站不住脚……”

    像是说得伤心了,纳兰猛地一捂自己的嘴巴,扭头冲回了自己的屋里,重重地摔上了房门。不过片刻之后,低低压抑着的哭声,便从纳兰的屋里隐隐传了出来。

    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纳九爷打量着放在旱池子边的紫竹蝎笼,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么一眨巴眼,肝尖子心头肉,就生生的给剜下来了!我把你个赔钱货……。”

    似乎是要发泄出心头郁积着的火气,纳九爷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抬脚就朝着那些精致的紫竹蝎笼上重重踩了下去!

    猛一个鹰抄水的功架,相有豹异常利落地从纳九爷的脚底下抢出了那个紫竹蝎笼,顺势便从‘目’字型厚木板上跳了下来,拦在了纳九爷的身前:“师叔,咱们还能想辙……”

    火气十足地瞪着相有豹,纳九爷毫不客气地伸手朝着相有豹胸前推了过去:“给爷滚开!我知道你想说啥——火正门里遇见走虿的虫豸玩家,从古至今就三位能赶巧撞见一头七杀蝎的……”

    纹丝不动地挡在纳九爷身前,相有豹高高地举起了攥在手中的紫竹蝎笼:“那不还是有三个人伺候出来七杀蝎了么?凭什么咱们就不成?师叔,反正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您为啥就不能试试?”

    瞪着一双因为宿醉与怒火而变得通红的眼睛,纳九爷愣怔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火正门里,也不是没人打过这主意,想要用走虿的法子伺候出一头七杀蝎!可成不成且不论,就说伺候七杀蝎的那些个玩意,我手头都不全!尤其是那三味主药——七星藤、鲨鱼牙和青狼宝,我手头就一味七星藤,剩下这两味主药,这一时半刻的上哪儿踅摸去?!”

    微微皱着眉头,相有豹吞吞吐吐地低声咕哝道:“倒是听师傅说过,这鲨鱼牙能用绍兴黄酒练过的狗鱼牙替代,而青狼宝就更简单,去药店买点狗宝加几味提气的猛药一蒸,跟青狼宝没啥两样!”

    狡黠地微笑着,相有豹抬手指了指纳九爷脖子上新添的一根红丝绳:“再说了,就算是这些玩意不靠谱,咱们不还有一块点金石么?”

    恍然大悟一般,纳九爷猛地原地蹦了起来:“我还真是气迷心了!这点金石伺候出来的虫豸,哪怕是再差也比寻常虫豸高出一筹来,我还就不信了……”

    像是被注入了一支强心针,纳九爷劈手夺过相有豹手中抓着的紫竹蝎笼,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旱池子旁,抬手便从旱池子里抓过了一块压顶石扔了出去:“那就别愣着了?!赶紧的,趁着晌午大太阳足,把旱池子里的底土给换了!”

    一把抓住了纳九爷的胳膊,相有豹却是摇着头叫道:“这时候怕是不能着急换底土吧?听师傅说,走了虿的旱池子里,已经全都是走虿的蝎子留下的味儿。这时候一换底土,反倒是让那走虿的蝎子闹不清自己昨儿划出来的地盘了。倒不如细细撒上一层底土,把走虿了的蝎子留下的味儿半掩半盖,也好让走虿了的蝎子能歇一晚上,不忙着去逮下一只蝎子,而是先划拉清楚它的地盘?”

    伸手在自己脑袋上一拍,纳九爷索性扭头朝着自己屋里走去:“我这脑瓜子里都乱套了……这活儿就交给你了!还有你师傅交代的配点金石的方子,赶紧的给我整治出来!”

    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一声,相有豹先把那装着枯枝败叶的小簸箕挪到了一边,这才将刚刚筛选拌合完成的底土用细竹萝装了,站在‘目’字型厚木板上,摇晃着细竹萝,均匀地将底土洒到了旱池子里。

    透过微微聊起的窗帘,纳兰看着仔细将底土撒进旱池子里的相有豹,不禁愤愤地跺了跺脚。

    明知道有法子能把那些斗蝎伺候好,可偏偏就是拿捏着不说,非得等到自己好好哭了一鼻子之后,这才拿腔作调地臭显摆!

