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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如烟逝-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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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梦。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只是梦。

    他此刻正身在梦中。

    每一次都是一样,梦境中的景物似曾相识,却又朦胧迷离,仿佛笼罩着一层虚无飘缈的淡淡轻雾,就连自己身侧近在咫尺的那个人,面目也都是模糊不清的,似乎遥远而不可及。但他却从心底里由衷地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平和,仿佛只要象这样静静地相对着,静静地守着身边的这个人,一直这样下去,就可以了。

    他知道这是梦,只是个梦,但他不愿意醒过来。

    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沉沦在这梦境之中,一直下去。

    ……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总有醒过来的时候。

    仍然和每一次一样,梦境中的景物忽然变得更淡,淡得有如充满哀伤的残影,似烟雾般的一点一点地散去。然后,无论他怎样无声地嘶喊,用力地伸手,身边的那个模糊身影还是一片片破碎,一片片散开,一片片消逝……

    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从唇边逸出一声若有若无的低低叹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尽管刚刚自混乱悲伤的梦境中醒来,然而这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迷离惘然。漆黑有如夜色的眼眸淡定而清冽,带着远天上白云的悠然和雪峰中冰川的冷寒,仿佛任何时候、任何事物都无法夺去这双眼眸中的亘古沉静。

    他缓缓地抬起左手,轻轻地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薄汗,有些微微的凉意。

    他轻轻闭了闭眼,然后又缓缓睁开。

    究竟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是三年,五年,还是更长?

    象这样子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然后一夜无法入眠,到底已经有多久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做着这样一个同样的梦,只是一夜一夜的,仿佛永无休止的,一次次在梦中重游旧地,重温旧情。

    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去过梦境之中的那个似曾相识的地方,而在梦境之中带给自己久远宁静的那个人,尽管在他的心底有种极为熟捻的感觉,但无论他怎样尽力地去回忆,浮在记忆中的却总是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庞。

    又或许,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见过的?

    只不过,好象已经久远得连记忆都不复存在了。

    他只是感到自己的心里还留有一些奇怪的异样,每一次从梦中醒来,都会有这种同样的异样感觉。仿佛心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在了,所以那个地方空了一块,只是就连他自己却也不知道缺失了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失去的。

    他从额上放下手,慢慢地坐了起来,绣着浅金色龙纹的柔软丝被轻轻地从他的肩上滑落。

    透过重重垂落的丝幔望出去,华丽宽敞的寝宫之中静寂无人,只有从窗外投射进来倾泻一地的清冷月华还有寒冷秋夜深处特有的木叶清香。

    从多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他就绝不许任何人在他入睡的时候待在自己身边,就连贴身侍卫也只能在景华宫十丈之外待命,偶尔召人侍寝,事毕之后也会立即遣出。

    因为,只有独自一个人在暗夜里,他才可以让自己稍稍放松一些,不必顾忌,无需深虑,可以尽情地回首前尘、沉浸在过往的梦境之中,他才可以随意流露出痛惜、悲伤、疲惫、难过、寂寞……而这些软弱不堪的样子,绝不可以流露在人前,也绝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

    又因为,到了天明,在朝堂之上,于众人之前,他就是拥有尊贵血统和绝世风姿的睿王,成武帝的第七皇子,当今的摄政亲王,承熙王朝手掌大权的真正王者——君宇珩。

    听外面的更声鼓点,才知四更已过,但天尚未明。

    遥遥地向窗外望出去,可以望见远处崇明殿的一角飞檐,无法想象白日里阳光下庄严巍峨、富丽堂皇的正殿,在浓黑未明的深黯夜色中却勾勒出了沉重、狰狞的黯黑线条,让人不由得感到无尽的压抑恐惧和森寒畏惧。

    也许没有人会真正知道,在这片金碧辉煌,拥有数不尽珍宝、美人和无上权力的宫宇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流过血泪,失去过生命?又究竟发生了多少黑暗阴谋、肮脏交易和残酷杀戮?

