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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姝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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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押队的鬼怪已将他们推入一座棚屋,令倚靠板墙、排队站立——
这棚屋内也是屠场!数十活人趴伏地面,腿脚埋在土里,分毫挪动不得;三五个鬼怪跑堂招待来客,随售买多少,以铜壶盛沸水、直淋淋浇人身上,将活肉生生烫熟,然后动刀片下,打包装盘出卖!可悲那些人类舌头被连根割去,眼睁睁看着、听着、感受着自己被浇上沸水、剌肌裂肉,浑身溃烂糜碎,比千刀万剐更烈十倍,无限恐惧,无限绝望,无限痛苦,却叫也叫不响、喊也喊不出,只能呜呜嗷嗷乱叫乱挣,眼珠暴突欲坠,血水、汗水、泪水流淌成河,真是惨不可视;有的人估计送来一两天了,身上肌肉割取殆尽,肋骨、脊骨、胛骨、盆骨无不暴露,脏器了然可见,肺叶艰难舒张,心脏勉力蹦跳,奄奄一息,求死不得。
四人完全呆住。潜沙鬼呼噜一吼,把铖铩“噗通”一声丢下地,转身笨大榔槺地挤出屋去。屋中群鬼纷纷怪笑叫起,提刀拎斧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什么语言都有,亦有吐几句人话的,大意无非是“又来新食材啦”云云。
“……大家别怕,主公一定会来救咱们。”仉飒小声宽慰道。
闵天河摇头:“我看够呛。”
“放心吧,主公啥时候放弃过弟兄?”陈方帮着仉飒给大家和自己壮胆。
索明岚摇头摇得更狠:“也许主公死在咱们前头了呢!”
“……”
谁都不吭声了。他们不知道烈山、葆霖、羌原鹯、逄鸾四个身在何方、是死是活,反正远水难解近渴—— 一票磨刀霍霍的恶鬼就在眼前,正打算把他们做成饭菜上桌!四人各自攒下一股劲、憋下一口气,全神贯注静待时机、搜索破绽,一心要与这帮饿鬼馋怪拼个鱼死网破!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冤仇城撼动了。
注:
风瘜:lying plyp / elder rae
棱灯人:elder ting /ne
鬼手菇:latru arer
怖蚓:ble // dle / 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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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酒合卺(一)
寒飑军停止追击了!
晚间传来的好消息如同消冰化雪的融融春风,很快吹遍了惶惶疲奔当中的雍**民队伍。
据斥候侦报,寒贼占领雍都后稍有前出,但很快便原地扎营、按兵不动,那些比箭矢还快的飞行怪物也未再出现,不晓得打什么算盘。
不管所因何故,这情况还是极大卸载了人们心头的重压,人畜脚步、车轮滚转,都不知不觉放慢了许多,虽仍是逃难,却犹如踏着归途。这一刻,所有困乏的孩童、倦怠的青壮、疲惫的老人,都在背井离乡的忧愁困顿中平添了几缕山泉般的喜悦,好像数万寒飑怪物的威胁被完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好像自己遭的一切罪、吃的一切苦,全都成了愉快的跋涉、欢乐的长征,最终化作苍茫雪原上深深浅浅、消失天际的足印……
没人记得那些为此献身的雍军将士,更没人记得失踪的二王子豢龙盈光,还有姁月夫人谢舒玉。
除了位列“龙首”的宫闱中人。
姜雪哭昏三次,瑶美人哭昏了十次不止。婆媳两个失去了依靠,自然比别人难过些—— 其实雍国后宫里每个人都很难过,既因为大家深爱盈光殿下,更是因为,她们要变成猪猡太子豢龙卫都的女人了。
不劳大仙算命,是个人用脚后跟都能料到:大家入夜安营时候,卫都果然跑来糟践她们了。宫正司吴云月本想阻拦,可那卫都太子是讲道理的主儿吗?先拿吴云月开刀,任她如何火辣强势、刀嘴簧舌,直接扼住脖子、一把摁倒地上,众目睽睽的,当场扯衣扒裙捅了个半死,杀鸡吓猴、杀一儆百,唬得那一圈妃嫔女官手寒脚软、骨酥筋麻、立都立不住,只能逐一傻着、待着、等着、候着、看着自己遭这头衔舌流涎的肥猪、蠢猪、脏猪、臭猪开剥舂米捣糨糊。卫都可是能跟普通冷民过招的怪兽啊,女人们如何反抗得了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瑶美人和姜雪—— 盈光的老妈和老婆也被猪拱了。太子殿下真可谓博爱。
雍国文武百官正在会议,忽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颓衣半裸、光腿跣足、米分黛淆乱的女鬼又哭又吼闯帐进来,每个人都着实吓了一跳,定定神才看出是宫正司吴云月大人!旁人还没反应过来,铖玥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搀住了她:“吴姐姐你怎么了?!”
