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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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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悉到英南阳神色中的震惊,千妩嫣然一笑,他的反应全在千妩的预料之中,缓缓说着,“英家世代单传,到了小公子这代有一劫数,度过,香火传承百代,反之……”
话说到这里,因为听见“水”在叮咚作响,千妩又一次望向院中。
两个小童玩的好好的,千婳忽然推开身前的男孩,借助他矮身之势,一跃冲他身后,腾身从他身上越了过去。
小男孩顺势就趴在了地上,千妩虽未回眸,却感觉到英南阳为此身姿一震,紧接着就是这样迟疑的问话,“千姑娘,令妹这是……”
英南阳话未说完,就见千婳伸手在半空中抓住了什么似的,落地时候单膝跪地双手虚空下压的动作,似是武者将人擒住按在了地上一般。
他儿子爬起身想要接近千婳一看究竟,就听千婳断喝一声,“英杰站住!退后三步!”
眼见着名唤“英杰”的孩子真的如言退后三步,房中的两个人都无声笑了。
英南阳笑儿子小小年纪就这样知道礼让女子;千妩则是欣慰妹妹并没有因为有了玩伴就忽略了安全第一。
只见千婳身子一震,千妩眉头立时紧蹙,不理会英南阳高兴与否,妹妹现在遇见了难缠的“对手”她必须前去援手。
千妩顾不得知礼走门,单手拍在窗框上,飞身越出了房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妹妹身边,只手轻斩在千婳的后颈上,一道浑噩的虚影被她振出千婳身外。
千妩眯起眼睛、紧抿嘴唇,单手扶住意识不清的妹妹,那虚影一经被迫强行脱离千婳的身子就猛回头反扑向千妩。
千妩冷清地扯了扯嘴角,可笑这厉鬼不自量力,云锦织就般的绿色衣袖轻轻一震,还来不及与她正面相对的虚影就粉碎而后随风而逝了。
她神情变得肃穆,回望房门口的英南阳,“英城主,方才的事,千妩本打算您可以多做思量。但是现下,请城主立即做出决断。”
若是在以往,这些东西断然不敢大刺刺地来她的宅邸,千妩断定这一切和英南阳所说的那个崖城出口脱不了关系。
英南阳似在迟疑,不过转眸看见儿子正焦急地望着那个昏倒的小丫头,他不觉轻轻颔首,“就按姑娘说的,我立誓。”
“既是如此,城主身上新铸的崖币留下,千妩不送。”自从接住妹妹以后,千妩的目光就没移开过。
英南阳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身上挂着新铸造崖币口袋,此时只有自己和工匠知道,钦佩千妩的本领,再没有顾忌地解下口袋丢给千妩。
鼓鼓一袋崖币向千妩侧脸飞来,手臂微动,轻而易举将袋子抓握在手里。
见状,英南阳伸手向儿子示意,英杰努了努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父亲离开了千宅。
挥袖合上大门,千妩将妹妹抱到桑树底下躺好,崖币口袋扔在树根处,两手按在树干上与之相互感应。
不消半盏茶的时候,树根在阳光下发出微弱的金光,放着口袋的地方突然下陷,土壤一将口袋包裹进陷出的坑里,地面恢复如常。
凡人不可见的五行五色的灵气光点,在阳光的辉映下,随着这一情状纷涌而来,拨开那些想要直接钻进桑树先救助她的五行光点,千妩双手聚拢它们向千婳靠近。
妹妹被厉鬼强行进驻身体,却能不被其左右行为,千妩对此喜忧参半。
一见五色灵气聚集在妹妹的头上,千妩就双手飞快结出加固封印的阵图,因妹妹接触了神鬼之事,“云水之心”的封印才会松动,她必须将其加固,不然遭殃的只会是她的婳儿。
这便是为何,她不愿意让千婳早早地触及驱邪、问卜的原因之一。
抚摸着千婳的发顶,千妩担忧地望着她心道:想不到婳儿体质这般奇特,要是这样,以后就更要处处小心提防了。
时光荏苒,花开十度。
一转眼又是满城繁花的景象。
一身乌黑的衣裙,外加一个带着垂纱的斗笠,女孩想,就算是自己的亲姐姐,也认不出自己来了吧?
可悲的,这身行头,不是自己乔装出逃,而是姐姐精心为自己挑选过的,她不明白,都是玄色衣裙,这件和其他的又有什么区别。
深深吸了一口气,千婳站在一家富户的庭院里,身形未动,斗笠之中,灵眸来回扫视着院内的一干主仆。
嗅着宽敞的大院内那股深重的怨气,千婳真是懒得管这家的鬼事,可是自己脖子上的潺潺流水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响,她能骗得了姐姐吗?