    这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轻轻地咬着嘴唇,纳兰回头扫了一眼自己屋子里放着的一些瓶瓶罐罐,顺手从炕角抓过了个白瓷小葫芦,将小葫芦里的一些青灰色粉末倒了些在掌心中,却又用指甲拨了些青灰色粉末放回了白瓷小葫芦里。

    伺候斗蝎的时候,撞见斗蝎因为吃多了活食上火,那些猛性十足的斗蝎甚至会用咬掉自己钳子的方式自残。每当遇见这种情况,就必须在斗蝎饮用的清水里加上少许的番泻叶细细磨成的粉末,帮着斗蝎清清火气。

    而人要是一个不留神吃了这番泻叶磨成的粉末,不出半个钟点就会觉得肠鸣腹响,放屁放得压根都坐不住。要是吃得分量过多,哪怕是条再健壮的汉子,不出一个下晌的功夫就能拉肚子拉得脸色青灰!

    打开房门,纳兰看也不看正在仔细地将底土撒进旱池子里的相有豹,只是径直走到了灶间,将座在火炉子上的一壶开水提了下来,再朝着个白瓷茶壶里撒上了些高沫儿花茶,高高地冲了一大壶茶水。

    将紧紧捏在手心中的番泻叶粉末撒进了热气蒸腾的茶壶中,纳兰轻轻地晃了晃茶壶,这才端着一个粗瓷茶碗走出了灶间,将茶壶和茶碗放到了旱池子的边沿上,朝着相有豹一扬脸:“渴了就自己倒茶喝!”

    还没等端着细竹萝的相有豹答话,门外猛地传来了个高腔拔调的云遮月嗓门:“大清早的就关着门,这是屋里藏着窑姐儿怕人瞧了去,还是被窝里藏着个上炕老妈子呢?纳九,麻溜儿的给爷开门!”
正文 第七章 斗蝎八法
    天刚蒙蒙亮,被宿醉扰得头疼的纳九爷,就被院子里传来的动静给吵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纳九爷支起身子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却又再次朝着枕头上倒了下去,口中低声地咕哝着:。。”

    挥舞着柳枝子扫帚,相有豹仔仔细细地将整个四合院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堆放在墙角的一摞老城砖都挪了地方,一块块翻过面儿来,搬到了向阳的墙根边,再把那些老城砖下面积累的尘土清扫得干干净净。

    把柳枝子扫帚搁在了墙边,相有豹丝毫也没停顿,站在院子里宽敞些的地方拉开了架势,一板一眼地走起了趟泥步。

    与寻常练家子所走的趟泥步完全不同,相有豹脚下踩着的趟泥步完全没有那种行云流水般的顺畅与韵律美感,反倒怎么看都觉得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在泥泞中挣扎一般,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再加上相有豹用怀中抱月式端着的双臂,那架势活脱脱就是一头邯郸学步的大猩猩,正在努力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人类。

    还没等相有豹按照往日的习惯走上八圈趟泥步,一声清脆的轻笑声,险些让相有豹脚下绊蒜,一头杵进四合院中的旱池子里。

    扭头看去,那穿着月白袄裙的姑娘正编着自己那黑油油的大辫子,站在自己的屋子前瞟着自己,脸上的笑意却是怎样也掩藏不住。

    讪讪地收了架势,相有豹客客气气地朝着那姑娘点了点头:“师妹早!”

    也许是觉得自己方才不该笑话相有豹,又或许是觉着相有豹已经抢先做完了自己每天早上的打扫工作,那穿着月白袄裙的姑娘三两下编好了自己的大辫子,却是没话找话般地朝着那些被相有豹搬动过的老城砖努了努嘴:“谁是你师妹啊?你瞎叫什么呢?我问你,谁叫你动那些个老城砖的?”