“诸位大人!”吴云月朝大家双膝跪倒,声泪俱下,哽不成言,哪还看得出往日叱咤朝堂的宫官风度?
“吴大人快快请起!究竟怎么回事?”百官乱问。
吴云月哭跪不起:“奴家恳求各位大人,快去劝劝太子吧!陛下家眷眼看要被殿下糟蹋光了!……”
哦。这点儿事啊。不意外不意外。
仅是瞟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吴云月就寒透心了,哪还愿听他们那些不疼不痒、敷衍了事的官话套话!连崔履冰崔大人也是一副鬼样!敢情尔等平日道貌岸然、尽忠烈山陛下、力挺盈光殿下都是装出来的?!一伙无德无耻、见风使舵的混蛋!吴云月气得直想破口痛詈他们一顿,不然胸肺都要憋炸了!瞿骥察觉苗头不好,赶紧使个眼色给铖玥,与他一左一右将吴云月搀架出帐外,一边帮她穿好衣服,一边劝解道:
“吴大人,事已至此,你也不能全怪他们。士人处世之道,达则兼济天下,贵则妻妾成群,穷则独善其身,困则归隐林泉。如今烈山陛下、盈光殿下、姁月夫人都不在,依道理当然是太子殿下说了算,他便是一意作死,我们也不好硬拉着他啊。还望吴大人通情达理,不要强人所难。”
“简直放屁!”吴云月直冲冲骂到瞿骥脸上:“瞿大夫,您身为盈光殿下的老师,贵齐三公,尊同太傅,蕴才怀德,海内共瞩,乃陛下肱肘重臣,宫城内外、天下之人,皆盼您辅佐盈光殿下安邦定国、成就大事,不想竟如那些奴颜婢膝、秉政祸国的食禄禽兽、朽木庸官一样执此俗念、吐此鄙言!我雍国庙堂之上、殿陛之间真是再无正直不阿的忠良能士了!退一万步说,哪怕烈山陛下、盈光殿下果已仙去,太子殿下坐上国君之位,你们做臣子的就能束手眼看他秽乱宫闱、狼欲狗行、蹂姊躏妹、霸母淫 女,乃至罪恶深重、天理不容?!都是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受圣人先贤教诲的,一个个装作衣冠楚楚、人模人样,你们的良知和气节都叫畜生吃了?!还是说尔等城府鬼胎,惟恐天下不乱,欲坐观豢龙氏这支蟹族血裔败亡不复,然后自为国主!?”
颇有唾面自干之风,瞿骥微笑不语,默然静待吴云月骂累,低声宽劝道:“明知是自己人,吴大人何必激我?非要说陛下与盈光殿下已遭不测,瞿某断然不信,但其他人呢?”他暗中指指背后大帐:“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如今寒贼猖獗,**纷争,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万事吉凶难测、否泰未卜,大家背地里私谋退路也是人之常情,但终究走到哪一步上,不还得看具体情势么,吴大人说是不是?”
