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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福春-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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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她的门被人敲了,那人问她:“不出来相送?”
她捂着嘴摇头,明知隔着一扇门,却更像是摇头给自己看。
停留良久,卫容叹气道:“那我可走了。”
这姑娘不知想的什么,起身扑开门,却撞着他一起摔下楼梯,这一次连滚带撞,直到卫容的背撞歪了楼梯扶手,他们才停下来。
宝笛在他怀里看着他折了的手臂,不住又要哭。
他却笑了一声,摸着她的头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所以出了这个损招?”
她还没说话,他又轻声在她耳边道:“好了好了,这次我饶了你。”
晚芙说这些的时候,还是满面绯红,像初怀春的少女,这些记忆大概是她全部的动力,每回忆一次就欣喜若狂,宛若新生。
故事如她所说,那年她十四,丧父丧母,苦无亲人,却又幸运的遇上此生最喜欢的人。所以她躲在卫容的蓑衣下,与他一起驾马去了洛阳,理所当然。
到了洛阳,她才知道卫容王爷的身份,起初心里多少有些欢喜,可逐渐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总是忙进忙出,数日不见,她留下的一碟鸡心一直放到臭了也不知给谁吃。
她说她一个人很寂寞很无趣,卫容就留了一个东西,可以永远陪她的东西,那是个名字,关于他和她的称呼。
“洛阳城里最美的是木芍药,是城中最美,可我偏爱芙蓉花,以后你就叫晚芙,好不好?”
“既然城中最美是木芍药,我叫晚芍,好不好?”
说罢她被他捏住脸颊,两人笑着倒在地上。
卫容每次问她好不好的时候,她都能羞红脸,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所以她点点头接受了名字,欢喜的不得了,名字被她当做新生儿一般宝贝,颠来倒去的念,几乎忘掉自己的本名。
“虽然你还没娶我,可我想唤你夫君,宝笛想要一个一生一世的夫君。”
卫容深深笑着,将她吻在吐纳间,“恩,我要给的,就是你需要的。”
天下万物,他却能说的这样自由挥霍,晚芙贴在他胸口,感到一次又一次的新生。
但男子大体是如此,要有所大成,必然无法日夜陪着家室,家与业永远不能平,卫容为洛阳卫王,身有其责,权位逐涨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回到王府。在他忙碌不见那些日子里,晚芙对他越发想念,不可收拾,她夜不能寐,饭不能食,终于病了。
她病下之后,卫容还是从千里外赶回来,坐在她床边听她说很想他,那些晚上她睡得很好,却在夜中被门外的声音惊醒。
门外云下,卫容正与下人商议婚事,皇室给这洛阳王府安排了一位公主,不久就要嫁来这座花城。原来他的迢迢路途,并不是为她一人而赶。
话说到这,晚芙抬头对我笑,笑的有些无力。
“有时候觉得如果不去过问,让他娶那公主,也许会很好。”
我摇头,“如果他真的娶了,你熬到今日再回想,一样会后悔。选择面前总是只有两条路,两条路都不好走,大家都一样。”
她点点头,道:“可我那时候不服气,太执意,我十五岁时回到苗疆,下了我此生第一个蛊。”
那年她带病不告而别,取了卫容的衣物头发赶回了苗寨,借着老蛊师之力亲手对卫容下了一个蛊,是一个桃花蛊。桃花蛊是一种单向的情蛊,可以让卫容对晚芙欲罢不能,心有强烈爱意。
落入情网而无法自拔的人,总会不顾一切做出难以理解却自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其实所求很简单,只是想要对方奋不顾身的爱自己,可到头来却变成了自己奋不顾身的去爱。
那之后,她回到洛阳,在河边树下与卫容重遇,他双肩印云,一步步靠来,将她用力揉进怀中,带着一点气愤一点心疼:“下次不要离开洛阳城,天下那么大,我去哪里找你?”