    但就算是知道又如何?仍然会有无数人为了登上这权力之顶峰而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君宇珩优美的薄唇微微上扬,清澄如冰泉般的眼底现出了一丝淡淡的讥嘲,很快地,又一闪而逝。

    夜凉如水,夜风吹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高大窗棂,无声地吹起床边有如烟雾笼罩的层层丝幔,一阵轻舞摇曳,在朦胧夜色中看来犹如迷梦幻灭般绝美、凄清。

    仿佛怕冷似地,君宇珩抱着双腿蜷起,又慢慢地将自己的脸伏在了膝上。

    他未束起的长发丝丝缕缕,如同流水般披散了满肩,越发衬得衣白如霜,发黑似墨。

    他整个人一动未动地,只是任由秋夜的微薄凉意一丝一丝地浸入,再慢慢地将自己包围。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宇珩忽然生起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周围很静,非常的静,连远处秋虫微弱的轻鸣亦是清晰可辨,但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比深秋的夜风更寒冷更尖锐的冰意无声地向自己袭来,而且几乎就在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身侧的气流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扰动。

    虽然没有听到呼吸声,甚至听不到心跳声,但君宇珩在这一瞬已可以确定,有人穿过了外面多重的严密守卫,正在迅速地接近自己。

    不容君宇珩有任何的反应,比他的思想更快地,一柄剑锋狭长,闪动着冷冽寒光的长剑就带着令人窒息的逼人杀意,划过一道猝然的亮光,闪电般地向他刺来。

    彻寒的剑气还有凌厉的杀意穿透层层丝幔而来,破碎的丝幔纷纷如断羽般激飞、萎落。

    君宇珩只来得及将头抬起。

    剑锋虽然还未曾刺入,但冷彻锋锐的剑气已是迎面而来,仿佛万道寒针刺入肌肤之中。

    这柄犹如一泓秋水、然而却带着冰魄雪意的长剑,就握在一只骨节匀称、修长有力的手中。

    来人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非常俊秀灵动的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扬,显出几分说不出的骄傲与不羁。黑如曜石般的清澈眼眸,此时因为专注和执念,变得异常的亮,仿佛燃烧着烈焰,这火焰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夺目光芒,仿佛可以在瞬间照彻长夜、焚尽万物。

    这一刹那,君宇珩的身体忽然不觉僵硬了一下。

    层层如雾的丝幔在剑气的激荡之下片片破裂飞散,而床帐中那原本模糊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下,这个承熙王朝的真正掌权者、传闻中杀伐决断绝不留情的摄政王,竟是出乎意料地比起想象中要年轻柔弱的多。在如此的清风暗夜中,并没有入睡,而是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亵衣,极其随意但却风姿优雅地抱着膝坐在那里。

    没有出声惊呼,更没有张惶躲避,那张宛如美玉精琢而成的绝美脸庞上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一双寒泉般的墨色眼眸中淡定如冰。

    他甚至比这如霜的漫天月光更清更冷。

    不过,黑衣人还是非常意外地发现这双眼眸中突然起了一丝波澜。

    极细微的波澜,只是那么一瞬,仿佛有什么在刹那间动摇了这眼中亘古不变的沉静!

    是惊讶还是不信?!

    黑衣人凭直觉认为,这绝不会是因为自己掌中这柄已近在咫尺、危及性命的杀人利剑。

    那又会是因为什么,能够让如此沉静镇定的人悚然动容?

    只是黑衣人心中虽然有一丝好奇与疑问,但手中的剑却是仍然绝不停顿地刺了下去。

    只需一个呼吸之后,剑锋就要刺穿对方的咽喉,血也会喷涌飞溅而出。

    然而剑并没有象预料的那样刺入人的身体,鲜血也没有如泉涌出。

    剑刺在了最后的一层薄纱之上。

    可以斩金断玉的宝剑竟然无法穿透这层几乎透明的盈盈薄纱,反而将自己的劲力悉数反弹震回。

    这只有海中鲛纱与北海冰蚕丝混合织成的“寒烟绡”才会有如此奇异的功效。不过“寒烟绡”乃是稀世宝物,寻常巴掌大小的一块已是价值连城,谁又能料想得到在这景华宫中竟是被用来制成了床帐?