    扭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在向阳的墙根下摆好的老城砖,相有豹抬手指了指原来堆放老城砖的位置:“师叔把老城砖放背阴的当口,那该是想去去老城砖里的火气、燥性,以后也好拿着给蝎子做冬宅。可要是老城砖已经生了青苔,那就说明老城砖里已经积了水汽。再不赶紧晒上几天,蝎子钻老城砖做的冬宅过冬时,身上就会长黑斑。。”

    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穿着月白袄裙的姑娘朝着相有豹翻了个白眼:“你还能得不行?这老城砖都是三蒸三晒过的,就算是老城砖里积了水汽,给蝎子做冬宅之前放炕脚一暖就成!啥都不明白还跟这儿充大瓣蒜,还不赶紧的把那老城砖搬回去?!”

    抱起了双臂,相有豹眉头一挑,很有些不服般地朝着那穿着月白袄裙的姑娘笑道:。。这还成了我的不是了?火正门《养蝎八法》里面明明写着的——灶脚暖砖、瓦、瓷。。”

    不等相有豹说完,那穿着月白袄裙的姑娘猛地把刚刚编好的大辫子朝身后一甩,很是不服气地哼道:“那《养蝎八法》里还说了——以棉裹冬宅,取浅水置石其中,以润蝎之冬燥呢?”

    露出了一副诧异的模样,相有豹皱着眉头咕哝道:“《养蝎八法》里有这句?我怎么不知道。。不会是瞎蒙了来讹我的吧?”

    很是气恼地,那穿着月白袄裙的姑娘轻轻地顿了顿脚:“谁有这闲心思大早上的来讹你啊?《养蝎八法》打小我爹就让我背全了,火正门里也只有我爹手里有《养蝎八法》的全篇!”

    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相有豹吞吞吐吐地说道:“师叔这儿有《养蝎八法》的全篇。。以香油灯七盏、黄酒两盅布九宫之型,后面两句是什么?”

    高傲地微微扬起了下巴,那穿着月白袄裙的姑娘颇有些不屑地应道:“于阳坡石畔诱蝎。。”

    “以蔑为笼、木次之、瓦、瓷更次之

    “避光、避火,勿惊。。”

    “负子不捕、绝巢不捕、原地三年不捕。。”

    “取紫背、青钳、朱尾者为上品!”

    “我记得还有个说法,说的是蝎子要是拖尾了,要喂朱砂?”

    “哪有这么一说?!是喂丹砂混黑狗血!你师傅教你的时候你都想啥去了?!”

    “那斗蝎子的时候,盘尾蝎怎么开尾?”

    “上芰草逗啊!”

    “遇见玩家用龙骨配王不留行养出来的斗蝎咋办?”

    “你傻啊?用龙骨配王不留行养出来的蝎子一股子药味,俩钳子都直愣愣的杵着,瞧见这样的蝎子你还去斗?再说了,你就不能用行军散化水给你上的那斗蝎洗洗?”

    。。那你叫什么?”

    ”

    猛地飞红了面孔,一不留神说出了自己名字的纳兰看着一脸坏笑的相有豹,半是羞怯、半是恼怒地扭身回到了屋里,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朝着纳兰摔上的房门吐了吐舌头,奸计得逞的相有豹刚刚转过了身子,却看见趿拉着一双鞋的纳九爷正靠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怪笑着盯着自己。

    讨好地朝着纳九爷点了点头,相有豹没话找话般地朝纳九爷打着招呼:“师叔早啊!”

    怪笑一声,纳九爷趿拉着鞋子走到了院子中:“还早?再晚点的话,只怕你都能把《养蝎八法》的全篇,从我那傻闺女嘴里套出来了吧?你还真是你师傅的徒弟,旁的学会没学会不敢说,这脑瓜子里泛坏水的功夫肯定是学了十足了!”

