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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的重力-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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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虹低头冷笑,冷笑间方志群已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越过她,一转弯,进了会议室。
  读研的时候彩虹就曾被这位方教授“拍”过一次。当时她正修着他的“西方美学史”,为了一年一度的全优奖学金,敢怒不敢言。现在和他作了同事,路漫漫其修远兮,她不能再这么上下求索了,一定要有所行动。意念已决,当下去了女厕所,在窗前给自己的导师关烨打电话。
  简单说明了事件的经过,那头沉默几秒,传来关烨优雅的女低音:“彩虹,马上去找系主任。告诉她你被这人性骚扰,要求系里严办,将他开除或调走。不然你就要向校领导反映,同时不排除诉诸法律的可能性。记住,脾气要足,口气要硬,但不要哭。”
  彩虹有点迟疑:“这么做是不是严重了点?……也没有任何证据,万一他矢口否认呢?”
  “凡事求其上方得之中,求其中则得之下。就算你这么办了,也至多是主任找他谈话,让他以后注意。方志群肯定抵死不认帐。可是如果不这么闹就连谈话也不会有。庞老头这个月为职称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才没空理你呢。”
  彩虹深以为然,挂机前关烨又加上一句:“记住。你刚工作,得抓紧机会教育你的领导:一,让他明白什么是你的底线;二,让他知道你会愤怒。三,让他以后一听见你的名字就有如下的心理暗示:该给你的都得给了,不然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这都是血和泪买来的道理,不是心腹谁会向你交待?
  彩虹连连点头:“明白了。”
  从厕所出来,彩虹直奔五楼系主任办公室。主任庞天顺是位笑容可掬的老头子,过早谢顶,多年来习惯戴一个以假乱真的发套。上本科的时候彩虹总能在大楼的走廊里瞥见他在装满线装书的办公室里正襟危坐,将假发套摘下来放在桌上,拿把牛角梳认真地梳理。
  作为文字学教授、甲骨文专家,庞天顺在学界迅速发达是因为他考证出了甲骨文中的几个字。莫要小看,甲骨文刚出土时,那些简单的、材料丰富的汉字早已被老一代专家考证得一干二净,剩下来的那些符号就像N元一次方程,求一个全解难如登天,与它相比,达芬奇密码真不算什么。一向以来,F大学文学院的领导都是由这种学问深湛的考据专家担任,扎根国学,待人以礼,远离党派之争。彩虹怒气冲冲地敲开主任办公室的大门,以一位青年女教师的名义义愤填膺地向他举报了方志群的不苟行为,痛彻心扉地要求系领导对这样的“学术流氓”做彻底清洗,要求他正式道歉,要求将他调离本院,否则她就要上报校领导或去公安局。她甚至暗示她有一位亲戚就是律师,可以免费替她打这场官司。
  一口气说了半个多小时,庞教授一直一声不吭地饮茶,过了片刻,见她情绪平伏,方慢慢地张口:“小何啊——性骚扰这事儿,没证据不大好说吧?搞不好还被人反咬一口,越描越黑。毁坏了方志群的名誉无所谓,你的名节也玷辱了——我看这最多是个行政治安事件。”
  姜还是老的辣,彩虹一下子就哑巴了,还没缓过神来,庞教授一句话就将她打发了:“这样吧,我去找方老师谈一谈,让他注意点。如果还有再犯,一定严肃处理,你看怎么样?嗯——我马上有个会,已经迟到了……”
  就这样,彩虹灰溜溜地出来了。沮丧地跑到一楼茶水室倒了一杯开水,气乎乎地站在那里想对策,手机又突然响了,一看ID,还是关烨。
  “彩虹,你的事办完了吗?”
  “和您说得一样,庞主任说他会找方一群谈一谈。”
  “行了,这就算你赢了。你快来救救我吧!”
  “出了什么事?”
