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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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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之余,他也想起顾瑾之的话:“……当初只有她跟我说过,南边也许有祸事。我生病,是避开祸事,会因祸得福,还叫我找紫微真人算一卦。那孩子,医术了得,也懂相面吗?”

心里对顾瑾之就有了些喜欢。

而大夫人,把顾瑾之当恩人。

她最清楚,要不是顾瑾之,顾家上下众人,除了老爷子,没人能发现秦微四的小动作。

偏偏当时老爷子不在场。

是顾瑾之救了大房满家子人的命。

“会不会相面,两说的。可这样一语中的,又有几个能?她难道不是你的福音?”大夫人笑着问。

“的确是福音!”顾延韬又是哈哈大笑,“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听说也是她的芳诞。你给她备一份厚礼,要重重谢她。”

大夫人巴不得,连连道是。

顾延韬在自家欢喜了一场,回到朝中,也同众大臣一样,阴霾着脸。

年轻的皇帝未经过战事,他心里没谱。

他不知朝中武官大将,谁堪重任。

元平侯姜梁是兵部尚书,朝中大部分的都指挥使,都是姜梁的门生。

皇帝就把举荐良将的事,交给了元平侯。

京里有些小恐慌。

大部分人知道安南国遥天路远,是不可能打到京师的,

可气氛到底压抑。

中秋节,又是顾瑾之的生辰。

宋盼儿大一早起来,就要亲手给顾瑾之做寿面。

她哪里还有力气揉面?

揉了几下,就教给了祝妈妈,意思到了即可。

然后,宋盼儿又亲手将祝妈妈擀好的面切了,放入锅里,自己添了作料,给顾瑾之和众人做了份长寿面。

顾延臻吃了小半碗,送给顾瑾之一个小首饰匣子,就说要出去,今日和胡泽逾有约。

宋盼儿又叫人给老爷子送去一碗。

然后又装了食盒,给大房那边送。

忙碌完了,才是他们娘们坐下来吃。

“……今年遇到了事,咱们家又被大家看在眼里,自然不好抽头热闹。听说昨日也是章和侯谭家老祖宗的寿诞,原先定下的戏和宴席都撤了,只家里众人围着吃了碗面。有谭家在前头。咱们也学样。”宋盼儿叫人把面端上来,又怕顾瑾之觉得委屈,细细跟她解释,今年不同往年,真是国难当头的时候,需要低调。

然后又道,“这面,是娘自己做的。”

顾瑾之和煊哥儿、琇哥儿、朱仲钧吃面,连连赞好吃。

不仅仅是生日过不成,连中秋节也免了。

城里那些擅长钻营的商家。也关门闭户,彩灯不买了,兔儿爷也不做了。处处透出肃穆。

“明年若是太平好年景,娘给你办个极好的生日宴。”宋盼儿许诺。

顾瑾之吃面,一头的汗,连连道好。

用鸡汤煨的面,添了香菇、冬笋、虾米等提鲜。入口鲜香,顾瑾之和朱仲钧等人一样,吃得嘴巴不肯离碗,任由母亲在一旁唠叨。

朱仲钧一连吃了三碗,还叫添。

顾瑾之忙笑着拦住了他:“回头不消食,你又喊难受了。”

朱仲钧很久没吃过这样鲜美的面条。他又是装傻子的,自然放开了吃不忌讳。

“煊哥儿也吃了三碗啊。”他指了顾煊之道,“方才。海棠姐姐不是又给他盛去了?”

宋盼儿和顾瑾之都微讶,目光落在煊哥儿身上。

她们一个只顾和顾瑾之解释生日宴简单如斯的事,一个只顾吃面,到没人留意到煊哥儿。

煊哥儿就瞪了眼朱仲钧,把头往桌上埋。不和母亲、姐姐对视。

一旁的琇哥儿吃得正香,他在吃第三碗。生怕宋盼儿和顾瑾之也不给他吃了。他连忙使劲唆了几口。

一时间,弄得响声有点大。

大家都看他。

屋子里有点静。

宋盼儿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这才一送。

海棠正好又替煊哥儿端了面进来。煊哥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眼馋望着那面。

又把宋盼儿笑了一回。

她笑得肚子有点疼。

“他心里没数,你也没数?”宋盼儿笑过之后,笑着骂海棠,“你都给他盛了第四碗了!”