蛊术得来的爱情那么牢靠,却总是叫人不安心,她活的幸福,绚烂的随着烟火到了最高处,高的不能再高,她活的揪心,万条虫蚁在心里啃食,她所感受的爱是虚假的,是只有她知道原因的。痛苦且快乐,一直持续到十九岁。
十九岁那年惊蛰,苗寨老蛊师的后人捎信告诉她,老蛊师与人斗法死了,她的蛊术也断了,情蛊难续,法术会反噬其主,她会有生命之危。
可她没有听从,立即离开,而是逗留了半月之久,就算死也死在这吧。
一日午后她躲在卫容的书斋之外,看见他或笑或沉思的做着一副画,趁他离开之际,她进去看,看见跃于纸上的是一位仙姑容貌的女子,画的自然是神采奕奕,眉目传情。
蛊断了,梦醒了,她没料到一切来的这么快。
夜色微凉,我打着寒颤,听见晚芙说:“近两年我的身体好像不行了,回来这趟是想看看洛阳城里的木芍药,顺便看看他。”
那时的种种,不知是年少轻狂,还是情深难解。
相继安静之间,隔墙突然传来一声又喜又小心的唤声:“夫君,你回来了吗?”
晚芙脸色一变,两步登上红瓦墙,在灯笼旁望着那头,她一定看到魂牵梦绕的那人,不然眼中不会出现死灰复燃的神色,下一刻她决然跳过了高墙,不知哪个傻帽还喊了一声:“有刺客。”
我上前偷窥,窥到院中灯火通明,通明下晚芙挡在洞房花景前,在她面前的男子英容熠熠,与卫小川容貌相似,他坐在推椅中,长袍及地,如展画在膝上,显得别样沉静。(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满园人面,他们只望着彼此,一言不发。
卫小川也在人群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突然抬头望着我,害我跌下墙头,连忙将站在茅房中睡着的小豆子拖出,磕磕绊绊的回去,走了两步,忽见卫小川绕墙过来,倚在开着奶白色桂花的树下。
我连忙笑:“晚芙和你大哥都没事吧。”
“你猜呢。”
“一定是不好。”
“穆夫人真聪明。”他盯着软泥似的小豆子,“夜半三更的跑出来,你来藏尸啊?”
“……”
听下人说,晚芙与卫容已是两年未见,其间卫容双腿染重疾,其实娶了新夫人是因为皇家要为他冲喜。邵爵觉得我的打听都是管闲事,颇有些三大姑八大婆的本色,我只觉得人与人相遇是上天安排,即是有相遇的必要,就有了解的必要。最后他不愿争了,抿了口凉水冷淡道:“如果人家是合家欢,偶尔有点矛盾,你会管?”
我承认,我纯粹是觉得遇到一个比我悲催的女子,心情变态的好。
当夜府邸安静,没有电闪雷鸣。翌日清晨,我们这些外来客见过了卫容,他仪貌堂堂,虽坐在推椅中,侧目一动却能惹的人浑身紧张,我想七年前晚芙与他相遇时,定然被他这样的气节震乱了心绪,不可收拾。
他的眼神在人中很快一扫,目光微微暗了下去:“只有三位?”明明是问晚芙,却不肯说出口。
邵爵在后掐着我的腰带,想我少管,我到底没忍住,回:“她昨晚半夜不知遇到什么鬼怪,今早就一直哭着不肯下床。”
我实在觉得不满,话语里尖酸刻意,他闻声与我对视,却没有别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点头,“恩。”
话刚到此,晚芙竟就出来了,她一扫昨夜阴霾,笑的难以自制,她走到卫容身前,蹲在他腿前,仰头的瞬间,像一只温顺的家猫。
“听陈管事说,你的腿这两年不能动了,苗寨有些不成文却有用的法子,你怎么不来告诉我?”
卫容没落的神色突然一变,嘲弄道:“去哪告诉你?”
晚芙坚持笑着,“如果你真心找过,就能找到,来,让我看看你的腿。”她正要揭开他的长衣,却被他按住手。
“当着我夫人的面,你要做什么?”