“所以能撑多久撑多久,撑不住便散伙么?!”吴云月又要骂他:“果然尔辈货色无一个敢当‘士’之一字!说好的乾坤梁柱、文人风骨,还不如我这卑贱女流!……”
“人心如此,吴大人何必动气嘛。”瞿骥陪着笑,两手推拽着她往远了走:“且大家表现冷漠,不得不说,与大人您也有关系啊。自混沌开辟以来,男尊女卑是为天道,身后这帮老少爷们儿,谁不是这样想的?而大人您品行刚正,脾性烈辣,平日自恃陛下宠爱,早把满朝文武得罪八 九成了,讲句不中听的,他们可一直巴不得看您狼狈呢!结果您今天遭太子欺负了,凤凰落架、鸾鸟跌枝,从前对您敢怒不敢言的大人们见您吃这么大亏,弹冠相庆、围观欣赏都还来不及,哪个会真心实意伸出援手?大男人,小心眼,只要能把您这一个碍眼的埋坑里,拿再多人殉葬他们也乐意,区区百十来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吴云月听出瞿骥话里的恐怖意味,不禁打个寒战,头脑冷静十分不止,虽杏脸无春、桃腮含怒,却半晌不则一声。
“所以说,大人您才貌双全、精明强干,配得了帝王、斗得了妃嫔,对男人的嘴脸却是一知半解。工夫有限,瞿某不想一下子讲那么多,只提醒吴大人今后多多仔细,言语、行事再多些圆滑,对内对外都别轻敌—— 老话说‘天下最毒妇人心’,可男人毒起来也不是一般妇人能招架的。”
吴云月听毕汗流遍体,面向瞿骥肃拜道:“多谢教诲。月儿年幼无知,话语唐突,恳请大夫见谅。”
瞿骥笑着摇摇头:“都是自己人,瞿某真心为吴大人好,吴大人来日不忘瞿某好处就够了。另外,也请吴大人莫要埋怨崔丞相—— 他虽然心向着大人您,可也不能在那么多记恨您的同僚面前公然维护您吧?上古有句俗话:‘跟领导过不去你是不想干了,跟同事过不去你是不想混了。’崔大人一把年纪,家眷那么多,好多事儿没法豁出去,吴大人今后尽量体谅他些、照顾他些。”
吴云月恭敬再拜:“月儿受教。再谢大夫!”
“何必多礼,自己人嘛。”瞿骥回礼,然后对铖玥说:“铖玥,太子殿下无法无天,只怕你一个,叫他罢手还得你出面。稍后你我同随吴大人过去,见了太子,我晓之以理、好言相劝,你不用说话,拿好兵刃站一旁瞪他便妥。明白了么?”
“明白了,先生!”
一想到又要叫猪太子吃瘪,铖玥比上阵打仗还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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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酒合卺(二)
沿着炽霰第一长河—— 亦是第一大河的茗玉水,豢龙盈光与谢舒玉相扶相搀,踏雪东行。
柔情似水,水似柔情。若将川渎比女子,茗玉水便是娴淑处女的典范:其水平静如止,风春霖夏无觅湍濑,三九严冬难见结凌,幽若静婉姝女,悄然眠睡。她的裙裳是两岸山野,她的配饰是雾霭云霞,天芒雯影,原丘肃寂;她的笑容是影淡碧霄的水鸟,或孤或群,或群或孤;她的唇吻、她的巧手,便是白昼月夜的水光、弥远萦近的河雾,亲吻着、抚弄着她的衣饰。
分明是位顾影自怜的美人啊。
看到亲切而多情的茗玉水,舒玉恍惚忆起了自己甜美的初恋,但又一恍惚忘却了。
因有盈光陪着她。
太阳西垂了。两三只白鹤立在河心沙洲,回头抚梳着自己亮丽的冰绒雪羽,洁白之中竟透着些淡淡的米分色、红色,倒有些“红妆素裹”的韵味。看往四周时,星点微澜的河水显出深浅不一的碧色,交界线分外清晰却又过渡自然,浅处还看得到水底的沙石、游曳的锦鳞。
如此温柔的画卷,使舒玉几乎遗忘了满空卷地、袭面割来的冽风,遗忘了那些被雾凇压垂河面的树木,以及冽风打来、树枝在涟漪间蹁跹浮动的舞影。她眼中的一切,浑如一幅凝固的写意画,彤空,雪野,冰滩,碧水……千百种色彩巧妙搭配着,绘成一派随性渲泼而就的仙景,鲜亮明艳,悦目赏心。
舒玉深吸了一口河上的风,全不觉寒冷。风中的气味很古怪,也很好闻,混合着水的香,雾的香,泥土沙石的香,霜草凇树的香,小昆虫豸的香……数不尽的思绪涌上心头,她被迫抛弃了其中许多许多。
“能不回去吗?”她问。
盈光看着她冻得红扑扑的脸庞,笑笑说道:“那怎么行啊。”
“怎么不行?”舒玉撅嘴。
“天寒地冻,没吃没喝,你受得了?”盈光感觉左肩发麻,却没在意。
舒玉撒娇黏人地偎进盈光怀抱里,一手摩挲着他的胸膛:“天无绝人之路,世界这么大,总会有法子。农民,渔夫,买卖,你耕我织,摇船撒网,走街串巷……做什么都行。”
“……你是说……永远不回去?”