海棠讶然,道:“奴婢没有啊。奴婢第一次给九少爷盛。”

然后一旁的慕青道:“我也给九少爷盛了一次。”

芍药也给他盛了一次。

原来他是每次叫不同的丫鬟盛。

要不是朱仲钧在一旁数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吃了几碗。

宋盼儿第一次知道,煊哥儿还有这样机灵耍小聪明的一面,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跟着你七姐念书,旁的没有,倒把你的小聪明念出来了!”

煊哥儿脸微红。

“这可不是我教他的。”顾瑾之也在一旁笑,“定是跟着王爷学的。”

她指了朱仲钧。

朱仲钧就无辜望着她们。

他无辜的表情,很是单纯,又把宋盼儿等人逗笑了一回。

几个人都吃撑了。

大家怪来怪去,最后还是宋妈妈公道:“夫人做的面好吃,也别怪他们偷着要多吃。一会儿该喊撑得难受了。”

然后喊了小丫鬟,“去煮些山楂梨水,等会儿给王爷和少爷小姐们消食。”

丫鬟忙去了。

宋盼儿笑了一场,也吃了碗面。

而后,她总感觉有点不舒服。

算了算日子,至少还有半个月才临盘呢。

估计是笑多了。

宋妈妈和海棠扶着她回内室睡去。

朱仲钧就趁机小声对顾瑾之道:“你们家的人,居然没人嫌弃我是傻子。你这回投生到了好人家。”

他说宋盼儿和顾延臻不市侩,为人真诚。

顾瑾之何尝不知道?

宋盼儿喜欢朱仲钧装出来的傻,并不是因为他是王爷,而是他的那份娇憨天真。

到了下午,大房那边叫人抬了八抬贺礼,给顾瑾之庆生。

宋盼儿讶然,想起身亲自去迎。

结果肚子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宋妈妈忙和海棠将她扶到了床上:“这是……这是快要生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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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喜降

当初宋盼儿是意外得孕,她甚至坐船没来月事都不记得了。

而后,她也是估摸着日子,算了八月底九月初的产期。

可具体日子,她自己都算不准,其他人哪里知道?

一阵阵的疼,几个人忙把她扶到了床上。

果然是羊水破了。

“先别慌,先别慌。”宋妈妈也紧张起来,她不知是安慰宋盼儿还是安慰自己,“耳房收拾好了,夫人还能不能走?不能走,我叫小子来抬了夫人过去。”

产子的耳房是前几日才收拾出来的,如今被褥也没铺。

顾瑾之听到了内室的动静,忙跑了进来。

宋盼儿又是一阵阵疼,疼得叫了起来。

煊哥儿也往里走跑。

几个大丫鬟们也纷纷挤了进来。

“海棠,你去外院,让小子们去请了稳婆来;再派人去告诉找三爷,告诉三爷一声;芍药快去,把耳房的被褥铺好;慕青,热水只问你要,你去准备;傲芙准备好香案,等小少爷出世要祭拜……”宋妈妈自己先慌了一阵,见是真的要生了,她才定下神来,有条不紊安排着。

稳婆还没有来,宋妈妈也不怕。

当初顾瑾之落下,宋妈妈就在一旁,请教了稳婆如何接生;而后,她自己也学了些;煊哥儿出生是后半夜突然破了羊水,稳婆去请,却半天没来,是宋妈妈替宋盼儿接生的。

等稳婆到了,煊哥儿都安全落地了。

而后,在延陵府,二舅太太生五表少爷,宋妈妈也去帮忙了。

宋妈妈有经验。

几个丫鬟得令,忙纷纷跑去了。

念露在一旁,和顾瑾之一起拉着宋盼儿的手。

宋盼儿一阵痛缓过去。她人渐渐有了些精神,起身道:“快扶我,先去耳房。免得一会儿又疼起来。”

她们就搀扶着她,去了耳房。

芍药办事快,耳房已经铺好了被褥,放了两个大引枕,点了熏香。

宋盼儿躺下,又是一阵阵的疼。

宋妈妈道:“疼得这样急,是快要生了吗?”