那新夫人本已是一脸委屈,闻言更是将眉目捏成八字。
晚芙垂下手去,一字一句不敢说的更重,“还在气我当年不告而别吗?”
“不是。”
“你在说气话。”
她伸手捧他的脸,他不避不躲,抬首的瞬间如寒冬大雪冻住了她的动作,“把手拿开吧。”
一场再见,不如视而不见。
邵爵在后揽住我的肩,强制的将我带出门去,“你怎么会喜欢看别人闹翻?”
我想了想,认真回答他,“因为我自己过的也不好。”
“所以就幸灾乐祸?”
幸灾谈不上,乐祸更加不是,只是有种陌路英雄相惜的悲壮。绕过假山流水,我问他,“小哥,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忒坏忒讨厌忒没良心?”
“不是。”他按了按拳头,继续往前走,“在别人眼里可就难说了。”
“……”
午后卫小川来与我们商议上路之事,我不过多问了几句,他便开始扭头玩弄茶渣。
人与人初见印象很重要,听邵爵说,卫小川初入江湖是由他师父女剑圣牵着小手,白衣女子带着白衣孩童,自是一副画中仙的样子,所以此行他来带路,众人也不多问,全是因名声相信他。但凭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个披裘衣穿华服的狐狸。
一番攀谈中我只问了一句:“队伍散了,你就不管了?”
他笑了一声:“不是不管,我本是盼着人多好判断去路,谁知……”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不知道怎么走?”
“我的意思是我跟踪伏羲教教徒已是时隔一年,何况那一次也没有刻意留意什么……”
他的随从快嘴道:“我家公子说了,要不是银两多,他才不……”
卫小川将一个茶盖扔过去,那人翻白眼倒下了。
邵爵冷笑一声:“卫大公子记得把蛮空派那三百两还过来,谢谢。”
看来此行的路程,还要靠晚芙来还人情。只是却不知道,她的事要怎样的结果,要如何结束。
夏草繁盛却郁郁闷闷,几日后的一天我路经后院,看见晚芙与卫容独处花间,彼此对立着,中间仿佛隔着千花千叶,或许是巧遇或许是设计,可至始至终,无论晚芙如何提起从前之事,卫容却只问了一句:“你何时走?”
她双颊上最后红也如落日一般褪下去。
“我只是来洛阳看看木芍药,顺便看看你。”
“要等到木芍药再开,还有很久,只怕这里不能让你停留。”
她深深看着无情的他,明白再说也是无用,只能离开。
“宝笛,还是早些离开这里。”
她背对着他,只有我看得见她的脸,支离破碎宛若狂风大雨下的鸢尾花。
她问:“是离开你,还是离开洛阳。”她说:“你忘了吗,我叫晚芙。”
爱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天下愚钝之事莫过于此,就是好男风的兄弟也会因为男人的无情而受打击,何况女人乎?
就在我担忧晚芙不能实现对我们的承诺的同时,她突然消失几日不见了,那几日我认真观察卫容,竟时不时看出他的紧张与不安,但又实在为他的不安感到可气。
卫小川笑:“你气我大哥?为何?”
“我气所有得而不知珍惜,失去才紧张的家伙。”
他将蔽膝一甩,笑盈盈的露着一排白牙,“大多数人不都是如此?你又怎么知道你身边有你该珍惜却没珍惜的人?”
“在哪?难不成会是你?”