    这一下变起突然,黑衣人虽万万没有想到,但剑尖方一刺入之时,却已极敏锐地觉查到了异样。未等劲力反震,手腕已是一沉,轻轻反转,借着反弹之力,整个人立时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掠起。

    一击不中,立即全身而退,正是一流杀手的标准作风。

    瞬息之间,黑衣人已退至窗边,正要跃出,却听“格”的一声轻响,眼前暴然一亮,一蓬细若牛毛的银针灿如烟花般在身前绽开。

    黑衣人身形急闪,手中剑光吞吐,划过一圈银弧,挟势射来的银针顿时被绞成细屑纷纷坠地。

    眼看那黑衣人就要脱窗而去,整个人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一顿。

    “你最好不要再动了。”君宇珩极为好听的清冷语声轻轻响起,他的语声平和淡然,并没有丝毫威胁恐吓之意,因为他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黑衣人闻言凝住了身形,那双飞扬着烈焰的眼眸突然间已是变得极静,看着君宇珩,没有说话。

    君宇珩用一手支着下颔,斜倚在了床上,这样一个带着几分轻谩、慵懒的动作,他做起来却仿佛行云流水般自然优雅。

    “这个是寒烟绡,”君宇珩抬手,仿佛拂动琴弦般轻轻撩了撩床边那云雾也似的丝帐,手势无比的优雅,“不过,上面熏了一点可以让我安睡的梦甜香。”

    黑衣人顿时有些了然,他当然知道梦甜香,这种香无色无味,能使心跳、呼吸减慢,有镇静作用,少量使用可以助人安眠,对人并无伤害。

    也正是因为它并无毒性,黑衣人在剑刺入帐中时,猝然一惊之下,放松了一直屏住的呼吸,吸入了少许而不自知,才会导致刚才真气运转时突然一滞。

    “只不过这离魂针上面染的却是烈性麻药,你刚才真气不顺时,想必至少已中了一根。”君宇珩低垂下眼,清亮的月光透过轻幔在他的脸上投下极淡的柔和阴影,他纤长的手中似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精巧的银制圆筒,声音淡然地接下去道,“刚中的时候虽然就象是被蚊虫叮了一下,但现在想必你半个身子都已经麻木了吧。”

    黑衣人镇定的眼神之中已渐渐现出几分支持不住的涣散不定,身形微颤,几欲倒下。

    君宇珩抬目,眼神有如月下的汩汩清泉,缓缓地说道,“虽然你的所为大逆不道,但本王可以……”

    还未说完,那原本似乎已失去斗志和战意,连站亦站不直的黑衣人竟是突然振衣而起,“砰”地撞碎窗棂,孤鹤一般凌空掠起,只几个起落间,修长挺拔的身影已是消失在了浓黑的夜色里。

    君宇珩霍然坐起,眼中有一道无法言喻的光芒闪过。慢慢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淡然一笑,喃喃地象是在低声自语着,“到底还不算太笨。”

    他先以银针伤了对方,又以言语绊住,再只需不消片刻,待麻药完全发作,就可轻易将之生擒。谁料黑衣人竟似洞察他的用意,所用的竟也是缓兵拖延之计,趁着君宇珩说话之际,强自运功压住麻痹之意,居然教他成功脱逃了。

    君宇珩这样想着,缓缓分开层层绡帐,下床来到了窗前。

    刚才窗棂震碎、黑影掠出的动静已然惊动了宫外的侍卫,刹时警声迭起,偌大的皇宫很快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君宇珩目光转动,忽然一凝,垂下手在窗边的紫檀木几上轻轻一抹,再放在月光下看去,白皙如玉的指尖上是一点鲜红的血迹。

    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时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从宫外传来,“臣羽林军副统卫简东云参见睿王殿下。”

    简东云虽然已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语声中还是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些焦虑和紧张。

    方才那条黑影是从景华宫掠出的,而后景华宫中却毫无动静。

    那黑影是什么人?

    是如何潜入宫中的?

    睿王殿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些疑问令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因有严令禁止,他虽惶急不安亦不敢贸然闯入,尽管在深秋的寒风中,身上竟也逼出了一层冷汗,却只能站在宫外扬声相询。

    很快地,他听到君宇珩的语声传出,淡淡的语声仿佛铮淙琴音自天际传来,带着可以令人安定的力量,“不必了,本王无事。倒是要加派人手保护好皇帝和皇太后,不可被刺客惊吓了。”

    简东云听着这与平日里无异的淡然语声,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连忙垂手应道,“是,微臣遵命。”

    当下简东云低声吩咐身边诸人,安排人手严守宫门、四下搜索。

    但听到君宇珩的语声略顿了一下,又缓缓地传来,“刺客已身中麻药,务必要生擒。”

    “是,微臣明白。”简东云沉声应道。

    君宇珩说完了那句话之后,缓缓地侧过头,凝视着天边那一线渐渐发亮的白色,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的脸上是种什么样的表情,他也绝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只不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在慢慢地、慢慢地握紧,将指尖的那点血痕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他的手也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变得异常的苍白。