“对。”舒玉认真极了:“咱们一走了之,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做个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老百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不必去争抢、去搏命,再不必操心所谓的国家大事、社稷江山,我一心只对你好,你一心只对我好,恩恩爱爱,自由自在,只羡鸳鸯不羡仙,难道不好?”
“……”
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的好玉儿。
盈光何尝不想如此呢。小时候听瞿骥讲述史上帝王故事,盈光最佩服的不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更不是林始皇风天子,而是成吉思汗帖木真的长子拙赤—— 不因别的,只因父汗问他有何理想时,他竟说将来想放牛放马,一种颜色的马拥满一个山谷,另一种颜色的马拥满另一个山谷……
不想当王爷、不想当国王、不想领兵打仗、只想放牛放马的拙赤,盈光知道,他的结局很凄凉,很惨。
虽然瞿骥跟他说过“这个故事别信”,但盈光一辈子也忘不了。
正思索如何回答舒玉,盈光渐觉左肩的麻木越发严重,面积也越来越大,好像一群毒蛞蝓,缓缓地、慢慢地爬上他的背……是太累了?或者冻僵了?
“容我想想吧,”他抱紧舒玉,“容我想想。”
“好。”舒玉回抱住他。
他俩紧紧地彼此相拥,相互温暖着,相互抚慰着。虽然两个人都脏兮兮的,身上满是泥雪、血污、蛛网、黏液、冰霜……但谁都没在乎。只要能在一起,只要拥有彼此,那便一切都好,一切都会好。舒玉真心这么觉得,盈光也是。
“……不行……”
舒玉忽然后退了半步。
“怎么?”盈光莫名其妙。
“我们得回去。”舒玉的神情比方才更加认真。
“呃,你刚刚不是……”
十分惆怅,百般不舍,却如何道得出口啊。舒玉千言万语梗在喉咙,一时只能凝着两汪秋波,欲泪不泪、欲说难说地看着他,如是踌躇几分,突然骨碌滚下两行珠泪来,呜呜咽咽地说道:“臣妾错了。臣妾不该说那些昏话、胡话,竟要殿下放弃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臣妾只想和殿下生生世世厮守终老,可殿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啊!殿下是雍国世子、蟹族血裔,臣妾怎能如此自私、妄想独占殿下呢?臣妾……”
“哎呦又来了!”盈光烦得上火:“我根本就不想当国王好不好!从来都不想啊!一直都是玉儿你,还有吴宫正、崔丞相……你们赶鸭子上架、硬把我往上推,我不愿辜负你们一片真心,这才人前人后装正经!其实我……”
舒玉珠泪淋淋,伏在盈光胸前嘤嘤抽泣起来:“……臣妾何尝不是呢……臣妾只是个小女人,不需要英雄豪杰、达官显贵、将相帝王,只想要个爱我、疼我的好男人、好丈夫……可是……”
盈光一跺脚:“那你还废什么话!跟我走嘛!我豢龙盈光就是再没本事,搬砖烧炭扛大包也能养活你!我就不信了……”
舒玉使劲摇摇头:“……臣妾懂的,殿下这话不过出自一腔意气。且臣妾心里明白,您之所以爱我、疼我,归根结底—— 您是一方侯爵的世子啊!您贵居王宫,处优养尊,事事处处有人服侍,吃穿住用从不操心,全无后顾之忧,所以才有余力、有闲暇、有心情与臣妾花前月下、佳夕良辰、你恩我爱……如果这一切都没了呢?好比温棚里的葩朵,外界的凌冬盛夏、风霜雨雪,殿下如何能知,如何能想?”
