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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四奏-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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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佩扑了上去,叫道:“爹爹!”声音哽咽,无法抑止,突然又向后弹开,娇声喝问道:“你……你是谁?”语气中充满了惊讶和失望。丘长生奇道:“他不是司……你爹爹么?”司空佩摇了摇头,拔出手中的长剑,指着榻上那人道:“你到底是谁?快说!”

  榻上那人依旧不动半分,甚至连眼皮也不抬,若不是他鼻中粗重的呼吸声,几疑令人猜度人他是生是死。丘长生见他卷曲的身子微颤,显得极是可怜无助,不禁起了恻隐之心,说道:“在下丘长生,请教前辈高姓大名。”司空佩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却发现被关押的不是她爹,一时急怒攻心,道:“跟他客气甚么,你再不说,不要怪我剑下无情。”

  那人突然放声大笑,响若雷动,笑声在石室内来回震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丘长生大惊:“这人内力好深厚!”那人止住笑声,猛地一仰头,恶狠狠地瞪视眼前二人,冷哼一声,骂道:“两个小贼种,又在耍甚么诡计,有甚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操你祖宗十八代,别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声音浓厚,满腔悲愤。

  司空佩怒道:“老匹夫,你再胡口乱骂,我真在你身上刺个窟窿。”将剑尖压下一寸,对准那人大腿。岂知那人丝毫不惧,又破口道:“要刺便刺,罗嗦甚么。快夹着尾巴去告诉那六个小王八崽子,有种就杀了我,要从老子这里得到那样东西,趁早别妄想了。狗杂种……”

  丘长生被他骂得云里雾里,不知他口中的‘六个小王八崽子’是谁,只听得司空佩道了句‘住嘴’,便见她提剑直刺下去,急忙叫道:“不可鲁莽。”话音刚落,‘嗤’得一声,剑尖应声刺入对方大腿,却见那人不吭半声,犹如这一剑不是刺在他身上,口中兀自‘直娘贼’、‘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乱骂。丘长生微微一呆,原本他这一句‘不可鲁莽’是提醒司空佩,只因眼前这人内功了得,以此推测,这人的武功该当是极为厉害,绝对不容小觑,她这一剑刺去,稍有闪失,自身反要吃暗亏。哪知对方居然不避不闪,眼睁睁地看着大腿挨剑,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丘长生见他受伤处鲜血直冒,心中过意不去,伸手封住他的穴道,止住流血,谁料那人却大声道:“滚开,不用你这贼小子惺惺作态,滚,滚!”面色通红,肩膀抖动,似在极力想摆动双臂,但两条手臂却全然不听使唤,只微微颤了颤,便又悄然没了动静。丘长生仔细看他十指,竟然全是枯瘦嶙峋,节骨外凸,合拢成爪状,恍然惊悟:“他的筋脉被人挑断了,难怪他虽然身怀深厚内力,却避不开刚才那一剑,原来是四肢无法发力。”想到这里,禁不住一阵毛骨悚然:“甚么人跟他有如此深仇大恨,居然下手这般毒辣?”同情心更盛,歉疚地道:“前辈,我这位朋友多有冒犯,得罪了。”转身对司空佩道:“这人是阶下囚,不会知道你爹的下落,问他也没用。”

  司空佩又何尝想不到此间道理,只不过心急如焚,无处发泄,才将怒火转向这人,此时听得丘长生点破,顿时没了主意,跺足道:“庄主的位子已经被他们抢去了,还关着我爹爹做甚么。”丘长生安慰道:“别担心,只要详加打探,总能找到你爹爹在哪里。”

  榻上那人‘咦’了一声,停住谩骂,闭目思索片刻,忽然问道:“你是司空见惯的女儿?”神情中有了几分激动,随即又问道:“你叫司空佩?”司空佩正值心烦意乱,不去理睬这人,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们走罢。”

  转身正欲离开,那人急忙说道:“先别走,我知道你爹被关押在甚么地方!”司空佩心头一动,侧回身往前走一步,问道:“你知道在哪?”旋即又撤回这一步,显是不信他的话。那人看出了司空佩的疑心,说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是不是?嘿,你怎么不问问老夫是谁?”

