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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美人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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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很紧张地望着他们,看到他们转头,忙悄悄双手合十,拜托他们一定要同意。时宜笑了声,听到周生辰说:“我没问题,我太太也应该没问题。”

“嗯,让他们上船吧。”

船家越发对这一对眉目良善的男女有好感,招呼那两个小青年上了船。两桌之间本就有竹帘,放下来也便隔开了。菜上了,船也开了。

才离开河岸没多久,竟又下起了雨。

她听到珠帘后年轻男女的小声说话,大概在算着这一日的话费,核对的十分仔细,从头到尾女孩子都在哀怨,这里多用了,那处该省下:“你看你,钱这么少了,还要在这船上吃饭……”

声音很小,她听清了。

她想起,刚毕业时进棚录音,有个实习的录音师和他的小女友。两个人每天精打细算,从周一到周五每顿饭是什么菜都安排好,就是为了,周末能吃顿好的,或者每月末到周边去走走。这是绝对属于年轻人的浪漫。

她忍不住对他打眼色,小声笑。

“怎么了?”

周生辰靠在沙发上,右手臂搭在一侧,不解看她。时宜换到他身边,悄悄在他耳边,重复那个女孩子的话。她说完,想要简述自己的心情,周生辰却懂了的神情:“羡慕?”

她笑:“嗯。”

他兀自笑起来。

外边雨没有立刻停的迹象,船家把船暂停在一侧古树形成的“帷幕”下,对他们说,要避会儿雨,免得水溅到船里,湿了衣裳。

临着岸边,又有风,看得到水浪拍打石壁。

烛台在竹帘上,摇曳出一道影子。

“你看没看过手影戏?”

“手影戏?”

“嗯……估计你没看过。”

她记得小时候看电视里,有手影戏的节目,连着好几期。电视里两个人各自挽指,做成动物和人形,编纂出短小的故事,或是调侃事实。那时候她看到这些节目,隐约记得自己无聊时,也曾在藏书楼里借灯烛做过手影。

因为是自学,会的样子不多。

倒是看到电视节目时,跟着学会了不少。

时宜做了个兔子,想要说什么,忽就顿住:“今天是九月初九?”

难怪,桌上菜中有粽子和花糕。

他嗯了声:“你在做兔子的影子?”

“看出来了?”时宜笑着动了动手指,竹帘上的兔子耳朵也微晃了晃,即兴给它配了音:“哎……这广寒宫真是清冷,转眼就过了中秋,到重阳节了,倒不如去人间走走。”

因为怕隔壁那对年轻人看到,她声音很轻,却戏感十足。

他偏过身子,端详她的表演。

时宜轻轻吹了下烛台。

烛影晃了晃,兔子消失了,她转而跪坐在沙发上,自己的影子落在竹帘上,清晰而又单薄:“这位公子,我们……可曾在何处见过……”

淡淡的,温柔的。

这是她最擅长的古风腔。

他兀自扬起嘴角,配合着她,低声反问:“哦?是吗?”

“公子贵姓……”她双眼莹莹,声音越发轻。

他略微沉吟,去看她的眼:“周生,单名一个辰。”

作者有话要说:我计划是一个月内写完这篇。

然后,跟着我的老读者都知道,老规矩,VIP文网络都会全文完结,剧情完整。

紧接着去制作出版书,纸书会修订(其实就是为了审批修订……),然后有个加长版(几千字吧)的结尾或番外(还木想好)。等到书出版三个月,会把加长结尾(或番外)贴到这里。

汇报完毕^^。 47、第四十三章独留半面妆(1)

周生;单名一个辰。

周生;辰。

周生辰。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船外细雨绵绵,没有风。

船内;那竹帘上的光影被无限拉长着,微微晃动着;隔壁的年轻人也怕打扰他们,并没有大声说话。所以她只听得到他;他也只能听到她。

她轻轻呼出口气;低声说:“公子的名讳……小女曾听过。”

他眸光清澈:“于何处听到?”

她仿佛认真:“公子盛名在外;自然是百姓口中听到的。”

“哦?”他笑;“都说了些什么?”

时宜轻着声音,望着他的眼睛;“醉卧白骨滩,放意且狂歌。一壶酒,一匹马,世上如王有几人?”

周生辰略微沉默,仔细品味她的话。

他想,他猜到了她所指何人:“你很喜欢那个小南辰王?”

