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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陌上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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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已经坍塌累积的棚盖处,那里亦是颜仲的扑击真正对上了左兹的地方,很大的一片棚盖在倾塌的时候都被那边两人拼击的气流所引,如今累在一起,成了厚厚的一块儿。

  但没有人从那厚厚的一块儿中站出来。

  消失了,又是一个消失,就如同之前的俱散被弃戈所悉一般,这碰击之中,竟然又少了两个人。

  一个是原本就在、但莫名间抬手就要扑击的颜仲,还有一个,是连一面都没有露过的左兹。

  勾函和左然此时已经立在了那堆叠的塑料布上。这里确实是没人了,只怕之前的砰然作响、一击之后,两人还没有停下手来。

  或者已经停下手来,可若是有了个停手,那就必定有了个束手。

  勾函的心中不由一动,这竟然是、竟然是对颜仲的一种关心吗?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有些踟蹰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念头了。

  这关心,是来自于一种敬仰的。

  虽然各为各事,但那颜仲的风采却真的能令他仰望,虽然老爷子手下、“夙兴夜寐”中也聚合好手,但却没有一个能有颜仲这样,可以令勾函这般的年轻人感到血液一烫、那又损又荣、落魄又潇洒的魅力的。

  勾函定了定神,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左然。“令尊是什么意思?”

  左然却也只能摇摇头。自从在市政有了职位,左然早已独居,何况与她父亲那样退休在家、闲云野鹤人物的交流,着实也没办法太多了。

  他们却不知道,这个事情,倒是寇衍的主意,寇衍要用上他能请得动的最强力量,不过至于这请来之力要怎么做,他却也不管的。

  左兹早已翩然两道之外,最烦见了面的那些繁缛,所以来即动手、动手即走,最是方便不过。

  “我父亲终究不会自作主张,出来坏了老爷子的事的”,左然说道,脸上始终还是有一丝轻松,“我知道他,那‘广陵’一出,从不为了偏狭小利,所以,这背后应该是有着大主意的。”

  勾函点点头,若真是个大主意,那也只会是“御禁”所为了,只是不知,如今这半白坡上,究竟已经变局到了何处。若是有些变化已经出他的意料太多,那么那些各方所出的主意,也只能是越变越乱。

  月色褪尽,这个夜里、这个城市里,只剩下雨意和那些已经在散落的雨点了,这雨点落得愈发急切,似乎要在这本就沉下来的暗里催迫出什么来。

  康治,当年火车站旁、“文字狱”的大当家,此时就在品味着这些歌催迫。

  这是那夜市对面的一个露天的衣服卖场,周围夹杂着二手的衣服,但他似乎仍能够在这些凌乱中间嗅到整肃的味道。

  “一切都在轨迹上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这陈旧的市井里的陈旧气味,他已经太熟悉了,几乎熟悉到了,令这气味本身都褪色的地步。

  “不过,都无所谓了。。。”

  就如同那些早已经退在了夜幕后面的星云一般,最耀眼的亮也有更换的时候的,所以,这更换本身也就不重要了。

  褪了色的东西和它之前的背景融合在了一起,可就算是这样,也并不能说明,它要做新的焦点的背景啊。

  康治的身影消失在了那卖场中,就如勾函和左然也离开了那夜市一样。故事终究是要延续。

  而延续是不会褪色的。

  俱散从没有想过能够见到这个人,弃戈,这个与沈先生一起出道,却最终兄弟殊途的男人。

  六大杀将,“俱欢颜”有得比较晚,所以,他们都没有见过弃戈。不过就算是没见过,在私底下,却怎么都不乏些讨论的。

  都是刀口舔血、搏命刃尖的生活,对他们几个来说,反不反出倒是不要紧了,重要的是,这要讨论的人究竟是不是个传奇。

  弃戈可以算是一个传奇的,就算是在沈先生之侧,也不能尽掩他的姿采。

  俱散没有意料的只是,竟会见到这个人。他知道沈先生已经差了九太岁去那凤凰山上,要替半白坡上的事情蔽掉些麻烦,他也考虑过更多的麻烦。

  只是,他真的没有切切的想到有这么一个时候,他会和那弃戈正面相对。在此时,在此地。

  这不是一个好看的局面,这不是一个可以回避的局面。虽然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已可说是无可回避,但是,眼前的人、眼前的事,或许更为纠缠。

  俱散的汗倒是止歇了,见到了弃戈,反倒是没有了那些渗出的不安。

  要说有不安,倒可以说是涌出的,倾泻而来,难以控驭。

  所以俱散似乎也不刻意要去掩饰他的惧意了。

  他面对的是弃戈,艺业惊人、足可与沈先生并提的弃戈。

  流露出惧意倒真的是没什么了,只要有着那么一点稳妥。俱散自然有那点稳妥,他也不再倚着那路灯的柱子,提了提手上的“陌上桑”,直面弃戈。

  两人之间,不过四米之距。

  “好身手!”

