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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 李歆 TXT-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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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忽又听闻努尔哈赤在建州釐定兵制,在原先的黄、红、白、蓝四旗之外,又增添四镶旗,置理政听讼大臣五人,以扎尔固齐十人副之。从如今八旗旗主的分置上,已可大抵猜出如今建州最高层势力的最新变化——正黄、镶黄两旗,尽归努尔哈赤亲领;正红、镶红两旗旗主由二阿哥代善统领;原先属于舒尔哈齐的蓝旗一分为二,正蓝旗,旗主由五阿哥莽古尔泰统领;镶蓝旗,旗主由舒尔哈齐次子阿敏统领;原先属于褚英的正白旗,旗主转由八阿哥皇太极统领;镶白旗,旗主由十二阿哥阿济格统领。

    这些旗主里面最让我感到吃惊,不可思议的是镶白旗旗主阿济格,一个年仅十岁,毫无战功可言的小孩子,居然统领了一个旗的兵力,这是何道理?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努尔哈赤太过偏心这个儿子,亦或是格外宠爱这个儿子的额娘——大福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

    正当我处处留心于建州事宜时,却忽略了身边的一些诡异动向。于是乎,到得六月的某一天,屋里的丫头嬷嬷突然笑嘻嘻向我道喜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布扬古最终还是将我许给了吉赛,那个长相不恶,但人品粗鲁,会在吃饭的时候挖鼻屎,抠脚趾的恶心男人。

    “我不嫁!咳咳……”因为一时激动,喉咙口痒得要命,咳嗽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布扬古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将手边冰镇的酸梅茶递至唇边,优雅自如的啜了一口,而后吐出的气息也仿佛被冰镇的液体冻过,冷得叫人发颤:“下个月,我让布尔杭古送你去扎鲁特!”

    “我不嫁……除非我死!”我握紧拳头≠不会了!再不会被他像牲口一般送来送去!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就是赖也要赖在这里。

    “去不去由不得你!”茶盏轻轻搁下,布扬古扬起头冷淡的瞟我一眼,“吉赛这人脾气燥,你嫁去蒙古后性子还是收敛些为好!”

    “你这是……硬要逼着我去送死了?”我吸气,太阳穴上涨得生疼。

    “哪里是去送死?你年岁大了,总是要嫁人生子的,若是将你强留在家的话便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是了。”

    我冷然大笑,多么可耻却又冠冕堂皇的说词!

    “我不会嫁的!”面对那张可恶的脸孔,我真想扑过去一把撕烂他伪善的面具,“就让喀尔喀蒙古打过来好了!”我凉凉的,刻薄的说,“你信不信,即使你把我捆绑住硬塞上花轿,我也有法子让吉赛后悔娶了我,然后将一腔怒气转嫁到叶赫头上……”

    布扬古一成不变的脸色终于有些动摇了,他微蹙眉心,给了我一个凌厉的警告眼色:“东哥!你若想活得长长久久,最好……”

    “我就是不想活了!”我痞赖的打断他的话,“你能威胁得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么?不能吧!你毕竟也有左右不了我的时候!”

    他气得面色大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我面前,怒道:“你当真不识好歹!莫要逼得我罔顾亲情……我有很多法子可以弄得你生不如死!”他摊开手掌,五指在我面前缓缓收拢,“要死要活,由不得你……”

    我冷笑,对他的强势威胁置之不理,傲然扬起下颌,仍是三个字:“我——不——嫁!”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我成心气疯他!

    他扬了扬手,最终没甩到我脸上,狠狠的拂袖。隔了好一会儿,气色渐渐平静,在原来的座位上重新坐下:“说吧!让我听听你的价码!”

    我大大的一怔。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我可以考虑满足你!”

    我暗自吃惊。难道他以为……我这是在趁机要挟他?脑子在那一刻晕晕的有点找不着北,对于他的问题我琢磨着不知该用何种措辞来给予辩驳,于是呆呆的僵立在他面前足有三四分钟,布扬古开始露出一副不耐的神情。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句未经深思熟虑的话,竟然就此脱口而出:“我要去趟建州!”

    “咣!”布扬古手里的茶盖滑落至脚下,摔裂成两爿。

    话一出口,我先还心跳如擂,但见他一脸吓到的表情,反而觉得好笑起来,故意恶意嘲讽:“怎么不行么?你若能让我回趟赫图阿拉,我便在下个月乖乖的坐上迎亲的轿子!”

