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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逸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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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断续的几声狗叫,月华朦胧的夜色里响起连绵不绝暴怒如吼的叫骂声,沉梦中的香村被一阵纷扰的喧嚷惊醒。
叫骂声来自村子东北角的曹钢信家。
最先听到动静的曹钢信父亲手拎一件上衣急慌慌地从边门冲进一墙之隔的院子,颠跑中寻声张望,影影绰绰地看见儿子手握铁锨舞向东边院墙上的一个人影。儿子口中不停地咒骂着:“狗日的牛得利,我操你八辈祖宗,你个万人揍的,日你娘,日你姥姥……”叫骂声中,逃遁的人影儿眨眼间翻过院墙滚落得无影无踪。曹钢信撂下铁锨踩上一摞砖头想翻墙追赶,情急之中不慎踩滑,跌脚摔倒地上,成摞的砖头哗啦垮塌。曹钢信骂了声“日你祖宗”,跃身站起,捡起铁锨冲往院门口。曹钢信父亲瞄了一眼墙脚,扔掉上衣,随手拎把锄头尾随而去,边跑边骂:“打死他个狗日的,打死他……”
堂屋里哭声一片。
曹钢信媳妇披头散发半裸着上身坐伏在乱仍仍的板床上颠颤不已地大哭。刚刚赶到的曹钢信母亲顿了顿一双小脚,身子一软歪倒在床沿,手拍床铺呼天抢地地哭骂:“作孽呀!老天爷呀!叫人咋活呀!作死呀!不如死了算了……”曹钢信五岁的儿子曹炳伦睡意朦胧地从床上爬到奶奶身边,手拉着奶奶的衣襟不知所以然地呜呜啜泣,俄尔扭头翻眼瞅瞅母亲,哭声一声紧似一声地高涨起来。
闻声而至的曹家几位婆娘媳妇边询问边恶骂边给曹钢信媳妇穿上衣服,然后把曹钢信母亲搀扶到厅堂,恶骂声叹息声揉和着劝慰声。后到的曹姓婆娘媳妇乍听原委,不再进屋,齐齐聚集在庭院里,面朝西南跺脚拍腿高声叫骂,与院外渐渐渺远的悠悠的男人们的追骂声混杂,浓重的夜色一时被轰响的喊骂声震荡得犹如抖落的幕布。一时间,整个香村的目光都露出了神乱心慌的惊讶。
“牛得利强奸曹炳伦的娘,王八蛋……”
较前赶到曹钢信家的牛姓人是大队书记牛辟明。人刚进院,愤怒的曹姓婆娘媳妇喊骂着推打着把他逼退到院门外。牛辟明站立不稳,抬起双臂无助而狼狈地招架汹涌如潮的捶打和推搡,踉跄着后退,边退边嚷:“干啥,你们这是干啥,有啥事说啥事,推我干么?”众婆娘媳妇不容他说下去,辱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牛辟明见势不妙,担心局面失控皮肉再度受苦,调转身拔腿便跑。
跑不多远,迎面碰到正急慌慌赶过来的大儿子牛得军。牛得军跑得气喘如牛,抓住牛辟明的胳膊焦躁而愤激地叫唤:“爹,快……快去,曹……曹家的人把……把得利家……给……给砸了。”牛辟明拨开他的手,貌似镇静地问:“慌啥子,多少人砸的?”“现在……院里院外全……全都满了。”回答他的是刚跑过来的小儿子牛得民。牛辟明刚抬起的右脚重新收回,稳了稳身子,依旧气定地问:“得利呢?”牛得民急火火地答道:“人影子都没见,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牛辟明沉稳地舒口气,自言道:“作死的东西,造这样的孽,也好,能躲就先躲了吧!”然后对两个儿子吩咐道:“得军,你快去招呼咱们牛家的男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千万护好自家的娘们和孩子。得民,你去找得文,你和得文两个赶紧跑一趟文庄,把村上的事告诉给公社江书记,情况说得越严重越好,请公社火速派人来平息。”牛得民迟疑地问:“那……那得利家……”牛辟明挥挥手,不耐烦地催促道:“去干好你的事,去去去,快去。”
