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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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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作曲,曲名为何?”

上官那颜收了长笛,倚在赛台栏杆上,一手拂过吹面的发丝,答道:“此曲名清商风颜调,乃小女与师尊合谱。”

对面的人神情略有震惊,不由脱口:“如此合情合性的曲子,在下还以为是灵犀之伴所作呢。”他一面诧异,一面自语。

从乐曲中脱离后的上官那颜手上一抖,眼前一花,身体往赛台外晃了晃。

城楼上看得清楚的俞怀风手上一紧,淡定的神色霎时无踪。好在上官那颜立即又抓紧了扶手,退后几步,又坐到中央再不敢动,忽然间有些恐高。

回鹘乐师认输后,长安民心沸腾。回鹘领先的第二局被扳成了平局。

俞怀风回头,与望陌对视了一眼。望陌神色也有些紧,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招来几名内侍,“去赛台扶上官小姐下来,当心些!”

天空炸响了烟火,五彩缤纷,璀璨绚烂。为这场精彩的比试庆贺,也是为大宸优秀的乐师庆祝。望陌趁人不备,摘下扇坠,放到了上官那颜手心。“本王输了,你赚大了!”说完,又摇着扇子走了。

上官那颜应付完众人的恭贺,又推辞了寒筠的赏赐。夜色渐深,唯有天空盛放的焰火,照亮了长安。烟花下,她回头,看见了俞怀风身影。他容色清浅,并没有要给她祝贺的意思。她忽然有些无法看他的眸子,巴术尔无心的一句话害她险些掉下赛台,也在她心中设下了一道难以越过的坎。似是而非,不辨对错,不辨真伪,她一叶小舟于暗夜里徘徊,寻不到岸。

又一道焰火冲上头顶,乍然开放,似片片海棠,纷纷盛开,印在了夜空,璀璨之极。俞怀风不由抬头望向那片烟花,视线停顿了片刻。

上官那颜隔着人群,看坠天的烟火下,他的容颜。烟花盛放在他深眸中,闪着异常耀眼的光芒。她刹那间目眩神迷,再无法自拔。

被众人送行,回到大明宫后,又只剩她与他。她忽然想到,自己争强好胜的结果便是使大宸还有一局的希望,这最后一局的重任自然非他莫属。她得到了无上的荣耀,代价却是他去偿还。

如果她输掉这一场,使大宸输掉第二局,那么第三局也就无需比试了,那么他就无需登场……

“师父,你明日当真要亲自参赛么?”二人走到太液池畔,她终于忍不住问。

“还能如何。”他看了看满池的枯荷,面无表情。

“师父已经不能倾注心血奏曲了吧?”她快步奔到他面前,忧虑地瞧着他,“会、会伤神的吧?”

“还有其他选择么?”他看着她,淡淡一笑。

“就说师父身体不适,不能参赛。我替师父吧?”她郑重道。

他摇头,“你以为这只是三天简单的比试么?有人要试探我还有几天可活,我岂能让他如愿。”

上官那颜怔在原地,脑子转不过来,半晌才道:“师父是说,比赛只是个幌子,目的其实是冲着师父来的?是谁?陛下?慕砂?”

他扫了眼四下,压低声音,“不要瞎猜,也许明日就可揭晓。”

“既然知道是阴谋,师父何必要应赛?师父应赛,伤了身体,不正是让那人如愿么?”上官那颜扯住他袖子,恳求道:“师父!让我替你吧!”

“你今日取胜,少不了几分幸运,明日你绝不会有此好运。”太液池清辉晃在他白衣上,愈发有胜雪之感。他低眸继续道:“陛下岂会容忍大宸落败,无论如何我都得应赛。”

“上次麟德殿奏曲,你都昏迷了一夜,何况今次比赛!”她眼里泪光点点,望着他,“胜败都是王朝荣誉,与我们何干?”

“我们是王朝子民。”他浅笑。

上官那颜才不信他此话出自真心。她想了想,道:“与其为了毫无意义的虚名折寿,不如……”

“不如怎样?”他继续笑。

她咬唇,最后坚定道:“不如离开仙韶院,离开大明宫,离开长安城!”

