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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二部-剑在天下_全本(完整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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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帝自继位起,便已命叶孤城兄弟二人开始协理政务,叶孤城一早便进上书房处理公文,待到忙完公事,正待回府,忽有工部尚书为前几日南方上疏奏请朝廷拨款兴修水利一事求见。叶孤城略略与他说上几句,然而其中详情总需与景帝相商定夺,于是叶孤城便遣那工部尚书自行与部中所属之人商拟一份详细论案送上,自己则命名一红袍内监引路,向宫内行去。
  原本他虽身为皇长子,且贵为亲王,然而宫中规矩,成年皇子亦是不经召见,不得随意入后宫行走,但景帝早已下令,宫中内外,肃王皆可任意进出,因此一路之上,毫无阻碍,这般荣宠,直令身旁那内监不禁暗中咂舌。原本他品级已属高阶,加之近来又调至景帝身边伺候,自然在宫中就有些颐气指使模样,便连一些普通妃嫔亦要好生结交,虽曾听闻肃王圣眷极隆,但眼下才是真正亲眼见到,便不由得将平日一些傲慢气派统统小心收敛起来,谨慎伺候着。 
  一路楼殿琼台如林,虽是严冬,然而自有迎寒的花木扶疏傲立,亦植了许多不畏寒的梅树,或红或白,开在小径旁,园林中,一阵风过,雪地里便撒下星星点点的落花。
  那红袍内监踊踊走在前面,拂尘轻甩,分花拂柳般地开路。叶孤城足下缓缓随他而行,转过一处亭台,便已临近了景帝此刻所在的太渊宫。
  眼前是一丛红梅开着,旁边的环廊中,有人斜倚漆柱,半背对着叶孤城所在的方向坐在玉栏之上,身型纤细,左手似是持着一卷书,右手则托着下颏,静静在那里阅读,身畔一株红色梅花正在盛放,衬着那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背影清瘦,衣上落着几点红红的花瓣,犹显清丽出尘。
  内监又引着叶孤城向前,就离得那倚栏读书的人近了,忽地,叶孤城脚下一顿,停在了当地。同时,那人也听见了内监踩雪发出的咯吱咯吱渐近的脚步声,不由得转过头来。
  长长的曳地衣裙是澜水青的云纹细锦,极清雅的淡绿色,样式并不如何华贵,却是十分合体。肤色好似美玉,泛着润洁的光泽,削肩纤颈,身材修雅清瘦,一身装扮连同发式插戴,皆是素淡得宜,犹如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少女不过十七岁左右模样,此刻骤然看见有人过来,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挺拔,身着白色绣银的华服,大氅上纹着四爪团龙,分明是一位王爷,就不禁有些惊慌,忙低首福了一礼,轻声道:“见过……”
  她从不曾识得叶孤城,方才也未看清对方面貌,自然不知应该如何称呼,柔软红润的双唇微微地颤抖,长长的眼毛轻轻翕动着,只得稍稍抬起头,悄悄打量。
  乍见之下,不由得连呼吸也登时为之一窒。眼前的男子容貌清镌寒屹,峻峄萧轩至极,她骤然见了,竟一时之间不能有半分言语,只得在一怔之后忙低了头,脸上却已因为方才瞬间的失态而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然而这位王爷却并不出声,也不离开,只站在原地,旁边的内监亦不敢打扰,四周便莫名地陷入到一片沉寂当中。
  也许只是片刻的静默,亦或者是长久的沉静,周围仿佛无人一般,惟有一丛红梅朵朵绽在枝头,自开自落。
  叶孤城静静立在当场。面前的人长睫美目,秀眉菱唇,虽非倾国绝色,却也有十分美貌。然而,然而。。。
  空气中的清寒依旧,仿佛还是那一年,万梅山庄中一片银妆素裹,他坐在椅上,有人立在他身后为他束发,眉眼清雅,笑靥如花,是他已答应过,一生一世都不能去想起,要尽数忘却的,那个人。。。
  而此刻眼前,分明,分明是她啊。。。
  
