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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凶猛-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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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琅沉默半晌,只说了三个字:“抢回来。”

    “抢回来?”

    “现在哪儿来得及再筹措那样多的军粮?若是断粮了,仗还怎么打?”白琅道:“他们劫了粮草,多半也是要自己拉走的。运粮车车辙深,痕迹明显,真若要追,轻骑前行总能追到!且喜昨日下雨,想必他们也走不快。”

    秦悌听了,只是不言。这般模样,秦念都看出了几分意味,白琅又岂能不懂?于是他接着便道:“若是秦将军没有旁人可选,白某带……七千骑卒前去便是。”

    这一回,秦悌果然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重重拍了白琅的肩:“白将军辛苦。这一功,不能叫士卒们知晓,却定要上表天子,向圣人请的。”

    秦悌不客气,白琅自然也不客气,只道:“然而我还有一事——七娘我要带走。她回落凤城歇着便是,眼见着脸都叫风给吹皴了,做夫婿的实在不忍心。”

    他竟然这样说?秦念一怔,想拒绝,却没法开口。

    秦悌示意白琅主动请缨追击,莫不是两人都怀着将她送回落凤城去的念头?
第 083 章  生死
    而秦悌,终于是点了头了——其实哪里是“终于”,几乎在白琅话音落地的一霎,他便应许了。

    果然是这样……秦念微微垂头。她什么也不能说,在军营之中有多么不便,她这几日也体验了个遍了。便是有堂嫂所赠的两名婢子一道,三个女子在四万将士之中,也只能叫大家都不大方便。

    如果他们这样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回到城中,或许日子还能过得好那么一些。

    只是会无聊罢了……吧?

    及至秦悌出门,白琅方才匆匆回身,看着她,解释道:“七娘,我……”

    “我知道。”秦念打断了他,勉强笑道:“我在这里,终究是不大方便的吧?没关系,我回落凤城里头去,等你们凯旋。”

    白琅唇微张,许久,方道:“并不全然是不方便的因由……敌军,看起来比我们想的要难对付得多。这样一闹,竟叫咱们有些手忙脚乱。我怕你留在军中,万一有危险,该如何?”

    秦念抬眼,道:“他们未必要有很大本事的,这一边儿伏击,一边儿劫粮,只要有一手成功了,便是极大的胜利,即便都败了,也不打紧。但是咱们败了一边便是大败——这般比较,原本便不公平。”

    “可你还是回去我才放心……”

    “我又不曾耍赖,哭着闹着不回去。”秦念道:“我也不曾恼你们啊……我回了落凤城,便好好等着,你们一定会赢的。”

    他沉默须臾,轻轻应了一声。

    而秦念却笑了,她总觉得,在白琅心意沉沉的时候,她笑一笑能叫他心里头好许多。于是,她从耳上摘下了一边儿小小的金花耳饰,抓起白琅的手,放在了他掌心里头。

    “这个给你。”她说:“记得给我带回去啊,我在城里等你。”

    不过片刻,她已然说了三遍“等”……仿佛这样说了,等待的时间便能一晃而过似的。

    而白琅仍然沉默,眼睛看着她,仿佛有许多话,从来都说不出口,也不必说出口似的。

    “什么时候走?”秦念算是没辙儿了,她没法逗白琅笑出来,而她此刻越是装作若无其事,他仿佛便越是自责呢。

    而他这一回终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现下……”

    “那么走吧。”秦念道:“反正快马疾驰,离落凤郡也只有一天的路程,繁杂的东西,便不必再带了吧?”

    白琅点点头,勉强道:“你也……换上铠甲吧。”

    这一回,秦念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她沉默地走到内帐,两个婢子也听了外头的话语,此刻自然上来服侍她。她们将轻甲披在她身上,然而终究有几条带子一向是秦念自己系扎的——就是那几条衣带,她颤着手,怎么也系不上。

    婢子想伸手替她系,而背后传来白琅一声沉沉的“你们出去。”

    之后,他将她铠甲的带子系好,取了头盔为她戴好。做完这一切,手却不曾从她脖颈前离开,捏着盔带许久,终于捧了她的脸,低下头珍而重之地吻了那么一下。

    秦念身体一晃,终于还是站住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她已然随着白琅,带着秦悌精心挑选出的八千军士,出了营门了。秦悌点人之时并不曾说明这一趟是要去做什么的,因而那些个军士们颇有些随意,秦念都能听得他们“低声”的谈笑。