喧嚷声越来越激荡。牛辟明听得出已有牛姓人跟对方戗起来,急忙催促牛得军赶紧过去,稳住牛家人,劝诫大家忍气吞声,绝不能轻易还手。他自己缓步向前移动,然后远远地站在围住牛得利家的人群外,静观事态发展。不一会儿功夫,他的身边聚集起众多牛家的男人。一些性子暴烈的嚷嚷着要去跟曹姓人拼命,牛辟明静如泰山一言不发。牛得军领会他的意图,不停地劝阻族人。
这一招果然奏效。轰闹了一阵的曹姓人见没有对手,气焰渐渐平缓,很多人手握棍棒和农具站定在牛得利家院子里随声嚷嚷,只有几个领头的仍在不停地鼓动。
曹钢信和他爹挥舞铁锨锄头狂砸一气,已把牛得利家院子里能砸的东西悉数摧毁。曹钢信不解恨,紧接着砸了厨房,又奔到堂屋乱舞一通。牛得利母亲嚷嚷着试图制止,被众人不由分说地推倒在地。牛得利老婆朱爱兰挺着个大肚子龟缩在卧室的墙角掩面痛哭。幼小的女儿吓得脸色煞白,颠颤着身子掩面而泣。
“狗日的牛得利藏哪儿去了,把他交出来。”“说,万人揍的他躲哪儿去了?”有人一把将朱爱兰揪起又丢下,恶声恶气地斥问。朱爱兰身子抖颤得如患了癫痫,一秃噜瘫软在地上。女儿从床边挪移过来,两个人抱拥着哭成一团。朱爱兰边哭边说:“打死我吧,我不活了,他造的孽作的恶,我替他了了,娘哎,我没脸活人了……”曹钢信手举铁锨咬牙切齿却落不下去。只听有人喊:“钢信,弄了她,一报还一报。”又有人嚷:“×他女儿,×他女儿。”曹钢信闻言怒目圆睁,血管爆涨,嚯的一声掷下铁锨,狂吼道:“奶奶的,老子干死你。”话音未落,身子已扑向朱爱兰。朱爱兰双手推开女儿,仰面半卧,止住哭声,眼挂热泪,神色木然,如一头濒于绝境任由宰割的羔羊。曹钢信不曾料想她会亮出这种姿态,突如其来的惊愕僵住了他半弯的身子,意识一时空白得苍茫。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一声吼叫:“住手,钢信,不能这样,咱不能这样。”
众人闻声,知道家族里能担事的曹应茂来了,纷纷让开。曹应茂拨开众人,疾步趋前,伸手拉得曹钢信趔趄了两步。曹钢信久梦初醒一般,怔愣片刻爆出一声哀嚎:“叔,他们是畜牲,你说咋办?这口气我咽不下,咽不下!”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曹应茂身上。身材不算魁梧但结实硬朗的曹应茂攥了攥拳头,紫黑的脸庞绷涨得凛然如柱,尽管厚实的双唇紧闭,但切齿的仇愤透过鼓涌的血液奓成满头钢针般竖直的黑发。他斜了一眼团在地上的朱爱兰母女,紧攥的拳头松成宽厚的掌面,拍了拍曹钢信的臂膀,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一遍,盯住曹钢信的爹说:“他们是畜牲,我们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咱曹家人不能做,谁也不准做。”
话音掷地有声,如电流般在每个人身上起一阵麻,场面出现瞬间的宁静,但余音未消,门口有人嘀咕道:“屎盆子都被人扣在脸上了,总不能舔一舔咽进肚子里吧?”曹应茂不容众人思索,毅然说:“谁扣咱屎盆子,得用他的血给咱洗干净,但大家伙看出来没有,这次咱们这样闹,他们姓牛的人咋一个不出头,啊?不错,他们理亏,可你们出去看看,他们都站在外边,只等着咱们闹出了格,他们会反戈一击。他们如今把着权势,一旦逮住星点的理,咱不仅报不了仇,怕还蒙一层冤。自古冤有头债有主,谁作的孽咱找谁,活劈了他天理也能容。他个婊子养的牛得利,钻进地缝也得把他抠出来,去找牛得利,废了他。”