  这一声开得很高,几息之后却也不见转衰,那音调反而越转越高,更见清亮了。

  这是另一条窄巷,挨着之前颜仲与左兹相拼的夜市,白日里也没有太多的人,更何况这雨点洒下的夜里。

  开声叫好的人,正是左兹。

  他喊的好,也正是对着颜仲的。

  他们的这一次交手,倒和之前弃戈冷冷施袭,令俱散在不防之间仓促于无声无息不同,颜仲是要来讨这下拼斗的,一拼之中,两人的身形就足够远遁于此了。

  左兹知道颜仲会来拼这么一下,所以之前他仅是站在连绵夜市的远端,将自己到来的讯息放了出来而已。

  从他到了“浴海”,知晓了线索,最终觅得踪迹,他见到了颜仲,就知道,一切都很简单了。

  他也是和成长中的老城“枕戈”社斗过的人,他知道“恭俭让,俱欢颜”的事情,他尤其知道颜仲,因为在他的手下逃过重创的人是不多的。

  左兹早已经不问这阖城旧城的事情了,但一朝开问,他仍旧知道怎么问最好。

  颜仲就是那种你一旦开问于他,他就一定会有所回应的人,左兹不担心颜仲会走,他只需要考虑怎么不让勾函和自己的女儿跟上来。

  年轻人是很麻烦的,尤其还牵涉到自家的女儿,那个柔和又骄傲的小姑娘早就不是襁褓中的婴儿,作为父亲想要扶她一把,却也要顾及一下她的意思。

  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说,左兹来了,却又没来,他停留过,却又走了。

  但是故事的轨迹终究是要由此发生一些变化的。就好像,左兹前半生总要努力去做的事情一样,低调又要有力。

  颜仲是很明白的人,他能从一个人一件事中读出东西,如同去阅读一个缩影。

  左兹的叫好声已经止歇了,但那股气还在。颜仲此时也已经停步了,左兹停在他前面不足十米的地方,只是背对着他,但之前的一拼和现在的一喝,已足够令颜仲有那么三两分钟的调整。

  这是疲敝的颜仲,只不过可惜,左兹能知道你有多疲敝。

  “左先生实在是好兴致。”

  颜仲仍然还是要说话,他的气息有些乱,但他知道左兹不会吝啬这点时间,他自己也不必再去掩饰什么。

  与这种顶尖的好手面对面,只需坦然。

  左兹回过头来,他的脸上带着笑,这样的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种沉敛克制,他笑得很随意,小巷里此时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一般。

  偶尔有汽车会经过,灯光一扫,带走一片黯淡,却又近乎溃败的再次让位给掩来的又一团黯淡。

  左兹很满意这样的简单,年轻时候做事喜欢简单,后来又想要事情做得越大越好,如今,他还是喜欢简单。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什么?”

  颜仲随口回答,却似乎令左兹更加满意。连这气氛都简单了,简单到就连对手都不愿思考太多。

  “‘陌上桑’,老爷子的‘陌上桑’,我需要它。”

  “它已经不在我的手里了。”

  “这不重要”,左兹笑道,“我知道‘陌上桑’已不在你的手上,但是,我喜欢缠绕着想想事情。

  “你就是那被缠绕着的轴,所以对我来说,既然你已经掺和进了这件事情,就不存在摆脱或者是不摆脱了。‘陌上桑’在你手里时也可以说不在,不在你手里时,却也可以说在。”

  颜仲眯起了眼睛。

  “我被你弄糊涂了。”

  “你又是在替‘枕戈’做事——虽然我早就听说你已经不在社团了——可是你在为‘枕戈’做事,‘枕戈’要做的事就是‘陌上桑’,所以,你可以不用寄希望撇开了。

  “你的事情,就是‘陌上桑’的事情,我找你,就是要找‘陌上桑’。”

