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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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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那颜脸色忽然煞白,咳嗽着从被子里挣扎坐起,摇摇晃晃拉着望舒的手,急切地看着他,“乱党?一网打尽?什么意思?”

“有前朝皇子的皇令在手,假传里应外合的命令,彼时设伏城下,轻而易举便一网打尽,血流成河。就这么个意思。”望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上官那颜听得心惊,神思恍惚,懒得继续与他打哑谜,索性问道:“那前朝皇子呢?”

“已被软禁。”望舒答得也干脆。

“那么容易?”上官那颜手指有些发抖。

“父皇已知晓他的身份,不过父皇慈悲为怀,并未将他赐死。如今大明宫也好,仙韶院也好,父皇都交给我处理了。我东宫十率府已驻守仙韶院,前日我命人送去一杯卸功散给他喝了,软禁起来并不难。”

这简单的几句话,传入耳里,却句句有如千斤重,砸在她心口。手指颤抖,她将手掌握起来,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这样的痛楚才使她镇定心神。许久,还是忍不住流下两行泪,她不掩饰不避讳,拉着望舒袖口,泣道:“他功夫被废了么?……不要再与他为难了,好不好?我与他好歹师徒一场,殿下,那颜求你!”

“我自然会给他一个体面的收场。”望舒颇有趣味地瞧着她,“你病好了,就去探望探望他也行。”

出了寝殿后,望舒唤来一人,“那红衣女子可曾招供?”

“各种刑具都上过了,还是死不开口!”

“你估计,他们还有多少同党?”

“属下不知,但肯定还有不少,绝不止长安城内伏法的这些!”

望舒点了点头,略显疲惫道:“不必再留她了,杀了。”

“杀了?留着她也许……”

“此时杀了,还能有几分作用。”望舒回头看了眼寝殿的方向,眼梢露出看好戏的期待。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俞怀风?何不将他处决后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留着鱼饵,才有可能钓上鱼来。”

望舒果然将寝殿内外的侍从撤走了不少,上官那颜休养了几日,听东宫管事太监详细讲述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她在心里消化了一阵后,便再也等不及了。

摆驾仙韶院!

她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入的大明宫,当从鸾驾中走下,站在仙韶院大门前时,她抬头看向那镶金嵌玉的三个字,当初考入这里来时,也曾在这里驻足凝视,那时的阳光刺眼,此时却秋风刺骨。

彼时学子,此时太子妃。

十率府卫士已进驻仙韶院,但并未影响贵族子弟学习的别院,只是将紫竹居纳入重点监视范围,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上官那颜出示了太子手谕,才被允许进入。

紫竹并未因秋冬之际而凋零,岁寒才愈显铮然傲骨。

这里的竹林、屋舍、院落,无一处不是熟悉得如自家一般。此番重回这里,倒是形似归宁,只是心境却无从找回。

愈近,情愈怯。

一步步靠近,最终在后院的海棠树下见到了俞怀风。

她向望舒请求再三,才使得禁军只在紫竹居外监守,留给内里一个静穆清幽的环境。

曾经的一树海棠繁花,如今业已悉数凋零,几经风雨后,入了泥土。西府海棠的香气都已飘逝,只剩清凌凌的枝桠蔓延在这空落的庭院。俞怀风就坐在树根上,着一袭青衫,握一卷诗书,与满庭冲穆融为一体。

上官那颜停步在十几丈的距离上,看到他的一瞬,她狂乱的心跳倏忽落了下来,奔腾的血液也静了下来。他坐的位置,是从前她经常停栖的地方,在树下铺上薄毯,她或跪坐或盘坐或伸直了腿随便坐,而后或看书或奏曲或打瞌睡。

早已觉察她的到来,俞怀风目光却未离开书卷,一页接一页地看下去,一页接一页地翻过去。

还是那么风姿独属,还是那么雅致翩然。衣角偶尔被风扬起,发丝偶尔飘过几缕,却始终不乱,一尘不染,冰雪之姿。

上官那颜默默看了许久,目光从他脸上掠过,立即便看出他今日格外隽逸,是因为面容清减了不少。

多想扑过去跪到他脚边,诉说离愁别绪,万千思念。但她已不是当初他身边心思简单的徒儿了,凤仪东宫后,她也有了自己的计较。

嘴型换了又换,言语在舌尖旋绕,她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沉稳安宁,向着他,缓缓张口:“师父。”