    直到离开营地二里多路,白琅停下向他们交代清楚了这一回的去向之时,这些个军士才算安静下来。亦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秦念分明觉得,从白琅说罢“这一回咱们是要夺回被劫的粮草”之时,全军行进的速度都变快了。

    方才的说笑之声,登时被纷杂的马蹄声取代。

    走到雨停,走到天色放明又渐渐暗淡,这一队人始终在以不伤马力的最快速度前行。派出去的斥候每隔一会儿便快马回来报信……据说,目下为止,并没有发现叛军的踪迹。

    而在静默的前行之中,夕暮终于越来越深沉。

    月亮升上了天空,北地的夜,永远都是冷的。可大概是一路疾行,秦念分明觉得铠甲里头捂着一层湿热的汗气,一点儿也不舒服……

    她不想说,这也许是她与白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能相伴的最后一段路了,不必提这样娇滴滴的抱怨来叫他烦心了吧?

    但无论如何,终于到了必须分开的地方了。

    白琅勒住马头,对她道:“夺粮一事宜早不宜迟,我是不能接着绕路送你回城了……你带五十个军士走吧。从此处向东北直行,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到得落凤城下……好好等着我们。”

    秦念点头,她想说的话有许多,但现下,仿佛也没什么能拿出来再说一遍的了。叮嘱?白琅不需要她叮嘱,至于旁的,更不好在外人面前表述。

    白琅便这么点出了五十个军士给她,连着她的两个婢子,她统共能带走五十二人。若是叫她独个带这五十二人从大营回城,她是不敢的,然而当下只剩下了十多里路,她也便不怕了。

    两边儿分了手,俱是疾驰而去。

    秦念硬着心没敢回头看白琅一眼,只怕看了便忍不住想哭——送征人是不能哭的,不吉利。于是她只能这么不回头地鞭马飞奔,连着护送她的军士一道。

    然而,偏就是这剩下的十多里路,跑了不到一半儿,她便听得一声尖锐的鸣镝声在前方响起。

    不必多说,她已然勒住了马。

    这地方离落凤城太近了,想来驻守落凤城的副将遣军卒出来卫戍,时刻准备报讯也是有的。

    果然,这边儿的火把照映之下,从稍远处的小树林里出来了几名兵士,所着铠甲赫然便是天军将士的制式。

    “什么人?”那边粗嗓大气地吼了过来。

    秦念是不必答话的,自然有她的婢子喊回去:“是秦将军的堂妹,白将军的夫人秦氏!你们是刘将军的人吗?快点让开道路,让我们过……”

    她话音未落,秦念却倏然有了一股子极强的不安感。

    她总觉得,什么不太正常……这些兵士的铠甲看着正是天军的服色,说出的话却不甚正常。她与白琅在回来的路上,行进得并不太快,按理说秦悌遣回落凤城的报讯军士要比他们早很多到达才对。

    所以,为什么这些守卡子的军士却不知道她是谁呢?看着身形也该猜出来了啊……

    她心思动得极快,可还来不及说话,那几个军士便转身向后走了,一边走一边叫道:“你们等着,我们须得同执戟通报了才是!”

    “好讲究,回头告诉郎君,好罚他们几个呢,长着眼儿居然……”方才答话的婢子拉转了马头,兜回秦念身边,小声抱怨道。秦念却没心思听她说话,径自向后退了一点儿,扭头看着身后的军士们,道:“你们可觉得他们有些蹊跷?”

    她话音未落,树林里便又出来了几个人,这一回,却是有骑着马的军官了:“那边的可是秦七娘吗?”

    秦念尚来不及答话,她的婢子便道:“正是了,还不快点儿放我们过去?”

    对面却是沉默,好一会儿,那军官才道:“请七娘过来吧!天黑,看不清人!”

    秦念便是心有疑惑,此刻也放下了多半。或许真是因为天黑,他们才这样审慎的。

    于是,她带头向他们过去,可走了没几步,她身后的一名骑兵便高呼一声:“夫人且住!危险!不是我们的人!”