  司空佩道:“你爱说便说,少卖关子。”那人不怒反笑,说道:“老夫复姓南方,论起辈分亲疏来,你该尊称我一声‘公公’。”司空佩怒道:“我管你这个老匹夫是姓南方还是东方,要是敢再对本姑娘不敬,我便在你另一条腿上刺几个窟窿。”那人一怔,心知她说得出、做得到,倒也不敢造次。他遭人暗算之后,被囚禁在这里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手脚又已经残废,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直至见到丘长生和司空佩闯入进来,贪生的欲望又死灰复燃,将头向右一摆,甩开遮在脸上的乱发,傲然说道:“老夫就是南方世家的尊主,上问下天,哈哈,南方问天!”这几句话说得铮铮绕耳,自有一股威严。

  丘长生惊道:“南方世家?南方问天?”那人道:“不错,正是老夫,如假包换。”司空佩也是惊奇不定,只因这人说得太过匪夷所思,实在难以置信,问道:“你若真是南方问天,怎会被人关在这里?”那人喃喃低语道:“我怎会被关在这里?我怎会被关在这里?……”突然放声大笑,悲意填胸,笑了良久才止,反问司空佩道:“你爹爹是司空见惯,那你又怎会来到这里找他?”司空佩哑口无言。

  南方问天又道:“当日在联姻大宴上……”看了一眼司空佩,继续道:“虽然你离家出走,但这场联姻盛宴,绝不能因新娘不在而取消,只因这婚事于你我两家,利害干系实在是重大。”司空佩道:“甚么厉害干系?你说个清楚。”南方问天惨淡一笑,道:“我早猜到司空老儿没有对你点明这一节,所以你才会临阵退亲。”司空佩不耐烦道:“少说废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丘长生想起逸韬前辈的话,说道:“端木、轩辕两世家勾结了番夷,对你们威胁极大,于是你们就借联姻为名,实则是两家联手,既可以共对外敌,又想着二分中原,吞并另外两家,对不对?”南方问天猛一抬头,盯着丘长生,厉声问道:“你是甚么人?是谁跟你说的这些话?”一时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丘长生听他这一发问,无疑是承认了自己所说属实,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之前不知榻上这人就是南方问天,对他还存有几分同情,本打算救他出地牢,但此时丘长生却是一片漠然,心道:“这些人为争权夺势,往往不择手段,只求天下英雄都归顺于他,稍有抗逆,便横加屠戮。他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实是罪有应得。”想起师门被灭,登时一阵心酸,虽说罪魁祸首是端木湖,但眼前这人,其实跟端木湖并无两样,看着南方问天瘫坐在榻上,竟涌出一丝快意。

  司空佩道:“后来怎样了?”南方问天平复了情绪,道:“后来我们找了一个丫鬟扮作新娘,待事成礼毕后,我跟你爹一时高兴,便多贪了几杯,谁知那酒却是被人暗中下了药,本来以我跟你爹的功力,寻常药物也奈何不了我们,但那天掺入酒中的药着实厉害,我们两人都抵受不住,只感到头越来越昏沉,最后……最后终于不省人事。待我醒来后,便……便……操他妈的王八蛋。”

  他即便没有说出来,两人也已猜到下面的话是‘待我醒来后,便被关在这囚牢里,手筋脚筋也被人挑断’,司空佩听他道出这番话,心中深信这人的确是南方问天,急忙问道:“那……那……我爹爹……他……他在哪里?”语音颤抖,她生怕司空见惯跟他一样,手脚也被挑废。丘长生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她的左手,但觉她纤手冰凉,全身不住发抖。

  南方问天‘嘿嘿’一笑,斜眼看着二人,说道:“要我说出来,那也容易得紧,只要你们帮我一个忙。”司空佩微一沉吟,道:“好,我答应救你出去,快说!”南方问天又嘿了一声,摇头道:“你既是答应了救我出去,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出了这地牢后,我再慢慢告知你。”司空佩怒道:“你……好,谅你也耍不出甚么花样。”

  丘长生见南方问天以此要挟,大是不齿,说道:“这人好是卑鄙,未必信得过。”司空佩道:“只得搏一搏了,他要是敢说谎,我再把他送回这来。”

  突然身后一人接口道:“送回来倒不必了,你们也一块留下罢!”