“废了他,废了他狗日的……”屋里屋外一片怒吼。
瘫软在地的朱爱兰微微撑了撑臃肿的身子,沉垂的胳膊颤悠悠地伸向前方,嘴唇翕动,泪盈迷蒙,眼望着迅速散去的人群,目光里亮晃出丝丝愧意甚至莫明的感激。她紧紧搂住惊魂未定的女儿,喃喃道:“咱欠了曹家的,咱欠了曹家的……”
狂怒的人群呼喊嚎叫着撒向四面八方,恶语咒骂声回荡在村子的角角落落,抖搂得村前村后草舞尘扬,鸡飞狗跳,旮旯缝道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有人嚎啕一声,怒气冲霄的人群又谩骂着散向四野里搜寻。
站定了一时的牛姓人开始骚动。牛辟明骂了句娘,率前拔腿,大步赶到空荡而糟乱无比的牛得利家院子。面对一片狼籍,他心头泛涌起阵阵酸痛,咬了咬牙,仰天而望,把两滴泪水蓄汪在眼眶,回身挺胸对家族的男人们说:“不管得利躲到了哪里,得把他找出来,我们自家人去找,绝不能叫得利吃了亏。”
深深理解父亲感情的牛得军看了看表情严肃的牛辟明,振臂一声高呼:“走,都去找,一定要把得利找到。”
人群呼啦啦散向院门外,转眼间没入沉滞的夜幕里。院子里顿时沉寂下来。牛得利父亲碎步挪移到牛辟明身边,抖着手欲言又止。几个婆娘媳妇小心翼翼地走向堂屋,先把跌坐在门口的牛得利娘扶起。这时,屋里嘤嘤啜啜的低泣配合着牛得利娘的哭骂突然暴发成悲戚哀切的哭嚎,敲击得牛辟明沉郁的心绪更加烦乱。他紧锁眉宇望了一眼堂屋,身子一个趔趄,伸手扶住了近旁的梧桐树。恰好走进院子的二儿媳梁云影见状停步问道:“爹,您没事吧?”牛辟明摇摇手,指了指堂屋,腻烦却声弱如蝇地说:“去,哭丧咋的,人没死呢,晦不晦呀,净作孽了。”然后提了提嗓门,“叫她们别哭了,还显不丢脸啊!”梁云影怔了怔,感觉到老公公气闷塞胸,不敢怠慢,扭身往堂屋跑,身后的牛辟明顺着树干秃噜在地上。
………【第一章 香椿 02】………
村子里闹翻天的时候,牛得利正躺在县医院急诊室的木沙发上。
给他缝伤口的男医生眉头紧皱,时不时地摇晃一下脑袋,嘴里呜哝道:“服了,真服了你,伤成这样,居然一个人拖着伤腿跑医院来,咋不怕断了腿。”牛得利皮肉疼痛,心里却清楚,暗自思忖:“嘿,你晓得个屁,断条腿总比被当场捉奸活活打死了强。”然而,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身子仍然不由得一阵哆嗦,冷森森的寒气瞬间穿越脊背凉透全身。他惊骇得不敢再闭眼,心下无望地叨叨:“完了,完了,他娘的全完了,腿断了尚可保命,脸没了如何见人,完了,全完了。”
香村人都知道,牛得利是大队书记牛辟明一手培养的革命接班人。牛辟明之所以物色了他,照社员的说法,因为他是牛辟明的本家侄子,但牛辟明极端厌恶这种说法。他好几次在公社书记江永波跟前神情异常庄重地夸赞牛得利,说他举贤不避亲,牛得利堪称解放以来香村难得的好苗子。回到村子里,他时常当着众人的面,眼里硌砂子般数落一帮日常游手好闲的后生:“瞧你们那熊样,整天价东游西荡的,咋不能干点正事,都瞅着得利风光,有能耐也干出点样子,我一样会使用你们。”社员们知道,他这是说给大伙儿听的,意在旁敲侧击,即便扭转不了众人的看法,起码可以封住一部分人的嘴,免得整天价瞎喳喳。
其实,香村人对牛得利说不出啥,服气。