  “那个陈伟廷又来了,就在我的办公室门口。”
  “我马上去。关老师,您先回避一下,千万别回办公室。”
  陈伟平来了。
  彩虹倒抽一口凉气,放下水杯就往三楼跑。果然在关烨办公室的门口看见了捧着一大把玫瑰的陈伟平。
  自从关烨教授的狂热崇拜者文学院博士研究生贺小刚三年前在她的办公室门口服毒身亡,关烨就成了学校的传奇人物。从那以后,注她课的学生成几何倍数增长。这位陈伟平是贺小刚的学长,关烨的另一位疯狂崇拜者,论起辈份还是何彩虹的师兄呢。陈伟平博士期间就开始了他的爱情长跑,遭到拒绝后心灰意冷,退出沙场,将火炬传给了师弟贺小刚。贺小刚的死重新点燃了他的心火,他以为受挫之后的关烨会心慈意软、放松警惕。可是关烨从来也不给他机会。毕业后他弃文从商,在地产界混得风生水起。照理说以他的收入身边肯定不乏佳丽。不料这人就是痴心不改,死缠硬磨,寻找一切机会接近关烨。
  何彩虹与贺小刚很熟,与陈伟平却只有几面之缘。唯一的印象就是两人皆英俊美貌,都是当年中文系的才子。贺师兄清冷忧郁,散漫如诗人;陈师兄慷慨多气,是著名的情痴。
  即便在当年,彩虹也知道这两位师兄虽然风神超迈,容仪俊爽,却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
  妈妈李明珠的话:文科男人,感情丰富、见异思迁,断断惹不得!
  于是彩虹整顿身形,老远地打起了招呼:“师兄好!”
  一身正装西服的陈伟平向她斜睨,目光充满了防犯:“彩虹,你是来替关老师挡架的吧?”
  “师兄,这是办公重地,有什么事你换个地方谈好吗?”彩虹将书包一放,打了个哈哈,“关老师今天不在办公室啊。”
  “她十二点下课,下课之后一定会来办公室吃午饭。” 陈伟平看了看自己的皮鞋,好整以暇地说,“我就在这里等着她。
  “师兄啊,容我说一句。你已经走向社会了,老大不小了,你应当明白关老师她老人家今年高寿四十五,大你十几岁哪。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啊?你说,女大三抱金砖,这女大十七,抱什么?”
  “谁说结婚一定要男大女小?为什么就不能倒过来?这满地里的小三小蜜全都愿意嫁给六十岁的糟老头子,我这么一个二十八的英俊少年为什么就不能娶一位四十五岁丰韵尤存的女人?还是老一辈的科学家开明,七十多了还娶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哩。”
  “是这样……”彩虹附耳过去,“关老师已经过了生育的年纪,子宫荒废多年了——”
  “笑话!我娶女人就是为了她的子宫么?难道爱情的目的就是繁殖?我的爱是最纯粹的爱!最纯粹的爱不指向婚姻,也不考虑下一代,除了爱情我什么也不要!彩虹,亏你还是关老师的学生,你满脑子的父权残渣!你违背了你的信仰,你不是一个坚定的女权主义者。”
  “师兄,这话你就说过了吧。你说,你送老师一把玫瑰,这是什么?小资!恶俗!你以为玫瑰就象征爱情了?一把玫瑰就可以打动著名的福柯专家关烨教授了?告诉你吧,对她来说,玫瑰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空洞的能指。你把这叫浪漫,别寒碜我们中文系的学生好不好?你搞点经得起分析的把戏行不行?你的表达能力丰富一点有创意一点好不好?人家贺小刚好歹还会写几首诗。你送什么?一把玫瑰?呸!”
  “这不是一般的玫瑰,这种玫瑰几百块一打!”
  “我知道它们很贵,和你的气质完全匹配,你就是一充满铜臭的商人。”
  “哈哈!有几个充满铜臭的商人会去追求大自己十七岁的女人?何彩虹,我知道你伶牙俐齿。不过,追求谁是我的自由,你别挡在这儿替我添乱。”
  “我没添乱,你的行为完全是替关老师添堵。你一定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闹得人尽皆知吗?你嫌关老师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就算你爱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委婉一点的办法吗?”
  “有办法吗?你替我想一个好不好?电话她不回,电邮她不理,见面扭头就走——你让我怎么办?”