多么美好的设想,他面上笑着,眼里却毫无笑意,“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啊!以师父的本事,若不想让人找到,谁能找到你呢?”她无限假想,顿觉希望就在眼前。

“我有我的使命。”他转身,“一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生都有许多的不得已。”

她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又漫起水雾,“师父何须再瞒我呢!师父要的是我的血,你拿去就是。你根本无需在这里与人周旋,什么宝卷,你若是想要,哪里取不到呢?既然一切都有了,何必在宫里耗费心血,白白折寿!”

他身形定住,二人久久不再言。

太液池的枯荷在夜风里呜咽,三座仙岛被乌云笼盖,再寻不到一丝仙气。

“师父不忍心下手的话,我自己动手。”她手腕一翻,握着匕首朝自己刺下。

他蓦然回身,挥袖打掉匕首。“扑通”一声,利刃坠入池中。

上官那颜手心颤抖,握紧了自己袖子。

他眼神低沉,向她走近,“取尽心头血,你知道是何意么?”

“生杀予夺都随师父!”她不假思索。

他看她许久,眸中深沉,又许久,不由怒道:“谁准你如此!”

“我不过是长安小小的子民,不过是宰相府不被看重的女儿,不过是仙韶院轻微的学子,生死诚微不足道。”她抬头,眼里的泪滴始终不落,“以一介低微的生命换得你的自由,多么划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住口!”他眼里有动容,有看不明的情愫,“我知我为何收你为徒么?”

她摇头,“师父不必说,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俞怀风仰头看向大明宫黯淡的月色,“我不说,你也能够猜到。所以,你不必如此待我。”

“我只是、只是不想师父死,我只是、只是想师父能够快乐能够自由,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她忍泪,颤声道。

他仰天合眸,无法再应她,却觉手臂一紧,被她死死拽住了衣袖。

“心头血算什么,那颜一命与师父相比,何足道哉!”

“你知师父在大明宫为的什么?你知师父与你师徒一场又是为的什么?”

“师父为江山社稷,我只为师父!”她双手从他衣袖滑下,缓缓跪到他脚边,泪如雨下,“原本我以为自己会怪你,但是其实我心中并不怪你,……吹奏风颜曲的时候,我才知晓……”

“够了!”他甩开长袖,退到一边。

“师父为我谱下此曲,我甘愿以性命偿还!”她跪在地上,哭泣着,自顾自地诉说着,“我命实微,若能为师父增几年寿数,便也不枉此生了……”话未说完,忽然被拉了起来。她踉跄着倒入他怀中,泪满衣襟。

他抬手给她拭泪,却发现她脸庞已是冰冷一片。“谁说你微不足道,谁说你无足轻重,谁要你以命偿还,谁要你为我增寿!”他怒意不减,却又无法过多斥责。对错又在何方呢?他所做的难道就是对的?

上官那颜伏在他胸口,得不到答复,她不罢休,“师父明日非要以自己性命相搏么?非要与那些人斗到底么?非要无视那颜的恳求么?”

给她擦干了泪,又检查了她袖中再无匕首利刃之类,才将她拉出怀抱。“我自有打算,你不用管。”

她又红了眼圈,“师父要怎么样才肯听我劝呢!”她扭头奔向太液池,欲纵身投水。

俞怀风伸手便将她拦下,实在气得不行,抬手在她颈边一拂,点了她昏睡穴。她这才安静下来,倒在他臂弯,睡去了。

翌日,上官那颜醒来时,大赛已经开始……

第44章 巅峰对决

比赛的第三日,仙韶院几乎空无一人,三大宫里也只剩一些年老宫人留守,而整个长安也几乎倾巢出动了,十几万人潮水般聚到了朱雀大街,人山人海直到长安城的最南面。

所有人都只为了目睹帝国宫廷首席乐师巅峰对决的风采与气魄。

上官那颜醒来后气愤交加,居然让她昏睡了这么久!出门看日晷,已是巳时三刻,比赛早已开始!