  丘长生大吃一惊,回身执剑当胸,只见过道口处站着六人,一字排开,看不甚清他们的面容,只觉得左侧第三人的身影颇为熟悉,略加回想,登时记起这人是南方问天的三弟子,好像是叫‘江州子龙’赵广天,曾伤在自己掌下。认清这人后,猛地想到:“我在江州之时,曾听人说南方问天座下有六大弟子,莫非就是眼前这六人?方才他口中又不断骂道‘六个小王八崽子’、‘六个小贼子’、‘欺师灭祖’甚么的,难道害他的人,便是他自己的六个徒弟?”

密船(一)
丘长生不禁低声道:“你是赵广天?”左侧第三人一惊,想不到对方竟能呼出自己的名姓,诧异之余,定睛向这人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可把他的肺气炸了,登时勃然狂喝道:“小贼种,终于撞到你赵爷手上了!”

  这人的确就是江州子龙赵广天,他身为南方问天的弟子,向来受人赞捧,兼之确有过人的本领,是以素来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谁料到月余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叫一个不起眼的少年打伤,这一节被他引为奇耻大辱,平日里嘴上虽是绝口不提,实则对那少年的面容模样,是一刻也不能忘记,心中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才能抱得大仇,此时认出了丘长生,怎教他不愤气上涌。

  最左侧那人问道:“三弟,你认得他?”赵广天道:“扒了皮也认得,他就是在江州闹事的小贼种。”他刻意说‘江州闹事的小贼种’,而不说‘打伤自己的小贼种’,显是不愿再提此事,但其他几人都已猜到,均想:“这少年年纪轻轻,怎会有能耐将老三打成重伤?”半信半疑下,一人笑着问道:“三哥,这小子乳臭未干,难道就已身负了绝学?你也……哈,哈哈。”笑中带有嘲讽之意。

  赵广天脸色一红,冲着那个叫他‘三哥’的人大声斥道:“你笑甚么?这小贼种奸诈阴险,使得都是下三滥的手段,倘若那次是你遇到他,哼,性命也未必捡得回。”他事后曾仔细回想丘长生的招式,越想越觉得这小子剑招平庸之极,若不是自己大意,被他逼得拼掌比内力,岂会有输给他的道理。

  要知世上有许多高傲之人,一旦尝到失败的滋味,先找寻的不是失败的根由,而是没有成功的借口,有了这样一个借口,既可骗过别人,又可安慰自己。赵广天也不例外,他的这些‘若不是自己大意’、‘这小子阴险奸诈’、‘使得都是下三滥’云云,无非是要挽回颜面,不致落人笑柄。

  南方问天忽然放声大笑,骂道:“小畜生,你自己没本事,打不过这位小兄弟,便推说人家下三滥,哈哈,天底下厚颜无耻之徒,当是要以你居首。小兄弟,原来当日是你打伤了小畜生,好,好啊,替我出了一口恶气。”那时他还没遭到暗算,自是清楚这事。

  丘长生早已断定自己猜得不错,这六人果然是南方问天的弟子,而他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地步,也必定是他这几个弟子有莫大的关系,心下惊寒道:“有其师必有其徒,真是说的一点没错。”

  赵广天骂道:“老不死的,闭上你的臭嘴。”随即又朝丘长生喝道:“小贼种,今日不把你慢慢折磨至死,我便不姓赵。”