不变的嗓音,不变的称呼,改变的又是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愿意移开目光,浅浅向她望了过来。那一瞬间,她几乎忘了怎么呼吸,更忘了事先演习面对他的表情。只能听从一种本能,与他对视。

她宫装华服,锦带美玉,就站在十几丈外,不近,也不远。

不论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某些东西在改变,是挽不回的事实。她眉目神情,都已悄然暗换。

“有失远迎,太子妃恕罪!”他嗓音低沉,醇厚余韵一如往昔。眸光清浅地注视她,分明看到她眼中刹那流过的震慑之色,难道是尚未习惯他如此称呼她?他唇畔附以亲厚的微笑,继续看着她。

这样的当口,她还是不禁失神怔忡,脑中忽然被抽空。又不知过了几时,她最大限度地压下眼里的落寞,嗓音却不受控制地有几丝颤抖,“你还好么?”

俞怀风面色浅淡,语气随意,“你看着怎样便是怎样。”

而后不知该说什么,上官那颜低着头瞧着脚下的泥土,眉头微微颤了颤,眼睫快速合了几下。若不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装束,此情此境像极了平素她犯下错事后的情状。俞怀风无声无息别过视线,不辨心头滋味。

“红衣姐姐在东宫被俘,是我导致的。”她低着头细语。

“我知道。”俞怀风身体微微后仰,靠向树干。

“你的部下都死了,也是我害的。”上官那颜睫毛颤动得愈发厉害。

俞怀风不作声,目光投向前方屋檐外灰白的天际。

沉默使人压抑,上官那颜压下眼里的热意,抬头看他,咬唇道:“为什么不骂我呢?”

“你爱怎样便怎样,与我无关。”他静静道。

“你被软禁,也是我害的!”上官那颜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迫不及待承认罪恶的感觉。

俞怀风转头瞧向她,却道:“红绡在狱中,你若是能……”

“她死了。”红绡定然就是那红衣姐姐,上官那颜咬牙截断他的话,晚说不如早说。说完后,她定定瞧着他,捕捉到他眼里渐次逝去的温度,以及他周身凉下来的氛围,她将心头一闪而过的愧疚难过犹豫失落都封存起来,面容镇定地迎视他冰冷的眸子。

俞怀风从树下站起,天青色的袖摆飒然拂动,注目着上官那颜,竟轻声笑了,“我用了十年心血栽培的左右手,竟被你们折断,好!太子妃,接下来你要如何?”

他的笑容如同隔了千山万水,模糊在她眼前。一声声的“太子妃”划过心口,每一下都那么疼。上官那颜转了转眼眸,依旧凝望他渊岳般的身影,一颗心却飞向了空际,想要寻找称量的天枰,究竟是那十年心血凝注的助手沉重,还是她这一载相伴的岁月凝重?

她眼睫辗转,碾干了蒸腾的水汽,与他目光错开,缓缓一笑,“接下来如何,要看太子殿下的心情了。听说,你饮下了卸功散?”

他眼瞳幽深,喜怒俱不可见,目光灼灼不放她的身影,“卸功散化去修为,禁锢气脉,兴许仙韶院就是我终老之所,还请太子妃赐在下一方清静,不要再踏进这里一寸土地,可好?”

上官那颜心神俱碎,侧身微仰起面孔,眼眸看天外,让即将泛滥的泪水倒灌回去,几次欲张口,都不敢轻易出声,她怕控制不了带哭腔的嗓音。

院门处有侍从跪禀,“太子殿下担忧外间天寒,请太子妃回东宫!”