  “她的意思你还不清楚吗?她的态度你还不明白吗?陈伟平,你博士读得猪油灌脑了是怎么的?学海无涯海都把你的学问冲光了是怎么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人家关老师信奉的就是独身主义,她一辈子都不要嫁人的。如果她想嫁人,年轻的时候还不嫁了?还轮得到你吗?说到底是你的父权思想严重还是我的严重?父权理论的一大误区就是认为女人必须嫁人,女人只有属于了某个男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就从你定娶她这一点来说,你就不了解她,也不尊重她!陈伟平,趁着系里的例会还没有散,你快点走,别让所有的老师都看见你——”
  话音未落,彩虹就听见“砰”的一声,自己的脸就开了花。还没摸清发生了什么事,大脑一黑,头顶上闪出了无数颗小星星。她“噢”地叫了一声,后退半步,坐倒在地。嘴里咸咸地,似乎出了血。这时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个白影。那个白影将陈伟平猛地一推,将他连人带花地推进了电梯。她听见一个冷冷地声音对着电梯里的陈伟平喝道:“这位先生,我建议你不要冲动,保安就在一楼等着你。”
  叮着一声,电梯的门关了。
  直到这时彩虹才恢复了知觉。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连牙齿都松动了。鼻子被人打歪了,鼻血流了一身。又急又怒,她“蹭”地从地上站起来就要按电梯,有人拉住了她,低声说:“别追了。既然你不想替关老师找麻烦,就先到我的办公室来坐一下吧。”
  她抬起头,看见是季篁,没吱声,捂着脸跟他去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想,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早上被骚扰,中午被暴力,我这一天可怎么过啊。
  季篁的办公室不是很大,却很舒适。除了办公桌、书架和椅子,居然还有一个半新不旧的三人沙发。不过办公室里空空如也。书架没有书,桌上有一叠文件和一台老式的电话。没有多余的电器,更没有计算机或手提电脑。
  他请她坐沙发,然后站在她面前,捏着自己的下巴:“看样子伤得不清,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知为什么,彩虹总觉得他的口吻里有一丝冷诮。他微微地俯身,嗓音很轻,略带着点安慰,好像在和一个正在哭闹的小女孩说话。
  越是这样,她越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用,我没事。……有纸巾吗?我需要擦擦脸。”
  他出去拧了一条湿毛巾递给她,她对着小镜擦干血迹,发现自己的左脸已经青紫了,整个腮部火辣辣地,连牙龈也跟着痛了起来。季篁踱到窗边坐下来,隔地桌子打量她,过了半分钟,忽然想起什么,到走廊去了一趟,回来递给她一个装着冰块的密封袋:“敷一下,很快就会消肿。”
  彩虹用手巾包着,将它贴在自己的腮邦上。
  她暗暗地想,自己的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如果在午饭这个校园人最多的时候离开学校,一定会被围观。
  他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说:“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觉得好点再走。我下午有课,一个小时之后离开,不会打扰你的。”
  “那你——不需要备课吗?”
  “我正在备课。”
  “你备课不用书不用电脑吗?”
  “不用。”
  彩虹好奇了:“那你怎么备?”
  “面壁,对着墙发呆。”
  “那你快备课吧,我不说话了。”
  他点点头,斜靠在扶手椅上,双眼望着墙壁,开始长时间发呆。
  她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发现他的侧影很漂亮。他的鼻梁异常挺直,眼窝微深,有两道淡淡阴影。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壮,至少不是陈伟平那样胸肌发达的人马。恰恰相反,他的肩有点窄,胸也不是很宽,侧面看去,瘦而纤细,甚至有点抑郁。
  他很少笑,看来是真的。
  彩虹在假寐的眼缝中偷偷地观察三十分钟,突然意识到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和一个年轻的男人相坐无语,久而不倦。然后,她终于敌不过渐来的睡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门外有人低声说话。
  “她睡了很久了……还没有醒。”
  “季老师,我不能再等了,能拜托你送她回家吗?”
  “没问题。”
  那是关烨的声音。她努力地想睁开眼,努力了好几分钟才完全清醒。
  等她清醒时,关烨已经离开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她有点歉意地对季簧说。
  “没关系,我刚下课。”
  那么就是两个小时。
  她笑了笑。
  他依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神情依然是淡淡:“挨了这么重的一拳,你居然没有哭?”
  “我从来不哭。”彩虹说,“就像你从来不笑一样。”
  他眯起眼睛看她,有点迷惑:“关老师说,当年你的文学理论是全系有史以来的最高分。她费了很大的口舌才说服你不要搞理论,而是跟着她搞小说。”
  “我也喜欢小说。小说和理论并不矛盾。”
  他寻思着这句话,表示同意。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师兄?”
  “他挺可怜的,我不怪他。我差点想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季老师,您不熟悉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充满了狡猾的人。像他那样容易受伤害的男人真的不多,如果我是关老师,我可能会有点动心。”
  “容易受伤害的男人?”他的眉头挑起来。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特别容易被这种男人打动?”