就从1958年的大跃进说起吧。当年,还在读初一的牛得利,响应号召,第一个把自家的铁锅拎到大队部去炼钢,一时名震全县。之后,不管在村里还是在学校,他事事时时表现在人前,无不尽显优秀。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当儿,他正值长身体阶段,但他天天节省自己裹腹保命的稀汤给一位双目失明无依无靠的本家大娘,直到大娘对人说出,社员们才知道。后来,见他长得又小又瘦,社员们便叹气,说庄稼没水没肥还蔫巴呢,何况人,可怜呀可惜。他虽然双肩柔弱,但心劲强,一心扑在农事上,初中时便样样农活拎得起放得下。他视学校为家,把村集体当家。高中时,每晚跟着生产队里的饲养员睡在牛棚里,照料得十几头黄牛看他的眼神比自己的亲爹亲娘看他的眼神还慈祥。高一那年冬天,牛棚半夜里失火,他奋不顾身跟两个饲养员从火海里牵出所有的黄牛,自己一身棉衣棉裤被烧得窟窿遍体,双手多处灼伤。毕业那年,部队来县里招一批根红苗正的青年当飞行员,牛辟明挖空心思阻止别人,全香村大队只推了牛得利去体检。结果可想而知,因为个头小体格弱,第一关都没过。牛得利平生遭受第一次沉重打击,精神如霜打的茄子好一阵子萎靡,直到高中毕业后回村,牛辟明安排他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他才渐渐抬起头,重新挺起了细弱的腰杆。
三年后,牛辟明为了更好地锻炼培养他,安排他回香村当生产队长。那些年,他眼盯上边的政策耳听上头的声音,步步紧跟,事事紧随,交公粮派劳力揪坏人搞运动……年年次次走在全大队以至全公社前头。他确实想干一番革命事业,整日风风火火,干劲十足,没人不看好他的前程。
当生产队长的第二年,他娶下了一房好媳妇朱爱兰。朱爱兰不仅模样儿长得俊,而且父亲还是香村小学的公办教师。虽然她随母亲为农村户口,但有一个吃商品粮的教师父亲,身价儿依旧不一样。牛得利娶了她,着实羡煞了十里八庄的年轻后生。好长一段日子,不少男娃白天红着眼睛吸溜口水,晚上做梦咂嘴巴嘤嘤叽叽叫着朱爱兰的名字要裹奶。牛得利则心喜面笑,美滋滋地仰头挺胸对着天哼唱,仿佛吃到了天鹅肉般幸福。社员们都说,如果不是看他年轻有为,前途光明,仅凭平庸的长相,朱爱兰哪肯嫁给他。
………【第一章 香椿 03】………
他到底长得啥样呢?
如果以香村姑娘们的说法,牛得利的长相用贼眉鼠眼形容极其恰如其分。而且,他不仅个头小眼睛小,身体的其它器官和部件与此相媲美地全都小,鼻子小,耳朵小,额头小,下巴小,头小,手小,脚小……小里小气的面皮黑里叠黑,黑得几乎掩饰了皮肤的粗糙。
然而,一房好媳妇遮了百丑,令他心雄气豪。好像是新婚第一夜,他醉态迷离地攥住朱爱兰细润如脂的奶子说:“嘿嘿,瞧不见我黑了吧,熄了灯,男人都一样,俺爹俺娘黑更半夜黑灯瞎火弄了个黑种子养了俺,咱们黑下里也能种个黑孩子出来,嘿嘿。别看俺黑,俗话说得好,黑里透亮,瞧咱香村的一帮小子,哪个有咱心里亮着事,跟着俺,䞍好吧,准叫你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福。”的确不错,多年的历炼,貌不惊人的外表下,他早已磨锻得心计潜藏,给人的印象是遇事精明干练,处人大方得体。香村的社员说,如果他接班,肯定比牛辟明干得好。
可是,自从在朱爱兰身上享受到生命本能的乐趣,他心里的痒控制不住地传染到眼睛,瞧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酥麻劲随情可意地荡漾到手心脚心,经常令他想入非非,而每一次的邪思淫想都变本加厉地转换给朱爱兰,煎熬得他直想把她撕碎揉烂,忘情颠狂。只是,痒劲再难熬,他依旧停滞在享享眼福,最多耍耍嘴皮子,看着别人打情骂俏,没大没小地玩闹,他向来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村里人说他正经,朱爱兰笑他假正经,其实,谁都没摸透他心底的可怜。他不是不想,是不敢,形象的自我约束压抑了本能的躁动。尽管村里曾有小媳妇对他抛过眉眼,或许是故意挑弄他,惹得他嘴馋得巴不得一口将人家吞进肚子里,但骨子里毅然决然地视为阶级敌人丢给他的糖衣炮弹,意图拉拢腐蚀他这个根纯苗正的红色接班人,小则败坏他的名声,大则改变江山的颜色。所以,他必须心硬如铁,绝不向低级趣味的美色俯首称臣。