他哈哈大笑起来,明明是我要去羞辱他,却反而像被他羞辱了。
许久之后,晚芙其人都未出现过,卫王府里的别样气息也越来越浓郁,时而看见卫容独自坐在廊庭里就很想去鄙视他,可认真想想,实在想不出这男人有何过错,也许爱情里都是如此,爱来爱去都觉得有错,却不知错从何来。
再见晚芙已是十日后的晌午,那日午后,她与一个苗寨的男子出现在王府不远的街边,争斗声很大,王府中认出她的人都堵上前去。那年轻男子左脸刺恶鬼,右耳刺着数根长钉,是个标准装扮的苗寨蛊师,两人话语不出十句就动手相斗,晚芙受了重伤,右臂已是碎布缠肉,邵爵见状飞身而去,将那人踢出三丈外。
那蛊师翻身一跃,稳稳站住,怒道:“好你个宝笛,偷了我宝贝,还理直气壮,日后你莫要过好日子。”
那蛊师往前逼近,众人怕被扯去毛发作法,连忙退后,晚芙一步挡在人前,大笑道:“好啊,要下蛊全来找我,反正我是即死之人,好坏皆能吞,不怕你那几分颜色,更不怕多拖几个人下水。”
这一句不是玩笑,说的也太不是时候,偏偏卫容正从外回府,大概是闻声而来,正被新夫人推在蛊师身后一丈外,他抬起深眸看着晚芙,“谁要死?你不要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晚芙的这个事就当是看另一个故事吧,故事还在发展中,不急不急~不要问我为毛卫容轻而易举对晚芙有感情神马的,故事没讲完,都甭着急。
☆、四
卫容这一声却像是训斥,晚芙在众人目光里垂首,找了找却没找到一句合适的回答,卫容却忽然又道:“也许这样也好。”
晚芙一愣,看着他片刻却是回不了神,眼眶微微红了一下,却像惊鸿的雷电,很快又好了。
蛊师突然转身向卫容逼近,只是几招手势后,已撕下卫容一片衣角,却见卫容手中握着袖中匕首,刀锋在他指上一转,立即有一泼血从蛊师腹部涌出,那蛊师按着腹上伤口,捏着手中衣袂,还在暴怒,“你们这些恶人,我必要下恶蛊,要你们生不如死。”
他跌撞中本就要走,晚芙却飞身去挡住,她望了一眼卫容,却像被烫伤一般低下头去,对蛊师道:“不要拿他的东西,还来,我把你的东西给你。”
长袖起伏之间,没人看见晚芙给了他什么,只是她回来时,肩上多了一个伤口,皮开肉绽。
她将那片衣袂放在卫容的膝盖上,却至始至终什么也不讲。
卫容垂眸看着,又是一片不清不楚的情绪,他缓缓抬手,覆在新夫人的手上,“夫人,我们走。”轻风不领情,那衣袂从他腿上落在地上,被人践踏进尘埃。
晚芙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臂,“你真的没有话问我?”
“问你什么?”
“我以为你会问我当年为何离开……”
万荣将手抽回,那一下抽掉了晚芙所有的力气,“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果然没猜错。”她喃喃自语,勉强站住,突然说的字句清晰,“卫容,你当年说会还我一颗心,现在我想要它。”
他示意停步,身形停在阴影下,那么长那么细,有那么一刹那,仿佛要为那句话折腰,“对不起,那句话我早忘记了。”
我一直这样觉得,即使是我敬而远之的臭豆腐摊,只要常年开在我家隔壁,我没准也在哪天饿急的时候舔上一口,日久深情是人之常情,再好比我与穆怀春只相处了一个爽秋,堂也没拜,房也没圆,还收养着他的拖油瓶,可如今若念到他死,还是会莫名慌张。
但卫容是个无情的例外,如若他的绝情不是因为气恼当年的不告而别,那么即使桃花蛊破解,他也当为过去感动。可惜他是块石头,不像邵爵,野蛮一些冰砖尚且能融化,石头却不能,又或许他真的不爱晚芙,一点也没有。
我实在无法担待晚芙承受的现实,她自欺欺人,或许盼着除了蛊术的影响,他到底有一分喜欢自己,哪怕是一分也能叫她从心尘中开出花来,可是花露未干,已片片败下。
自那日后,邵爵觉得卫王府是个是非地,将我和小豆子从荣华的王府推进寒酸的小驿站,其实出来也有好处,因在王府里不能随便走动,即使是木芍药的叶儿我也看不见,更别说是再度失踪的晚芙。
星斗成云,满城温风。这日我和小豆子正在夜街里舔着牙缝中的桂花糖,忽然见到卫容的几个贴身侍卫迎面过来。
邵爵是快人快语,话语直接,问起卫小川何时能出府上路,侍卫表示很为难,说近日王爷全城搜人,缺人手,随后他们又问:“骆姑娘那个朋友还在不在?在何处?”