    他眉头轩扬,露出一种审度的眼神,困惑的望着我,低声:“你出了个很刁的题……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随你!你看着办,可以不答应的。”

    他盯着我足足看了五六分钟,然后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踱起步子。过得许久,他忽然在我跟前一站,森冷的劈面厉声喝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在那里受辱作质,忍气吞声的待了十多年,为何还要回去?”

    我心里一痛,迎着他的目光,咬了咬牙,幽然叹道:“我要回去……因为我在那里落下了一些很重要东西,我要……把它找回来!”

    我的心,遗失在了赫图阿拉,在最后离开之前,我得把它找回来!否则……我会因为心口的破洞,疼痛上一辈子!

    “好!我会和额其克商量,回头给你答复!”布扬古闪烁的目光直愣愣的盯住我,“不过……下不为例!”

    我呵呵一笑,知道他虽未最后表态,但建州之行怕是已八九不离的允了,和金台石商议云云,不过是托辞罢了。于是忍不住感伤的长叹:“没有下次了!再不会有……”

第10卷 诀别1

    我缓缓抬起手来,纶宽大袖袍内的右手食指轻轻的勾起他的食指。指尖的温度仍是比常人要低,在夏季里格外的沁凉。

    我微微一笑,注视着他错愕得完全惊呆的脸,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代善吃惊的上下打量我,过了许久,忽然“啊”地低呼一声,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东哥……真的……”

    我闷闷的轻笑,甩掉心底悲伤的阴影,只是笑说:“不是我还会是谁呢?”

    “你怎么回来的?阿玛……不,没人跟我说,你会回来!”

    “嘘!”我食指放在唇上,“我偷着来的,等天黑就回去……”

    “回去?”他不解。

    “是啊,回叶赫——”我淡淡的笑,尽量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我下个月成亲,嫁去喀尔喀!”

    “什么?!”他惊呼,抓着我肩膀的手一抖,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我无法向代善解释更多,我之所以要到建州,只是想跟他道个别!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他和褚英是我到古代认识的第一人,所以,就由他开始……

    “东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神思恍惚的看着他,遥想当年最初见到他时,那个稚嫩纯洁的孩子,如今竟已长得这么大了……果真是沧海桑田,风云瞬息,年华易过!我情不自禁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样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五官轮廓,一时感慨万千,险些堕泪。忙撤手别开头,闷声道:“啊……我想见见褚英……”

    “大哥他……”代善的神情蓦然变得异常尴尬。

    我愕然震撼,兄弟骨肉,难道当真淡漠得一丝亲情也无了吗?我不愿承认代善也会变成那种冷血之人,宁可固执的相信他仍是我记忆中那个温润善良的少年,于是低声说道:“我知道他被拘了,若是能轻易得见,我也不来求你了。”

    他犹疑不决,我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过了好一会代善才启口说道:“大哥隶属正白旗,负责看管他的全都是正白旗的人……如今正白旗归老八管,若是没有阿玛的手谕,想进入地牢探视大哥,首先得过老八那一关!”

    我心里一颤,揪紧了。何时起,记忆中的代善已然不复存在?是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令他竟然也变得和一般俗人那样世故圆滑?!身为正红、镶红两旗的旗主,在大阿哥被废之后,已然成为最有希望继承储位的古英巴图鲁,竟然没法进入一个小小的地牢?他这托词找得实在不怎么漂亮!

    我冷笑,方才涌起的一丝温情已然从心中彻底抹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皇太极授命外出,此时并不在赫图阿拉!”

    我语气加重,言辞间明显夹杂了沉痛的怒气,他不会听不出来。只是他掩饰得极好,脸上挂着淡淡的无奈的微笑,若非我已心中有底,竟是一点也不会怀疑他的诚意。

    我退后两步,漠然的看了他两眼,忽然扭身便走。他在我身后大叫,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东哥!你……要去哪?”

    “去求淑勒贝勒爷!换取他的手谕!”

    “东哥!”他颤声,“不可冲动……”

    “拿我一条命去换,总应该换得回来吧?”我吸气,冷笑,“我就不信我要见一个朋友,竟会有如此之难!”

    “东哥!”他拖我回来,紧紧的抱住我,“我想办法……我带你去见大哥……”

    我的脸压在他的胸口,但怒气未平,竟而脱口讥诮的说:“不怕会连累到你了么?二爷!”