  颜仲的眼眸中突然有一道亮光闪过,他明白左兹是什么意思。

  “其实颜仲,你有些时候——或许说这么些年——怕是都太低估你在沈先生眼里的地位了。”左兹的这句话说得倒有些沉吟,“以我外人的角度来看怕就是如此,当然,你若觉得我的考虑有些差池那也无妨,不过,我们倒可以借着这么个机会,看看你在那‘卧榻老城,策对新都’的心里,究竟多少份量。”

  话没说完,颜仲已然动手。

  左然和勾函并肩走在半白坡的正街上,这是狭长城市中的主要道路,旧城贯穿整个市区,再加上此时他们人在高处,抬眼望去,笔直延伸的,尽是一片粲然灯火。

  “那里有我们的弟兄。”左然的目光望向街边的一栋四层的店铺,在灯光的死角,她能看出那里隐藏的人。

  勾函却没有顺着她的目光看,他知道这话里包含的情况。“这么说,宁老大已经在这半白坡上布网了?”

  “应该是寇叔叔,他能找得到我父亲,也就会承担下这布网之事。”

  勾函知道,其实不论是亲王还是宁老大,在老爷子的事情上,都不见得会全力以赴的,如今大网撒下,怕只不过是寇衍的不愿。

  不愿就这么溃了。

  “说起来,那‘陌上桑’究竟会是什么?勾小哥你在老爷子身边那么久,总该知道些事情,那‘陌上桑’里究竟有些什么能引动这么多的人?”

  勾函微蹙了眉头,“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该问的,我知道些‘陌上桑’的事情,但却又绝对说不上全部,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能说到什么地步。”

  “勾小哥可以拣觉得合适的说。”

  勾函吸了口气。这阖城里,从老爷子下野、亲王执政开始,白道势力就再也不复统一旧观,有什么事情要做起来,那些社团堂口都能有隙可乘。这“陌上桑”之事便是个极为尴尬的所在,老爷子这一边,既要请动亲王的人做事,又不想泄露太多,这实在教出来办事的人难处理的。

  这些尴尬所在,在老一辈阵营鲜明的人们看来,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但真正落在勾函左然这样的年轻人身上,却是难以避免。

  “那‘陌上桑’,说起来,应该有关于老爷子他的一件陈年往事。”勾函轻声说道。

  “九哥”,阿洛问道,“这‘陌上桑’此时,怕是已经到了两位大哥的手上了吧?”

  九太岁没有立刻答话。

  半白坡如今已是这般的大网撒下,看来颜仲与俱散在“浴海”一行八成已经建功,但是得手不得手,却还要另说。

  社团要办这件事,但来的人,确实还是太少了。

  以沈先生的能为,不可能不清楚,一旦社团人马发动,而各方面又要掺夹进来,那事情就绝不会好办了,如今这势头所向,竟已是一场大乱。

  九太岁本就是社团里面攻城拔寨的人物,大场面他是不怕的,但是,这“陌上桑”一事,说到底,却不该是个大场面。

  “阿洛,你知道先生差我们出来,求的究竟是什么?”

  阿洛一愣。

  他本想说是“陌上桑”,但思念一转,已知道九太岁断无可能这么寻常一问。

  九太岁察言观色,心中已有计较,道:“我以为阿洛你长期侍候在先生跟前,又是先生的弟子,终究也会知道点详情,但看来,此次先生似乎只对我有所详述了。”

  阿洛一奇,道:“连俱散大哥也不知?”

  “应当不知,此次先生原本只是差我们出来,兼再请出颜仲,以为互辅,你也知道,社团之中人人均有大事在身,俱散兄要来,也是拼了奔波、不辞辛苦而得的。”

  九太岁看了看阿洛,接着道:“所以,若先生连阿洛你也没有再多交待,那么知晓大概的,确应只是我了。”

  “九哥请讲,愿闻其详。”

  阿洛情知九太岁不可能无故起这个话头,于是乎应声静默,等待九太岁讲来。

  “你可知‘陌上桑’是个什么东西?”

  九太岁说这话时却没有再看阿洛,这一句开头,阿洛倒是微微有些惊讶了。

  弃戈却不动,自他与俱散只有四米之距后,他就再没有动过。

  如此,已是将近一刻钟了。

  “我不想动你。”弃戈轻声说,他似乎没有意识到静默良久,他这开口确实有些突如其来。

  “我不想动你。”他只是如是说,他说了两遍,都是一样的轻声,更都是一样的明白。

  俱散有些沉吟。

  半晌,他开口,说:“这事情怕由不得你吧。”

  “哦?”