她一路狂奔,心里无数个念头闪过。此时,师父怎样了?是否能够从容应对?是否已经气血不济?

待她跑上城楼台阶尾端,扶着青砖大口喘气时,望陌向她投来奇怪一瞥。

“大司乐与毕勒的比试,你都能睡过时辰。”

弦弦切切的琵琶声响在空中。上官那颜来不及多想,又一阵冲刺奔到城头。望陌手里的折扇差点掉到地上,急冲过去拉住她,“别、别想不开啊……睡懒觉也没什么啦……”

她懒得理他,忙举目观察赛台。此时,无论城楼上还是城下,人们的目光都聚到了大宸赛台上,没有人注意上官那颜与望陌的拉拉扯扯。

俞怀风坐于高台之上,已经怀抱琵琶,弹拨起了一曲《破阵乐》。

上官那颜咬牙切齿,将目光狠狠瞪向回鹘赛台,那个形容猥琐的家伙就是什么毕勒?竟然出的是《破阵乐》!这样激烈高亢的曲子,师父一曲奏下,还能平安无事么?

“咦,你不看大司乐,看那个毕勒做什么?毕勒虽号称回鹘国宝,但咱们大司乐哪里就差了?”望陌拍拍她肩头,安慰道。

她忙聚精会神看向俞怀风,初时还替他担心,但看着看着,听着听着,便再不想眨眼睛了,再不想其他了。他胜雪衣袍犹如降落长安的一片云wrshǚ。сōm,从仙界而来,意外中滞留红尘,不然如何能将一首征伐之曲奏得如同神乐?

五弦琵琶泛着日光,晃得他手指如昆仑山上万年白玉雕成,若不是洗过圣泉水,便是掬过天山雪。不然为何能锻造出这样灵动的指法?

捻法疏而劲,轮法密而清,慢而不断,快而不乱。低时如拂落雪,高时如挥旌旗,引万马奔腾!

观者的心便随着那一声声琵琶曲起起落落,紧紧密密。

又一个急促音域拨起,长安的天空,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神鸦,争先恐后撞向城墙,又迫不及待坠落城下。眨眼睛,城脚下便堆满了黑压压一片的鸟尸。

上官那颜的目光未有一丝偏移,隔着飞舞的鸟羽,她恨不能将一世的目光都凝注在他身上。以目光记忆下他每一次挥弦每一次挑弦,每一次抹弦每一次飞弦。

在他袍袖舞动下,每一个动作都堪称完美,堪称极致。让人看上一眼,便从此观于海者难为水。

他目光一直看向前方,不是对手的赛台,而是赛台之外的天涯。此时,他的目光应是不为世间万物留,无红尘,也无他。如此,才能奏出无我之境的巅峰妙曲!

上官那颜缓缓跪倒,此刻她有了朝圣的心态,再不敢对他有一丝的杂念。他神圣不可侵犯,他已经是她心中的神!

此时,她不相信什么天纵奇才,她只相信他非人间所有,他一定是滞留人间的神!

朱雀城楼外,有不少百姓竟也都拜倒在他乐曲之下。有人涕泪纵横,有人热血沸腾,有人呆若木鸡,有人疯癫狂舞。有民间乐者对着高台三跪九叩,有宫廷史官操持笔墨激动书写。

他的目光依然不在人间。将生命付诸乐曲,以生命奏出华章,这是他血液中的坚持。

曲终之时,他收弦罢手。一声凌厉的划拨,似要刺破苍穹!

无尽光芒下,那具五弦琵琶在他怀抱中坍塌灰灭,如同风化千年万年一般不能碰触,经风一吹,都散作天空里的尘埃。

观者无不屏息。

莫非那架琵琶也不堪他生命的华彩托付?非殒身不足以报知遇之恩?

还是,没有什么能在他的璀璨光芒下,独善其身?