“知道了,准备回宫。”她勉强压下了情绪,忽然看见灰白的天际昏然低沉,灰蒙蒙的云层带来阵阵寒气。

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身再看他,“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不过要还你一样东西。”从颈边层层衣衫中拽出一根丝线,断开的绳索与檀珠落进她掌心。

俞怀风静静瞧着,眼底淡淡的怅然无人可见,他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将那枚檀珠捏在指间,慢慢捏碎……

佛骨檀香,碎开,散开……

从她指间滑落……

她嘴边含笑,低头瞧着自己生疼的指腹,忍不住笑道:“我听人说,爱如指间砂,原来是这样的情状。”

细碎的砂珠颗颗粒粒从她合上的掌心丝丝泄露,掌心越紧,越是留不住。细砂滚落,飞雪正起。暮云低沉,飘雪如絮,一瓣又一瓣飞过她的肩头,又被风雪吹落,与指间流泻的飞砂旋舞一处。

俞怀风手中的诗卷哗啦一声被风翻过大片,若是再起一阵低风,便能将他虚握的书页吹走。暮雪卷流砂,不遗丝缕……

他目光不离她指间滑落无遗的珠砂,眼中镜像一般碎裂开来,支离破碎,不可收拾。

爱如指间砂。

流逝无踪。

松开手中丝线,上官那颜在阵阵飞雪中转身离去,眼眸最后穿过雪雾,从他飞雪染白的鬓边掠过。快步走出仙韶院,坐进车鸾中,任何侍从的问候都不理,她将窗帘都放下,把自己封闭在漆黑的空间,俯身将头埋在膝盖上,不再强撑,尽数释放,衣衫尽湿。

寂寞寒庭,海棠空枝。他手间再也无力,任由书卷坠落。雪花飘入眼中,冰凉刺骨。视线久久凝在她方才立足的地方,落砂的地方,隔着积雪,再寻不着一抹痕迹。

他不知是如何走向她离开的地方,如何捡起被她遗弃的丝线。拂开雪屑,将已染湿的红线握入掌心……

走到井畔,取出一面镜子,对着冰雪缓缓转动,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第59章 有无私情

回到东宫下车銮时,上官那颜已收拾了妆容,除了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外,面上再瞧不出异样。数日不见的欣儿欢快地跑来她身边,圆圆的眼睛溢满热情,“小姐……呃……太子妃,你回来了!”

这算是望舒放松了对她的警惕么?终于肯将她最贴心的侍女送回来。虽是开心的事,但此际心情怎样都明朗不起来。她点了点头,牵着欣儿走上汉白玉砌成的石阶,顿足在石级末端,半转身回望,东宫殿堂都罩上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花还在肆意地飘。

面前仿佛又浮现离开时的那一瞥,不知是否因雪花迷了眼,恍惚看见他眼底深处的哀伤,那样低沉,不显山不露水。那一眼却牵得她心头阵阵紧缩,仿佛要窒息一般。

他真的会因她的举动而伤痛么?她不确信。总觉得兴许是一种错觉,乃至幻觉。不让她再踏进仙韶院一寸土地,不让她再去打扰他的宁静,这样绝情的话说出来,难道不知道她会有多难过?

也行她与太子感情和睦恩爱有加的传言传进了他耳朵里,也许他认为从此她将心系太子,夫唱妇随,再也不是他的什么那颜。也或许,他的身份败露促使了各种关系的疏离,原本亲近的弟子却背叛得彻头彻尾,不恨她恨谁呢?

“爱妃回来了,可有冻着?”身后传来温和的问候,接着便将一件棉衣大氅披在了她肩头。

“没想到会下雪。”她淡淡应了一声,转身低头慢慢朝寝殿走。望舒眉目间如同晕染了春日的阳光,看着人的时候格外和煦。他陪她一起走,欣儿则自动退到后面。

寝殿前厅,二人在桌边坐定,各自喝着宫女送上的热茶。望舒将目光从杯中升腾的雾气里穿过,直视低头在雾气里的上官那颜,不由嘴边一笑,“难道师徒抱头痛哭了,弄成这副样子?”