她记得当时宋盼儿生顾瑾之和煊哥儿,阵痛也没这样频繁且快的。

生顾瑾之的时候。因为是头胎,生了整整一天,人折腾得够呛。当时羊水破了。都快要尽了,只差将孩子闷死在胎里。

宋妈妈也因为这个,才去学了接生,想着以后宋盼儿再生,能替她出力。

等生煊哥儿的时候。也折腾了五六个时辰。

所以,宋盼儿生孩子生的慢。

可现在这样频繁,到底好事坏事?

宋妈妈对顾瑾之道:“瑾姐儿,您快给夫人把把脉。怎么疼得这样急?”

顾瑾之倒是笑了:“妈妈,生孩子不都是这样?”

“可夫人……”宋妈妈张口要解释,宋盼儿又急急喊疼。

顾瑾之替她把脉。没有异常。

宋盼儿的痛,这才缓缓缓了些。

她也能腾出精神,对顾瑾之道:“这里污秽。你带着弟弟出去,别叫他到处跑乱。”

顾瑾之想了想,道是,转身出去了。

煊哥儿果然在耳房的帘子外,被一个小丫鬟紧紧抱住。不让他进去。

朱仲钧则站在外面的屋檐下。

顾瑾之喊了他:“你带着我弟弟,不管去哪里逛一逛。被叫他往产房里撞。”

朱仲钧眼神落在顾瑾之脸上,有片刻的怔愣。

而后,他才点点头,进去拉了煊哥儿的手。

煊哥儿不想跟他出去。

两人因为争顾瑾之的宠爱,正有仇呢。

“煊哥儿,你不听七姐的话?”顾瑾之笑着问他,“七姐让你跟着王爷,等七姐喊你,你再来。你听不听?”

煊哥儿自然是听顾瑾之的话。

他抱着顾瑾之的腿,犹豫了一下,才跟着朱仲钧去了。

朱仲钧牵着煊哥儿,出了院子。

远远的,又能听到宋盼儿的呼疼声。

他想起了榕南出生的时候……

榕南是他和顾瑾之的儿子。那时候他明知顾瑾之快要生子,却要授命陪着厅长去法国考察。

等三个月后回来,榕南的满月酒都摆过了。

那次,明明可以换别人去,他只是不愿意失去和老领导亲近的机会。他想着,双方父母都在身边,又有工作人员在家,顾瑾之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回国之后,堂妹跟他说,顾瑾之生朱榕南,吃了很多的苦头。

她一开始非要顺产,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医者不自医,这句话总有它存在的道理。顾瑾之给旁人号脉精准,自己却号错了。

生的过程中,榕南胎位有了些偏差。

最后,实在无法,只得破腹产。

顾瑾之总说,中医顺应天地四时,瓜熟蒂落。顺产的孩子会更加健康,一直很排除破腹产。

在她生之前,大夫就说,孩子胎位不太正,最好破腹产,她非要坚持顺产。

果然,把她折腾得够呛。

她艰难生子、给孩子摆满月酒的时候,朱仲钧在大洋彼岸,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榕南满月之后,他才回来。

顾瑾之那时候,甚至没有和他争吵。

他丈母娘狠狠骂了他一顿,自从之后,每每见到了他,都要拿出来说:把女儿交给他,她的女儿生死攸关的时候,朱仲钧想着的,只是他的前程。

到了老年,特别是顾瑾之死了之后,朱仲钧总在想,年轻的时候汲汲营营,努力拼搏,以为重权厚禄,才能给她安全感,却失去了很多和她共患难的机会。

如果她生榕南的时候,自己在身边,也许他的仕途会后退几年,可他却拥有了妻子和儿子的心。

“……我们去打秋千。”煊哥儿在朱仲钧耳边念叨,“我先送你。你再送我。”

朱仲钧回神,笑了笑道“叫了小子们来,都送我们,岂不好?”