上官那颜怔在当地,仿佛那琵琶的结局就是她的谶言。

“不枉此行,不枉此生!”回鹘乐师毕勒朝着对方行了大礼,又朝着城楼上的慕砂行了大礼,“殿下,请恕毕勒无能,无法超越面前的乐圣。世间既有此人,我等乐师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语罢,毕勒纵身跃下赛台,竟自寻了死路。

台下人头攒动,有为他惋惜的,有为他哀悼的。但随即,人群便爆发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大司乐胜!大宸胜!大司乐胜!大宸胜!”

城楼上的回鹘王子怒拍案。慕砂见回鹘国宝坠台,也是心痛不已,但一看到另一位端坐的乐师,眼神便极为复杂。倾她一生,也只能看到这唯一的传奇!她的心魂早已飘到了他身边。

寒筠端严道:“厚葬回鹘乐师毕勒,赏大司乐黄金万两!”

上官那颜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恸。他以性命付曲,换得的便是这黄金万两?钱财越多,于他而言,便越是玷污。他岂是需要人来赏赐的?他弹奏一曲,便是对苍生对万民的恩赐!

她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呆呆看他。

回鹘乐师坠台,他依旧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既然尚未分出胜负,那在下便来与大司乐继续切磋!”一个洪钟般的男声响起。随即便见一个人影从台下飞走阶梯,闪电般掠至回鹘赛台,稳稳落于中央。

人群里喧嚣顿起。

大宸皇室与回鹘王室都愣了一愣。

这场比赛,第一日回鹘胜,第二日双方平局,第三日大宸胜,三日大赛竟是未分胜负。按理说,加赛一场也并无不可。因为两国要的毕竟是胜负分明。如此暧昧不分的比赛,于大宸而言兴许是耻辱,于回鹘而言兴许是不甘。

“来者何人?”寒筠侧头问慕砂。

“不认识。”慕砂满眼疑惑。

但飞至高台的那人,一身回鹘打扮,汉话却说得极为顺溜。虽然身份不明,但回鹘一方已出不了可与俞怀风匹敌的选手,既然如此,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回鹘一方也就默认了。

寒筠有俞怀风应战,无论来者是谁,他都无半分担忧。他要的只是胜负,再赛一场,也是他心中所愿。

长安百姓也热切希望再看一局的精彩比试,纷纷高喝大宸必胜。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再赛一场的决定。

“不行!”上官那颜大喊一声,眼泪都快飞了出来。

然而百姓们的喝声将她的声音掩盖得寻不到一丝尾音。

“阿颜你在说什么?”望陌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回鹘赛台上新的选手已经用琴弹起了古怪的曲子,曲调紧凑,几乎不见停顿,很快便俘虏了听者的心,让人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上官那颜抄起桌上的茶壶,“我去给师父送水!”说着便从望陌身边溜走,一溜烟儿跑下了城楼。

望陌看着她跑走,不语。

上官那颜不敢停歇片刻,抱着茶壶,一路奔上了大宸赛台。此时居然一点也不恐高,一口气爬上最后一个台阶。

她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俞怀风面色有些发白,看着她,暗暗蹙眉。

“师父、不要、理会他们……”她一面喘着,一面从地上爬起,“这比赛,咱们不奉陪了!”

“你赶紧下去。”他端坐在一柄琴前,不看她。

上官那颜抱着温热的茶壶,挪到他身边,观察他面色。发现他脸色果然比平常要白,虽然愈显清绝之姿,但容不得她细细观赏,就见他鬓发湿透,有汗水滴下。

她抬手放到他鬓边,给他拭汗,久久挪不开手去,愈看竟愈发心疼起来。

他转了目光看她,“还不下去?”