    极有眼力地搬过了一把椅子放在了靠近旱池子的地方,相有豹讪笑着朝拉着长辈架势坐下的纳九爷说道:“这也就是跟师妹切磋。。”

    嗤笑一声,纳九爷毫不客气地朝着哈腰站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脑门上抬手一巴掌:“切磋侍候蝎子的手艺?行啊,那就先说说配点金石的方子吧?”

    不闪不避地受了纳九爷一巴掌,相有豹毫不迟疑地朝着纳九爷应道:“方子是师傅琢磨出来的,一共三十六味。。”

    抬手打断了相有豹的讲述,纳九爷在刚刚照到了自己脸上的阳光下眯起了眼睛:“去我屋里取纸笔写下来!你师傅那点路数,旁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三十六味,这其中有用的最多不过六味!其他的,只怕是你师傅拿来唬人的幌子?不消说旁的,百年灶心土、冬至无根水,这两样糊弄人的玩意,有吧?实话告诉你,当年你师傅跟师叔一起唬人玩的时候,那还没你呢!”

    摆出了一副惊讶的嘴脸,相有豹讶异地叫嚷起来:“当年师叔和师傅还一起唬过人?”

    得意洋洋地冷笑一声,纳九爷从怀中摸出个小巧的瓷瓶,轻轻地将瓷瓶里的灰色粉末洒到了旱池子里:“当年你师叔我要娶媳妇,可手头没钱!逼急了只能和你师傅一起攒了个局,一头拿姜黄水染了毛的川南土獒当藏边金毛獒王卖给了东北来北平的一个大官,这才换来了这四合院。。”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说出了些不宜被后辈知道的陈年旧事,纳九爷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抬手指了指堆放在四合院角落的一堆沙土:“跟你师傅学过怎么拌窝土吧?”

    扫了一眼堆在四合院角落的那堆沙土,相有豹飞快地点了点头:“师傅教过,一沙二土三碎石,不干不湿不成团!”

    微微点了点头,纳九爷大大咧咧地一指放在沙土边的铁铲与铁筛:“这沙土已经翻、筛了两遍了,再翻、筛一遍,趁着中午大太阳的当口,给旱池子里换换底土,可千万仔细挑干净了!”

    利落地一点头,相有豹大步走到了那堆沙土前,伸手将巨大的铁筛斜靠在院墙上,再用铁铲铲起了不干不湿的沙土,抖动着洒到了巨大的铁筛上。

    养蝎子,尤其是养斗蝎,铺在旱池子里的底土讲究的便是不能因为过于干燥而散开,也不能因为过分潮湿而结块,最好就是手捏能成团,但摔落在地便能散碎成绿豆大小为宜。

    而且在拌合底土时,必须仔细将所有掺杂在底土中的枯枝败叶去除,以免影响到斗蝎的生存环境,甚至造成斗蝎因为生存环境不适应而生病、死亡。

    综合这些要素,拌合养斗蝎的底土着实算得上一门综合了力气与技术的基本功。不少玩了一辈子斗蝎的老玩家甚至也无法自己拌合合适的底土,只能花钱从那些掌握了这门技术的高手手中购买。所以在玩斗蝎的玩家中流传着一句话——玩蝎不拌土,花钱求地主!

    冷眼看着相有豹抖落着底土时顺便挑出枯枝败叶的动作,纳九爷微微地点了点头,这才回身从屋里取出了一副用紫竹枝条制作的精致斗蝎钳,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架在旱池子上的厚木板。

    蝎子性喜群居,且都是白天蛰伏休息,夜晚觅食活动。一般饲养药用蝎子的人,几乎从不在白天的时候惊扰蝎子,以免受惊的蝎子相互之间蛰咬或自残。

    而养斗蝎则截然不同,即使是在白天时惊动了斗蝎,那些凶性十足的斗蝎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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