面前虽隔着一层黑纱,但是千婳却能那股清晰地分辨出,站在自己对面人群里,浑身漫散着特殊气味黑气的中年男子,一定是惹上了人命之事。
又轻吐了一口气,千婳撅着嘴等卢员外先开口,因为姐姐说,她在家门外面,尽可能多做事,少说话。
“千姑娘已然看了许久,难道还看不出我家女儿为什么身子忽然羸弱?”
那人群中的卢员外本来想要试探,传闻中驱邪极其在行的千家姐妹到底如何本事,怎奈僵持了许久,院子中间站着的女子就是不发一语。
“卢员外说笑了,我到卢府近两刻钟了,何曾一睹卢小姐芳容了?”
千婳开口便不客气,人道是看病就医,看病还需“望闻问切”,病人都没给她看,她哪里知道开什么方子?
卢员外挺着富贵的身材从下人身后走出,两手负在身后,带着哂笑,“都闻千妩姑娘教妹有方,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那!”
千婳闻言话中带刺,这才明白人家是没看得起自己,抬手掐指一算,不禁朗声一笑,“我瞧卢员外眉宇之间郁结一团黑气,摆明是凶煞之兆。”
“这样的话,街上随意拉来一个术士也能讲出来。”卢员外不是小门小户,见识也非寻常,自不会轻易相信千婳的话。
她仰观卢家大院上空的怨气如乌云盖天一样的浓重,可笑这个自以为是的人还有心情对自己挑三拣四。
千婳单手捏着头上斗笠的边缘,重新看向院中的一家之主,“两月又三天之前,卢员外行事有失分寸,酿出今日恶果,难道还要千婳在众人面前明说?”
第四章 烂漫行事种祸根
卢员外闻言一惊,立时向自己的左右两名年事已高的仆人回视一下,老仆向外院遣散院内一干下人,而后他使眼色命另外一名老妇进内堂去。
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千婳屏气凝神,转瞬的功夫,她便明了,原来卢家小姐没有在深闺中,而是身处内堂,这个卢员外是彻彻底底地没将她放在心上。
随着老妇的脚步声去而又返,一阵阴风迎面扑来,千婳进入庭院已久,“云水之心”都没有大反应,独独这阵风刮来之时,“水”的响动尤为明显。
千婳还未看见鬼影,就对这个老男人蹙眉不悦,别扭道,“戾气这么重?真不知道,卢员外是怎么跟人家结下这么深的过节?”
当然,她的“修行”尚浅,全及不上姐姐的万分之一,她刚刚那一卦,只是算出“种恶因、结恶果”之象。
但是仅仅是她那句半明半昧的话,也足以让真的做过恶事的卢员外心惊,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内堂的帘幕轻启,千婳就见那位方才进去的老妇搀扶出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这姑娘的脸色惨白身侧忽晃这一个虚幻的男子身影。
完全不必凭借什么惊人本领,或许在场的他人感觉不到那男子的存在,可是千婳跟着姐姐十几年,即便自己学艺不精,总还是有熟能生巧的直觉。
侧目视之,身畔的卢员外对自己果然还是那副将信将疑的神情,如此一来千婳反而不想开口了,她不屑与这种自觉吃盐比她吃米还多的人啰嗦。
迈开步子走上前去,示意老妇将卢小姐扶坐在椅子上,老妇先望向卢员外,见他应允这才照办。
那浑身是冤屈气息的魂魄一直站在卢小姐左右,寸步不离且眼中脉脉含情。
那种目光使得千婳有些许疑惑,但却生有似曾相识之感,恍惚时候,想起英杰也曾这样看过自己,因这阴魂而再度想起,只是至今仍旧茫然不知何解。
男子虽是鬼魂,却穿着一身素衫,千婳看着他良久,觉得他不像是可恨鬼魅,便开口发问,“公子已离人世,是何因由不去鬼地求得轮回,反在此处流连?”
那始终注视着卢小姐的男子讶异抬眸,单手反指着自己,“姑娘…是在与我说话?”
千婳的斗笠轻轻上下一动,男子惊异地皱眉,并且已然作出要自我防卫的架势。
见此情景,千婳淡淡地笑了,“若是我想动你,你早就灰飞烟灭了。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心肠坏掉的,干什么累及活着的人呢?”