    “东哥!”他惨然惊呼,身子急遽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我,“不要这样说……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迭连声的“对不起”将我硬起的心肠悄悄软化。也许……不能完全怪他,没人比我更清楚,要在努尔哈赤眼皮底下,争得一席之位有多难!勾心斗角,力争上位却又不能太过招摇,恐遭人嫉恨,代善他……其实撑得也很苦吧?

    我心软了,嘘叹着回应他,给予一个大大的拥抱,手拍着他的背,哀怜的说:“代善,你毋须向我道歉,或许全天下的人都能责怪你,但我却是最没立场的一个!我没资格怪你……所以,不必对我说这三个字!”

    代善身子微微战栗,这一刻我所拥抱着的他,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少年……

    对不起……代善!这三个字应该由我对你说!

    请你忘了我!以后……请按你自己的意愿生活吧!

第10卷 诀别2

    甬道内有些昏暗,脚下虽然踩着实地,可总觉得有点飘飘忽忽的不踏实,代善送我至狱门便不再前进,不知道他是想守在门外观测动静呢,还是不敢面对牢狱之中的亲哥哥。

    老狱卒引着蜡烛在前边带路,边走边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说什么囚犯最近脾气愈发捉摸不定,难以伺候……正说着,忽听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厉吼,我猝不及防,竟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老狱卒却是见怪不怪,显然已是习以为常,哈着腰笑道:“姑娘莫怕,犯人拿铁链锁着呢!”

    我身上一阵阵发寒,强打着精神走到底,一道铁门将内外阻隔。门上仅留了上下两个小孔,上面的案板上搁了一只饭盆子,里头是一些剩菜残羹,老狱卒顺手将盆收走,然后在底下开口处踢了踢,喝问:“屎尿盆子呢?敢情你只吃不拉?还是把屎尿拉裤裆里了?”

    我双手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呆,才哑声说:“开门!”

    “吖?什么?”老狱卒困惑的回头瞥我一眼。

    “我说——开门!”

    “那不行!”他断然否决,“他是重犯……”

    “开门!”我不待他说完,左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右手举着刚从发髻上拔下的簪子,顶住他的咽喉,“我说……开门,你聋了吗?”手抖得太厉害,竟当真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发疯般厉声尖叱,“你不是说他被铁链锁着么?你怕什么,一个铁索披颈的犯人,你还怕他跑了不成!开门——我要进去!”

    老狱卒吓得双腿发软,抖抖缩缩的求饶:“姑娘息怒……小人尚有家室,死在姑娘手里不打紧,若是让犯人逃了,小人一家都会遭殃!姑娘……”

    我呼呼的喘气,当啷一声,发簪落地!

    疯了!我真是……

    “姑娘……多谢姑娘……”

    “开开门……求你……”我黯然神伤,“我只是想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姑娘……你,不会是他家内眷吧?唉……”他忽然压下声,怜悯似的说,“也罢,我成全你这一回。只是你出去可千万莫对人讲,就是带你来的那个……”

    “我知道,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出了这里,我便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老狱卒“唉”“唉”的连叹两声,从腰间摸索出铜匙,边对锁孔边悄声说:“姑娘,你自个儿把握机会吧……我悄悄跟你说,这个人活不长了……听说上头已有密令,早晚拖不过年去……不过,他即使不被杀头,恐怕也活不久了,像他这么作贱自己的,我还是……”

    “嘎——”铁门缓缓拉开一道缝。

    我还没从刚才那番惊骇的言论里回过神,便听老狱卒叹道:“去吧!只略略说上几句贴己话就好……”

    黑咕隆咚的一间不到十个平方的逼仄牢房,我茫然的走了进去,牢门在我身后飞快的闭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道,墙角蹲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见我靠近,忽然当啷扯着链子跳了起来:“滚——滚出去——不用假惺惺的月月来问我,我就只那句话,我没错!我没做错——”

    我捂着嘴,喉咙里堵得慌,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怎么都透不过气来。眼前的褚英……衣衫褴褛,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五官隐在黑色的阴影下,无法瞧得更为清晰,然而那样瘦骨嶙峋的感觉却着实让我震撼了。

    呛啷……

    铁链微微一响,巨大的抽气声响起,他忽然疾速转身,照着墙壁猛地捶了一拳。

    “褚英……”我哽咽,“是我……”

    “出去!出去——”他嘶吼,摇头喘息,“我不认得你……不认得……你……”