“我不走!”她赶紧收了面上神态,恳求道:“师父别比了,那人绝不是好人,他定是故意的!”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奉陪下去。”他将她的小手拿开,眉头忽地一蹙,对她道:“给我倒杯水。”

上官那颜立即起身,去寻杯子。

俞怀风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帕,放到了嘴边。上官那颜倒好茶水,转身时,他已将白帕收回袖中。

茶水,他只喝了半杯。

上官那颜忽然跑了几步,冲着对面就要喊不比了。俞怀风手里的茶杯蓦地飞了出去,正打中她膝弯。上官那颜扑通就跪到了地上,一嗓子也没能喊出来,一颗檀香珠恰好点在她哑穴上。

对方已经收曲。俞怀风接着弹奏。

上官那颜泪眼朦胧跪在地上,委屈难言。跟他闲话半天,居然一点也没能扰他视听。他接的曲子,分毫不差。

她看他指端跳脱如梦似幻,听他曲声铮铮铁马冰河。他明明已神态倦怠,却也能应付得光风霁月。

她仰慕到极致已成魔,疼惜到极处已成痴。

师父,你知还是不知啊!

曲子将终时,对面爆出一阵清朗笑声,低语以内力传送过来。

“师兄风采不减当年,一如既往地无人可敌呀!我以为你时日不多了,原来却还是这么受天眷,不老不死啊,哈哈!”

对面又起了阵强烈的琴音,刺人耳膜,携裹磅礴的内力排山倒海而来!

上官那颜只觉赛台摇晃,又听“喀喇”一声,不知哪里的支柱断裂了。赛台倾斜,她顺着倾斜的角度身不由己往外滑去,就要掉了下去。

俞怀风一挥琴弦,亦以磅礴内力拂出,毁了对面的赛台。

“果然是你!”他眉目一凝,“你究竟想怎样?”

“我来看师兄能骄傲到什么时候,顺便跟师兄较量一下,看能否打败你,哈哈,还是不行,我还是赢不了你!”对面那人语气略显萧索,然而也是一闪即逝,立即又笑道:“不过,你会有不敌我的时候的!后会有期!”

他飞下高台,也不忘再补上一层内力,将大宸赛台打得彻底倾斜。

上官那颜一路滑到了最边缘,瞥见了外面,顿时恐高起来,眼前发晕。人已到了即将掉落的边际……

俞怀风疾掠过来,一把将她抱起,足点赛台,飞身而至城楼之上。

满城一片慌乱。

“捉拿刺客!”寒筠一声令下,金吾卫迅速出动,搜查长安。

然而此时,人山人海,便是金吾卫也举步维艰。那刺客也迅即没入人潮中,不见了踪影。

当日本是八月十五,满城放灯,却人心惶惶。

事变后,善舞快速离开了城楼观台。望陌站在一旁,摇着扇子,看众人忙碌一片,每人表情各不相同。他只是笑着旁观。

长安满城戒严,不过宫内依旧是融融一片。

上官那颜被南贵妃叫去了宫中,不多时又被皇后叫了去,在皇后那里不期然又遇到了太子望舒。望舒没有再刁难她,竟出乎意料地与她喝了会儿闲茶,末了还着人送她回仙韶院。

一路应付完众人,她恨不得长对翅膀飞回去。

俞怀风当时飞身离了赛台后,与众人客气了一番,便率先回了仙韶院。上官那颜知道他是身体不适,只想陪他照看,但身处宫中,诸多不得已,纵是再急切,也无法抹贵妃与皇后的面子。

回到紫竹居,她心如火焚,顾不上敲门,直接推开俞怀风房门。

“师父,你怎么样了?”

再也顾不上冒犯不冒犯,她直奔寝殿,绕过屏风,见他盘坐于榻上,似在调息。

她立即放轻了脚步,不敢出声,只在一旁候着。等了半柱香时间,她见他面色白得异常,容颜毫无生气。她心中猛地一沉,连奔过去,试他体温。

冰凉!无一丝热度!

她颤抖着摸他脉搏,摸了半晌,也感觉不到哪怕微弱的跳动。

她再颤抖着探他呼吸……

师父,死了……

她泪如雨下,扑上去抱住他,放声痛哭。哭了许久,他也不曾再活过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几度昏厥几度醒来。

“师父,你睁开眼啊,看一看那颜啊……”

她摇着他肩头,哽咽得数次喘不过气来,“师父、怎么能死!怎么能死!你死了,……那颜怎么办?”