    一切都好象并没有过去。

    似乎,梦又开始了呢。




二、金殿风云起

二、金殿风云起

    简东云随着通传的太监急急进入景华宫,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修如逸竹、翩若谪仙的背影,静静地伫立在窗前,看着远天。

    远天已是微微发白,薄明的晨曦映衬着这绝美的身影,犹如传世画卷般自然恬静。忽而一阵微微晨风抚过,乌发轻动,衣袂飘举,整个人一时间又仿佛要乘风而去。

    简东云不觉怔在了那里,忽地方才又回过了神来,连忙趋前几步,撩衣行礼,恭声道,“微臣叩见睿王殿下。”

    君宇珩只微一摆手,示意他起身。

    “微臣无能,请睿王殿下降罪。”简东云长跪着并不起来,年轻坚毅的脸庞上满是赧色。

    “哦。”君宇珩并未回身,轻轻吐出的一个字却极是淡然,听不出有任何的意味。

    简东云垂下头,昨夜自四更起便布置人手紧张搜宫,直到此时也未曾有片刻喘息,既未梳洗,连衣服也未来得及更换,眼中更是布满了血丝,使得这出自名门、一向冷静温儒,颇得皇都闺阁青睐的英俊年轻人此刻看起来失了往日的潇洒从容,颇有几分狼狈不堪。

    “昨夜警报初起,微臣便已下令四下宫门紧闭,然后带人细细搜遍了全宫,但直至此刻亦没有发现刺客的丝毫形迹。”简东云低着头,不敢有任何隐瞒,他紧咬着牙一口气说完,冷汗已是不禁涔涔而下,汗湿重衣。

    一名刺客竟能够突破宫中高手的层层守卫,悄然潜入景华宫行刺,这不可不说是宫中侍卫的疏于职守、重大失职。而后身中麻药、行动不便的刺客却又能够在四门禁闭的禁宫之中销声匿迹、遍查不到,这就有几分匪夷所思了。

    简东云因是世家出身,弱冠之年就已在宫中行走,现在虽然刚刚年满二十四岁,但升为羽林卫副统卫已是将近三载,而且自从去年林老统卫因病去职后,他就身代其职,执掌了整个羽林卫。

    而在他执掌羽林卫负责宫中防卫的这几年之间,真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事发之初,他就隐约觉得事有蹊跷,随着四下里搜宫,他胸中的疑团也越来越大。只不过这种感觉,他既不敢轻易说出口,更不敢再往事情背后的深处去想。虽然他涉世并不深,也从不喜党派之争,但身在朝中日久,有一点还是深切知道的,那就是有些事情是碰不得的,也不是象自己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可以去碰的。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有接受自己的失职之罪,此时的他不禁被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所包围。

    一片深紫色的衣摆轻云般自简东云的眼前飘过,君宇珩转过了身,用一种风轻云淡的声音道:“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东云你且先站起来。”

    他的声音仍然和平时一样冷静平淡,只不过虽轻而淡,却始终带着种不容忽略的坚定与决绝。每次听到这个声音,简东云都会不自禁地有种释然和放松,都会不由地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早已洞悉明瞭了一切,同时亦将一切已尽掌握在了其手中。

    “是,殿下。”听得出睿王殿下的话语之中并无责难之意,简东云忐忑不安的心绪不觉平复了几分。不过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睿王殿下似乎并不准备严加追查此事,反而是轻轻放了过去。这到底是因为睿王殿下已经洞悉了此事还是在顾忌着什么,或者是有着什么更深的用意?

    简东云心中虽然迟疑不定,却不敢多问,听命站起身来,方才看清面前的睿王已穿好深紫色的朝服,乌黑如丝的发上戴着白玉冠,眼神清澈,风神俊朗,温润如美玉,竟没有一丝的疲惫或者动容。

    仿佛昨夜的那一场刺杀根本就对他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而在简东云的印象之中,他似乎总是这样风清云淡的,似乎从来就没有在人前流露出过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在君宇珩修长白皙的指间,握着一只雕工精致的白玉杯,杯中还留有淡淡清香,茶却早已经凉透了,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人站在窗前有多长时间了?