“……这……”
“倘真成了平民百姓,挣血汗钱、度辛酸日,拼死拼活、没日没夜,数着米粒下锅,就着野菜咽饭,算着账本花钱,裹着毛毡熬冬,随便一个大人老爷、泼皮无赖、地痞流氓就能吆喝你、使唤你、欺负你……真到了那个份上,您还能有闲情疼爱我吗?等到锐气磨尽、棱角磨光,您会不会变成俗人那样,天天喝滥酒、赌银子、抽大烟、嫖窑姐、打老婆?……若再遭些变故或者意外,您会不会为了这般那般、这样那样,最终不念夫妻情分,将臣妾卖与他人做小,甚至卖进娼馆去?”
“……”
“臣妾虽年幼入宫,可民间那些事,多少还有些印象的。那般活法,那般辛苦,臣妾真的再也……”
话至此间,舒玉已珠泪淋浪、玉容惨淡,令盈光不忍目睹了。他素知晓舒玉内心矛盾,可万不曾料到她竟想得这么多、这么苦;今番把话说透,真叫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全不知如何才好。舒玉说的没错,盈光心知肚明的—— 要是没有吴云月带领一群宫女、宫官整日前前后后伺候着他,他连起床穿衣、洗漱梳戴之类的小事都做不利落!
从小连如厕揩腚都要喊着“月姐姐帮我”的雍国二王子豢龙盈光,第一次感到了现实的难处。
他想起了与瞿骥的初识。那日父王带他至瞿府拜师,瞿骥正在私塾教训学生—— 其实是跟小孩子玩笑;具体话记不清楚了,大意就是“小小年纪谈什么婚嫁,你爱一个女人首先得养得起她”云云。只有一句话盈光没忘——“贫贱夫妻百事哀”。
没忘,但也一直无甚实感,毕竟距离他太遥远了。
直到现在。
唉,还是算了罢。得面对现实。
盈光长叹一声,对舒玉说道:“咱们走吧。”
舒玉点了点头。
天色暗了。许久之后,舒玉不自主地回望那片沙洲,只见黑夜无语,月光冉冉,万籁俱寂,唯有那些音符般的鹤影,正默默打动着她寂寥失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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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酒合卺(三)
前半夜还成,后半夜真是撑不下去。
朔风遒劲,凌厉抽笞,将遍野玉尘吹雕作千姿百态、稀奇古怪的雪卷,或似圈环,或似圆木,或似长管,或似菜蔬,小者如腕,大者盈米,有的精致脆巧、一触崩然,有的凝结坚固、凿之无痕;风掀雪裹,令雪卷徐徐滚动,不少走下斜坡,越卷越大、越卷越长,恍如凇霜包成的巨大春饼,看似酥爽可餐,实则冻彻唇齿。
许多雪卷一时俱现,实可谓人间奇景,但盈光、舒玉这对苦命鸳鸯饥寒交迫,哪还有暇欣赏?