煊哥儿嘟起嘴巴。

他半晌之后,才道:“我和七姐打秋千,都是她送我,我送她。”

有了小厮们推送,打秋千还有什么乐趣?

煊哥儿说不清楚这中间的道理,他只知道,和七姐一起玩。比跟着小厮们玩有趣多了。

他宁愿送七姐,也不愿意被小厮们送。

朱仲钧却怔愣下。

他想起儿子刚刚学骑自行车的时候,明明会骑了。还非要顾瑾之扶着后座。

顾瑾之就依言扶着,母子俩玩得满头大汗。

有时候榕南也找朱仲钧扶,朱仲钧就觉得孩子在撒娇,会养成纨绔,就严肃告诉他:“男孩子要勇敢。怎能总让别人保护你?你会骑吗?你骑给爸爸看看。不会骑爸爸教你,总叫别人扶,可不是男子汉!”

榕南一脸沮丧,骑着小自行车跑了。

朱仲钧喊他,他头也不回。

而后,儿子骑车再也不找他扶。

如今回想。榕南好似只爱叫他和顾瑾之扶,从来也没折腾过家里的工作人员……

他想要的,并不是有人扶他。而是和父母玩耍……

今日这是怎么了?

朱仲钧不明白,怎么如此多愁善感。

他敛去了心绪,对煊哥儿道:“既然这样,你先送我!”

煊哥儿就笑,一双眸子清湛照人。他并不怕吃亏。笑着说:“我送你二十下,你送我三十下。我再送你四十下……”

“行行!”朱仲钧笑起来。一把扛起来了煊哥儿,快跑着向外院去了。

他身体比较有力气,扛煊哥儿不碍事。

煊哥儿就在他的肩头,咯咯笑。

——*——*——*——

顾延臻原先跟胡泽逾约好八月十八去西郊狩猎的。

可魏丰阁老的死,安南国的反叛,京中禁止声乐半个月,中秋节就不过了。既然无事,他就和胡泽逾提前到了今日。

早上送了女儿生辰礼物,乃是他花了高价淘弄来的一堆凤血玉耳坠儿,泪滴大小,虽然不算顶尖难得,却也贵重。

送完之后,他就出门了,妻子并没有阻拦他。

宋盼儿从来不拘泥他的行动,只要不撒谎就行。

胡泽逾还带了两位同僚。

其中一位,他的恩师被顾延韬所害,被迫辞官离京,他自己也只能在京里混个六品官。

听说顾延臻是顾延韬的弟弟,他就大骂顾延韬奸臣误国。

顾延臻也惹了一肚子气。

他懒得和那人对骂,就把手里的弓,狠狠甩了他一下,然后骑马往回跑。

秋衣单薄,那位大人的后背估计被顾延臻抽起了痕迹,弓背上还有血痕。

他这才解气,骑着马儿,去了东大街买了些儿子最爱吃的红豆糕、菱粉糕,妻子喜欢吃的胭脂鹅脯,又去书店,给女儿弄了两本药书,也不知道有没有价值,一并买了。

他的气,这才真正顺过来,拎着东西回了家。

一进门,大门口三四个小厮交头接耳。

看到是顾延臻,忙上前拉着了他的马橛子:“三爷,您可回来了!小的们跑断了腿,到处找您!夫人生了两位少爷……”

顾延臻又惊又喜。

“两位?”他惊讶着反问。

那小厮忙道:“是!是双生子。”

顾延臻把马交给小厮,东西都不顾了,撩起衣摆就快步往里头跑。三十来岁的人了,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他出门也不过两个时辰啊。

去的时候,宋盼儿还挺着大肚子,叫他痛快玩一日。

等他回来,他就多了两个孩子。

鞋丢了一只,他都没发现,急匆匆跑进了内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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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不敬