    窗外的清澄天空宛若碧洗,渐渐褪去了夜幕的皇宫显得瑰丽而雄壮。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简东云却好象能够看到一片无法形容的灰色阴影正在四下里迷漫着,他的心中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事情也绝不会到此为止,表面上或许波澜未兴,一片平和,但底下却有多少暗流在涌动,仿佛有什么将要发生或是已经发生了。

    他只希望到那个时候,阴谋的黑暗旋涡不要将眼前这个总是悠然物外的人吞没,血腥和伤悲也不要沾染上这张清淡如远天白云的脸容。

    “无论发生什么,微臣都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情,誓死不辞!”简东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清亮的声音在空旷华美的宫宇和他的胸臆间回响震荡。

    君宇珩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在君宇珩静静的目光之下,简东云先是有几分手足无措地涨红了脸,又很快一点一点地褪尽,显得苍白异常。

    渐渐地,他的神色变得毅然决然,眼中的神情,仿佛是出了鞘的剑,剑若已出鞘,就决无回头的余地,话既已出口,他也并不准备收回。

    他不再回避君宇珩凝视自己的目光,而是坚定地迎了上去。

    君宇珩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却没有继续前面的话题,而是淡淡地说道,“差不多该去上朝了,你且退下吧。”

    简东云也不再多说,默默地行礼,退下。

    ※※※ ※※※

    崇明殿,早朝。

    年仅六岁的皇帝君成曦端坐在高高的龙座之上,看着御座之下的一众朝臣们按本启奏,粉妆玉琢的小脸上一本正经。

    “最近三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百姓安居,举国繁荣。实乃皇上德政仁厚,顺天承意所至,其中睿王殿下勤勉辅政,功不可没。臣启陛下,为睿王贺寿,届时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正在启奏的是礼部尚书,语声庄重肃严。

    坐在皇帝身侧的君宇珩闻言却是不禁微一怔仲,思绪忽然间一下子飘远了。原来已经这么久了,竟然这么的快,三十个岁月仿佛只是一弹指间就匆匆而逝,他还没有觉察到,岁月的恒流已然从身边悄然流过。再强如斯,又岂能握得住掌中岁月如沙?

    他悄然将手支在了额上,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同时也借着这个动作掩饰去自己眼中那一瞬而过的失神和感伤。

    众大臣正在交口赞同,大颂睿王殿下为辅幼主,殚精竭虑,英明勤政,劳苦功高……一时间,佞词有如潮涌。

    君宇珩缓缓地自顾自揉着额头,对所听之言一概不置可否。微微的恍惚之间,大殿内似乎顿了一下,有人出列,“陛下,臣有本上奏。”

    “臣闻听昨夜有大胆狂徒竟敢潜入景华宫中行刺,虽未伤及睿王殿下,但臣以为,宫中的防卫实是令人堪忧。”那声音高亢清朗。

    君宇珩本未在意,此刻闻言却是心下一动,脸上丝毫未动声色,微微抬眼看过去,出列之人年约四十许,面色黎黑,长眉凤目,三绺清髯,颇有几分道骨仙风,正是官拜三品的工部侍郎姜承旭。

    此言一出,有知此事的,低头默然无声;亦有不知此事的,倒吸了口凉气。一时间“嗡嗡”声四起,已有人开始悄声议论起来。

    君宇珩目光淡淡地看向座下,下面立时一片肃静,他方才慢慢启口问道:“那姜卿以为呢?”

    姜承旭躬身道,“羽林卫负责的乃是整个皇宫大内的安危,今有刺客胆敢入宫行刺,而羽林卫竟然直到此时仍未将其拿获,可以说是失职之至,罪不可赦。简东云身为羽林卫副统卫,难辞其咎,按律应令其停职,罚禄半年。”

    他神情有些激动地侃侃而谈,略一停顿后才又接下去道,“不过自去年林老统卫去职之后,统卫一职就空置至今,各方面会有些松懈也是在所难免的。但微臣以为羽林卫身负保卫整个皇宫大内之重责,兹事体大,绝不可一日无人统领。”

    听得此言,当下就有几位大臣点头应声附合了起来。

    “想必,”君宇珩眼睛轻轻扫过,忽然淡然一笑,“姜爱卿心中已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这微微绽开的极是淡然的一个笑容,就仿佛是绝顶冰崖之上的雪莲在迎风轻轻舒展开来,清冽优雅至极,绝美不可方物。

    姜承旭的心下却是一时间寒至了极点,尽管是有备而来,仍是惴惴不安,似乎心底里的那一点企图,都已被对方淡然的眼神悉数洞察。然而奉了太傅大人的严令,此刻箭已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只能一低头,沉声答道,“臣确是有一个人选。”

    “哦。”君宇珩淡淡地道。

    “臣心中的人选,乃是狄飞武大将军之子,曾蒙先帝御封为狄少侯的狄霖。”姜承旭拱手道。

    “狄霖?”君宇珩微微沉吟着,“他不是早已离家从师习艺去了吗?”