一物从他袖中掉落。上官那颜捡起来一看,是块白帕,拿在手中却觉异样,展开看时,白帕上猩红的血迹染了折叠的数层。她心头颤动,眼中又有无数泪水涌来。比赛时,她转身的一瞥,就见他收起了白帕。原来那时的琵琶曲,他已然元气大伤。他身体不适,不欲她看见,便将她支开倒茶。

那时就伤了自己,却还坚持了一场居心叵测的加赛。上官那颜想来便觉心中刺痛,为何要以性命相搏?为何偏要行此险招也不示弱给对手看?

“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她哭得肝肠寸断嗓音嘶哑,手指抚向他眉头,抚过他容颜。她身体开始颤抖,从所未有的打击,竟这么袭来!

看他倾世的姿容就此凋谢,她心痛得不愿呼吸,无法呼吸。抵近他,她无法思考,径自亲到他唇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疯了一般,抱紧他,亲吻他。

原来师父的味道是这样的,好香好甜……

“师父没死!师父没死!”

她脑中受到强烈刺激,痴魔了,抱着他不撒手,亲吻一遍又一遍……

如果就此沉沦,就此万劫不复,她宁愿沉沦下去,万劫不复!

她心中所爱,只有一人。

师父,弟子爱上你,该是怎样的劫难?

一个身影悄然停在她身后。

第45章 禁忌之吻

上官那颜忽然止了泪,面上泛着酡红的色泽,眼里布了一层痴痴的笑意,小舌头流连在他双唇间,如同在游戏,却又极为慎重。似乎抱着稀世珍宝,不忍撤手,不忍让他受凉。潜意识里应该是知道犯了怎样的禁忌吧?因此不疯魔不敢如此。以灵识混沌为代价,换得片刻的罪恶。

身后那人,走过来,扬起一片袖角,拂过她后背。接着,上官那颜便“扑通”倒向地上,一动不动。

来人扶着床榻上的俞怀风,一掌抵在他后心,渡内力于他四肢百骸,以数股强势却不失温和的内力冲向任督二脉,贯通周身穴位,续了心脉。

又不知过了多久,光华重降,他缓缓启开双眸,一眼瞧见地上侧躺着的上官那颜。

旋即起身下榻,将她半抱起,“那颜!”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看她是否受伤,缘何晕倒。从她额头探到手腕,体温稍热。她细嫩的脸蛋如同染了胭脂,两颊异常红润。他初时以为是感了风寒,后又发现脉象正常。

“那颜!”轻轻拍了拍她脸颊,他眉头笼着忧色,不知如何对症。

将她抱到榻上,不经意间瞧见榻上一根长发。他拈在指间,眼中一动,似乎明白了,原来他来过。他得以醒来,竟是赖着他的一臂之力。

他沉吟了一会儿,眼皮一抬,对上一双璞玉般的明眸。上官那颜不知何时醒来,一动不动地瞧着他,直愣愣地瞧着。

“醒了。”他笑着去扶她。

上官那颜一碰到他手臂,便如藤蔓般攀附上去,直直迎向他,下意识去继续亲吻他。

俞怀风脸色一变,笑容顿逝,将她按住。

上官那颜轻轻一笑,不折不饶抵抗着他的阻力,一心要亲近他。挣扎许久,也无法脱开他的控制。上官那颜开始难过,眉头蹙起,眼里雾气氤氲。

她如此反常,俞怀风也不禁提起了一颗心。看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手上不由自主松开了一些。上官那颜乘势反攻,猛地扑向他,抱着他脖子,将头搁在他肩膀上,低喃:“师父没死,那颜也没死。师父死了,那颜也死了。”

这不明所以的话语倾在耳畔,容不得他思虑。上官那颜手臂紧紧搂着他,他都能感受到她身体柔软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并散着不成熟的少女气息。他花了半天工夫才将她手臂掰开,再度将她按坐在对面。

“那颜,这是哪里?”他沉沉看着她。

“师父。”上官那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无旁骛,无杂念,一心一意看着他。

“师父住在哪里?”他继续看着她问。

“师父。”她眼波清澈,认真看着他,似乎只能看见他。

俞怀风按着她的手缓缓松弛下来,无力地落到榻上。

上官那颜没有再扑上来,只是蹭了蹭,挪近凝望他。他低垂的目光,随她而起。亦凝视她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眸,那眸子深处全是他,凝视久了,却寻不到底。

他抬手掠起她鬓边垂下的发丝,眸光不忍离她,“是师父害得你这样么?”