  他深吸一口气,摇头:“绝对没有。”
  彩虹看着自己的手:“这么说来,关老师告诉了你很多关于我的事?”
  “……我们一直在外面等你醒过来。”
  彩虹不依不饶地说:“可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公平吗?”
  他无奈地说:“不公平。”
  然后他从桌上的一推文件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她:“拿着这个,会不会让你觉得公平点?”
  她接过来一看,禁不住失笑。
  那是一张他的简历。

  6

  “原来季老师和关老师是校友啊。”坐在出租车上看着此君烫手的简历彩虹觉得有点羞愧。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好了,至少在同门师兄妺里她向来独得老师们的亲睐,不然这珍贵的留校名额也不会落到她的身上。而季篁简历上的那些各种各样传说中的奖学金和长长的已发表论文名单,还是让彩虹觉得江湖风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
  季篁与关烨同毕业于建国以来文科最强势的S大学,百年老校,传统深厚。F大学文学院全国排名第二,近年来骎骎然已有分庭抗礼之势。
  “具体地说,我应该是关老师的师弟。”季篁解释,“虽然我进校时她已毕业多年。去年我导师六十大寿时我还在北京见过她。”
  彩虹瞪大眼睛:“你也是苏少白的学生?”
  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搞文艺理论的没有谁不知道苏少白,S大学中文系的镇系之宝,文艺理论界的权威。何彩虹考研的时候还细读过一本他的叙事学专著呢。不过听说此人性情耿介,脾气孤傲,对学生挑剔到吹毛求疵的地步,所以没什么人缘。和他年岁相当的博导从能够带博士到退休再不济的也带了二十几个学生。而到目前为止,从苏少白的手上只毕业了三个博士。没毕业的个个对他瞋目切齿。
  “对。”
  “那么说……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第三个?”
  他点头。
  “听说苏少白是个独身主义者?”
  “对。”
  “那你呢?你也是吗?”
  他想了想,说:“不是。”
  “听说苏老平日不苟言笑,但在自己学生的毕业典礼上却会咧嘴大笑和他拍照?”
  “嗯……有这回事?不大记得了……没注意过。”
  “毕业典礼那天你笑过吗?”
  “没有。”
  “为什么?你不高兴毕业?”
  “高兴了就一定要笑?”
  “如果不笑,谁知道你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转过头来审视她,慢慢地说:“我高兴不高兴,不需要别人知道。”
  “季老师,今年流行一个词,叫‘装酷’。”她禁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见季篁一点也不笑,只好低头看自己的脚。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彩虹看了看来电显示:“Hi,东霖。”
  ——我挺好的。
  ——我……在学校呢。今天有个例会。
  ——哦,别来接我!例会完了系里有老师请吃饭。你知道啦,我是新人,不敢不去,会很晚回家的。
  ——几点?不知道几点。说是吃完饭要打牌,打通宵都不一定。
  ——放心放心,同事有车,晚了帮送。
  ——明天?明天……没空。你知道啦,要考博,晚上报了个英文复习班。
  ——不不,我的英文不好,真的不好。六级哪够?
  ——这样吧,我有空一定给你打电话,行吗?
  ——再见。
  彩虹挂了手机,不由自主地擦了一把汗。回头看季篁,他的脸上漠无表情。
  她耸耸肩:“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可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付模样。”
  “何老师,今年流行一个词,叫‘装酷’。”
  她扬脸皱眉:“嗨,不可以取笑我!”
  “为什么?”
  “别忘了,从辈份上来说你是我的长辈。”
  “我是吗?”
  “你是关烨的师弟,我是关烨的学生。因此,你是我的师叔。”
  季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立交桥下路况复杂,出租车只能停在马路的对面。可是季篁却执意要送彩虹过街。
  “唉,季老师,真的不用送。我家就在对面,哪,你看那个铁门,当中铁条被扭开一个大洞。这是后门,不让进车,原来连人都不让进,实在太不方便才弄成这样子的。我天天打这儿走,没事的。谢谢你费心送我。”
  “看着灯,绿灯了才让过马路。”
  “我过马路从不看灯。”
  “为什么?你不怕死吗?”