闻听千婳的话,站在厅堂外的卢员外几个大跨步就冲进堂中,在与她相距五步的地方停下,“千姑娘,我是请你来驱邪捉鬼的!你这是在审案不成?”
千婳面临威慑丝毫不为所动,她的行事素来随心所欲,和姐姐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她对待鬼和面对人是一样的,人分好坏,她相信,鬼亦如此。
所以非她认定了无药可救者,凡能感化,她绝对不会痛下杀手。
那阴魂展臂直指卢员外,一身的戾气立时膨胀开来,千婳身姿微震,但瞬时也便定住,男子的文弱因而忽变杀气腾腾:
“要不是他,我和小姐也不会天人永隔!为什么他不死?为什么还活着?”
卢员外听不见鬼音,可是见到千婳的斗笠突然转向自己,一时间已然做贼心虚地浑身一颤,却不料,千婳并没有对他开口,这样一来,反而比她说了什么更使人心惊。
千婳又转回眸,向那阴魂走去,一边单臂拨开卢小姐身畔站着的老妇,一边缓缓开口道,“那么,你想如何?”
她这一问,倒是将素衫阴魂问倒了,他浑身的戾气消减了小半,别开看着斗笠的目光,垂眸凝视着脸色惨白的卢小姐,“我…我……”
千婳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有些心软:他原本不想害人,照他的话所讲,这鬼事的始作俑者是卢员外才对,他大约只是舍不得卢小姐吧?
“难道你想和卢小姐生死都在一起?”千婳此时已经站在了卢小姐的身边,并且试图用自己的身子隔开阴魂鬼气对卢小姐的侵蚀。
一旁的卢员外一听见千婳说这话,立时信以为真,断喝一声,“小丫头!我告诉你,我是请你来驱邪的,你现在不管活人,与一个阴邪之物讲人情世故?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厅堂之中好不容易消减下去的鬼气顿时暴涨,阴魂猩红了双眼,闪避过千婳的阻拦直扑向卢员外的咽喉命脉。
转瞬的功夫,方才还嚣张不已的半百之人,两手伸向自己的脖子努力地虚空扳开着什么。
若是出自千婳本心,她是千万个不乐意去替卢员外解围的,可是姐姐让自己出来救人,万一卢员外被鬼弄死了,她一定要被姐姐关禁闭的。
遂而反身来到已然惊呆了的老妇身旁,使三分力晃醒她,朗声道,“还不快跑?冤魂索命了!”
老妇虽是忠仆,只是不经鬼事的人乍见这景象,不禁本能地抬步就逃。
千婳心下的算计:七老八十了还这么目中无人,是该受点教训,不然以后还会做恶。
诚然,千婳秉承姐姐“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家训,即使她讨厌卢员外,却没想过送官法办一则,只想着用自己的办法好好让他遭罪,自行学乖。
老妇逃将出这院门,千婳才两步来至阴魂身侧,单手握住阴魂掐住卢员外的手,一手没有撼动它的手臂,继而双手齐上,那对猩红的眸子猛然望向千婳。
对上那眼眸,她的浑身一震,一种不舒服的、会被目光刺穿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
千婳这才意识到,自己玩大了,这阴魂似乎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尝试简单的心法、咒术根本不足以唤回阴魂刚刚的神志。
“不论如何,他是卢小姐的生身父亲,他死了,小姐能活吗?”想着姐姐教授的心法,千婳双手快速动作,尝试结出自己从没派上用场的“束灵”阵图。
只是她似乎哪里出了错,本该顷刻显现的阵图,没有如期而至,千婳焦急万分之时,一个红色的光环自天而降,一出现在千婳视线中,就将厉鬼套了个结结实实。
被束缚住双臂的鬼魅不知何故重新回到卢小姐身侧,似是谁在刻意地使它远离千婳,卢员外则马上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千婳看着变成厉鬼的阴魂身上捆着的红圈正是姐姐说过的“束灵”阵图,不觉有些纳闷,自己的半斤八两自是心里有数,怎么可能一下子困住戾气真么深重的怨鬼?