  丘长生本不想理会眼前的师徒恩怨,但听到赵广天不断呼自己‘小贼种’时,心中也来了气,冷笑道:“不姓赵?那可好极了,你这外号也要改一改才是。”赵广天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怔了片刻,不禁问道:“为甚么要改?”丘长生道:“你都不姓赵了,还好意思叫‘江州子龙’么?不如改成‘江州阿斗’罢。”他想起花氏兄弟曾调侃说过这一外号,于是照样搬借过来。

  司空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那他就要姓刘了!”赵广天怒道:“臭丫头,你是甚么人?”他身旁一人忽然‘啧啧’赞道:“这姑娘长得细皮嫩肉,美貌硬是要得。哈哈,三哥,你怎地不懂怜香惜玉,何来这么大声跟她说话。”向着司空佩一揖,笑道:“小生玉临风,年方二十八,尚未成家立室,请教姑娘芳名。”言语十分轻佻。

  这玉临风是南方问天的五弟子,生性十分风流,最是喜欢沾花惹草,他自进来之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司空佩身上,心头越看越痒,这才忍不住向她搭话。

  司空佩秀眉一蹙,正待发作,忽又笑道:“你要问本姑娘的名姓,那也不难,只不过我的名字难听得紧,还是不说的好。”玉临风见她嫣然一笑,犹如千万朵鲜花同时绽开,说不出的好看,顿时全身骨头一酥,道:“姑娘有这般沉鱼落雁的容貌,就算是再难听的名字,只要放到了姑娘身上,也必定是悦耳之极。”司空佩道:“你真想知道?”玉临风痴痴说道:“但请姑娘告示,小生必将铭记终生。”司空佩叹了口气,道:“好罢,告诉你也无妨,我姓老,长春不老的老。”玉临风连忙点头道:“姓得好,姓得好!”司空佩又道:“我的名可就不好听了,一个是数典忘祖的祖字,一个是流水朝宗的宗字,这两个字连上我的姓,你说是不是很难听?”

  玉临风看着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是如痴如醉,此时听她要竟然要自己来点评这个名姓,立时大感受宠若惊,哪里会去想这三字连在一起的真正含意,只听他失魂落魄道:“妙啊,妙啊,姑娘不止姓得好,名字也动听,老祖宗,好,老祖宗……”连着念了六七遍,惹来众人轰然大笑,其中一人边笑边说道:“老四,你上了这小丫头的当。”玉临风呆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羞怒道:“臭丫头,你敢戏弄我。”

  司空佩笑道:“你竟敢对老祖宗语出不敬,大逆不道,不孝,实在是不孝!”玉临风铁青着脸,喝道:“这是你自找的。三哥,你料理小贼种,我来教训这个臭丫头。”抽出长剑,正欲攻出,却见赵广天一动不动,并无半分要和自己联手的迹象,不由得感到一阵不快,问道:“你不想杀了这小贼种?”

  赵广天道:“谁说不想,我等的就是这一天。”玉临风奇道:“那你怎么不动手?”赵广天冷笑道:“动不动手是我的事,凭甚么要听你的指挥吩咐。”玉临风道:“都这当口了,你还计较这些做甚么?”赵广天‘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你不计较?好,那便由我来发号施令。你教训这丫头,我来料理小贼种,动手罢。”也抽出了长剑。

  玉临风冷笑道:“你本事比我高么?连一个黄口小子都打不过,还逞能耐发号施令,嘿。”赵广天见他当面揭自己的短,气极败坏道:“你说甚么!”提起长剑,横刺过去。玉临风挡开这一剑,跃后一步,不依不饶道:“败都败了,还怕别人提起。”赵广天‘刷刷’再挥出两剑,口中骂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对着小丫头叫老祖宗,我都替你感到羞耻。”玉临风道:“住口!”不再后退,还了两剑。

  最左侧一人倏地迈出一步,长剑连着剑鞘,一递一翻,已压在了赵、玉二人的剑刃上,三柄长剑汇在一起,竟然纹丝不动,足见这人的功力要胜出其他两人一筹。只见他沉着脸,低声喝道:“还不住手。”赵广天和玉临风对这人似是颇为忌惮,虽仍有忿色,却还是乖乖地各自退了一步,赵广天道:“要不是看在老大的份上,我今天要你好看。”玉临风不甘示弱,回应道:“我怕你不成。”