我摇了摇头,“你们该回去对王爷说,有时候心急也晚了。”
数日已过,我一直怀疑晚芙是不是应验自己那句话,已经死了,邵爵说我真的没心没肺还没肝,我解释:“先猜坏的结局,如若她还活着,自然值得庆幸,如若真死了,至少有个心理准备。”
他十分认真的说:“你真是个心态乐观的好姑娘。”
闲游中拐过一面微熏的街墙,忽见路旁团着一群人,其中趴着一个死人,身下一滩血。
待看清那身奇装异服,邵爵已上前探其人鼻息,他拍了拍手,回头道:“你我都小看了卫容这个王爷,没想到下手如此狠毒,当日一刀竟将这蛊师扎成重伤,看来是自医了几日,却没治好,死在这里。”
我抿了抿嘴,指了上去,“你看看,看他左手紧攥的什么?”
他上前一动尸体,人群就散作鸟兽状,从蛊师按伤口的手心中掉出一片薄玉,落地如瓷响,椭圆有纹路,如血凝结,通透似冰。我愣了一愣,转而抽出小豆子脖子上那片,对比之后竟是一模一样。
邵爵奇道:“这两个是什么?”
我思虑了半天:“你手上的是死人的,我手上是穆怀春送我的。”
他眉梢一挑,几乎要笑出声,“穆四少真是十分大方。”他将红玉擦净放在我手里,“拮据的时候当钱花吧。”
他最近大概被邪风所侵,望着我总是一副欲笑不笑的模样,我快接不上话了。
后来我们在洛阳几乎夜夜笙箫,逛逛梨园,吃吃零嘴,不知不觉也忘了时间,直到有一日,小豆子从外面跌跌撞撞的冲进门,说看见了晚芙。
我们赶到木芍药园,八月初,木芍药早已没了,却有人在枝头系上了金绢做的花苞,花色点翠,惊心动魄。而晚芙就倒在花下,十日未见,她已经太瘦,瘦的高不过花叶,胸口没有起伏,只有我喊到她名字第三遍的时候,她才扭过头,安静的看着我笑。
我记得她说过,在洛阳的那五年,她从不踏出卫王府,因为她害怕在离开的时候,卫容恰巧回来,一再错过。不巧,卫容的每次回来,都错过了木芍药开花的季节,他一直说木芍药是城中之艳丽,她却不知他眼里的艳丽是什么样子,现在也算是死前能看一次,尽管一切都是假的。
她穿着偷来的婚嫁衣,仿佛满园颜色就沉淀在她身上,只是颊边最后一丝红却凋零如败花,褪的十分厉害。
那桃花蛊的反噬折磨她两年,终于到了她解脱的时候。
我头一回面临真人的生离死别,只有不知所措,她却平静的招了招手。
“骆姑娘,谢谢你带我洛阳,我原本是想来见见他,再看看木芍药。如今花人两相见,够了。”
“离开这么多天,就是因为大限已到?”
“恩。”
我从怀里取出那片红玉,“我没有什么大能力,但你被蛊师抢走的东西我帮你拿来了,如果你不肯留,就带着它走吧。”
她轻轻一笑,唇上就龟裂见血,“我答应过姑娘,带我来洛阳之后带你们去找伏羲教,如今不能亲身实现诺言,就把这东西与白驹一起都送你,好不好?”