连个能生火的东西也没。这样下去真要活活冻死了,连天明都捱不到。
这才是最大的“现实的难处”。
一缕缕锋利的夜风,一股股透骨的寒气,从他们的领口、袖口,从衣物的每条缝隙往里狠钻狠扎,怎么堵都堵不死,怎么掖都掖不住。他俩竭力搂抱成一团,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栗,且发不出声、说不出话,好像舌头嗓子都冻结了。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忽然之间,一只棕色的小动物出现在了浑身封冰挂雪的两人脚前——
……是……老鼠?……
舒玉习惯地想要尖叫,但实在叫喊不出。嗓子冻住了,脑子好像也冻住了,昏昏沉沉的,只怕被老鼠爬到头上也没法子……
“—— 啪嗒—— 是不是她呀?—— ”又一只“老鼠”冒了出来。
“—— 是她吧!—— 啪嗒—— ”第一只“老鼠”回答。
……这两只“老鼠”竟会说人话?!尽管夹杂着“啪嗒啪嗒”的、难以模仿和形容的拍打声,但毕竟是炽霰人的语言……听起来好亲切。
两只“老鼠”人立起身,“啪嗒啪嗒”一连串拍打,盈光与舒玉很快感到了周遭许多双眼眸的注视—— 无数双灰蓝色、草绿色、淡橙色、明黄色、正红色的怪异眼眸,以及愈来愈迫近、愈来愈密集的拍打声。渐渐地,好几百个娇小玲珑、皮毛滑亮的棕色轮廓浮现在了他俩的视野里——
“—— 是她!就是她!—— 啪嗒啪嗒—— ”
无数只“老鼠”“呜”地一窝蜂潮涌过来,瞬间将盈光和舒玉的脚埋进了暖和和的棕色绒毛堆里!——
莫不是传说中的食人鼠群?!两人又惊又怕,可跑也跑不动、走也走不快,更无半点反抗的气力,只好原地站那、听天由命。“老鼠”们拥挤成海、团压成山,一个劲儿摩挲着他俩的腿脚、啃啮着他俩的鞋履,但并不加害,仅是令人厌恶而已。如此胡闹阵子,一些“老鼠”开始在他俩面前叠罗汉—— 一只摞一只、一个擎一个,速度飞快,眨眼搭起一座与人齐眉高矮的“鼠塔”——
“—— 啪嗒—— 真是她!真是她!—— ”“鼠塔”拍打着说。
“—— 好呀!好呀!—— 啪嗒—— ”群鼠拍打着回应。
他们的确很像老鼠,大小也相差不多,眼睛和耳朵却呈现出一种小妖精般的气质,显然是有知性、有智慧的生物;尤其古怪的是他们的脸—— 目下无有口鼻、代之以一簇细小触须的“老鼠”,常人可曾见过?
盈光攒了半天劲,好容易问出一句:“尔等是何妖怪?!想干什么?!”
“—— 啪嗒—— 吾辈并非妖怪是也—— 啪嗒—— 吾辈是祖犵,祖犵是也—— 啪嗒啪嗒—— ”“塔”摇摇晃晃地答道:“—— 寒飑叫吾辈‘第四种’,啪嗒—— 因吾辈不属寒飑、不属炽霰、不属阎冥—— 啪嗒—— 祖犵全是‘第四种’,但‘第四种’不全是祖犵—— 啪嗒—— ”
“……你们到底要干嘛?!”舒玉哆嗦着,勉强问道。
“—— 吾辈要救你!—— 啪嗒—— ”“塔”崩垮散落:“—— 快跟吾辈走!—— 啪嗒—— 想活命就跟来—— 啪嗒—— ”
……还有别的选择么?
舒玉抬头看看盈光,见他眉头如卧冰蚕,乱发如松负雪,着实心疼得很;盈光俯面看看舒玉,见她素面皴皱流血,乌唇发青透紫,只怕片刻难支。要么冒险随祖犵前去,要么留下冻饿致死,再无第三条出路了。
横竖一死,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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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酒合卺(四)
祖犵在前引路,盈光、舒玉相扶跟随,慢吞吞,颤巍巍,终于来到了祖犵在河畔树林里的村落。
这是块林间空地,一间堂屋大小,松柏繁密,朔风难入;中心一座巨石围成的石阵,石上鲜红娇艳,好像刚刚泼上的热血,初瞧教人惊惧,细察才知是菌藻、苔藓之属;一圈树木呈现出润泽耀眼的明黄,仿佛厚厚的花米分涂抹了枝干,实亦为菌藻、苔藓之类,甚是赏心悦目。空地、红石、黄树皆打扫干净,不见冰雪,石阵旁还燃着一小堆篝火。
一看见那堆橘红色的篝火,盈光和舒玉的心都要化了—— 多么温暖、多么美丽的火啊!祖犵善解人意地“啪嗒啪嗒”疏散揩,让他俩快去取暖,然后重新聚拢拥挤近前,数量比之前更多几倍—— 除了风雪里遇见的那几百个,更多是从空地周围隐匿的地洞、蜂巢般的树干中蜂拥而出的,拍打的拍打、摩挲的摩挲、咬啮的咬啮,并将两杯异酒递与他们。舒玉仔细瞧瞧,见那酒杯用坚果壳制成,非常好玩有趣;凑近闻闻,奇馥幽醇,真堪称天上才有的玉液琼浆!