她两手捧着茶杯,伤感地叹了口气,“他不准我再去看他了。”

“这样岂不好,免得伤心坏了身体。爱妃好好休养,还要替大辰生养继承人呢!”望舒热忱地看着她。

喝下的一口茶险些从鼻子里喷出来,上官那颜呛着了,怒视望舒,“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谁替你生继承人!”

望舒眼里旋起笑意,“你答应帮我对付俞怀风,我答应不跟你洞房。但是,父皇已经在关心你何时生子嗣的问题了。”

“我、我不会……”上官那颜紧张地捏紧茶杯,又甚感愤怒,“既然有了约定,你就不能毁约!子嗣什么的,你找别人去!”

望舒抬起手,拍在她手背上,安慰道:“不会不要紧,慢慢学嘛!子嗣什么的,别人不能代劳。”

终于察觉到他是在故意取笑她,上官那颜愤然甩开他的手,霍地从凳子上起身,一步接一步地后退,如同回避洪水猛兽,眼神羞愤难当,扫在他身上,极力表达自己的不屑与鄙夷,“我从前在话本上见到过你这种类型的,衣冠禽兽也不能诠释你于万一……”

“噗”的一声,望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许久才顺了一口气,又许久才慢慢将自己的视线投到她身上,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好几遍,“难道话本上没写夫妻行周公之礼乃是天经地义?”

上官那颜思索了一下,并不能苟同,似乎就没见话本上这么写过,不过再一思索,兴许那样写的话本当初被师父给收走了,她看的都是清水的。

见她神色变来变去,似乎不能确定,望舒好笑地瞧着她道:“不讨论话本了,也不谈什么约定了,明日父皇在兴庆宫召见我们,你准备一下。”

晚间,望舒离了寝殿,上官那颜抱着被子苦苦思索子嗣的问题。

翌日初雪止,兴庆宫一片冰莹澄澈,玉树琼花。

见到寒筠时,上官那颜不由吸了口冷气,只听说宫中药材用得极快,却不知他是患了什么病,竟然瘦削得如此迅速。额头不再光洁饱满,浅浅地散布着皱纹,衣袍裹在身上只显空空荡荡。他半倚在龙榻上,面上少了生气,只余双眼中不灭的精光时时跳跃。

在上官那颜与望舒到来之前,望陌与善舞已在殿内坐了些时候。她着一身淡紫色的缎衣,与望舒月白锦袍相映相合,二人双双入殿后,众人目光都聚到他们身上。

向寒筠跪拜后,她起身第一眼就对上了望陌的目光,二人对望一眼后立即又转开。入冬后,居然人人都瘦了。她忍不住想。这段时间,她变了,望陌也变了。曾经他眼里经常有不羁跳脱的光芒,时而有狡黠流转,如今却敛去了不少那种洒脱,更多了几分沉稳。但是,她却看得出来,他身上始终伴随的一种张力并没有随之消失,而是很隐晦地敛在身后。她总觉得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蒸腾的气息似的。

望陌与她对望的一眼里包含了许多无言的东西,她懒得一一分辨,只快速捕捉到了关心的意思,便也以蕴含深意的眼神告知他自己还好。不可避免要与善舞目光交流,二人几乎便要针尖对麦芒了。善舞居然也瘦了一圈,浑身的娇蛮之气隐去了大半,兴许是婚仪上受了重挫,尚未复原吧。不过,她眉目间流露出的对上官那颜的怨怼与厌恶却丝毫未曾减损。

一想到婚仪时她对自己的羞辱,上官那颜对她也是反感到极点,快速别过目光,不再与她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皇子皇女们嘘寒问暖后,寒筠不出意料地提出让望舒监国,朝政转向东宫,寒筠自己则退入兴庆宫颐养天年。上官那颜暗自观察望陌与善舞的神色,发现居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父皇保重身体要紧,国事方面,儿臣替父皇分忧!”望舒面色郑重,端茶奉水在一侧。

寒筠点了点头,缓缓道:“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多向大臣们听取意见,尤其要仰仗上官大人。”

“儿臣记住了!”

叮嘱了望舒如何批阅奏折后,寒筠话头一转,转向了望陌的终身大事。“朕有意与回鹘交好,稳定边疆,那回鹘公主品貌俱佳,配陌儿正好,舒儿以为如何?”