跟姐姐学艺十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难对付的魂魄。
兀自疑惑事出诡异的千婳,抬步向卢小姐的身前走去,神经大条的她丝毫没有发现,身后出现了什么异动。
单手握住卢小姐冰冷的手,抬头看向她身后的怨鬼,“走吧,人杀人是孽。鬼杀人,亦是十恶不赦。他自有他的报应,你命数已尽,休再痴缠世人。”
直到这时,千婳依旧不死心地想要放本无害人之心的素衫阴魂自由,惊见他身上束缚着的红圈被“挣开”,而挣开束缚的阴魂直直扑奔着自己而来。
似是本能的自保,千婳伸出双臂,困住鬼魂的心法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只见那鬼魂闪到自己身前,霎时间消失于她握紧右手的动作上。
即便千婳成功地困住了鬼魂,还是给阴风向她的身后带出两步,她只道鬼魅失去常性,却没发现那魂魄冲向自己的时候眼眸仅为常色,而那攻击方向之中也不全是自己。
阴魂的攻击风驰电掣,她也没有时间思索,方才还稳稳困住鬼魂的“束灵”阵图,怎么忽然就被“挣破”了?
浑然不知自己大难将至的千婳,一心无奈地凝视着自己握住鬼魂的手,惋惜地轻言,“本想违命纵你轮回转世,怎奈事与愿违?”
在她的身后,拼力起身的卢员外,已不知何时手中握住一只大个的瓷器,侧举至他的脸侧,所对准要挥出的地方,正是斗笠下,千婳的后颈。
第五章 君心非我心,迷雾重重
千婳没有想过被束缚住的怨鬼,为何忽然拥有“神来之力”冲破阵图攻击自己。
口中默念能使鬼魂飞魄散的心法,左手已然悬浮在握拳的右手之上缓缓移动,掺杂着对鬼魅的怜悯,这一切动作太过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颈后袭击而来的劲风。
“老爷——”
千钧一发之际,庭院的月门口响起了,那促使一干仆人离开的老奴混沌呼喊嗓音。
老奴大约活了半辈子也没跑这么快过,千婳手掌展开,一缕青烟升腾直上的刹那,他奔来带起的风将那青烟吹拂的化灰散尽。
衣裳里的“水”不再聒噪,千婳的心却莫名地因为铃铛声的消失而隐隐难过,平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牵动心伤的丝丝痛楚。
千婳痴痴地望着自己尚有寒冷余温的掌心,迟疑地将视线移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卢小姐:究竟是怎么样的深情厚谊,让这位公子,至死都觉得舍不得她呢?
老奴庆幸千婳没有注意到自家老爷的举止,他是卢员外最亲近的奴仆,化为灰烬的阴魂生身之死,自是与他脱不了干系的。
“老爷,英杰公子来接千姑娘。”老奴仗着他与卢员外年事已高,隐晦地提醒家主想要杀千婳灭口,时机还不成熟。
听了老奴的话,卢员外握住花瓶的手立时就松了,花瓶落在老奴的手中,被老奴悄无声息地放回原处。
闻听英杰的名字,千婳的脸色黑了半边,心道:一准又是姐姐要人家来接我的,我都这么大了,姐姐为什么老是叮嘱我少说话,赚了钱就回家?我就这么不让姐姐放心吗?
说话之间,厅外,一个英朗身姿、步伐矫健,身着银灰色翎羽绣纹衣袍的十七八岁男子,大步向厅堂中的千婳走过来。
转头见到自己唯一的好朋友神采奕奕地踏风而来,千婳哀怨地吐了一口气,这十年来,姐姐和英杰愈发有默契了。
既是见到了英杰,那“束灵”阵图也不必猜了,必是姐姐的大作。
卢员外见到进门来的英杰,就是深深地抱拳一躬,满脸堆笑地向他恭敬有加道,“英公子怎么忽然来我这破落之舍?小人真是万分荣幸。”
“千妩姐姐说家里有急事,让我来接千婳。”
如儿时千婳初见英杰一样,十年来,虽然他在崖城身份尊贵,却没有什么城主独子的架子,闻卢员外问话,便谦和地回了员外一声。
千婳一听,果然被自己猜中了,黑纱之下就努了努嘴,走近卢小姐,兀自思量:那公子对卢小姐如此眷恋,小姐心意又当如何?要是也公子那般,是不是忘忧更好?