宋盼儿这胎,生的特别顺。

从羊水破到两个孩子落地,刚刚半个时辰。

宋妈妈也惊诧不已。

念露就想起七小姐每日都要拉着夫人满园子逛,三爷还说让夫人小心养胎。那时候七小姐就劝夫人说,多逛逛,将来生小少爷有力气。

夫人很疼七小姐,对七小姐的话言听计从。

果然,如今生的这样顺,定是逛的功劳。怀着身子,要比平常还要多逛。念露默默记下,以后也告诉其他人去。

顾延臻跑进来的时候,宋盼儿已经睡下了。

两个孩子由两个老妈妈抱在,在隔壁耳房里睡觉。

顾瑾之带着煊哥儿、琇哥儿,庐阳王在一旁看。

顾延臻见宋盼儿睡熟,就脚步轻轻退了出去,去隔壁看孩子了。

因为是一胎养俩,两个孩子都偏瘦小。

先落地的重五斤八两,后落地的重五斤三两。

相对于其他孩子,也算不错的,只是顾瑾之和煊哥儿出生的时候,都是六斤以上的。

有了对比,这两孩子就小的可怜。

两人都睡了,脸红红的,皱巴巴的。

朱仲钧和顾瑾之看着,都情绪起伏。

煊哥儿和琇哥儿则没什么感触。

煊哥儿甚至小声嘀咕说:“真丑。”

琇哥儿赞同:“像猴子。”

顾瑾之就噗嗤一声笑。

顾延臻正好站在身后,轻轻在这两个小子的头上,一人轻轻敲了一下:“都出去,尽添乱!”

两人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父亲。

孩子睡了,顾延臻不敢贸然去抱,怕吵醒了他们。

他伸手。每个孩子脸上摸了摸,眼底有泪。

他吸了吸鼻子。

朱仲钧在一旁瞧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当年他的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只觉得喜欢,却没像顾延臻这样能哭出来。

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好父亲?

他看了眼顾瑾之。

顾瑾之眼睛也有点湿。

这两个孩子的落地,让顾延臻一家人高兴坏了。

只是,朝中禁止声乐宴请,洗三礼是不能大办的。

大夫人派人给顾瑾之送寿桃,并些布料首饰,结果送礼的婆子回来说。三夫人临盘了。

大夫人忙又叫人来打听消息。

听说一胎两个男丁,大夫人自然也很高兴,就连忙叫人去告诉二房。准备好孩子洗三礼。

二夫人一听大夫人的丫鬟来说这话,脸顿时就变了。

她不情不愿说了句知道。

等那丫鬟一走,她伏枕呜呜哭起来。

她嫁到顾家已经十七年了,时刻盼着生个儿子。

当初和宋盼儿起争执,就是因为宋盼儿笑话她生了三个女儿。生不出儿子,将来还要靠原配的儿子顾晴之供奉香火。

把二夫人气得吐血。

宋盼儿自己儿女双全,二夫人心里就存着口气。

而后,她女儿进宫做了皇妃,可偏偏没他们两口子什么事。旁人不知道,自家人还能不清楚?

再拿六姑娘去炫耀。就是打自己的脸。

二夫人存在心里的那口气,一直不能舒出来。

宋盼儿到了这把年纪还怀着孩子,二夫人原是要笑话她的。

倘若宋盼儿只生了个女儿。二夫人更有借口去看看热闹。

如今,宋盼儿一口气生下两个男丁……

二夫人哭得越来越厉害。

到了孩子洗三那日,她借口要忙着四姑娘的婚事,让三少奶奶夏氏代替她送了礼来。

四姑娘定在了九月初八的好日子,要嫁到城西袁家去。

袁家是开香料铺子起家的。如今在城西有十来家店铺。这桩婚事,是二老爷自己定下的。

因为对方身家清白。大房就没有反对。

又因为有钱,二夫人也满意。

宋盼儿知道是借口,也懒得去戳破,笑了笑。

“……取名了吗?”大夫人抱着其中一个,笑着问宋盼儿。

“还没有。”宋盼儿笑了道,“请了紫微真人批命,说满月再赐名最好。”

大夫人就点点头。

三少奶奶夏氏也抱起了另外一个,笑着道:“我沾沾三婶的光。”