当然,他的意念并非始终如一,时常产生越轨的冲动,偶尔怀揣侥幸的心理,毕竟,美色润饰的肉体太诱人。他常想,古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世上哪有多少英雄,美人又有几何?对于凡人众生而言,这句话太超然太高远,如果照浅了照低了照实了说,其实是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少不了男人。所以,不如简单明了地说,男人难过女人关,也好让天下男人说出这句话时油然生出狡黠的豪气和诡诞的得意。
心痒难熬又得暗暗隐忍的日子过了几年,堂弟牛得文不记后果的大胆举动冲散了他时紧时松的心结,仿佛眼前豁然开朗,目力所及一片开阔地,心地里日见活泛起来。
牛得文比他小三岁多,虽然同族同宗,而且同一个曾祖父,血缘同脉,但体格相貌却迥异。两个人如果站一块,牛得文比牛得利要高出一个头,身子粗几圈。不仅个子高骨骼大,而且牛得文浓眉大眼,额阔脸方,可以说相貌堂堂,行坐之间透出几分惹人眼球的俊朗。村里人说,牛得文姐弟四个,优点全长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两个姐姐个小而黑瘦,一个弟弟生下来聋哑,唯他一表人才。更不同的,牛得利牛得文两个人性子上一动一静,一快一慢,就连走路,牛得文都要踏实了脚跟才迈步。牛得文平时话不多,见人不苟言笑,做事慢悠悠的,打小村邻说他老实,大了又说他老实得有点迂。但有一点两个人是共同的,从小到大在学校在村里都比同龄人表现得优秀。按牛辟明的说法,俩小子一个干练一个稳当,都是牛家的好后生。以牛得文的条件,如果赶上牛得利那年招飞行员的机会,牛辟明一准把他推上去,说不定真能选上。可惜,牛得文没摊上好运气。当陆军吧,机会有,但牛得文软硬不干,并且撂出话来说,与其当步兵还不如脸朝黄土背朝天战天斗地夺高产把汗水抛撒在广阔天地里有出息,恼得牛辟明在他高中毕业后真把他晾在生产队里撒了两年的汗水。牛得文不怨不弃,沉下心跟着牛得利在田野里大有作为,确实干得不赖。后来,牛辟明不忍心看着这个应该有出息的侄子荒在庄稼地里,便把他弄到大队当文书。隔年,牛得文闹了出轰动全县褒贬纷仍笑骂不已既坏且妙的艳事。
………【第一章 香椿 04】………
这年冬季,公社组织劳力挖河。红旗招展彩旗飘扬的水利工地热火朝天。牛得文率一帮年轻小伙跟相邻大队的铁姑娘战斗队摽上了劲。他们肩担泥筐呼喊奔跑,情绪激昂,雄浑的劳动号子时常被铿锵悦耳的歌声压倒。牛得文喊得最欢跑得最快,汗水迷蒙的大眼一刻不离地盯向对方,多次跌滑摔倒都没能改变他如沐春风的目光。
旁人不知,一瞥之间,他看上了对方一个叫韩秀琴的姑娘。仅仅两天,韩秀琴俏媚的脸庞丰满的体态已惹得他心似猫抓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天魂游似的乱了精神。每天休工后,别人早已累得瘫软如泥,狼吞虎咽罢倒头便睡,他却精神抖擞地蹓跶到邻居那边,想方设法多看韩秀琴几眼,拐弯抹角聊几句闲话。搭不上几句,人家身子乏情绪低,随众姐妹钻进工棚休息了,他便一个人站在星空下张望那顶工棚,直到冻得频打寒噤,才一步三回头地回返。躺下,他反复设计,无数次鼓劲,下决心第二天跟韩秀琴挑明。可是,白天战天斗地的狂热气氛消弭了他的决心,使他觉得歪思杂念有辱大好形势而显得胸狭心私,玷污了融于生命的崇高革命理想。他试图把生理的诱惑耗损在繁重的劳作里,然而心余力绌,诱惑如血液一般无法不在体内循环荡漾,迅速稀释着坚定的心志,使他甘愿颓废在温柔乡里入梦。这样一连数日,他煎熬在精神的激越和诱惑的痛苦中,无法解脱。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加焦渴难忍却更显胆怯,每天去对方的工棚变成了远远的张望。