    “褚英——”我飞扑过去,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他,臂弯间那种嶙嶙骨感差点逼疯了我,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滚滚落下。

    他在我怀里瑟地一抖,直觉便要挣脱开去,我固执的用力抱紧,脸贴着他的骨瘦的背脊,细细啜泣。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许久……褚英忽然从身前颤抖着握住我的手,冰冷的手心覆在我的手背上,谙哑哽咽:“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是我。”我流泪,为他的不幸,为他的可怜,为他短暂的未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怎么可以……

    “你在为我流泪吗?”他慢慢转过身来,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面颊,将泪痕一一抹去。昏暗中瞧不清他的神情,然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却像是黑暗中的一团火焰,炙热的点燃了我,“何其幸也,东哥……”他稍稍一带,我已投入他的怀里,他抱着我满足的叹了口气。

    “褚英!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欠他的,注定这辈子欠他的!他欠我的,已用救命之恩来还,可是我欠他的呢?我欠他的一条性命,又该用什么来赎还?

    “不需要……不需要说对不起!”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脸上,他用额头抵住我的前额,“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无悔!”

    “褚英!”我再也压抑不住,“哇”地放声嚎啕。

    “不要哭……不要哭!”他开始有些着慌,手忙脚乱的替我擦拭眼泪,故意假装轻松的笑说,“没什么的……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

    “什么叫不过就是一条命!”我气他自暴自弃,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却不敢使太大力,他身板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褚英顺势抓住我的手,紧紧的包在掌心里,过了会儿,才执起我的手在他生满胡茬的脸上摩挲,喃喃低语:“这条命早在二十三年前就交给你了,从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我的了……”

    我心里一颤,痛苦的闭上了眼。

    何苦……褚英!这是何苦……

第10卷 诀别3

    静静的靠在他怀里,默默的数着滴答的秒数,心境竟慢慢的恢复了平静祥和。牢门这个时候“吱嘎”声响了,老狱卒的声音低低唤起:“姑娘……”

    身前的褚英明显一僵,作势欲起时,我急忙按住了他,缓缓摇头。他焦急的看着我,双手紧紧的攥紧了我的胳膊∫安抚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我跟他交待几句。”

    褚英迟疑的放开我,我走到老狱卒跟前,低声吩咐几句,他先是摇头,我摘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塞到他手里,他这才犹犹豫豫的点了下头。

    随后我重新回到褚英身边挨着他席地而坐,他顿时欣喜若狂。少顷,老狱卒又回来了,给了我一盏油灯,又递了桶水和一只妆匣给我,随口关照:“外头的那位爷叮嘱姑娘,最多还可待半个时辰,切勿任性拖延……”

    我漠然点头,随手接过东西。老牢狱咂吧着嘴,缩回头去。

    我把灯芯拨到最亮,褚英下意识的往后缩,我扯住了他的袖子,含笑嗔睨着他。他的脸色蜡黄,眼眶子深深眍了进去,只是那眉宇间依然是一抹桀骜不羁〈等我开口,他忽然低低的叹了一声:“你瘦了……也憔悴了许多。”

    我手一抖,才从妆匣内拿起的木梳竟然“啪嗒”滑落∫忙掩饰心中的悲伤和悸痛,重新拣起梳子,蘸了桶里的清水,细细的给他打理乱发。

    他只是不动,任由我摆弄,满脸洋溢着幸福,那样简单而且容易满足的欲望让我心里痛楚难当,眼泪滴落在他发上,我随手一梳而过。

    和着那一滴滴的眼泪,我替他梳通长发,打成辫子。然后将自己随身的手帕子拧湿了,慢慢替他擦脸。他先还躲避,想接过帕子自己来,我无声的看着他≮我的坚持下,他终于无奈放弃,腼腆的笑了笑,任由我继续侍弄。

    擦完脸和脖子,我只略略停顿了下,右手继续下滑,搭上他单褂的盘扣。他倏地出手摁住我,我默默摇头,将他的手拿开,固执的扒下他的上衣。他削瘦的骨架上满是累累伤痕,我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颤抖着用手帕一一拭过这些伤疤。

    这是……替他那狠心的阿玛打江山时,所留下的最残酷有力的见证啊!

    手指最后停留在他的左侧肩头上,那样清晰宛然的齿印,让我的心剧烈的颤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伏在他的肩头再次失声恸哭。

    “东哥……”他扶着我的肩,痴痴的问我,“如果有来生……你会嫁给我吗?”