想着也就伸出双手在卢小姐头上,掌心相对,来回摩挲了几下,掌心渐渐溢出常人不可见的幽紫之光,如星屑一般幽紫的光屑洒落在卢小姐头顶、发间。
千婳的眼中亦是没有紫光,她只道那是姐姐教授她的心法,可以抹掉记忆中,会引发身子赢弱者大悲情愫的人所有记忆。
“千婳,千妩姐姐说……”十年来,但凡见到千婳,英杰的话就甚少有说一半不被打断的时候。
斗笠扭动了一下,千婳看向英杰,任性地语气不加掩饰,那是她和英杰的相处方式,“知道了,再急,我总得帮小姐留住性命吧。”
千妩要是知道,妹妹会耗费她好不容易帮妹妹积攒的灵气,和并用了自己教她的“忘忧”之术,竟是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一定会气得笑不出来。
千婳老大不情愿地被英杰“押解”出了卢府,握着一大包崖城特有的钱币,千婳有些丧气地上了英杰的马车。
要说十年前姐姐对自己呵护备至,有那藤妖的教训自是可以理解,只是不知何故,姐姐最近愈发谨慎了,开年这一月,千婳眼中的姐姐变得很不一样。
除了白天不去赚钱就不让自己出门,出门必须玄色遮蔽得严严实实的,还有就是,自己出门赚钱的次数暴涨。
以往都是半年一次就算了,这个月,已经是第几次了?
“什么事不高兴?”
打从上了车,身着玄色,斗笠未脱的千婳就不发一语,英杰很是担忧,也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过千婳的真颜后,英杰再见千婳时,她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一袭玄衣,身上再没有初见的那一抹沁人心脾淡淡的紫。
“可怜那个冤魂,就这么消逝了。”
斗笠里,千婳凄楚地叹息着,一边凝视着右手掌心,一边掂量着左手里的口袋,不知道姐姐会不会满意今日的成果。
“鬼魅害人,不足以伤怀。”
英杰是唯一不害怕千婳阴森的朋友,劝慰着身边的“小丫头”,英杰面带爽朗的笑意,真心感叹千婳生性善良。
“不是的,他长得那样英俊,死了太可惜了。”出乎英杰预料,千婳却语出惊人。
阴魂的模样依然在千婳的眼前忽隐忽现似的,她突然觉得自己今日不像是驱散了一只坏鬼,倒像是亲手杀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这种感觉使她不安。
“待你长发及腰,我……”某姑娘虽说还在出神,英杰的话倒是亘古不变地说了一半。
英杰这话从第一次到现在尝试了五年,只要遇见千婳,压根就没有说全的时候,因为姐姐对千婳说过,若是一个男子对女子讲起类似的话,那便是要娶这女子过门。
“英杰,我柚子姐最近财迷心窍,她倾城的样貌你是见过的,你多带点珠宝去跟她提亲,我预祝你马到功成!”
千婳最怕的就是英杰方才那话,除了朋友,她没想过他会是自己别的什么,况且姐姐说过,成亲很可怕。
就在此时,马车正好到了千宅大门口,她说完话就跳下马车,没有女儿家该有的端庄,大步地跑进院子,就连那一大包崖币也忘记了交给千妩。
又是一日,午后,千婳的房间里。
“柚子姐,求你了,就一个时辰。”藤椅上,千婳正双手扣在椅背上,抵死不肯起身。
“还睡?你是猪吗?”有谁会相信这话是出自千妩之口?
而此刻,正是往日温婉的姐姐双手大力地扯着那椅子上小丫头的手臂,将自己的美人姿容抛得一干二净。
“猪会被宰来吃肉,这是我与它们本根上的不同。”一味地死闭着眼睛扣住椅背,千婳手上没有半点松懈,还和千妩耍贫嘴。
不理会近一月来心性大变的姐姐难以入耳的话,因为千婳知道那根本不是姐姐的真心话,所以,她只是不明白姐姐到底是怎么了,她们家就那么缺钱吗?
前几日,千婳身在卢府惹祸上身不自知,姐妹连心的千妩受制于不得离开桑树太远,破例动用法力,结阵束缚住那失去常性的阴魂,致使自己本相未损,内里大亏。
千妩不曾将自己的前世渊源对妹妹讲起,自然更不会让自己灵力又开始外泄的烦忧扰乱妹妹的无忧无虑。
灵力流逝千妩本就禁不起折腾,可她不想让妹妹看出自己的身子亏损,只得假装强硬,使得自己疲累不堪了,才松开双手。
千妩顺了顺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袖,单手叉腰强作无恙,“你到底去是不去?”
藤椅上的千婳翻转个身,悠闲地应了一声:“又没说不去,人家也是娘生、姐姐养的,还不许喘口气?”