    秦念骇然回头,她看着方才说话的军士,想开口问,却听得那名军官高呼了一声:“别叫她跑了!快追!上马追!”

    饶是秦念听到自己人的提示时尚且懵懂,听了这一句,无论如何也明白了对方是什么人——叛军居然敢守着落凤城,还伪装成官军的模样……难怪他们能劫粮成功,便是押粮官,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候也不需要再多啰嗦什么了,秦念勒转马头,双膝一磕马腹,高呼道:“走!”

    这小小一片树林里头,能藏下多少人?除了这一道,往落凤城的官道上还会有多少叛军设下的卡子?她凭借这五十名骑兵,实在是不敢妄闯。

    借了原本便在马上的光,待得后头的贼人上马追上来之时,秦念已然引着那五十名骑兵沿着来路冲出了一箭之外。

    月光照洒在原野之上,如水如银,原本该是一个温美的良夜。然而此刻,旷野之间却绝没有半分静谧可言。

    官军的马自然都是良驹,然而不知怎的,叛军的马可也不慢,这一路追击下来,秦念他们不曾被对方追上,可也没有把对方甩掉。她心头自然是有些着急了——沿着这里逃,一定能到达方才和白琅分开的地方,可是,她怎么知道分开之后他们向哪里走了呢?

    找不到白琅,难不成她要带着这五十名骑兵一路逃回大营去?

    他们的马可都是跋涉了一天的了,长久跑下去,只怕不能和叛军的坐骑相比……

    秦念心中叫苦,可偏在这时候,后头的追兵中又有人发了一支鸣镝。之后,另一股军士便从斜前方冲了过来。

    看着铠甲杂乱,这果然也是叛军。只是人数众多,看上去怎么也有七八百。

    难不成她是直接闯进了人家的包围么?秦念一咬牙,只能再次变向,朝着没有人的一面接着奔逃。

    天军将士们有人抽出弓箭回射的,秦念也发了几箭,隐约听得有人惨叫,想来是中箭后跌下马被旁人踩踏了。可她根本来不及看,一阵箭雨能阻隔什么?便是白日里瞄准了射,也射不死多少人,更何况这是夜里,箭矢出手,射到的是人还是马,只能全凭运气。

    而叛军竟然就这么穷追不舍,一副不追到她绝不收兵的模样。

    眼见着天边隐约发白,而坐骑越跑越慢,秦念终于狠下心,向方才出声提示她的军士叫道:“你可能认清方向?”

    那军士一怔,应道:“能!”

    “带他们突围!”秦念道:“和我分开跑,你们能出去几个是几个,无论是去找到白将军或者秦将军……把落凤城的情形同他们说清楚!”

    那军士却道:“不可,夫人,将军嘱咐咱们保护你的。”

    “痴愚!”秦念喝道:“你们跟着我,谁都活不下去!还要耽搁消息——难道你们要看着叛军在城外设卡的消息就此断绝,要咱们的将士一次次送死吗?前头山上有树林,你们借着树木,能走的都走!”

    此刻她已然是迎着夜风疾驰了,寒风刺喉,她的言语伴着被风呛住的剧烈咳嗽一道出口,终于是叫那名军士点了头。

    且战且退且散,待过了那一片树林,秦念身边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这些个军士能有几个逃出性命的,但只要跑出去一个,能找到白琅或者秦悌,她死也不算太亏了。

    没有别的法子可以选,叛军是冲着她来的。她自然不想死,可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后头是追兵,前头是断崖——断崖之下,是干旱的山谷,而遥远的东边,太阳已然升起来了。

    在很远的那座大城里头,现下应该正是第三遍报晓钟鼓的时刻吧?她的白铮,现下是不是刚刚醒来,被乳母抱着哺乳?她的爷娘,现下又在做什么呢?

    秦念向断崖下瞥了一眼——这样高,真的够她摔死了。

    于是她下了马,轻轻拍了拍马颈。这马她不认识,然而一夜的奔逃,也辛苦了它了。

    走吧,能活着,就走吧。不必有什么生灵陪着她一起死——当然,对面的叛军,例外。

    还是那名树林里埋伏的军官,此刻便站出了人群,向她道:“不必再顽抗了,你跟着咱们走,亏不了你的。”

    秦念咬紧了牙。如今天色明亮了,她看得清他们的脸,一个个皆是本朝子民的模样……

    “好好的天丨朝子弟,非要去给突厥人做犬马。”她冷笑道:“如今还要劝本族的女子去讨好你们的主人吗?”