“—— 啪嗒—— 月树美酒!—— 啪嗒—— 太古时候,月上神明丢下人间的种子—— 啪嗒—— 长出的月亮树!—— ”祖犵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月树酒?!”盈光猛想起来:“我听父王讲过,他在白山修行时尝过月树酒,还说那是人间绝无的佳酿。”
祖犵拍打着乐成一团:“—— 对呀!—— 啪嗒啪嗒—— 吾辈才会酿的美酒!—— 啪嗒啪嗒—— 司幽人、寞琅道众也垂涎的美酒!—— 啪嗒啪嗒—— 一般人吾辈可不给喝的酒!—— ”
盈光还有些迟疑,舒玉已经手指捧过、一饮而尽了。
……啊呀!……这般滋味……甘甜甜绽放舌尖,香浓浓柔化舌根,滑冽冽沥落咽喉……一滴入腹,恰似闯进了热泉灌溉的温棚、跳进了温棚笼罩的热泉,腠理肌肤、五脏六腑、血脉筋骨……全是一派说不清、道不楚的暖和畅快、舒爽通透,恍惚蜕去了**凡胎、飘飘然驾雾腾云了一样!逃离雍都至今,所有那些纠缠不休的寒冷、饥饿、疲乏、困倦、烦闷、忧虑、恐惧……全都涤荡一空、形影皆无了!
舒玉素不懂酒,今夜却被这祖犵月酿好喝得流泪—— 人生得尝如此嘉饮,便是毒酒也值了!便是去死也值了!她扭脸看看盈光,见他也是一副脱胎换骨、惊喜欲狂样子,脸上、唇上、手上重现血色,精神焕发,满面红光。
“—— 啪嗒啪嗒—— 美酒不可多得,适可而止呀—— ”
祖犵不再上酒,而是“啪嗒啪嗒”拍着整齐划一的劳动号子,三只一组、五只一伍、七只一班,不知从哪儿扛出许多竹签串好的甘薯、阳芋、水果、菜蔬、鲜肉,在火旁搭树枝当烤架、摞石片作阶梯,宛如杂耍,两只祖犵各抬食串一端、依次轮流担到火上烧烤,边烤边拍,边拍边唱:
“—— 啪嗒!呼,嘿!
啪嗒!呼,嘿!
小心点!传过来!
小心点!接过去!
吾辈生在远古梦地、迷魅森林,
流浪红疆宇内,不怕三界排挤!
顺境逆境、冰天雪地,
动摇不了吾辈士气!
小心点!燃起火!
小心点!火燃起!
丁女神的子孙呵,危险又美丽!
丁女神的影身呵,强大又霸气!
火焰有强大的魔力,
传说连熵姬也曾畏惧!
啪嗒!呼,嘿!
啪嗒!呼,嘿!—— ”
林间空地上一片焦香四溢,勾得人馋旌大动;舒玉稍觉反胃,但眨眼便过去了。她未饮多少月树酒,却被祖犵的模样和歌声迷醉。正陶然其间,忽闻盈光问祖犵道:“……诸位刚说这酒不与一般人饮,为何愿赐我们?……且我二人只是凡俗平庸之辈,何劳诸位现身搭救?”
“—— 啪嗒—— 将来自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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