听见“娘”这个陌生的称呼,千妩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可怜过的一对凡世夫妇,那是她对凡人失望绝顶的伊始,深呼吸一下,甩开他们为自己带来的阴影。
现在的千妩,有妹万事足,千婳安好,比她自己安然更能使她心安。
“千婳,今儿这可是得罪不起的客人。”望着椅子上脸颊挂着倦容的千婳,千妩眼中一瞬间的闪过心疼之色。
不是迫于急需大量崖币保全自己的无奈,千妩哪里舍得这样折腾自己宝贝妹妹。
半躺着的小丫头,侧脸惬意地枕在交叠的一双小手上,嘟囔了一句,“哪天的客人不是祖宗……”
千妩摇曳着婀娜的身子,脚迈向门外的动作,因为妹妹的喃喃之语生生地止在半空。
“你是想让姐姐我去卖、身养你是不是?”门口千妩一跺脚,紧接着,一个月来,千婳早已熟悉的话语传进她的耳朵。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坐起身,假作悲切地凝视着门口的姐姐,“我家柚子姐要是打定主意去风月之所觅得出路?唯恐那里的老板都得另寻活路!”
千婳就不明白了,千家就她们姐妹俩,敛财至此,姐姐怎么凭白变成这样?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记得一日夜里,有个男子来过她们家。
多年来,千婳的印象中,姐姐愿意好言交谈的男子只有英杰和他的城主老爹,而且姐姐对那人礼让三分,这哪是姐姐的脾性?
她嘴角一扬,心下又道:难道被我蒙对了,柚子姐是在准备嫁妆?真打算把自己嫁出去了?
望着千婳一脸得意的坏笑,千妩知道这丫头又想歪了,遂而道,“英杰刚刚派人来,说他一会就到。”
千婳闻言,先是眸子一亮。
而后又神情黯淡地嘟起那都能挂油瓶的粉红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姐姐站在衣柜前,手上的衣裳和又取出来带有玄色面纱的斗笠。
“姐姐什么时候说谎都不打腹稿了?”千婳方挺直的脊背又弯了下去,像是打算靠回椅背再休息一会。
她落座还未稳妥,院子里凭空响起英杰的一声召唤。
“千妩姐姐,千婳不在家吗?”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分明是英杰没错。
柜前的美人姐姐方要做声,千婳就将自己两手的食指都竖在嘴边,让自家姐姐别做声。
“我柚子姐请你进门了么?”边说边扯过姐姐手上的衣裳,“狐假虎威”地不让英杰进门,一窜到屏风后头去了。
房外那人“哦”了一声,就有脚步渐远的声音响起。
“好姐姐,他来找我玩你怎么不早说?”屏风后面,千婳一面飞快地换衣服一面埋怨姐姐,早没有之前那死活不能动了的样子。
“玩?不是迫在眉睫,有人敢青天白日地来咱们家嘛?”屏风外头,千妩温吞的一句话使得千婳无限感伤,甚至暂缓了系好丝带的动作。
她幽幽道出一句,“是啊,我怎么忘了,他和我不一样。”
没有怪姐姐泼自己冷水,姐姐从来话出有因,对自己更是护佑至极。
即使她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也晓得世上若是只有一个人不会害自己,那便是屏风外的她。
千婳只是黯然伤怀自己从小到大只能呆在“阴暗”里,除了英杰和花花草草没有半个朋友。
感伤之余,门外突然吹进一阵冷风,使人迎上那风,如在寒冬腊月。
这风吹得千婳颈上的两枚陶瓷铃铛不安分,此时,它们响起了比鬼叫还让千婳烦心的清脆之音——风吹云动,水流叮咚。
“云水之心”同时响动,十六年多也是少之又少,记起藤妖,她浑身战栗一下。
千婳心下一慌,没系上斗笠就冲出屏风,话说半句,另一半硬是卡在喉咙里,“柚子姐,怎么回事……”
本是不晓就理地问姐姐,可是方才明明还在屏风外面的千妩,却不见了踪影。
第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惊见变故,千婳哪里还顾得上常日里姐姐那些什么禁忌不禁忌的,她抬脚就冲出房门,不觉眨眼间就闪过院中的桑树。
飞跑经过院中桑树的时候,速度快得带起一阵清风,但是千婳一心担忧姐姐的安危,竟没发现桑树上的叶子,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地“沙沙”作响。
千婳疾奔到大门外一步,正见一个身着青色的女子站在门前背对自己,与门口的英杰交谈。
有那么一瞬,千婳怀疑眼前的女子不是姐姐,因为姐姐虽驱邪本领超凡,却也不会什么功夫,怎么可能转瞬间就来到门口,还好像已经与英杰说了好几句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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