    那军官一怔,却哈哈大笑道:“七娘子误会!咱们的主子,七娘子却……呵,不说了,他若是见得你,一定开心得很!”

    秦念哪里忍得了这般侮辱,索性也不说话了,张弓搭箭,瞄着那名军官。

    彼人一怔,面上显出畏惧神色,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一步哪里够呢?

    秦念松手,来不及看见血光,那小军官便向后仰倒在了地上,喉头分明插着一支没了小半的利箭。

    而接着这一霎,她索性将箭壶里所有的箭矢全抽了出来,尽数上弦。

    她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们。

    其实她已然没什么力气了。她太累了,握着弓的手在抖,箭尖也不受控制地发颤。再射哪怕一箭,她都不敢笃定能射得死谁了。

    但不能放下弓箭。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畏惧,才能尽可能地拖延。秦念并不知晓自己的拖延有没有意义……但是,能多活一刻,总是好的。

    她把那个小军官给射死了,之后呢?

    如死一样僵持。秦念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这长得看不到头的等待,是生和死之间的无数次的徘徊。

    终于,叛军背后响起了马蹄声,这马蹄声单薄,不会是白琅的援军,秦念也不敢怀有指望,然而听得来人的嘱咐之时,她还是怔了一刻。

    “要她活人!必须生擒!”

    生擒?当真有这么容易么?

    她心思才动,围着她的叛军便有一个人呆不住了,直直向她扑来。她一急,便将手上的几支箭都射了出去。

    最后一支箭脱手,秦念的面色已然惨白——那几支箭一支破一支,是她从前闲极无聊练出的把戏。

    在府上展现箭术,这自然无妨,可如今……她把这救命的几支箭全都射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简直就是个人肉盾牌,用过了,扔掉了,对于叛军而言不过是少了千分之一,对她秦念来说……

    却是再也没有防身的东西了。

    “快!”

    听得这一声,见得三面叛军冲过来,秦念一咬牙,向后退了一步。

    她踏在了土崖的边沿上。土石崩塌,连着她人一道跌摔了下去。

    下落的时间很短,她甚至来不及去恨谁,心里头转瞬而过的全是那些个熟悉的面庞。白琅,阿娘,阿爷,崔窈,秦愈……

    那些呵护过她的人,谁也想不到她会死在这里吧。但是,这样死总胜过被俘!她不愿意被人污秽,更不愿成为叛军威胁秦悌与白琅的人质。

    只是……摔死会不会太也难看了点儿?

    她心里头才晃过这念头,整个人便重重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那该不是地面,她分明感觉到有硬物抵在她后背,然后侧滑,而撞着她的东西,分明上下弹动了几下。

    再之后,腰上一阵剧痛,热流涌出。这般疼痛,她实在是受不住了。

    眼前发黑,心思像是风中飘蓬,再也把掌不住。
第 084 章  相见
    厮杀声已然停下许久了。

    数里内,处处都散落着叛军的尸首。是大胜,可是此时的大胜,又能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来不及了。

    活着的俘虏,此刻早就被剥了铠甲夺了武器,以粗牛皮绳绑住,一个个丢在地上——其实也没胜几个活人了,兵随将,有白琅这般所过之处人畜无生的将军,这一支骑兵砍杀敌人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但那些活着的人中,居然还有人知晓她到底去了哪里,一路引着他找来——这刀劈斧凿一般的断崖,摔下去了还怎能有命在?