  “你可知道?这个社会对人的最大束缚,不是父权主义也不是独裁政治,而是交通。现实的,路上的;虚拟的,网络的。相信我,这是才现代社会对人类的最大束缚。”
  “所以你不看灯?因为……你要解脱这种束缚?”
  “对了。我像一只原始动物那样过街。计算好汽车前后的距离和速度,看着有足够的空档,我就从容地走过去。向来如此,从未有错。这是一个城市人的基本技能。”
  “我是乡下人,难怪我不懂。”
  说完了这句话,他一把拽住她胳膊:“何老师,我就跟你过这一次马路,你能不能迁就一下我的安全感?”
  直到绿灯亮了他才松开手。
  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彩虹禁不住轻笑:“季老师,你是家中老大吧?”
  “你怎么知道?”
  “气质摆在那儿。”
  “那你一定是独生女吧。”
  “你怎么知道?”
  “气质也摆在那儿。”
  “科学研究证明,独生子女要么像老大,要么像老幺,你指的气质是哪一种?”
  “老幺。”
  “我,我,”她跳过斑马线,在人行道上吼,“我哪点像老幺了?”
  她指着街口的一个乞丐问:“大叔,您看我像老幺吗?”
  乞丐大叔怪眼一翻:“姑娘啊你给我两块钱我就告诉你。”
  彩虹摸了摸荷包,递给他两枚硬币。
  “不像。你像老大。”
  “嗨,您蒙我呢。”
  “你男朋友肯定同意我的话。”
  彩虹的脸顿时飞红了:“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怎么不是,你当我老叫花子眼瞎啊!作为有经验的乞丐,我阅人无数你懂吗?”
  季篁蹲下来,塞给他五块钱,很亲切地问:“大叔,村子里收成不好啊?”
  “唉呀妈呀,我说小伙子,你以为我是农村的?我是城市人呢,看见没?”他伸出一只脚,“我穿的是皮鞋!”
  “冬天快到了,您有地方去吗?”
  “大城市,藏身的地方多了!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地铁、实在不行装昏迷去医院……实话告诉你,大城市就是乞丐的天堂。”
  “大叔,您在这儿好久了,真有丐帮吗?”彩虹问。
  “没有。什么锅帮、丐帮的。我就怕个城管。现在私下里塞点管理费他们也不来找事儿。”
  “大叔,看您身体挺好的,这城市这么大,也许能找个活儿干干。”季篁认真地说。
  “好?好什么呀?我有癌症。肺症,晚期。”
  两人都吓了一跳,过了片刻,彩虹回过神来:“不对吧,上次您不是说您有肝癌吗?”
  “你听错了。有肝癌的是我老婆,已经 死了。”
  “上次不是说死的是您儿子吗?”
  “我儿子也死了。我是孤老!”
  “大叔您就放着胆儿编吧,也不怕忌讳,那个中午给您送饭穿一双阿迪达斯的大婶是谁?”
  乞丐怔了怔,一时接不上话,白眼一翻,摆摆手:“得了得了,两位快走,别耽误老子的生意。”
  季篁站起来,微笑:“大叔保重,祝您愉快。”
  彩虹看着他的脸,瞬时间心突突地乱跳。
  这不可能是真的!季篁居然笑了!居然不是对着她——中文系的美女助教——而是对着一位头发打结、牙齿发黄、满脸麻皮、一身臭气的叫花子真诚地笑了!
  犯得着吗?季篁?你对我都不多瞧一眼,犯得着把最美丽的笑容留给这叫花子吗?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为什么很少笑。像他这样的男人,绝对不能经常笑。季篁啊季篁,彩虹禁不住心中乱嚎,你微微一笑真他妈地倾城!
  “看不出季老师你对城市的乞丐这么感兴趣。”临别时她感叹了一句。
  “这世上每人每天都在讲自己的故事,”他穆穆闲闲地站在大铁门边,“你也不例外,不是吗?”
  “这话好深奥哦,季老师。”她抿嘴嗤笑,眼角流光。
  “关老师有关老师故事,陈伟平有陈伟平的故事,你有你的故事。”他说,“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尽量不要妨碍人家讲故事,也不要把自己的故事强加到别人的头上。”
  “什么?”彩虹气得跳起来,“你以为我是多管闲事吗?”
  “你的毕业论文做的是结构主义分析,对吧?”
  “那又怎样?”
  “这是搞结构主义的人的毛病。”
  “那你呢?你是什么主义?”