“你知道?”

“知道,”他告诉她,“他在周生族谱上,我的名字就取自他。”

“对……”她恍然,“小仁和我说过。”

“你族谱上的人,记载可比民间的多些?”

“只有寥寥几句。”

“那个太子妃呢?”

“崔氏女?”

女子名讳,本就难有记载。如“崔氏女”这种,已是因为她身份尊贵,有所厚待。

“嗯,有吗?”她轻声追问。

周生辰略微回忆,摇头说:“没有。”

悠悠生死别经年。除了她,真的不会有人再记得。

她有一瞬失神。

船微微晃动,船家说雨似乎要下整晚了,还是尽快靠岸,让客人都来得及回去。船从古树围就的帷幕下驶出,沿来时的路回去。离开屏障,有不少雨水溅入,两侧有雨水,躲自然是没处躲的,周生辰随手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腿上。

他自己的裤子,没一会儿就淋湿了。

今晚之前,仍旧还有些夏日余温,可这雨,却真是落了秋意。

她只是湿了裤脚和鞋,就觉得冰冷难耐。

他去车里拿雨伞接她,一来一回,连衬衫都湿透了。两人上车后,他从后备箱的小箱子里拿出两条运动裤和衬衫,折身回来,放下座椅,把其中一条长裤给她:“有些大,先换上。”幸好此时时间晚了,停车场已经没有人。

“嗯。”她接过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脱下长裤和鞋袜。

再套上他的,何止是有些大,还很长……

她光着脚,踩在裤脚,完全都不用穿鞋。

她长出口气:“今天才发现,你比我腿长这么多。”

周生辰觉得有趣,多看了两眼。

他拿着一件干净的衬衫,叠好放在她脚下,手碰到她的脚,冰冷吓人:“很冷?”

“有一点儿。”她已经有些淡淡的鼻音。

他就势握住她的两只脚,放到自己膝盖上,轻轻给她揉搓着。

时宜有些意外,顺从地任由他这么做。

他从来不擅长说表达感情的话,却会在两人相处时,偶尔做些事情,让她能踏实感觉到他的感情。不炙热灼人,却慢慢深入。

有空调热风吹着,还有他的动作,让她脚慢慢暖和起来。

时宜动了动脚。

他抬眸看她:“暖和了?”

“嗯,”她催促他,“你快换衣服吧。”

她收回腿,踩在他垫好的干净衬衫,把放在后座的衣服递给他。

周生辰迅速换着衬衫和长裤,等他穿好长裤,她接过湿衣服,扔到后座,忽然感觉他靠近自己。清晰温热的气息,模糊她的意识,她也侧过头,碰到了他的嘴唇。

两个人无声地在车里亲吻。

从身体冰凉,到有些燥热难耐,她手指搅着他的衬衫,碰到他的胸口。

忽然察觉这里是停车场。

她推推他,低声说:“回家了。”

他吻了吻她的脸,说了个好字,这才把衬衫纽扣都系好。

车开出停车场,他忽然想起什么:“等到婚礼日期确认,安排我母亲和你父母吃饭,好不好?”时宜愣了一瞬,意外地看他,眼睛里都是惊喜:“真的?”

他莞尔:“真的。”

两人的婚期并没有最后确定,这是时宜的意思。

她想在文幸的手术后,再举办婚礼。毕竟在这之前,周生辰的半数心思都在文幸身上,而她也和他一样。不过,她倒是很肯定地告诉父母,已经开始准备婚礼了,她相信周生辰,既然已经安排王家婆婆订做礼服,就说明他在家族的事情上,已稳操胜券。

这天她在录音棚录音,而这个录音棚刚好在电视的大楼内。

顺便和宏晓誉约了吃午饭,准备聊一会儿,就正式开工。

两个人没太讲究,就在附近的小饭店吃的。

菜上来没多会儿,宏晓誉就说起了她那个男朋友:“时宜,我和你说,我觉得我真心实意了,我想结婚了。”

她笑:“先让我吃饭。”

“不行不行,你要陪我说话……”

“好,你说,我听着。”

“嗯……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觉得,他人品很好,那种从骨子里的好,能感觉的到,”宏晓誉想了想,说,“和你那个科学家不同。你的科学家感觉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让人很有距离感。”

“有吗?”时宜倒是觉得挺正常的。

“不食人间烟火形容男的,好像有点儿怪,总之就是好像绝大部分事情,他都不太在意。你们一起……和谐吗?”