她二月进门的,至今还没有动静。

家里人怕她忌讳,也不敢在她面前提。

如今她自己说了,大家就都笑了笑。

大奶奶也忙要接过大夫人手里的:“娘,也给我沾沾光。”她也是个生养难的,进门四年多,才得了一个惜姐儿,还多灾多病。

大夫人就笑着,把孩子给了大奶奶。

大奶奶和三奶奶妯娌俩,就另外一人送了孩子一对金手镯。

简单的洗三礼,家里预备些平常饭菜,招待了大夫人和两位奶奶。

外院,顾延臻几个念书时的同窗、胡泽逾也纷纷来贺喜。

他在外院摆了一桌。

这两个还在,续了煊哥儿之后,一个排行第十,一个十一。

家里的下人就十少爷,十一少爷这样叫着。

小十很乖,从来不哭闹,肯吃奶,小脸一天天胖起来。小十一则磨人,一刻也不能松手,吃得又少,宋盼儿给他换了两个乳娘,到了第三个,他才渐渐好些。

他长得比小十就慢多了,半个月不见什么变化。

小十则是一天一个样儿。

九月初八,二房的四姑娘出阁,宋盼儿还在月子里,顾瑾之就代替母亲去送礼。

二夫人看到是她,没个好气,当着众亲戚说:“……我们虽然是白衣,却也和你们家一样。珊姐儿出阁,也是大事,偏偏派个闺中姑娘来吃喜酒,什么意思。你娘眼里也忒没人了。”

“二伯母,我娘还在月子里!”顾瑾之不见恼怒。笑着对二夫人道,“八月十五生了两个弟弟。当时您忙,就没去喝洗三酒,怕是忘了也未可知。”

然后,想了想,又道,“一胎生了两个弟弟,辛苦是常人不及的。二伯母可能不知道,怀男胎最伤人,我娘的月子。是要坐两个月才能修养回来。您问问人,这话不差的,您多体谅。”

二夫人的老脸。一下子又红又黑,气得恨不能甩顾瑾之一耳光。

顾瑾之这是笑话她没有儿子。

亲戚里却都抿唇笑。

大家看好戏的瞧着她们俩。

顾瑾之不等二夫人回答,笑着先走开了。

陪着顾瑾之来的宋妈妈连忙追了上去,担忧跟她说:“姐儿不拘这些,可到底落下牙尖嘴利、顶撞长辈的名声。将来……”

将来和宋盼儿一样,被京里望族的女眷们笑话。

宋妈妈这话没敢说,只得临了换了词,“将来人说咱们家姑娘轻浮不尊重,可怎么是好?”

顾瑾之笑了笑:“妈妈,我又不用说亲。要端庄温婉贤良,旁人笑话就笑话,与我何干呢?可也不能任由二伯母大庭广众指鹿为马。说我娘亲的不是。”

宋妈妈苦笑。

二夫人被顾瑾之气了一回,跑去大夫人那边哭,说顾瑾之目无尊长,在亲戚们面前让她没脸。

大夫人素来知道二夫人的性格,她心里原本就因为宋盼儿生子不顺。如今还不借口刺刮几句?

三房的瑾姐儿,平日里瞧着清雅不语。却是能得了太后的喜欢,她能让二夫人讨到便宜?

大夫人不理会,笑着安慰了几句,说:“童言无忌。孩子嘴里,能有什么狠心的话?别是你多心了。今日可是珊姐儿的好日子,你可别叫珊姐儿也不痛快……”

六姑娘不痛快了,所以她到了宫里,就没二房什么事。

四姑娘嫁个富贵婿,将来也能帮衬娘家一二,可千万别也得罪了。

二夫人这才抹了泪,重新上了妆容,去外头待客。

因为宜延侯宁萼到处说顾瑾之的坏话,顾家这些亲戚们,都知道了顾瑾之治好了太后,如今是太后和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更知道皇帝还罚了宜延侯禁足。

他们不知道其中的缘故,还以为是帮顾瑾之出气。

好些小姐们,过来和顾瑾之搭讪。

顾瑾之也一一跟她们闲话几句。

只是遇到邀请她去家里玩,或者约定去顾宅拜访她,她才用明确推辞:“每日有功课,走不开的。”