大概是时间不久,她安静下来仔细看着天,眼眸朦胧抹着一抹灰蓝,过往的画面仿佛溶入她的血液,生生死死不肯流走。
我眼中也仿佛出现幻觉,仿佛见那年的卫王飞扬跋涉,那年苗女红润如珠,鲜衣怒马间,她随他来到洛阳,一路大雨,一路喧嚣,她本想告诉他:从今以后,宝笛跟了你,请你不要将宝笛弄丢了,可这句话终于还是被大雨淹没,她将耳朵贴在他怀里,心道这就是全天下的声音。
我转身跨上小白龙,疯了一般往王府赶去,卫容那时正在檐下望着阳光,纵然有病,却也是满脸辉光,他活着,晚芙却要死了。
“阳光每天都能看到,但你的晚芙就要看不到了。”
他望着我猛然一惊,却突然从推椅上站了起来,他们都说他双腿染疾,原来让他最痛的却不是这个,他踉跄间夺过我的马,就那么飞驰着消失在洛阳街的那头,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的动容。
纵然我拔腿狂奔,最后也迟了那么一步,眼前最后的一幕,是晚芙在木芍药园中望着一角天色,然后安静的把双眼合上,我一再以为只是缓慢的眨眼,可她却再没有睁开。卫容跪在花间,像是失去了力气,将脸贴在她脸颊上,试图给她温暖,试图听她能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但终究是来不及的,此生最短的也不过是三个字,却不知他说没说。
都是情,生时生涩,死时喧然,声声叶叶,目目夕阳,天地那么安静。隔着一扇园门,门中是一个世界,门外是一个世界,而生死已是两个世界。
“宝笛,那颗还你的心,我一直留着。”
*
原本我们是打算三日后启程,但到了那日,又有王府的下人追在身后,他们对卫小川道,卫容已到弥留之际。
我突然想到一个词:生死相随。
在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邵爵之后,他又开始看着别处,不想表示应许。我又给自己找理由:“拿人马匹,替人/消灾。”
我们陪同卫小川重新回了洛阳王府,见到卫容的时候,他早已面色青蓝,像是中了剧毒。他从昏迷中舒醒,睁眼的瞬间有片刻的安静。
“骆姑娘可否独自留下,有话想请教姑娘。”
只剩下我与他后,他从枕下取出我交给他的红玉,他放在我床沿,道:“虽然是她的遗物,但终究在我这不能长留,希望能送给你,倘若不是你好心送她来,我与她今生再不会见面。”
“见与不见,都是你们的决定,无关我们这些外人。”
他点了点头,“那日,她与姑娘还说过什么吗?”见我不语,他合上双眼,“到了最后,她也没有对我说一个字,是不是恨我如今无情?”
“都已经死了,在乎又有什么用?”罢了,是将死之人,何必如此对待,我舒了一口长气,把我所能想出的最伤他心的话说出来了:“那年,她随你到洛阳的路上原本想告诉你,万里江山,有缘也难聚,所以,请你不要把她弄丢了,可她终究没有勇气说这样宏大的话。”
我看见卫荣的手在被褥下颤抖,像是忍耐极大的痛苦,“我一直以为,她腻味了在我身边孤单的日子,早已嫁人了。”
“她这两年哪里也没去,只是回到苗寨,还有……她对你下桃花蛊的事,你必然是不知道的。”
卫容猛然睁眼,我难解那些不仅仅是吃惊的复杂情绪。
“为了爱你,她用命赌,下了桃花蛊,这你不知道,桃花蛊破解之后,她受到了反噬的痛苦,不想死在你面前才离开洛阳,你必然也是不知道的,两年后的今天,她回到这里,本只是想在死之前见你一回,这一切你都是不知道的。”
那一刻他有所动容,肩头不住颤抖,可终究是知道的太晚。
我叹气想走,他却突然伸手抓住我,用垂死的力气。
“那么我的故事,姑娘可不可以听一听。”
在七年前,卫容正二十二岁,生的俊丽潇洒,自幼长在皇土,因看管一片之土到了洛阳,初到洛阳的那年,他心里有了一个倾慕之人,对方虽是卖茶女,却无论如何不接受天大差别的一对感情,那上演的,自是得不到而求之的故事。
他那时候年轻气傲,目无一切,得不到也要得,或许是为自己赌这一口气,索性在去苗疆远游的时候,仰慕起桃花蛊术之名。
他叫人取了卖茶女一丝长发,准备已此下蛊,谁想他第二日下了蛊术后,蛊师却突然抬起头,不解道:“奇怪,这一缕发丝的主人好像并非洛阳城中人。”