望舒低头道:“四弟的意思呢?”

“他还有什么挑的。”寒筠瞧了眼望陌,“陌儿也大了,该纳妃了。”

不知为何,听见这话,上官那颜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抬起低着的目光朝望陌看了一眼,发现他貌似漫不经心地也瞟了她一眼。以前,他们是同窗,是朋友,互相猜忌过试探过,至今也依然没有坦诚面对过,但他曾真诚关心过她。在俞怀风那里精神憔悴身心俱疲后,在望陌跟前却意外的轻松。而在与望舒恩爱夫妻的表象下,两人却从未放松彼此的猜疑。如说这宫里只能相信一人,她会毫不犹豫选择望陌。

然而望陌一旦婚娶,则会搬离宫中,于宫外另设王府。上官那颜感觉自己连最后的信任都难以交托了。

望陌凝定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目光又懒懒散散地化开,“儿臣的婚事自然由父皇做主了。”

寒筠满意地点了头,解决了望陌的婚事后,心思又转到善舞身上。“舞儿也大了……”

善舞脸色一变,很快又镇定下来,“待父皇身体好些了,儿臣就下嫁靖北将军。”

殿内气氛凝重,皇帝如同在交待儿女后事,上官那颜将众人一一看过去,似乎人人都满腹心事,这表面的慈孝掩盖下,各人又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诸事都吩咐妥当后,众人退出大殿,唯独上官那颜被留了下来。望舒满含深意地扫她一眼,“我在外面等你。”那不怀好意的一眼,让上官那颜分外忐忑。

她坐立不安地等待某个话题的到来,不出所料,寒筠倚靠在软榻上,慈祥的目光笼罩着她,缓缓开口:“那颜啊,女子容色难长久,色衰爱弛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宫里向来是母凭子贵,趁着年轻,赶紧生下朕的皇长孙,将来你的中宫地位就稳如磐石了……”

絮絮叨叨了一盏茶工夫,上官那颜渐渐走神,从最初的紧张局促到赧面羞涩,再到迷茫惘然……

“那颜,在听么?”

“啊?哦!”她呆滞的眼神立即一清,“父皇,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色衰爱弛,母凭子贵,稳如磐石……”她努力回忆。

看着她依旧一副不晓世事的模样,寒筠目光渐渐深了下去,她是真的不谙世事不通世故么?十七岁的年纪就能毫不犹豫地背叛师尊,恐怕那遭背弃的师尊也是始料不及的吧?

“大司乐还好么?”寒筠不经意一问。

可能是没料到话题转得这么快,上官那颜愣了一下,神情顿时黯了一瞬,“还……好。”

“朕早就怀疑过他的身份,本也不打算深究,但舒儿监国伊始,不得不查办此事。假如他真是心怀不轨潜在宫中多年,朕也不会手软。”寒筠目中迸出一抹寒光,病容也不减损他的威仪。

“父皇打算怎么处置他?”上官那颜镇定如常地问,手指却暗中捏紧了衣角。

“谋反当诛,凌迟处死!”

“哧”的一声低响,衣角被无意间的动作给撕下了一片。上官那颜身体摇晃,额头沁出了冷汗,她扑通跪地,颤声道:“父皇!他若有心谋反,岂会等到现在?父皇还记得当初在太液池地下暗道晕过去时么,他有那样的机会也未曾下手!”

“那是他时机未到,他入宫十几年,不为名不为利,你以为是为什么呢?”寒筠冷道。

上官那颜答不出来,汗水却滴了下来,她将俞怀风陷入困境不过是心中的不甘作祟,不过是要他意识到抛弃她的后果,却从未想过要将他逼上绝境,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小手段并不能动摇他的生命,因为她对他有种超越一切的信任,因为她相信俞怀风不可能就此束手待毙。

但是,她还是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还是不敢冒这万分之一的险。跪着爬到寒筠脚边,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言语都有些不利索,“即便他曾有过谋反计划,但并没动手不是么?而且……而且他还救过父皇……”

“这些能作为不杀他的借口么?”寒筠摇头,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是背叛他了么?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背叛——即便行为上有过背叛——她的心却从未背叛!