时宜被问得真是……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很好?很不好?”

“好了好了,”她推给宏晓誉一杯茶,“换个话题。”

平时她工作时间,都是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一二点。

因为刚才大病初愈,她开工前半个月,都会录到九点结束。今天因为录音师有事,到八点多,就已经收工了。

她给周生辰打了个电话:“我提前结束了。”

“好,我大概三十分钟后到。”

“不急,”她坐在沙发上,从身边架子上抽出本业内杂志,“我在这里有地方休息,你做完事情再过来好了。”

“好。”

周生辰挂断电话,看坐在身侧的佟佳人。

他刚才进停车场,就看到她站在自己的车旁,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子,身边却没有跟着任何人。他不知道她来的目的,只是请她先上车再说。

他们在车上谈话,林叔便下了车。

“是时宜?”

周生辰笑了笑,没说话。

佟佳人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轻轻拉了拉自己的手套,用余光去看他。

身边坐着的周生辰,仍旧是喜欢素色的长裤,淡色的格纹衬衫,套上西服便能会客,换上白色长褂就能进实验室。这才是她放在心里的男人,和各种肤色的人一起,毫无国界地交流,做着对人类有益的事。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实验室外的他,不同于往常的周生辰。

他正在和一个黑人争论着什么,专注而激烈,她听不懂。

他十四岁进大学,就已经和她隔开了两个世界,她拼命地追,也只有资格在某些形式大于实质的会议上,可以和他一同被邀请,如此而已。

他的精神世界,是她一生的目标。

佟佳人一瞬,想到的是曾经的过往,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为了什么来见他。是为能安静地和他相处几分钟,还是为了……

“我不会把事情做到最坏。”

最后,却是周生辰先开口。在她未说话前,先告诉了她要的答案。

他坦言:“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他的宽容,让她再无话可说。

自从叔父回来,周文川做出的种种动作,都让她为之不齿。

她从未见过如此动荡的周家,老辈都充耳不闻,小辈都蠢蠢欲动忙于选择,是依附在名正言顺的大少爷这里,还是选择根基稳固的叔父和周文川。就在几日前,始终沉默的周生辰母亲,终于开始承认时宜的地位,也就等于站在了自己大儿子这里。

叔父再如何,也并非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周生辰母亲的选择,为所有人指明了方向,包括周生辰父亲过去的至交好友,都渐渐表露了态度。

“对不起。”她说。

他看她。

“我说的是,她在乌镇时的事。”

“我知道。”周生辰的语气,很淡。

“我……是因为嫉妒。”

他笑了笑,没说话。

佟佳人想,对着他这么聪明的人,好像说什么都只是在重复他已经知道的事。她是因为嫉妒,所以在知道周文川让人掳走时宜时,没有阻拦,或者连示警都没有。她记得,周文川每次提到这件事,都会嘲笑自己:“我的好太太,我当时是真信你,因为你一定会嫉妒她。”

“抱歉,佳人,”他看了看腕表,“我要离开了。”

这里车程到时宜那里,需要十五分钟,而刚才的谈话已经用去十分钟。

她勉强笑:“是我该说抱歉。”

她知道他的守时,没敢再说什么,开门下了车。

林叔也同样在看表,在看到佟佳人下车后,颔首问:“二少奶奶需要安排车来接吗?”

“不用,很快有车来接我。”

林叔再次颔首,上车后,很快就开离了车库。

她站在路边,完全看不到车窗内的人,却能轻易在脑海里勾出了一个坐着的身影。

背脊的弧线,手臂的位置,还有对林叔说话的神情。

她几岁就和他坐过一辆轿车,到十几岁,到大学毕业,到婚礼之前,她是唯一和他共坐过一辆车的女孩子。以至于到现在,她仍旧不太习惯周文川坐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太浮躁,无论如何掩饰,周文川的心都因为欲望而浮躁。

不像他,也不可能像他。  48第四十四章 独留半面妆(2)
   
    晚上到家;已经快九点。

    两个人都还没有吃饭,时宜随手把头发绑起来,从冰箱里往出拿小牛排,准备给他煎牛排,再炸些土豆什么的。她洗干净手;开始切土豆条的时候;门铃忽然就响起来。

    有人在轻轻拍着门,听起来急切的;却拍的并不重。

    一听就是小孩子。

    果然;马上就有小女孩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帮我开下门;是隔壁的邻居。”

    周生辰依言,去开门。

    有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抱着古琴;站在门外。

    她看到周生辰傻了,周生辰看到她也有些无言。

    “时宜姐姐……搬家了吗?”