她摇头,似乎听懂了,不过也可能是依然没明白他的话。

他伤了元气,一时续不了气息,在她看来肯定是突然死去的模样。他的死,竟让她成了这个样子。她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承受了多大的打击?

他仰头一叹,将她揽进怀里。她亦反手将他抱住,静静依偎着。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浴房内准备了充足的热水,药材,银针。

上官那颜站在房内,牵着他,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去水里泡着,那里暖和。”俞怀风举起被她牵着的手,指了指房中央特为她准备的大小合适的浴桶。

上官那颜看了看那只浴桶,又看了看他,站着不动。

“去洗个澡。”他对她温和低语。

她似乎明白了,嘴边笑了个小梨涡,张开手臂,挺了挺肚子,“师父给脱衣服。”

“那颜乖,自己脱衣服,快去。”他将她转过去。

她不高兴的表情写在脸上,可爱的小梨涡半分踪影都不见,又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一动不动。

俞怀风看了看她,俯身给她解开外衣腰带,将她外衣脱下拿在手里,“现在那颜自己动手,不然师父要生气了。”

这话竟凑效了。她低头开始自己解中衣腰带,将衣服脱下来放到他手上,乖巧地继续一件件地脱。

“好了,去那边,脱完了赶紧泡到水里,小心着凉。”俞怀风拿着她正解最后一件肚兜的手,将她转了个身,推她到浴桶边。

上官那颜将自己悠悠泡在浴桶热水里,不时弄起几多水花观看。俞怀风端来药材,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扬手将诸多药物洒进浴桶内。视线透过兜头散来的不明物品,上官那颜清澈的目光凝望过去,已被过激的情绪蒙蔽了灵识的她,此刻一派天真的眸光也不禁荡了荡。

纵是痴顽,纵是赤子,也难禁他展袖扬手的风姿。

洒完药材,他去寻来银针,布囊上嵌了数排银光闪闪的药针。上官那颜低着头在水里捉寻浸泡的枯叶枯枝等不明药物,捏了满手很是兴奋,举起来给他看。随即她又好奇地将手里的不明物品送到嘴边,尝了尝,满嘴苦涩,面上顿显厌恶与委屈之色,忙不迭将水面漂浮的诸多药物捞起,挥着胳膊扔出去。

俞怀风只得上前制止,将她手里紧捏的药材掰出来,抖落到水里,又抹去她嘴角、脸上沾的草叶枯花,叹息:“谁让你吃的。”

猝不及防,上官那颜竟忽地咬了下他手指。俞怀风神色一振,却没有立即将手抽回,只是略带训诫地沉着目光瞧她,“怎么能咬师父呢?”

她忽闪了几下眼睫,不知听懂了没有,不带任何回应的表情,没再将牙齿咬下,却将舌头伸了伸,在他手指上扫过。

又软又湿、又酸又麻的触感传来,俞怀风蓦地收手,那触感却似乎还停留在指间,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办好。

最后,他将银针布囊摊开摆到浴桶边缘,沉着脸色,取了一枚银针拈在指间。浴桶里的少女畏惧地缩了缩,往水后退去,惊恐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俞怀风眼皮一掀,沉声道:“过来!”

她摇摇头,一点点往水里躲去。俞怀风并不阻挠,拈针等待。

果然,没多久,将自己藏到水下的上官那颜就憋不住气,冲出水面大口呼吸。气息平定,一眼瞧见银针就在跟前,她吓得花容失色,又扎进浴桶里去了。水花溅了桶外的人一身。

他依然不着急。上官那颜在水下水外反复了五回后,见躲不过去,便缩到离他远些的地方,以小动物般的眼神乞求于他。不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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