    白琅从看到这一处地方之时,便已然失声。他下了马,一步步走到崖边。

    已经看不出她踩踏过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了。他站了很久,从日光灼眼到残霞漫天。

    霞光,可不就和血光一般么。

    到底还是只晚了那么一点儿。他带人去追踪丢失的粮草,在那个丢下了十余具押粮军士尸首不远的地方,便寻到了七八十辆外头烧得漆黑的粮车。

    粮车走得慢,叛军大概是嫌弃这些东西太过拖累,于是索性一把火点燃了这些粮草。可是苍天有眼,这粮草堆放极密实,尚不曾烧透,老天便浇了一场大雨下来。算来竟有多半粮食完好,回落凤城召守城军士来拉回去便是。

    彼时白琅甚至松快地笑了,他没想到这一桩任务完成得这样简单。

    直到往落凤城回去的路上,看到正面而来的三四骑军士。他们风尘仆仆,有几个的铠甲上还沾染着血迹。

    骏马狂奔得太久,生生累死在他面前。马上的骑手翻身跳下来,声音惶急:“白将军!敌军伪装成咱们的人,在城外设了卡!夫人责命我们突围出来求援……”

    那一刻,白琅的血都凉了。微笑在面上僵得颤抖。

    “她……人呢?”他的声音陌生得连自己听着都有些遥远。

    “夫人……责命咱们出来报讯,她自己……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分头离开的时候,叛军还在追……”

    白琅的手紧紧握住镶着珊瑚的银柄马鞭,嘴唇咬得毫无血色,半晌方道:“换马,带路。叛军有多少?追!”

    追不出多远,两军便打了照面。他一言不发,马鞭在空中狞厉地一甩,摘了马槊便迎了上去。

    但仗是怎么打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空中飞溅的鲜血,同他的喉头一般腥热。马蹄向前,踩过的地方留下的都是破碎的肢体,杀声在耳边从清晰到混浊,却从来不曾听得清。

    最终,他将这一片都反复冲杀寻觅了一遍,如同最糟糕的设想一般,见不到她。

    有部下将擒到的叛军小头目押到他面前,他只能双目通红地问一句:“她在哪儿?”

    那小头目颤抖着低头,不迭说出的却是“将军饶命。”

    白琅一句话也不说,却是他手下的军士将那头目踢了个滚儿:“求将军饶命,你且答话!”

    彼人面色却更加灰败,想了好一阵子方敢颤声道:“她……她跳崖了。”

    那一刻,白琅终于动了——他一把拎住了那小头目的衣领,道:“你再说一遍?!是你们逼她跳崖的吗?!”

    那小头目颤得话都说不清楚:“这……将军,冤枉,我们原本只想抓活的……是她自己……她自己寻短见。”

    白琅松了手,那人跌在地上。只是转眼之间,他低声道:“带我去。”

    于是便到了那断崖边。他一个人走过去,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提醒他崖边危险。他就那么站着,没人知晓他要站多久。

    直到天色渐晚。

    终于有校尉鼓足勇气上前,道:“白将军,天晚了。咱们是在此处露营,还是……”

    白琅这方才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平静得像个死人,他重复了一遍校尉的问题,之后方道:“回去吧。”

    他的嗓音已然哑了,看上去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那校尉忙跑下去传令,然而便在这一刻,白琅一把夺过了身边一名军士手中的长枪,踏上一步,寒光闪烁之间,他竟是将那人挑在了枪尖上,高高举了起来。

    那小头目所穿的,可也是一身铁甲。身体被铠甲的重量向下压,枪头便一瞬穿透了身体,血沿着枪杆向下蜿蜒流淌,而白琅狠狠一甩枪杆,将那具还在挣扎的身体甩了出去。

    “全部杀光!一个都不留!”他喝道。

    杀俘,是不小的罪名。但是担了又如何呢,他的一切,都被这些人毁了。

    在他因罪贬官之前,在他失去为她报仇的能力之前,他要将一切能做的都做到极致。那被甩在地上的小头目还在挣扎,他一步向前,长枪朝着对方胸膛直戳下去。

    甲片碎裂,鲜血漫出。一枪,再一枪。那人已然死了,不再动弹了,整个身体像是被铠甲兜起来的一包碎肉,而他的动作不停。

    战俘原本也算不得多,命令下出,不过片刻便处理了个干净。而白琅最后一次举起枪,却是身形一晃,枪尖戳入地面,整个人向前栽了过去。

    周围有那么多军士,自是早有人上前将他扶住了,不过是这须臾时光,耳边便响起一片“将军节哀”。

    白琅扶着枪杆,慢慢坐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摆手示意诸人安静。他就这么不避不让坐在尸体与鲜血之间——倒是再也不必讲究了。