    “没有,”他微弯腰,说,“她在做饭。”

    时宜很快切完土豆,擦干净手出来,从周生辰身后绕过来,伸手拧了拧女孩子的脸:“换新弦了?来……”话音未落,忽然从女孩子身后蹿出一个白影。

    时宜眼前一花,没来得及反应,猛就被周生辰打横抱起来。

    只差一步,狗就扑到身上了。

    狗拼命汪汪着,不停蹿上来,真就想去咬她。

    她傻了。

    女孩也傻了,很快就低斥了声:“卡卡,回家去。”

    狗在连番喝斥下,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摇着尾巴回到自己家。女孩子很不好意思跑回去,关上自家门,又过来说:“卡卡特别傻,认生。”

    周生辰心有余悸,小心把她放下来。

    这个小插曲,她倒是没放在心上。从小猫狗都喜欢凶她,时宜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把古琴放在桌上,试了试声音。

    这个小姑娘很喜欢时宜,每次给自己的古琴换了新弦,都一定要拿来让她试音。时宜也乐得陪她玩,断断续续,弹了首自己熟悉的曲子。

    她不常弹琴,未留指甲,声音有些瑕疵。

    但瑕不掩瑜。

    她弹得如何,小女孩辨别不出,周生辰却听得明白。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他想到这句诗。

    虽然诗中说的是箜篌,而她面前的是古琴。

    时宜玩的开心,浑然忘了他。

    “这次换的弦,有些软了,”她最后告诉小女孩,“还是上次的好。”

    “我也觉得是,”女孩子虽然小,却对琴的态度非常认真,“明天再换。”

    她噗嗤笑了:“小败家,习惯用什么,记住牌子就不要换了。”

    这么折腾了二十几分钟,她倒是真饿了。

    送走了小邻居,马上就钻进厨房。

    牛排的香味,很快就溢满了房间,她余光能看到他站在厨房门口,随口问:“你喜欢吃几成熟,快说哦,现在已经差不多五成了。”

    “就五成熟好了。”

    时宜关上火。

    他递给她盘子,她将牛肉夹出来,浇汁。

    “你刚才弹琴,让我想起了一句诗。”

    “啊?”她看他。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她噗嗤笑了:“我的大少爷,那句是用来说箜篌的。”

    他笑,低声说:“是意境。我借来夸你,李贺……应该不会说什么。”

    “是啊,他早就轮回千百次了,怎么还记得自己做过这么一首诗。”

    他笑:“你的琴,是师从何人?”

    她微微怔住,很快笑了笑:“自学成才。”

    周生辰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他不记得,她真的系统学过古琴。

    “嗯……”她握着装土豆条的盘子,两只手臂虚架在他肩上,“是啊,看影音教材。”

    “很……”

    “好听?”

    他笑了一声:“非常。”

    “非常好听?”

    “是。”

    她笑:“过两天我去买好些的琴,多练几次,再让你听,”看着油热了,催他离开,“把牛排端出去,等我炸土豆,很快就好。”

    他把牛排端出去。

    她却回味起他说的话。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一曲箜篌。

    消融了长安十二道门前的冷光,也惊动了天上凡间的帝王。

    这是何等的厉害,才能让人如此感叹。她回想起,他曾经教过自己的那些曲子,声动十二门,只有他……才能做到。

    “土豆真不能再炸了。”周生辰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顺便替她关了火。

    时宜惊呼骤起,可怜这一锅了……

    炸得太过,全炸焦了。

    这顿晚饭真是多灾多难,幸好牛排是完好的。时宜觉得自己实在对他不住,又要去拿一堆水果,想要给他补一份沙拉。周生辰马上阻止:“不用这么麻烦。”

    她想说什么,就听到家里电话响起来。

    这么晚?