“他是我师父!”她仰头望着寒筠,流下泪水。

“他收你为徒是别有用心,将你举荐为太子妃人选,是意图指使你监视太子,为他所用。你明白么?”寒筠点醒她。

“我知道。但他是我师父,父皇你不能杀他!”上官那颜愈加泪水连连。

“你们师徒一场,连一年时光都没有吧?他究竟有什么手段,让你如此护他?”寒筠凝视她,慢慢脸上现出疑色,宫里的一些传闻他也听过,“那颜,他若是真有一些为人所不齿的行径……”

“没有!”她猛地摇头,心中悚然惊醒,她如此为他求情,岂不是愈加陷他于险境?“儿臣与俞怀风绝对只有师徒之情,无一丝僭越!他教我音律,为我解惑,严格教导于我,稍有不慎便罚我背书,一丝情面也不讲!父皇,他授业如此,您怎可信流言听蜚语,怀疑儿臣?”

一句句含泪辩护,却是一幕幕从脑海掠过,哭到最后已不止是求情维护,而是悼念曾经陪伴的时光。如果可以重来,她会怀着拳挚之心彻夜背书,会抓住一切让他顾曲的机会再来把手授曲,一定不走神,不对,重来也许还是会走神……

寒筠细思一二,犹半信半疑,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动声色道:“不杀他,除非……”

“除非什么?”上官那颜不自觉拉住他衣衫。

“告诉朕,塞北观音何在!”

第60章 唯别而已

善舞徘徊在守卫森严的仙韶院入口,不多时,一名戎装大将从门内走出,见到善舞后俯身行礼,“末将参见十三殿下!”

“卓将军不必多礼。”善舞微眯着眼,面容难测地盯着靖北将军卓然,“太子哥哥这么谨慎做什么,居然还要将军屈尊来守这里。”

“仙韶院关系重大,末将轮值,职责所在。”卓然谦卑道。

“将军对太子哥哥忠心如斯,令人羡慕。”善舞上前一步,贴近他止步,脸上幽幽笑着,几近耳语道:“这才几日,将军便将善舞甩到脑后了,忘了在本宫寝殿里说的话了?”

卓然耳根微红,鼻端散着她身上的幽香,脸上更热了,“末将怎敢忘怀,殿下有何事?”

“本宫想进仙韶院逛逛。”善舞抬眼情意热切地从卓然面上扫过。

卓然为难道:“此处关系甚大,不可随意出入。”

“本宫也不可以么?”

“太子殿下吩咐……”

“卓然!”善舞脸上的热意一扫而空,“本宫有父皇口谕,也不可以么?”

卓然默然不语,她若是有口谕,之前何需跟他好言好语。善舞见他不说话,扭头从他身边大摇大摆走过,就要硬闯。大门处守卫拒不放行,善舞冷喝:“放肆!谁敢挡本宫的驾!便是你们将军也曾在本宫寝殿……”

“公主殿下!”卓然惊出一身冷汗,掠到她身边,挥手令守卫放行,“既然殿下有圣上口谕,便由末将带殿下前往。”

善舞眸底划过一抹狡黠的微光。

入得仙韶院,善舞径自往紫竹居的方向而去。卓然跟在身后,一直默不作声。明知她逛仙韶院是幌子,探访紫【奇】竹居才是真,但也无【书】可奈何。不管是否有【网】皇帝口谕,只要善舞在他视线范围内,便不是太担心。

紫竹居外守卫更是森严,好在有卓然相伴,善舞才得以顺利进入。

初雪过后,天未霁,依旧是低沉而泛着青霭的天空悬在头顶。数进院落,雪未消,径未扫,竹叶上零零落落洒着宿雪,屋檐下的走廊间,一人青衫闲散,发丝低束,跪坐一方白席上,手拿小扇,看护炭火,红泥小火炉,煮茶正当时。

善舞从院中白雪上走来,停在雪里,看到这一幕,愣了片刻后,忽然抬袖掩口笑起来,“大司乐好兴致啊!”