  轮到弃戈有些意外了。“怎么讲?”

  “前辈不动我,我又怎会交出手上的东西呢?”

  弃戈笑了。

  “我却不是单为了你手上的东西的,那‘陌上桑’是好东西,但要我平白拿去,只怕我还拿不动啊。”

  这倒是个有些蹊跷的说法。俱散却没有话说了。

  沈先生并没有安排他来这半白坡上襄助颜仲、做下这桩事的,但念及当年的交情和一直以来的心结,俱散自己却不可以不来。

  但是先生并没有因为他要来就多有什么不一样的交代。俱散不知道手上的“陌上桑”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知道这件物事老爷子他十分看重、更有着极大牵连,但内里究竟是什么,俱散不知道。

  所以弃戈说道他不知道拿不拿得动这“陌上桑”时,俱散真的没有话说了。

  看来这“陌上桑”是不寻常的,不是一开始他和颜仲所想的那种不寻常,而是究根探底的那种“不寻常”。

  弃戈却先说话了。“所以我还是不想动你,我只将你留下,然后看看,这僵持之中,此次因那‘陌上桑’而起、如今汹涌不休的水到底有多深。”

  俱散有些明白了。

  那弃戈下山来,重入这小城的纠葛中,为的不就是一个搅局?只要那场子搅得够大够乱,他又何必在乎这游戏该怎么玩?

  但俱散就等不得了,这事不该乱,这“陌上桑”一事起得是大,但到此为止,该当够了,若不然,又有谁来控驭这越趋脱缰之局?

  弃戈只感到眼前一花,俱散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老爷子的起家是很艰辛的。”

  勾函说这话的时候望着路灯,似乎要从那些光亮中间找到点什么凭借似的,在旁人的面前叙述老爷子的故事,对于年轻的他来说,那分量是沉的。

  “老爷子出身在阖城所辖几乎最偏远的一个镇子,莫说他年轻时,就算今天,那里的人们要坐上火车也要先跋出镇子三十里。老爷子却在那里出生长大,直至十七岁到这城中。

  “然后读书入仕,执掌阖城,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其中种种风云涌动、狂潮揽卷,自是不在话下了。

  “但人执牛耳之先,却不免诸多难处,何况老爷子并非白道门阀出身,只身闯荡,最少臂助,当年打拼攀爬的日子,真的是艰难的。我们后来之辈,又当了个今天这样的时候,自然很多契机,但当年的老爷子,确实是不易的。

  “不过老爷子却也不怎么提及那些惨淡与坚持,莫说是我这样后来的人了,甚或于苏、叶两位把舵、他们也未曾体悟太多当年老爷子的路与念头。

  “只是‘陌上桑’之事一出,有些事情、纵然是老爷子,也要透露一二的,我出来之前,苏伯伯就曾经和我说过一番话。”

  左然凝目听着,勾函的这一场话,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当年老爷子在这城中做的第一份事,却是财务部所的一个闲差,原是薪水丰厚,也没有太多麻烦的,但老爷子一心所念,只是要往上走。

  “当时正好有一个空缺,老爷子要补,但那空缺是个机要所在,一时之间,这阖城白道门阀的青年才俊都有觊觎,争竞太烈,就算是老爷子的德才,也不敢说能如愿的。所以,他还要谋些别的法子。只可惜,那法子损失过烈,其中隐晦,不足外道,但却被一桩事物流传下来了。

  “没错,那事物,便是‘陌上桑’了。”

  阿洛看着九太岁的脸,那脸上似乎蒙了一层暗色,教他不容易看清表情,九太岁的声音也暗淡下来,阿洛知道,只因他所说之事是这一场纷争的关窍。

  却听九太岁道:“那法子若是放在平常人想,虽有失舆论,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纠扯,可惜那却是老爷子做来,就难免多生枝节了。”

  “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要问这个,却须知当年老爷子在家乡镇上,是有过一个发妻的。”

  见阿洛双目抖睁,自是心头震动,但九太岁却无丝毫玩笑的意思,接着道:“镇上世居的人,婚配都早的,更何况是在那个时候,老爷子十六岁便有了婚契,及至到了城中读书,二十一岁又返乡完婚。

  “但当时的老爷子,底子单薄,却还无法将妻子携来城中同住,于是两相分隔,疏于相见。其时的同僚,也少有知道这一节的。”

  “这么说,老爷子莫非有子嗣?”