    肯定不是她父母。

    周生辰很快走过去,非常简短地听完,几乎不发一言。挂了电话后,刚才那些放松的神情一扫而空,时宜觉得肯定出了什么大事。果然,他告诉她,文幸在急救。

    时宜吓了一跳,周生辰和她说过,自己生病那晚,文幸已经被抢救过一次。

    可是前几日看她情况还好,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没敢多问,和他迅速换好衣服,直接去了医院。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变得非常不好,甚至,鲜少能感觉到隐忍的怒意。

    两个人从电梯出来,整个走廊有十几个人。

    周文川和王曼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在看文幸,余下的人都分散在走廊的各个角落。周生辰跨出电梯时,那些分散的人都端正了站姿,微微向周生辰躬身。

    “大哥。”周文川走过来,对时宜颔首示意。

    他意外地保持着沉默,只是取下自己的眼镜,折叠好镜架,放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时宜觉得有些奇怪,侧头看他……

    在一霎那,亲眼看见他拎起周文川的衣领,右手成拳,狠狠挥到了周文川的脸上。

    用了十分的力气,甚至能听到撞击骨头的声响。

    下一秒,他已经松开周文川衣领,紧接着又是一拳。

    冷静的动作,不冷静的目光。

    时宜惊呆了,看着近在咫尺人周文川脱离重心,砰然撞到雪白的墙壁上,瞬间就有猩红的血从周文川鼻子里流出来。他想要再上前时,王曼已经惊呼一声,扑到周文川身上,紧紧把他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周生辰:

    “大少爷……”

    不止是王曼在惊恐,时宜、所有人,都不敢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周生辰为什么会这样。

    他背脊挺直,沉默地看着周文川,时宜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背影,还有灯光拉出的影子投在周文川和王曼身上。

    “你最好祈祷文幸这次没事情,带二少爷去看医生。”

    有人上来,搀走周文川和王曼,很快唤来医生检查包扎。

    那些医生也没想到刚才这人还好好地,来探病,怎么转眼就成这模样了。而且真是被打得不清,可这一层楼本就是这家人的vip病房,也不能多问什么,迅速联系楼下检查的人,低声说要为周文川做脑部检查。

    周生辰示意时宜到自己身边来。

    她走过去,轻挽住他的手臂。

    整个走道渐渐清净下来,有医生过来,递给他一些报告。周生辰接过来,略微蹙眉,从口袋里重新拿出眼镜戴上,边他们说,便一张张翻看。

    本来身体修养的不错,只是指标不合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和周文川见面后,两个人关在病房里大吵了一架,文幸就彻底受不住了。短短两三个小时,已经向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他时而隔着玻璃,去看一眼文幸。

    时宜陪着他,看着病房里陷入昏迷的文幸,偶尔也用余光看看他。

    就如此,一动不动看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小时后,周生辰母亲也到了医院,很快有人说了这里的状况,她惊疑未定,却在同时有医生走来,非常礼貌地低声询问:“周夫人,有官方的人想要见见二少爷。”

    “官方?”周生辰母亲更是惊讶。

    “让他自己去应付。”周生辰忽然开口。

    声音清晰,甚至冷淡。

    “周生辰……”周生辰母亲不可思议看他。

    “让他自己去应付。”他重复。

    母亲蹙眉:“他是你弟弟。”

    “我只有一个妹妹,现在生死未卜。”

    母亲看了眼时宜,欲言又止:“你和我到房间里来。”

    显然,她不想让时宜听到他们母子的争执。

    周生辰没有拒绝。

    两个人在走廊尽头的房间,谈了足足半个小时。

    她坐在文幸病房外的长椅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将手握成拳。

    文幸,你一定要没事。

    周生辰走出房间,她母亲也走出来,时宜略微对他母亲点头,紧跟着周生辰离去。两个人走出电梯,果然就看到一楼大厅里,周文川已经站在那里,半边脸肿着,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询问着问题。她目光匆匆扫过,却意外地看到了杜风。

    杜风站在大门口,在低声讲手机。

    他看到周生辰和时宜,略微停顿,目光落在了周生辰身上。周生辰清淡看了他一眼,揽住时宜的肩,带她上车离去。

    车从街角拐出去,平稳地开上灯火如昼的主路。

    时宜看见他关上了隔音玻璃,他把两人之间的扶手收起:“让我抱抱你。”话音未落,已经把她抱到怀里。时宜顺从地让他抱着,也环抱住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很轻。