    好一阵子,他方道:“给我找根长绳。我要下去看看——天还没有全黑,我要带她……带她回去。”

    军将们面面相觑,有人想说什么,但被同僚撞了手臂,只能住口,更有人唤了士卒去取绳索。将士出征,自然是要随身带着长绳的,那长度用来直缒谷底也足够。白琅脱去了铠甲,将长绳在腰上扎系几圈,便走到崖边,微微蹲身,看准一处凸起之处跳了下去。

    上头慢慢放着绳索,而他离谷底越近,心中便越是苦。

    秦念啊,他那个爱娇爱俏的人,跳下悬崖的一刻会是怎么想的呢。他不能想像她会用这种法子结束一生……摔死是何等狼藉的一幕,他不敢看也不忍看,但如何能容忍她尸骨在此处任风吹雨淋?

    带她回去,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装殓她的尸骨,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如果不是他说错的话,做错的事,他的秦念何致如此!

    然而双足抵住实地的那一霎,白琅却怔住了。

    崖底没有尸体——这下头只有几丛矮矮的灌木,怎的也挡不住视线,但他委实不曾见到什么尸首……

    何止没有尸首,连血迹都没有。

    白琅在崖底兜了几圈,他现下十分笃定了——秦念并没有摔下崖底。那么,难道是那个看着便很胆怯的小头目再撒谎,而秦念此刻……还活着?

    他甚至想到了她也许会力竭被擒,这样的情形他自然不愿意见,然而相比天人永隔,有些希望,或许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此刻,天色已然渐渐漫上了冷蓝色,马上就要黑下去了。

    他扯了扯绳索,上头的军士便会将他拽上去。身体在上升,然而他已然觉得,自己一点儿力气也没了。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所有的期待与渴望,如今都成了结局虽未明却也极为渺茫的妄想。他从幼时便没有爷娘,没有亲人,即便娶妻生子,也还是逃不过这般命运……

    最后的一抹残霞之下,他朝下最后瞥去一眼,却偏在那一刻,隐约觉得什么东西一闪,刺着他眼了。

    待他再向那里看去,却只见一棵横岔出山崖的榆树。

    榆树?

    他尚且来不及想,已然被军士们拽到了崖顶上。而不及由他们问出什么话,白琅便急道:“将我再缒下去!我拽这绳子一下之时便停止!”

    他分明记得,谷底有不少榆树的枝叶……那叶子还是青色的,树枝的断口分明带着白茬,显然是掉落不久。

    而那棵榆树茂密枝叶之间能够反射光线的,会不会是她身上的铠甲?!

    他敢猜测,然而当他当真拨开榆树的枝叶,看到秦念之时,一霎的惊喜却顿时变作了心慌。

    她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连唇瓣都是青的,全然不像个活人。

    他小心地踩在树木枝干上,一点点靠近她,先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然后将她向自己这边儿扯,却拖拽不动。倒是秦念微微皱了一下眉,呻丨吟了一声。

    这动作与声音都细微之极,但他还是发现了。

    “阿念!”他几乎失声喊了出来。她一定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

    她却不应了,显然并不曾从昏迷中醒来。

    白琅深吸一口气,他极小心地移到秦念跟前,将身体悬空,断不敢因为他的重量压断承载她身体的那一段粗树枝,复又将手托在她身体下头,使力将她托抱起来。

    直到那一刻,他方才感受到她从后背至腿股的一片温热湿黏,带着熟悉的淡淡铁锈腥气——那必是血。

    从高处坠下,原本便极易伤了脏器,而她流了这样多的血,又不曾干,怕是还有巨大创口的外伤。

    如果伤势当真严重,在这样的地方,他并没有什么把握能救她一条命。但至少此刻,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的秦念还活着。

    已然胜过来不及见面便天人相隔……若上天垂怜,或许他当真还能救得了她。

    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他空不出手去拉拽绳索,只能用手肘撞了撞绳子。万幸上头的军士灵敏,这一撞竟也察觉到了。

    而白琅手臂上已然没什么力气了,他须得咬紧了牙死撑着,才不至于将秦念松开摔下去。待得上了崖顶,他面上流下的汗水已然将领口都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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