  “解构主义。”
  “那我就告诉你一个解构主义者的毛病吧!”
  “洗耳恭听。”
  “你们生在一个充满结构的世界,却幻想将一切推倒重来,”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们研究结构,至少还知道哪里有空子可钻,你们呢?你们是绝望的一代。”
  他淡淡地说:“何老师,推倒重来,没你想象的那么难。”
  接下来的两周,彩虹请了病假。头一周她的脸肿得厉害,又青又紫,不好意思见人。等脸上的伤好了,她又得了少见的重感冒,差点变成肺炎,在医院打了三天吊针。这期间她本要改两次作业,关烨打电话来说她帮她全改完了。彩虹回到系里正赶上忙碌的期中考试。人手不够,系主任指名点姓地要她帮季篁改卷子,说季老师刚来就教本科生的大课,还开了研究生的课,太累,希望她能帮下忙。
  那可是一百二十个学生的卷子!有名词解释、有问答、还有两个小论文,都要求要有评语,真的是时间紧、任务重。彩虹改了整整八天,改得那叫一个吐血,那叫一个天昏地暗、两眼发黑。当她将改好的卷子装了两个大包,吭哧吭哧地扛到季篁上课的教室时,季篁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个谢字,好像这是她份内的工作。彩虹真恨不得一刀劈了他。季老师,不带像你这么拽的!
  送了卷子,二话不说,拧头就走,季篁忽然道:“何老师,下课的时候你能到班里来一下吗?”
  工作么,还是要图表现的!彩虹虽然从小就被李明珠惯成了巨婴,公主脾气别提多大了,但她还是知道家里家外的区别,江湖新手,又没有姓季的那么牛逼的简历,再怎么恨他也不敢随便说NO。当下只是公事公办地问:“来一下?为什么?”
  “我马上就发卷子。怕学生对你改的地方不理解或有疑问,还是你课后亲自来解释一下比较好。”
  这理由还行。而且,季老师说话还算和气。
  “那个……行吧。”彩虹瞪着一双黑眼圈,假装犹豫了一下,起码让他认识到她不是那么好说话,“我懒得下课再跑一趟,不如我就坐在教室里等吧。”
  “也行,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坐到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一整堂课,一个字不听,光在桌上打盹,有十分钟完全睡着了。
  快下课时她猛然惊醒,果然有三个学生排着队来找她。
  前面两个很快就打发了。最后一个是小个子的男生,穿着一身耐克运动服,模样很机灵。他掏出自己的卷子,指着其中的一道题说:“老师,这题的要点我全答了,满分二十分,您为什么只给了我十分?”
  她接过试卷看了看,解释:“要点是都有,可是你的分析不够多,例证也不够全面。这样子的答案只能给十分。”
  “可是我的朋友也注了这门课,和我的答案差不多,分析得也差不多,您却给了他十八分。这很不公平。”看得出彩虹是新手,他的口气顿时变得咄咄逼人。老师,我是上学年的全优生,拿了系里的最高奖学金。这门课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复习得很认真很全面,我认为您应当给我加八分。”
  锱铢必较,好强到这份上,真是任课老师的恶梦。
  彩虹也不含糊,凌厉接招:“这位同学,空口无凭。你说我给了人家十八分,卷子拿来我看。”
  果然是有备而来,那人从荷包里掏出另一份卷子:“就在这里。”
  她细细地读了一下,那人的答案果然和这个学生相似,分析得多一点,但也不值得给十八分。大约就是十五分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两个相似的答案如此悬殊的分数,可能就是改到最后心一烦,不免出手狠辣了一点吧。
  “这样吧,我给你加两分。”她掏出红笔。
  岂料那人将卷子一夺,很冷静地说:“不是这样的,老师。既然我的答案和他的一样,我觉得您也得给我一个十八分才对啊!”
  真是贪婪。
  她头大如斗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打哈哈:“这个嘛……改分数可以,但要经过任课老师的同意。你等一下,我去问一下季老师。”
  她快走到讲台,向季篁大致说了一下。
  “嗯,”他拿起两个人的卷子扫了一眼,对那个学生说,“罗小雄同学,请过来一下。”
  那学生见八成会加分,脸上已谄媚地笑了起来:“季老师!”
  “这位郑建都同学真不错,很大方地将自己的卷子借给了你?”
  “是的。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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