    他回答的声音,也很低:“这么久,文幸手术检查都不达标,是文川做了一些手脚。”

    心跳忽然减缓。

    她轻轻呼出口气,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为什么……”

    “为了争取时间,”他说,“我和你婚礼后,我会正式接手周家所有的事情。他需要婚礼时间延后,最好是……无限延后。”

    周生辰解释的不多,慢慢松开她,独自靠在那里。

    时宜没有做太多追问。

    比如,周生辰和周文川之间的事。

    她想,这些一定涉及了太多的周家隐秘,如果连文幸的身体都能漠视,那么也一定有更多的惊心动魄和无法容忍。生命本就脆弱,抵挡不住天灾疾病,而在周家,却还要去挡那些有心的人祸……

    还有杜风。那个宏晓誉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

    她想起最初遇到杜风,就有种奇怪的直觉。而后来,或许是因为周生辰陪她一起,和这个人吃过饭,谈笑如常。渐渐地,这种感觉就被她漠视了。

    好像在他身边,每个人都是如此,转身就变成了另外的人。

    他们到家时,已经是凌晨。

    电梯间出来,她低头从包里拿钥匙,周生辰却略微顿住脚步。她疑惑抬头,看到走廊的窗户边站着人,是身着便装的梅行。
。 
49第四十五章 独留半面妆(3)
深夜到访;不用说,一定是为了文幸。

梅行并非是周家人;这件事发生后;周生辰母亲自然要避免所有人靠近文幸。他得了消息;却不能看到人,最后只能来找周生辰。

两个人在客厅里谈话,时宜给他们泡了茶。

关上门,自己在书房里看书。

本来挺安静的;忽然就听到一声碎响。

时宜吓了一跳,拉开门。梅行顺着门开,看了她一眼;非常抱歉地笑笑。然后又转去看周生辰;强行把情绪压了下来;声音也低沉了很多:“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周生辰摇头:“没关系,我在医院时,比你激动的多。”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碎片。

“不要用手捡。”时宜忙阻止,从厨房拿了干净的毛巾。周生辰自然接过来,将所有碎片一一捡起,用毛巾仔细包住,再递给她。

“还需要给你泡新茶吗?” 她问梅行

“不用,很晚了。”梅行笑了笑,从沙发上起身,就势告辞。

送走客人后,她收拾了他的茶杯,拿到厨房清洗。

客厅里始终安静着,她觉得有些异样,匆匆收拾好,走出去,看到他仍旧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竟然拿着一张纸,在不停对折着。

纸不断被折小,直到已经小到无法再对折。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眸看她,忽然笑了:“一张纸,最初所有人都认为,它只能真实对折八次,后来又有理论证明,用机器对折,可以达到九次。”

“然后呢?”她猜,肯定还有人推翻过。

“后来,又有人算出来了十二次。”

“算出来?”

他嗯了一声:“这是一道数学题。”

“真的?”时宜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拿过他手里的纸,“学数学的人,真奇怪,折纸也要拿来算吗?”

“奇怪吗?”他兀自带笑,“你小学没学过?”

“小学?”时宜更惊讶了。

她努力回忆,自己应该……没学过吧?

学过吗?这种问题要怎么算?

她想的认真,凝神看着那张被折成一叠的纸。

“假的。”

“啊?”她茫然看他。

“我说的是假的,”他笑了一声,“你小学不可能学过。”

时宜这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周生辰已经站起身,走到浴室去放水洗澡,他难得会有闲心用浴缸,她给他拿了干净衣物,抱到浴室时,看到他正在脱长裤。

或许因为周生辰母亲很高。

他们家兄弟姐妹三个,都不矮。

他站在浴缸旁,双腿修长笔直,因为从小注意培养的关系,站姿坐姿,包括现在这种半弯腰试水温,腰身的弧度……都很好。

时宜把衣服放竹筐里。

在他躺在浴缸里后,走过去,低声说:“我帮你洗吧。”

“好。”

淡淡的水雾里,她在掌心里倒了些洗发液,替他揉着头发:“别睁眼。”周生辰也很听话,任由她摆弄指挥,最后她用温热的毛巾,叠好垫在他脖颈下,然后拿着淋浴喷头,仔细给他冲洗干净头发。

被水冲洗后,发质变得很柔软。

略微擦干后,他坐直了身子,额头有些短发滑下来,凌乱地挡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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