“娘亲做月子,只怕招待不周,多谢美意了。”

应酬得八面玲珑,倒也不显得孤傲。

回家的路上,她就斜倚着大引枕,睡着了。

到了府里,马车径直进了大门。

在垂花门前,马车停了下来,顾瑾之才醒。

宋妈妈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对宋妈妈道:“您快去吧,我回屋换身衣裳。”

宋妈妈道是。

顾瑾之独坐了青帏小油车,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祝妈妈等人就拉住了她,声音兴奋又快意的说:“瑾姐儿,瑾姐儿,那个宜延侯啊,他果然中风了!从昨儿夜里起,半边身子动不得!今早你出门去老宅那边,刚走,宁家就来了人,接您去再给宜延侯看病呢!”

顾瑾之忍不住叹了口气。

发病比她预料的还要早。

她以为能拖半年,哪里知道,才三个月就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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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无能

顾瑾之心里叹了口气,问祝妈妈等人:“宁家谁来请的?”

“宁夫人和他们家四小姐。”祝妈妈道,“夫人在内室躺着不能见风,宋妈妈又跟着你出去了老宅那边,海棠就喊了我去服侍。宁夫人急了不行,眼里一直没干泪。要是往日,我定要怜悯几分,如今,却是心里真痛快。

他们家只当你是为了巴结他们,才故意恐吓,到处说你的坏话。不论旁的,你一个深闺千金,说的那么不堪,就叫人恨得牙痒痒。真是恶人自作孽。”

“宁夫人还在?”顾瑾之问。

“早回去了。”祝妈妈笑道,“他们家侯爷半边身子不能动,她要回去服侍。他们家四小姐坐了一会儿,等到快午膳的时候才走。下午吃了饭,又来了,如今还在夫人那边坐着呢。”

顾瑾之点头。

几个丫鬟服侍她洗脸更衣,重新梳了头,才去了正院。

丫鬟们看到是顾瑾之,就笑着行礼。

顾瑾之进了东次间。

慕青站在一旁服侍,东次间鸦雀无声。

南边炕上,做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藕荷色折枝海棠褙子,下面系了挑线裙子,梳着高髻,简单插了把玳瑁梳篦。

素雅里,又透出几分世家闺秀的矜贵。

听到帘栊撩起的声音,她忙回头,水灵大眼红红的,泪痕未干。

“顾小姐……”她忙起身,给顾瑾之行礼,已经哽咽难语。

顾瑾之还了一礼,请她入座。

来客是宁夫人总带在身边的那位小姐,她叫宁萱,是宁夫人生的,家里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四。

“顾小姐。家父上次误信庸医说辞,以为顾小姐诊断不对,如今已经自食其果。”豆大的泪珠从宁萱眼底滑落,滚在白玉般盈盈的脸庞上,“家父病重,果然是右半边身子僵持不能动弹,顾小姐诊断分毫不差。如今,还求顾小姐救命。”

顾瑾之道:“如何救命呢?宁侯爷那是中风。宁小姐,中风无解,我只是个不入流的蹩脚大夫。并非救命的神仙。”

宁萱听了这话,便知道顾瑾之心里有气。

她忙起身,不顾身份高贵。跪到再顾瑾之脚边:“顾小姐……”

顾瑾之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不让她跪下去。

她道:“宁小姐不必跪我!令尊乃是中风。倘若不信我的话,可以问问其他名医,中风的确无解。要是三个月前开始吃我开的方子。也许还能避免,如今晚了……”

宁萱身子发软。

她用力挣扎,跪在了顾瑾之面前:“我知道顾小姐心里有气,气家父当年令顾小姐颜面扫地!可大夫仁心仁术,顾小姐让我们怎样都行,只求您救家父一命。我们宁家愿意倾家荡产回报您。太后娘娘也会感激您的。”

抬出太后来压顾瑾之。

顾瑾之笑了下,后退了两步。

她不顾宁萱啼哭,道:“请回吧。”

说吧。她自己转身进了内室。

宁萱跪在青石砖地面上,泪如磅礴,心里发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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