  “却不是那么回事,当时老爷子思及自己事务太杂,这子嗣的事情就耽搁下来,本是打算有所升迁之后再图此事。但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终有枝节横生。

  “那便是当时老爷子所在那一部顶头上司的千金、竟爱上他了。”

  话至此,阿洛已知大概,想来以老爷子当年的潜忍,为了能有所攀升、纵使是家中仍有发妻、怕也是与那千金小姐相好了的。

  九太岁却似读懂他的心思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事情却不只是那么简单,老爷子家乡结发本是家中长辈的主意,但谁曾想两人之情却未必因此就淡了,何况两人终究有夫妻之实,是以老爷子的权宜确留下太多不妥。

  “老爷子的发妻真名少有人知,但这些年来知道此事大概的人,大多称她一声敷娘子,她虽是个乡民,但为人见识却是大大不凡,以至于能够留传于世的。”

  九太岁一时说来,竟已说到“留传于世”这四个字,似乎终究是有些大了,阿洛不由轻轻的“哦”了一声。

  “那却是个什么留传呢?”

  九太岁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放松,“那便是‘陌上桑’了。”

回车驾言迈
颜仲有些错愕。

  愕在,那左兹竟然开始跟他说起了故事,他字句道来、不疾不徐,甚至将之前颜仲一怒而起、击向他面门的一式都置之不理。

  所以颜仲住手,要打,也是要打个明白的。

  但要打得明白,却也不免要有个听得愕然的觉悟。

  颜仲有些弄不懂了。

  却听得左兹犹自顾自道:“是以,皆因有了这些新欢旧爱的纠扯,才得有‘陌上桑’一物的留传。”

  若左兹所言非虚,那原来这才是老爷子想要‘陌上桑’的究竟,才是之所以‘陌上桑’与老爷子关联重大的究竟。

  颜仲已完全平静下来,道:“原更闻其详。”

  左兹微微一笑,道:“我却不先说,颜仲兄你亲手得过那‘陌上桑’,你却说,那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当时“陌上桑”只是在俱散手中得看,其中究竟是什么东西,颜仲也不知晓。

  见颜仲沉默,左兹便道:“其实,那‘陌上桑’物如其名,说是‘桑’,便真的是‘桑’了,不过到了今天,想来也只是一束干草而已。”

  这一节,只怕就算是俱散,也想不到了。

  之前俱散曾在小巷屋顶开盒,见到盒中所盛,只一根竖笛、一捧干草而已,当时心中思忖所谓‘陌上桑’必是竖笛无疑,那干草是盒中铺垫之物,谁曾料想,正主与他所想却是南辕北辙。

  左兹冷冷一哂,“当日老爷子一时权宜,终究铸下大错,敷娘子虽是乡野中人、但为人见识俱是不凡,知晓之后哪堪受辱,竟然是自尽了。”

  颜仲不由低呼了一声。

  左兹满意的看着他,若连颜仲这样的人都会不禁变色,那这话就说得到位了。

  只听他却又笑道:“这件事既然出了,不得不说是一件公案,老爷子良心谴责之下、更兼手段不够,眼见是没法把这事压下来,但既然那千金小姐恋上他,这些后顾之忧便都是要替他摆平的。所以那一事,一来事发偏僻,而来有人压制,终究没有爆出来,令老爷子失了前途。”

  颜仲低声喃喃。

  左兹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皱起了眉头,自己一番言语,算是有用了?

  “陌上桑”便是《陌上桑》。阿洛虽然仍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豁然开朗之感。

  九太岁道:“老爷子虽然有这么一桩往事,但种种原因,终究鲜为人知,何况那时镇上的婚配结发,不过是旧老仪式,如今看来,是没有半点依据的。所以老爷子之事,要是真有人要追究,便只有这‘陌上桑’能稍为佐证。”

  “这便是先生要它的原因吧。”

  “不错,律法之上究竟有何说法还未可知,但‘陌上桑’却是真的,足可证明有那么一段往事。

  “那敷娘子虽是乡野中人,但留传事迹、就连先生也要说声‘奇女子’。当日老爷子与之完婚,却很少相聚,敷娘子特在一张草席上用针刺下一篇文章相赠,以表思慕之心。那草席拆散开来,就是如今的‘陌上桑’。

  “之所以如此,只源于那草席之上用针镌绣的文章便是《陌上桑》了。”