  丘长生心道:“原来这人是南方问天的大弟子,难道他已经取代了他师父的位子?”放眼向他打量,只见他蜡黄面皮,眼放精光,一双手臂极长,起码超出常人两三寸。

  这人看了司空佩一眼,又看了丘长生一眼,道:“两位到底是甚么人,为甚么要救他?”手指南方问天,他为人十分谨慎,心想:“眼这两人虽是年纪不大,但既然能闯到这地牢里来,倒也不可小瞧,何况老三还曾伤在这少年的手上,还是问清楚得好。”

  司空佩道:“‘江州六骄’寒月照玉门关,你是韩独?”原来南方问天的六个弟子,姓氏分别是韩、岳、赵、玉、孟、关,武林中人便将这六字连成一起,谐念成‘寒月照玉门关’,又尊称他们为江州六骄子。居首的是韩独,排行第二的叫岳断浪,接下去便是赵广天和玉临风,最后两人是孟风华、关越。

  韩独听她能道出自己的名字,并不觉得奇怪,心想:“近些年我师兄弟几人名声鹊起,她听人说起过‘江州六骄’的名号,也不希奇。”当下说道:“姑娘既知我们几人是谁,那姑娘的名姓、师承哪一派,可否赐教。”他猜想仅凭这两人,决不敢贸然闯进地牢里,背后必定另有高人,所以一再追问这两人的来历。

  南方问天突然又放声大笑,过了良久,开口道:“小畜生,你们竖起狗耳听着,她就是司空见惯的大千金。”他生怕丘长生和司空佩二人起了畏惧之心,撇下自己后独自逃脱,所以便先一步道出她的身份,这六个小畜生得知了她的底细,绝不会轻易放走她,如此一来,便可将自己跟他们捆在一起,逃得出去是最好,就算出不了这地牢,也要这二人陪着自己一块受罪。南方问天心胸本来就狭窄,受了诸多折磨之后,种种龌龊卑鄙的念头更是齐涌上脑海,眼里见不得他人好过自身。

  韩独吃了一惊,道:“你是司空佩?”丘长生担心对方突下杀手,挡在司空佩前,道:“是又怎样?”韩独微微一笑,道:“是就最好了——你又是甚么人?我师弟是你打伤的?”心下仍是将信将疑,只因当时他也查看过老三的伤势,出手的那人内力十分惊人,绝难想象就是眼前这少年。

  丘长生心想:“南山门虽然被灭,但也绝不能教人小瞧了,我又何须隐瞒。”想到此处,不禁豪气陡生,朗声道:“我是南山门丘长生!”

  岳断浪蔑笑数声,插口道:“南山门?不是被端木湖杀光了么,怎地还有活人?”丘长生听他嘲笑师门,勃然大怒道:“就是你死了十次八次,南山门也照样还有传人。”

  赵广天重复叫道:“这小贼种使下三滥手段,我不小才心着了道,放着明刀明枪,他怎是我对手。”丘长生正在气头上,怒道:“小畜生,你自己没本事,打不过我,便推说是下三滥,哈哈,天底下厚颜无耻之徒,当是要以你居首。”这话是刚才南方问天说过的,丘长生心想:“我骂回你‘小畜生’,算扯了直。”

  南方问天大声道:“痛快,骂得好。”

  赵广天哪里还忍得住,气极道:“老大,让我先杀了这小贼种,你们谁也别帮忙。”韩独寻思:“试试这小子的虚实也好,看看他手底下有没有真功夫。”当下点头默许。

  赵广天跳将出来,剑身斜指,喝道:“小贼种,纳命来。”提气长剑,当胸刺来。他仍以为丘长生剑法平庸,只要不与他斗内力,要取这小子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是以这一剑极是飘忽。