煮茶之人闻声微微抬眸,淡看一眼,蒲扇在手里未停,一下一下悠悠在火炉上扇过,“殿下莅临,有失远迎。”

“岂敢劳驾大司乐!”善舞从雪地里跋涉到走廊上,跺了跺脚,抖落软靴上的雪泥。卓然不近不远站在雪地里不曾上前,一面赏雪,一面注视二人的一举一动。这两人前不久还在太子的大婚典礼上水火不容,此刻却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俞怀风唤白夜取来毯毡铺到地上,供善舞落座。善舞见俞怀风着袜不着靴,便也脱下了软靴,拉着毯毡到他身边,跪坐其上,看他煮茶。

“大司乐也懂茶道?”她看他取沸水洗碗碟,倾炉上沸水缓注杯中,一朵朵沸腾的水花挟着茶叶在碗中打旋,清香四溢。

“闲来无事罢了。”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娴熟优雅,他将一只盛了半碗清茶的青白瓷碗缓缓推到善舞座前,“殿下请用!”

善舞从他一系列动作开始便看呆了,到他请她用茶便忽然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又愣了愣,才端起瓷碗嗅了嗅香气,慢慢尝了一小口后,不由赞道:“新茶初沸,清香绕齿,好茶,好手艺!”

卓然站在离二人几丈远处,略略扫了眼凝视俞怀风的善舞,眉头微微动了动,脸上有不虞的神色。

俞怀风端起自己面前的小碗茶慢慢饮了一口,声线无波道:“可惜余茶却是不多了。”

“我宫中有!”善舞身体前倾了一些,目视他,眼里别有深意,接应他道:“父皇给过我不少江南进贡的新茶,改日我让人给你送些!”

俞怀风放下茶碗,迎向她的目光,“罪臣怕是无福消受。”

善舞毫不躲闪,湛然一笑,“那得看是谁施予,是何茶!新茶可是别有风味的哦!”

二人目光交锋,电光火石间,深意暗传,旁人难测。

“回鹘公主探望大司乐!”院门外有守卫禀道。

话声未落,只见慕砂一身回鹘宫廷穿戴,满身异域风情地款款而来,环佩叮咚。

“慕砂公主来往这守卫森严的禁区竟是比本宫要自由啊!”善舞笑意盈盈看向卓然。

卓然尚未作答,慕砂毫不在意道:“善舞殿下说哪里话!慕砂即将回高昌,临行前向圣上求了手谕,最后来看望大司乐罢了。”

善舞宛转的笑意中带着隐含的排斥,低头喝茶不再言语。

俞怀风身边又增了一方坐毡,慕砂依样跪坐下来,与善舞相对。

“这就是中原的茶道?”慕砂指着炉火茶具,颇感兴趣地问。

“器具不足,简而为之,让殿下见笑了!”俞怀风继续倒茶待客。

慕砂捧着他递过来的茶碗,道了声谢,极慎重地细品。细细饮完一碗,慕砂言语里溢满对中原茶道与俞怀风手艺的赞赏,对面的善舞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慕砂完全忽视对面的不善,目光尽在俞怀风身上,惋惜而哀伤,“你为何要身困此处呢?如果可以,慕砂真想带你回高昌!”

俞怀风不由一笑,手中蒲扇还在摇动,炉上火苗跳跃。

善舞忍着冷笑,脱口道:“本宫记得父皇已钦点了慕砂公主为四哥的王妃,不知慕砂公主还要旁生什么枝节?竟想携我朝罪臣私奔么?”

“公主好歹是皇家的金枝玉叶,言语何为如此不堪?”慕砂瞥对面一眼。

善舞不甘示弱,反击道:“方才谁说想带人回高昌来着?自己不害臊,还说别人不堪!”

二人正你来我往地交锋,俞怀风放下手中蒲扇,从坐毡上起身,悠然转身,走向回廊另一端,广袖摇动,香风飘入雪中。

他一走,交锋的二人顿时戛然而止,互相瞪视一眼后,各自陷入沉默。

看守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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