他一夜来都将发丝放在衣襟里,如何会弄错。他回到留住一夜的竹阁去找,这才恍悟,原来他住的那间房原本住着这家人的小女儿,因为女孩外出主人才留客用,女子的发丝都相近,必然是他错取了粘连在被褥上的落发。
这一回大错中对竹阁人家的女儿下了桃花蛊,于事难补,他请蛊师将此桃花蛊斩断,蛊师却摇头,“桃花蛊一旦破解,就会反噬,王爷必然会在两年之内染疾而终。”
无可奈何之中,他心烦意乱的过了几日,就打算走了,却鬼使神差路过了那家主人的竹阁楼,冥冥之中抬首,他遥遥看见一个十四五的女孩坐在竹阁上编着小辫,白皙的脚踝挂着银花铃,在半空调皮的乱晃。光影在那瞬间有了错位,他看的失神。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看前几章居然发现好几个bug,错别字,甚至写错人名,丢shi个人喽····如有以上问题请指出,有时候三洋很不仔细(明明是常常这样)。
☆、五
那女孩突然抬头望来,露出一个欢喜的笑,他不由停步,等着她过来。那个小身影钻进竹阁又跑出来,她站在他马下,满面红云,香汗悬在鬓发下。
“客人你要不要喝一点牛角酒?是我家自己酿的,你若是喜欢,买两坛子,我算你便宜。”
“你叫什么名?”
“宝笛。”
“会歌?”
“会!”
他想是下错了蛊造错了孽,索性就将错就错,把这女孩带在身边做个婢女也好。
留住之后没几日,他知道桃花蛊见效了,那女孩时常躲着他的目光又不忍不看,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总是撞到墙,若撞出了鼻血,颊边必然绯红如霞。
是心慌意乱,神不守舍,她的头饰耳饰时不时出现在饭菜里,就这样给客人端上了。他原是叫侍卫逗逗她,却不想她慌慌张张的说:“如果你喜欢我,就该饶了我。”
他大笑三声,“如果饶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她一头扎进屋子,他放下筷子跟了上去。
“为什么哭?”
她的脸在他掌上抬起,满面眼泪,“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不哭了。”
他的心缩成一小拳,他垂下手,拍拍她的头,“容我再想想。”
那年她的父母死在大雨里,他想或许是上天的意思,逼着他解决这一切。
他走的那日,敲了她的门,她以为雨声够大,却不知道自己的哭声更大。
“不出来相送?那我可走了。”
他刚一扭头,她便从门里冲撞出来,撞到他怀里,随后两人滚下竹梯,他左手折了,却不住笑出声,她满脸鼻涕眼泪,颇有些可爱。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所以出了这个损招?”
他想,把她带走吧,除了会摔断胳膊,也许不会有多坏。
大致上,情多是日久而生,有一个人在你背后盼你等你念你想你,回头去望的时候总叫人无法自拔。卫容觉得,当年那个桃花蛊,是误打误撞,却下对了人。
但一个男子,胸有大志,就总是无法估算女子心中的细水长流。
到了洛阳,他却不能日日相伴,东奔西走,女孩子一人总是孤独的可怜,他疼她疼的厉害,索性给她换名,换作晚芙,寓意迟来的芙蓉,芙蓉是他最爱,晚开晚败,有她之后再无旁人。那是他取的名字,她要他用着。
那年他回府见她,却遇到前来帮他商议婚事的皇家人,欲嫁来的是自己未常见过的表妹,听说出落的亭亭玉立,来人说了一夜好话,他最终停步在她的门外。那门中有他永远的宁静,他回过头,对来人摆了摆手,“既然是这样好的女子,荐给旁人吧。”
可他不知道路过晚芙门前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她在门中偷听表错了意,翌日她就出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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