  丘长生只看得一眼,便对刺来的一剑了然于胸,静下心来琢磨道:“此时的情形,当是要尽快离开这里,最好能慑住眼前几人,好教他们知难而退。”心念闪过,左手探出,照着剑尖的来势抓去。赵广天见他竟敢以空手来抓剑,心下大喜道:“小贼种,我先断了你一只手。”剑锋迅速平移数寸,眼看就要斩在对方的手腕之上,突然感到剑身一滞,竟无法再动半分,定睛看时,只见剑尖已被对方的食指和中指夹住。

  赵广天大惊失色,赶紧力灌右臂,向后猛地一拔,哪知长剑就像嵌在石壁中一般,竟然拔不出来。丘长生见他脸色涨红,好似喝了二三十斤烈酒,知他是在暗中运气,道:“你的姓可以改了罢?”赵广天又气又怒,拼尽全力大喝一声:“放手。”忽然下盘一阵虚空,摇摇晃晃大退一步,方才定住。原来丘长生趁他运气之际,忽然松开了双指,赵广天的气力没处着落,自然是难以立稳,好在他反应也是快速,才不致摔了一跤。

  司空佩学着赵广天的语气道:“放着明刀名枪,他怎是我对手。”随后又拍手道:“嘟嘟嘟,牛皮吹破,大话穿帮。”

  赵广天吃了大亏,怒火更是攻心,还是以为这小子不过仗着内力深厚,碰巧捏到了剑尖,当下不理司空佩的嘲笑,跳前跃然再上,长剑连点,‘嗤嗤嗤嗤’吐出四朵剑花,心下道:“看你还怎么……哎呦,不好。”长剑再一次定住,丘长生食指、中指不偏不倚,又捏在了剑尖上。

  丘长生道:“你还来。”赵广天惊恐万分,此时方知眼前这少年早已非吴下阿蒙,顿时面如土色,想用力拔剑不好,不拔也不好,僵在当场。只听得司空佩又拍手道:“嘟嘟嘟,牛皮吹破,大话穿帮。”

  韩独也是惊骇心寒,寻思道:“这少年不止内力惊人,剑术和胆量也是过人一等,否则怎能一眼便洞悉老三的破绽,又怎敢以空手抓剑刃。若真是如此,要是单打独斗的话,我们六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说不得,只好如此了。”突然沉声道:“布阵!”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岳断浪斜踏一步,转身向后,跟韩独背脊相对,玉临风、孟风华、关越三人脚踩星步,几个晃动,分立在西、南、北三个方位,五人五柄剑,宛如形成一个剑球,而中间的韩独和岳断浪则剑轴,森森然大有古意,蓄聚有无穷的后势,令人望而生畏。

  丘长生暗暗惊异,心道:“这是甚么阵?好是厉害!西、南、北三个方位守得极是严密,如若贸然攻击这三个方位的任何一处,两侧的人必定会夹攻过来,届时就算我武功再高,也势必要深陷阵中,难以自拔。咦?东侧方位似乎有破绽可寻,啊,是了,本来这一处是由赵广天接应,只是他现在脱身不得,无法入阵。不错,我只要先将赵广天制住,他们少了一人组阵,便不攻自破了。”

  念及于此,手上正欲催劲,夺了赵广天的长剑,只听得韩独低啸一声,道:“天南北、地西东!”五人倏地散开,随着剑光闪动,却见关越一人立在中间,孟风华、韩独、岳断浪、玉临风各自立在东南西北四侧,又形成了一个剑球,看似跟之前没甚么变化,实则是往前挪动了一大步,距离丘长生仅有两步之遥,早有两柄剑分东西刺了过来。

  丘长生吃了一惊,按说迎面刺来的这两剑,倒也不难破解,只是他们五人的所站的位置实在是巧妙之极,余下未出的三剑恰好护着攻出的两剑,将丘长生上下封得严严实实,似有源源不断的后招,如果他挺剑拒敌,则正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偏偏此时阵形的破绽在对侧,无法绕道破解。丘长生自从在翠鸣庄悟得上乘剑法的精髓以来,从未遇过此等境况,心中虽想好了千百招化解的剑式,却偏偏连一招也无法出手,好像自己无论怎样刺出这一剑,最终都似飞蛾扑火,无奈只得松开赵广天的长剑,向后退了一步。