    “不错,十年前狄大将军为国捐躯之后,狄霖就远去西疆师从天云居士,如今一身武艺尽得大师真传,近日已返回皇都,想要为国效力。”姜承旭缓缓而言,“臣相信以狄家世代的忠心以及狄霖的身手,定能胜任羽林卫统卫一职。”

    君宇珩微微颔首,淡然的目光忽然转向了昂然立于左列首位的老臣,温言询问,“那苏太傅又以为如何?”

    苏太傅苏幕远之次女苏馨筠乃是当今皇帝的生母,贵为皇太后,苏家亦是名门望族,数代皇恩荣宠不衰。苏幕远时已年近七十,须发尽白,但神采极是矍铄,顾盼间当年雄风仍在。

    他闻言却也不急不缓,缓步出列,从容应答,“狄霖乃是老臣的嫡亲外孙,老臣并不敢多加妄言。”

    “任人不唯亲当然是好,只不过苏太傅也不必太谦了。”君宇珩轻笑着,“这样,明日早朝后宣狄霖御书房晋见。”

    说完后,他也不容众臣有何意见,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昨夜一闹,本王也有些乏了,无事这就退朝吧。”言毕,已是转身翩然离去。

    ※※※ ※※※

    年幼的皇帝随着君宇珩走出崇明殿,开始时还表情严肃,步态稳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离开群臣的视线,立刻加快脚步追上前去,轻轻拽了一下君宇珩的衣袖。

    君宇珩停步,回过头来。

    “今天皇叔还教我去骑射,好不好?”小皇帝仰着粉嫩白皙的小脸,两只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充满着期待,声音脆生生的,极是好听。

    自从有一次君宇珩带他在御花园中骑过一会儿马后,他就总是不时地缠着君宇珩教他骑马射箭。

    “今天可不行。”君宇珩微微俯下身子去,声音温软,“皇叔今天要回王府去处理一些事务,下次吧。”

    “又是下次,皇叔总是这么忙,都不陪我玩。”小皇帝听到不行,小嘴已是高高嘟起,满脸的委屈,小声嘀咕着,“皇叔明明说过,只要我好好读书长进,就会时常陪我的。我都有认真学了,前天梅老夫子还夸我呢。”

    君宇珩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几乎是宠溺地揉了揉小皇帝的头发,白玉般的手指轻点了下他小小的鼻尖,道:“好,皇叔答应你,明天就教你骑射,可以了吗?”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闻言早已是展开了笑颜,大声道:“好啊,好啊,皇叔答应了可是不能反悔的!”边说着边一溜烟地跑开,上朝时一本正经地坐了一个多时辰可也着实把他给憋坏了。不过他这一撒欢跑开,倒惹得身后那一大帮子太监、宫女们连忙慌慌张张地追了过去。

    君宇珩缓缓站直了身子,看那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年少无邪,或许有过吧,只是他已经有些记不起来了。

    他也不知道在这个皇宫里,这样发自内心的天真烂漫又可以维持多长时间。在这皇宫之中,多的是天真烂漫之下暗藏的阴暗杀机,就如同是那些开得最繁茂鲜艳的花丛之下却尽是腐烂不堪的污秽一般。

    只有六岁的皇帝,还并不知道什么是天下尽握的无上权力,也并不了解这种权力之诱人,他甚至不懂得身为一个傀儡皇帝的悲哀无奈。所以现在的他,应该是由衷地喜欢着自己的皇叔的。但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开始渴望权力,就会开始痛恨夺去自己权力的人。到那个时候,天真无邪的笑容想必就会被工于心计的深沉所取代。

    君宇珩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这个时间绝对不会太长,因为身在这皇宫之中的人,成长得总是特别的快。有时候,就算你自己不想那么快地长大,周围的环境和事物也会逼着你迅速地蜕变。

    因为,不变就可能会死,就可能没有办法在这个皇宫里生存下去。

    他确信这一点,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子的。




三、不意偶相逢

三、不意偶相逢

    君宇珩轻轻地摇摇头,让自己不再想下去了,因为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想这些的时候,更不是回首过往、满怀感伤的时候。

    他坐上停在崇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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