这天傍晚,韩秀琴伙一个姐妹过来送挑战书,对视之间给了他一个甜美灿烂的笑,陡然将他龟缩数日的胆怯之心激荡得神采奕奕。恍惚间,眼望韩秀琴离去的背影,他猛醒似的意识到机不可失,必须趁热打铁,于是驱前几步叫住韩秀琴,示意有话单独跟她说支走了她的同伴,气不待喘,不容犹豫抛出了憋闷数日的心思。
“俺想跟你处对象。”
他说得直言不讳,情真意切。韩秀琴乍听先一愣,紧接着瞥了他一眼,秀气的面颊羞臊得如红透了的樱桃,笑靥一闪腼腆地丢了句“不行”,扭身跑走了。人家是害羞还是不情愿,他无暇判断,只觉得周身一阵凉,意识瞬间空白,走留都狼狈。
仿佛天霍然塌了,世界混沌一片。牛得文只感到身子无助地往下沉,边沉边萎缩,他巴不得就此消融,无影无踪。
太让人受打击了!心突然碎裂。
夜已经深沉。他踱到韩秀琴睡觉的工棚外,时而捶胸顿足,时而呆若木桩。羞辱袭心,恶念纷仍,数次搅扰得他欲闯进工棚,跪伏在韩秀琴脚前乞求爱怜,或撕烂她的衣服施以污辱。理智平抑着情欲和怨火,但掠夺和占有的恶欲邪念一刻不愿退却,某一瞬间跃然凝成一个颤动心房的计谋。“一不做二不休,他娘的……”他咬了咬牙,一丝坚定的阴笑滑过嘴角,感染得清冽的夜风啸起一波低沉的哨音。
其实,牛得文多虑了,一向沉稳的心弦被蚀魂萦怀的情丝缠扰得凌乱芜杂,一时失落了理性,慌了神智。韩秀琴完全是因为害羞,扭身而去时,心里已有几分中意了。躺在睡铺上,韩秀琴翻来覆去睡不着,老觉得牛得文在眼前对她笑,笑得她心里扑腾腾的美。
第二天,她神态自若,啥事不曾发生一般,却常常偷眼朝这边搜索牛得文的身影,脸颊累积的红晕映成满天的彩霞。可是,牛得文怀揣计谋不曾朝对面窥视一眼,他怕偶然的一瞥会动摇他的决心,而是义无反顾地精心谋划实施计谋的步骤。当最后一抹晚霞被黑夜吞没后,他把韩秀琴喊出了工棚。
“啥事?”韩秀琴出门,低头搓捏着手问。牛得文边走边说:“到那边再说。”韩秀琴扭了扭腰,不情愿地说:“天黑,俺不想走远。”脚步却随着牛得文移动。牛得文不再搭话,眼睛耳朵照顾着四周,确信没了人,一个转身,右胳膊夹住韩秀琴,左手就势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沿着一条水沟疾速朝最近的苹果园走。韩秀琴呜呜哝哝试图挣扎,但无奈牛得文夹得紧,挣脱不得。牛得文贴着她的耳朵说:“俺就是想和你好,你不喊叫,俺可以松手。”韩秀琴点头,但白天积蓄在心田的美此刻转化成了厌恶和恼恨,待他的左手刚松动,便嚎了声:“流氓牛……”粗大的手刹时更紧更严实地封住了她的嘴。“不让俺喜欢,不行……”他不停地说,夹杂着委屈的声音在阔大的果园里悠荡成幽咽。
“我娶你,我一准娶你,从今儿起,你就是俺媳妇……”
牛得文连绵起伏的吁喘终于消停。韩秀琴嘤嘤的哭泣声如冬眠后初醒的虫鸣,飘飘悠悠,感染得河水叮咚流响,天上的星星也眨了眨眼睛。
回到工棚,因哭泣蓄肿的眼睛和躲闪的目光引起姐妹们的怀疑,几句夸张的关切把韩秀琴悬慌的羞怯即刻催化成满腔悲怆的屈辱。
“牛得文,他流氓。”伴以嚎春般的哭声。
“他怎么流氓啦?”“他咋了你啦?”“他动你哪儿了?”……众人叠声的追问犹如纷杂的触手挠在韩秀琴心窝,撩弄得她又烦又痒,禁不住在心底滑过一缕笑纹。