    我瞪大眼睛愣怔住,忘了哭泣。

    “会吗?来生……”他着急的追问。

    倏然俯身低头,我在他右侧肩头狠狠的咬下一口,他身子一颤,肩上的肌肉下意识的收紧,可是身子却并没有移动半分,默默的任由我咬出血来∫松开嘴,右肩上的齿痕带着鲜红的血珠子,深印肌理。

    我缓缓咧嘴一笑,语音哽咽:“看!这是……我给你的信物!来生……你来找我……记得……”

    他猝然迎了上来,滚烫的双唇颤抖着印上我的唇瓣∫闭上眼,悲痛欲绝,含泪接受他最后的痴恋。

    褚英!对不起……这一生,注定我已负了你……

第10卷 再见1

    浑浑噩噩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跨出地牢,如何走到门口的……

    天色暗沉,空中飘着细密的雨丝,我无力的扶着墙,喉咙一阵发痒,难以抑制的咳了起来,先是一声两声,到最后竟是撕心裂肺般无法停止,只得弓着背,捂着刺痛的胸口,眼泪迸发。

    “姑娘……你不打紧吧?”老狱卒有些担忧的绕到我面前。

    我憋住气,克制住喉头的瘙痒,一时无法开口出声,只得缓缓摇头。

    “你脸色很不好……”

    “他……咳咳……人……”

    “哦,你是指二爷?”老狱卒压低声,“才有人来报,十二阿哥往这边过来,二爷怕他进地牢,便赶去前面绊住他了……姑娘若无其他事,还是快点离开吧!”

    我痛苦的点头。十二阿哥……阿济格,那个虽只十岁,却已拥有了一个镶白旗的阿哥!果然不能小觑他,代善会如此紧张,肯定不无道理。

    扶着墙,我挪步,老狱卒在身后低声道别:“姑娘好走……”

    雨下得朦胧缥缈,灰蒙蒙的透着一种凄凉的无奈和悲伤。

    好走……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无法达成最后的一点奢望,我心有不甘!

    赫图阿拉内城城门离此很近,我不敢靠太近,于是刻意绕了远路,赶往城外与叶赫探子事先约好的地点碰面。才走了没多远,忽听身后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喂,下雨为什么不打伞?”

    我惊讶回头,身后两丈开外,站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刻意的板着,我见他虽然单薄赢弱,但锦衣玉袍,仅是他脖子上挂着那块黄澄澄的长命锁已是价值不菲。

    这个娃娃非富即贵,保不准是哪位亲贵家的小公子∫不愿与这种孩子多打交道,免得他家人尾随而至,多生事端,于是扭头便走。

    “喂!你还走得动吗?你那张脸难看得像死人一样……”

    好个勾人心火的臭屁娃娃!我顿了顿,记忆中像是有某根弦被悄然拨动,脑后的神经猛烈抽搐着,咝咝的疼。

    忍不住又回头瞥了一眼……啊!一个恍神看花了眼,记忆仿佛一下子倒退回到二十年前!我摇头,甩去眼前的幻觉,自嘲的冷笑。

    “喂——”

    “喂你个头啊!烦人的小鬼,吃撑了管闲事啊?赶紧回家找你额娘去!”我烦闷难挡,忍不住口气生硬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干嘛要跟一个小不点的孩子这么较真。

    那张小脸皱了起来,露出很不满的神气,冲我嗷嗷叫嚷:“你这女人……你以为我喜欢搭理你的死活?不过是瞧你长得与我额娘有几分相似,一时心软才……”

    心里一动,刹那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偏又没能及时抓住。正在困惑的当口,忽然拐角闪过一个矮小的人影,我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发现那不过也就是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忙定了定神,丢下一句:“没空跟你扯淡!”仓惶欲走。

    可没等步子跨出三四步,身后衣角便被一只雪白的小手扯住∫慌张的回头观望,却见另一个孩子已然走近,也不过六七岁,同样是通身华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他看到我后,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即朝着那个娃娃恭谨的打了个千:“十四叔让我好找!快回吧,省得大太太一会着急!”

    我被口水猛地呛到,憋着嗓子咳了两声。

    诡异啊!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管一个三岁大奶娃娃叫叔叔!虽然这种情况在多子多孙的大家族里极为普遍,但是……我眼神怪怪的对着他俩瞄来瞄去,还是觉得这种辈分十分搞笑!