  赵广天如蒙大赦,长剑在身前虚划了一个叉,生怕丘长生再踏前夺剑,随后走了一个‘之’字步,跳入阵中。六人聚齐,剑阵立时光华四耀,威力何止倍增。

  要知他们六人布的这一奇阵,名叫‘六合剑阵’,六合者,为天、地、东、南、西、北。它是从道家的太极剑法中演变而来,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便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再加天、地二象,寓意了世间万物,六合就是由此而来。

  这六合剑阵中,有四人紧守四方,另两人踩踏在阵内的天、地二位,六人遥相呼应,攻敌时有若潮水般,绵绵不绝、蓄势无穷。而最为关键的是站在天、地位的两人,倘若要往东西方向攻敌,则是由站在天位的那人发号施令,策动攻势,若要往南北方向攻敌,则是地位的那人发号。

  丘长生立东朝西,只听得关越大声道:“天西、东南、地北!”六人又是一变阵,却见岳断浪立在了天位,玉临风立在了地位,韩独、孟风华、关越、赵广天分守四方位,又是朝前进了数尺。天位的岳断浪又道:“转!”却见他立在原地不动,地位的玉临风往前绕了半圈,变成了立在天位,韩独进南、孟风化进西、关越进北、赵广天进东,如是跃前了半圈。

  六柄长剑含珠待吐、剑光交错,将丘长生头部、躯干、四肢的各处要害罩住,只急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心道:“无论我攻向哪个方位,都将至少招致三柄长剑刺在我身上,这可怎生是好?”只这思量间,脚下又连着退了数步。

  眼看就要退到墙角处,丘长生一发急,瞅准西侧孟风华的一个空挡,咬牙挺剑刺出。长剑刚递出不到半尺,募地感到左侧手脚一阵剧痛,已然被剑刺中,丘长生骇然之下,急忙奋力倒跃,‘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壁上。

  韩独等人心下窃喜:“这小子没了退路。”六人精神一振,口中连连低声呼啸,加紧催动剑阵,一步一步逼了过来。

  司空佩在旁看得干着急,心想:“就算我加入混战,也只是阻手阻脚,帮不上忙。”伸手探入囊中,抓出七八枚银梭,说道:“小心毒器!”抬手一扬,七八道银光飞向组阵的六人。其实银梭之上并未蘸毒,她故意如是说,旨在扰了韩独等人的心神。

  果然他们六人不敢大意,攻势为之一缓,挥剑撩动,只听得‘叮叮叮’几声急响,银梭尽数被击落。

  丘长生得了这弹指间的喘息,心知时机稍纵即逝,急忙一跃而起,人在半空中,剑尖下指,朝南侧的岳断浪头顶刺去。哪知这六合剑阵着实厉害,攻敌时有若潮水,防御时却又像堡垒,此时站在天位的是赵广天,只听他口中叫道:“天地互换,四方辐辏!”六人又是一变阵,岳断浪退居西侧,玉临风随即补上,牢牢占据南侧方位,六人上三剑、下三剑一齐闪出。丘长生凌空翻腾,避过向上刺来的三剑,挥剑急斩,欲挑开下面的三剑,但那三人所处的方位实在是巧妙,恰使得丘长生无法同时兼顾,‘当当’两声响,其中两柄长剑被震开,第三柄剑却不偏不倚,刺在了丘长生的小腿处。

  赵广天哈哈笑道:“小贼种又挨剑了,哈哈。”得意忘形之际,笑声便肆无忌惮起来,早已将刚才的晦气抛诸脑后。刺中丘长生的却是玉临风,他听到赵广天的狂笑,忍不住讥笑道:“又不是你刺中的,瞎囔囔甚么。”赵广天怒道:“你……”

  天位的韩独截住两人话口,喝道:“天北地南,东鸣西应!攻他下三路。”赵广天只得住口,随着阵形再是一变,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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