………【第一章 香椿 05】………
她确实想笑,她觉得众人的询问揉杂着担忧惊怵好奇甚至窥私的鄙俗,苦涩得滑稽,恼也不是笑也不好。事后多少年,她每每想起,都会油然发一声浅笑,脸上起一阵烧,暗忖自己当年脸皮厚得咋不知羞。
众人见她只顾哭泣,急得叹气顿脚,终于有人问了声:“他是不是强奸了你?”韩秀琴片刻犹豫后点了点头。这一点头不要紧,立刻点燃了众人的怒火,只听得工棚外一声呼嚎,呼啦啦一帮人突突奔向香村大队的工地。
牛得文被五花大绑送往派出所时,拧着头只说了三个字:“我娶她。”押他的公安乍听后哭笑不得,厌嫌地瞥他一眼说:“做梦吧你,搁着你说,世上没有强奸罪了,美得吧你,把自己当成黄花闺女的大救星了,嘁,从人家身上翻下来就别想着得解放。”这边公安的话音还没完全落地,那边却嚷嚷着要求放人。递话的人说,秀琴那孩子要死要活的,说抓了他,她没脸活人了,他们是相好,不能定他强奸。公安如坠云雾里,朦朦的傻了。他挤了几下眼,嘴巴一歪呛呛地说:“叫你们队长带着她来,我不信了就……神经。”心下却骂:“遇了个骚货,真舍得脸。”
正是为顾脸面,韩秀琴才救下牛得文的。事后她娘愁她:“这名声,以后咋活人哟!”她却说:“他坐了牢,我失了身,臭在家里没人要,才活不了人呢!”她娘眉头皱成疙瘩:“他是使得啥手腕,想着呀这心里……哎!”她不以为然:“不喜欢我的人看都不看我一眼,他耍流氓咋不对别人耍,他只对我。”她娘摇摇头,一连串的叹息。她反劝道:“生米煮成了熟饭,搁在他锅里,沤成肥也得埋在他家祖坟里。”她娘依旧叹气:“你这是嫁人呢还是讹人?”她抿抿嘴说:“讹着他,两不亏,嫁谁不都是嫁男人,嫁人讹人都是他。”她娘可怜道:“他没爹,家里有卧床的老人,下面还有个哑巴弟弟……”她打断了娘的话:“我是嫁他,又不是嫁他奶奶,更不是嫁他的弟弟。”她娘缓了缓口气:“照这说,你多少还是喜欢他。”她耸耸肩道:“啥喜欢不喜欢的,嫁了他啥都有了。”
这样,眼见着要闹大的事转眼风平浪静。工地收工后,韩秀琴跟着牛得文回香村过起了小日子,连酒席都省了。村里人说,牛得文因祸得福,娶房媳妇啥都没费,白捡的一般,瞧瞧,如今走路腰杆儿挺的,嘿!牛得文娘多少天里笑得合不拢嘴,卧床不起的奶奶脸上浮起了多年不见的红润。最羡慕他的当数一群半大小子,旦有空闲心里便犯嘀咕:“真绝,强奸人能强奸个媳妇来,难道他娘的牛得文裤裆里有啥绝活。”疑惑挠心,忍不住结伙,一连数个晚上蹲墙根听新房,企求从隐约的床笫欢声中品出些许隐秘来。当然一无所获,但不少人看姑娘的眼神却变了,显出若隐若现的轻浮色。老年人看在眼里,摇头议论,感叹牛得文貌似老实,实则不然,真是闷头驴偷谷子吃,不声不响却让人刮目相看,而其行为犹如一股潜伏的暗流,无声地润蚀改变着人心。
改变最大的是牛得利。牛得文轰天震地般不计后果的下流龌龊勾当,却神奇般的化险为夷,而且风和日丽,着实令他振聋发聩,如饮醍醐。他猛然觉得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以往自己未免太过正统了,多憋屈啊!于是,他开窍似的活泛心劲,润养得眼神跃跃欲试。然而,他虽然化解了心结,手脚却放不开,有心而为,终究事与愿违,何况,村里人都知道他一贯正派,他讲句俏皮话都笨拙得近乎做作,不仅拉不近距离,脸面上少不了难堪和尴尬。他回头试探过曾向他抛眉眼的小媳妇,人家一见他突然有点轻佻的眼神,摸不透他葫芦里新装了什么药,先警了觉后胆了怯,索性装傻,惹得他只恨买不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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