    奶娃娃年纪虽小,可摆出的架子却不点不比大人差,似模似样的说道:“豪格!怎么就你一个?那些奴才呢……”

    这一声“豪格”唤得虽轻,却仿如一道闪电在我眼前猛然劈过,我跄了跄步子,身子陡然失去了支撑力。

    “喂!喂……”小十四大叫,“你别压着我啊——”

    我收势不住的倒下,无辜的他被我推倒在了脏兮兮的水坑里。

    “你……你这贱婢怎么回事?!”豪格脸色大变,怒冲冲的上前,左手一把揪住我头顶的发髻,强行拧过我的脸,右手同时挥起一道弧。

    “不可……”小十四即刻出声阻止。

    可是,豪格的手已然快速的击了过来!我悲哀的紧闭上眼,忽然生出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无心再作任何反抗挣扎。

第10卷 再见2

    然而,巴掌最终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落在我的脸上,只听得耳边小十四惊讶的“嗳”了声,然后豪格像是杀猪般发出一声惨厉的嚎叫∫倏地睁开眼睑,却惊异的看见豪格小小的身子呈抛物线般往后飞了出去,蓬地摔在了雨地里。

    我惊呆了,第一直觉就想冲过去看他有没有摔伤,可是没等我从地上爬起身,小十四的稚嫩童音已颤巍巍的在我耳边喊了声:“八哥……”

    哗啦!雨点子忽然下大了,噼噼啪啪的砸在地上像是在炒黄豆,水花四溅,我感觉脸上刺辣辣的疼,勉强睁大眼睛,却哆嗦着嘴唇无法说出话来。

    泼天雨幕中,一脸睿静冷隽的皇太极站立在小十四身侧,任是瞎子也能感应到他此刻正在往外迸发的冲天怒火。小十四像是吓坏了,也许自打他出生,还未曾见过这位素来冷静的八哥也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我凄苦的笑了笑,感觉心里的破洞被打开了,凛冽的冷风正夹着雨水呼呼的往里呼呼倒灌。

    皇太极大步走了过来,默不作声的瞅着我,乌黑的眼眸中闪动着难言的心痛,他弯腰将我抱起,我疲软无力的缩入他怀里。

    “八哥,她……”

    “她是我的女人!”皇太极冷声回答,语气像是腊月里冻结得冰。

    豪格这时候已狼狈的从泥泞的地上爬了起来,被雨水完全打湿的小脸上带着屈辱的倔强,踉踉跄跄的靠近:“阿玛!她……”

    皇太极面无表情,抱着我走过,完全无视豪格的存在。

    “阿玛!”豪格不甘心的跑到他面前,拦住,“阿玛为何要打儿子?为了这样一个老东西……”一句话未喊完,皇太极抬脚踹中他的胸口,将他踢飞两米。

    “你身为长子,恃宠而骄,得寸进尺,却不知你额娘当年也不过是替人端茶奉水的贱婢!少在她面前端你那可怜的大阿哥架子,你还不配,滚——”一声厉斥将豪格吓得脸色都白了,悻悻的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再不敢吱唔半声。

    我倒抽一口冷气,抓着他胸前衣襟的手缓缓收紧。皇太极怒叱豪格的气势,让我又惊又怕,不由联想起努尔哈赤对待褚英的薄情来……“啊”地声低呼,我身子阵阵发寒,这才发觉原来被雨水淋湿的身子已没了半分暖意。

    皇太极低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手臂加力,小心翼翼的将我抱着急赶。眼瞅拐过一个弯,一辆马车挖路边,披了蓑衣的车夫正欲跳下车来,皇太极却已身手敏捷的抱住我,腾身踩着车辕蹿进车内。

    “去城外!”

    马车得得跑了起来,我窝在他怀里不吭声,头枕着他的胸口,隔着单薄黏湿的衣料,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头顶有重力压下,他把下颌支在我发顶,呼吸时快时慢。

    我忽然喉咙发痒,连忙憋住气压抑着不让咳出声来,满脸涨得通红。过得许久,我才痛苦的缓过一口气,哑声开口打破沉闷:“送我去尼雅满山岗吧,叶赫使者在那里接我……”

    圈住我的臂膀猝然加重力道,勒得我骨骼吱吱咯咯,险些散架,头顶的呼吸声逐渐急促粗重起来,耳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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