  针刺为文,而又不加墨色,除非是将光亮置于草席的下方,否则想来也是再看不见的,而其中用心之切,自然不需赘言。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九太岁忽而低低的念了两句文,“这也便是之后略知其事之人将之称为敷娘子的缘故,那篇草席当日赠与老爷子,老爷子也是深为感动,在文下题了两句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今日那草席若能再连结成席,自然也能再看到那横书的词。

  “这也便是那‘陌上桑’能使人一窥老爷子究竟的所在了。”

  九太岁望向阿洛,似乎这一段长长的讲述终使他略松了一口气般,“陌上桑”原本不是什么险要的物事,更不能说就能凭此大伤老爷子,但终究,这东西于老爷子本人来说,是要紧的。

  可能这才是先生想要“陌上桑”的原因所在吧?

  或许先生也清楚,为着这个、这样的一番大的折腾,确实是麻烦的。

  阿洛却忽然转头,九太岁也感到了。

  那一股奔袭而来的掌意。

  俱散的身手究竟有多好?这个问题,倒是最该问问近十年前那些在阖城两道上打滚的角色们。

  “枕戈”社中六大杀将,所谓“恭俭让、俱欢颜”,先有前三,再有后三,都是沈先生创建社团、开疆拓土的功臣,在这六人之中,若单论拼斗最多、令两道人物最为惊骇的,前三无过于不让,后三便是俱散。

  不让纵横之时,手下所伤白道人物最多,不论“御禁”、“府卫”,甚或“夙兴夜寐”之中都有人栽在他的手上,而俱散则是黑道煞星,当年正是这城市烽烟之时,多少大小社团的瓢把子都曾吃过他的亏。

  但这盛隆的声名在弃戈眼里是不管用的,只在于俱散那纵横的艺业在他弃戈的眼里也是不管用的。

  交手不过一刻,俱散已经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败得了眼前的这个人了。

  那是一种见高山而仰止的感觉,不论俱散是不是已经叠遇拼斗、是否有伤在身,那高山巍峨而立,就在眼前,不会改变。

  俱散想到的是,走。

  无论弃戈怎么说,道什么不贪图“陌上桑”,不动他俱散的人,但俱散知道,这个局面终究是耗不得的,若是突围而出,或可遇上社团之中的援手。

  所以他的步法大盛,左突右撞,直有车马之威。

  但弃戈的身法一展之下,纵有冲撞,也不是那么好摆脱的。之前栖凤山上,弃戈被九太岁等人所困,就是那种如坠网中、不能着力之感,而如今俱散面对他,其中知觉,却也相差无几。

  但俱散始终是有着那一撞之中、犀利立现的本事在,犹如汪洋之中一尾健鱼,任那风浪有泼天之势,仍旧抬首而击。

  不过弃戈毕竟未竟全力,他原也只是要留住俱散而已,所以手上并不凌厉,以守代攻。

  他的艺业早成,当年与沈先生一起在两道打拼之时,身手就已开气象,这些年来隐居栖凤山上,过着市井生活,渐渐的得悟更多,返璞归真,创出了一套“东篱”心法。

  这心法一改昔日他那大开大阖、霸道无回的路子,悠然有致、却又旷久华然,此时施展心法,作那网罗对手之事,确是相得益彰。

  而俱散生性脱略,不拘小节,“拾遗”心法却是最重小节,绵密细致,外人曾到这两相遭遇、必是艺业无成的,但恰恰俱散能将其化而己用,互补不足。

  此时要冲破弃戈所布下的“网”,确实也是小处着力的事情了。俱散要寻的,就是那天罗地网中的一隙。

  街上几乎再没有别人了,两人拼斗之外,四周几乎完全沉寂下来。

  就连弃戈两人,也逐渐的少了声息。

  那是寻隙而走和围堵之间的安静,间或交手,也是一触即退。

  那周遭的建筑和矮墙在这样的一触即退中反响出“空空”的声音,声音很轻,但却在一片的折射中变得绵长起来。

  “空空”声不时响起,渐渐的竟有了一种节奏,俱散知道,这节奏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不幸的。

  只为这即是说,他每次的突围,都要重蹈一遍覆辙,若是落入窠臼,便是再难有所作为了。

  纵然是俱散,此时在心中,也生出一个“栽”字。

  难道,就真的栽在这了?

  蓦地,另一种节奏从街巷的那一头响起,弃戈都为之凝眉,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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