  忽然间,脚下重新举步向前,叶孤城朝着大殿方向走去,内监愣一愣,紧接着便急忙跟了上去,只留那少女怔忪不知何事地站在原地,手上兀自执着翻开的书卷。。。
  
                  
十一。 宫中
  
    太渊殿是景帝寻常所在的寝宫,东侧的偏殿常作御书房之用,叶孤城在殿外只候了片刻,就有内监从里面快步趋出,请他入内。
  叶孤城踩在涂金砖盖地的殿路之上,光滑如镜的地面几可照出人影。内监执着拂尘在前面引路,不一时,便走至一拱朱红描金门阑上挂着厚厚的刺牡丹绣纹遮帘前,门口侍立的两名宫人忙以手掀揭帘盖,将叶孤城让了进去。
  殿中铺着绵软厚密的朱红地毯,叶孤城举步入内,就见景帝正端坐在一张龙纹镶金大椅上,身边与右下首两张螭花椅,则分别坐着皇后与另一名华服盛妆的中年女子。
  景帝见叶孤城进来,不等他行礼,便抬手止住,笑吟吟地道:“免了,我儿来得正好,你姑母昨日携女进宫,方才正与朕和皇后闲话些家常,你只过来与长公主见礼就是。”
  叶孤城听了,就知这宫装妇人便是那景帝异母所生的昌懿长公主,先皇虽多子,然而直至年过四十,方有一女,成年后便赐旨下嫁世族宁家,遂走至殿前,微微一礼。
  长公主细细朝面前打量一番,既而向景帝叹笑道:“这便是肃亲王么?皇兄好福气,臣妹说句不敬的话,肃王这般品貌,只怕比皇兄年轻时还胜上几分呢。”
  景帝顿时轻笑出声,只命殿内伺候的宫人给肃王看座。叶孤城方一坐下,就听皇后道:“翁主身子单弱,如何在外这般久,倘若受寒,又怎生是好。”一面对身后的内监道:“去寻翁主回来。”
  那内监领命去了,不一时,就有一名身着淡绿裙装的少女进了殿中,正是叶孤城方才在外遇见的那人。少女一一向景帝、皇后福了一礼,待抬头看清叶孤城面貌时,不禁微微一怔,长公主笑道:“栎黎,这便是陛下长子肃亲王,说来也是你表兄,还不上来见礼。”
  少女听闻,于是作了一福,低声道:“见过王爷。”叶孤城略一点头,既而也并无言语,目光亦只是微微敛在身前。
  宫人奉上茶来。景帝看一眼手内的茶盏,揭开细白如玉的瓷盖,登时就有一股袅袅茶香飘散开去。旁边皇后略略品上一口,不禁点头笑道:“长公主送来的茶叶,果然与众不同,味道竟是清新如斯。”
  长公主笑道:“这是栎黎这丫头闲暇时所制,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皇后听了,招手向少女道:“翁主到本宫身边来。”待少女走至身边,便握了她一双柔荑,面上浮着笑容,问道:“给本宫说说,这茶是如何制的?”
  宁栎黎轻轻应道:“取松针、竹叶和干菊花一起烘焙了,用清晨时花叶上的露珠冲泡,再晒干研制成粉,混入凇毫老君眉中,烹茶后滤出茶叶和粉末,就是了。”
  皇后颔首笑道:“难为你这般用心。”微一点头,身后就有一名宫人将手中托着的一只紫萤石镶嵌的精美玉盒献上,皇后道:“这是本宫从前佩过的几件首饰,眼下人已中年,还是给年轻姑娘戴着才合适。” 
  宁栎黎福身谢过,这才双手接了,然后回到她母亲身旁站定,十分顺巧宁雅的模样。叶孤城静坐不语,只听皇后与长公主话些家常之事,景帝亦不时说上几句。又过了一时,忽听长公主对景帝道:“臣妹见肃王年纪非少,想必早已有家室,何不让王妃也一并入宫,一家人热闹说话。”
  未等景帝应对,叶孤城已淡淡开口,道:“本王现已鳏居,亡妻早逝,如今唯余一子而已。”
  景帝微微暗叹,长公主听闻,不禁敛了面上笑容,颔首道:“是本宫失言了。”她身边宁栎黎听说这位肃亲王原来竟是丧妻鳏居,便不由得稍稍抬头朝叶孤城看了一眼,忽想起方才在殿外肃王举止异样一事,秀长的眉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重新垂下眼帘静立。
  景帝微呷了一口香茶,然后对叶孤城道:“你向来若无事,自是并不轻易来见朕,今日既至宫中,想必是有事与朕商谈。”
  叶孤城略一点头,应道:“南方眼下正值枯水季节,为防明年汛期,需加固河堤,兴修水利,然而修堤防洪,工程浩大,因此现已呈了折子至工部请朝廷拨款。”
  皇后听至此处,遂朝景帝笑道:“既是陛下与肃王有政务相商,臣妾便先与长公主回臣妾寝宫聊些私话儿罢。”
  景帝点一点头,道:“皇后自去就是。”三女于是向景帝行了礼,这才袅袅出了太渊宫。
  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并几名服侍的宫人。叶孤城从袖中取出一份简折呈上,景帝细细看了一遍,既而用右手轻抚着椅上的镏金扶手,淡淡道:“三百万两。。。朝廷眼下,不能拿出这笔银子。”
  叶孤城微一颔首,应道:“我已命人细细参照往年常例查过,真正用于实地之处,远不必三百万,若由朝廷直接拨派,不经官员层层抽扣,亦不过只需一百八十万两左右。”
  景帝微微抬眼:“既便如此,国库仍不可拨出一百八十万两银子。”
  叶孤城点头:“不错。”
  景帝看他一眼,然后面上便慢慢浮出笑来,道:“南方。。。此地向来富庶,本朝以武立国,各大江湖世家豪族把持多方产业,眼下朝廷财政短缩,此事既关系到他们自处之所的洪汛水患,这一笔银子,便让他们自身担负罢。”
  叶孤城抬眉,然而并不言语,景帝轻笑道:“我儿,南方向来几乎年年有汛,年年需朝廷拨款重新修筑,莫非那水汛便当真抵挡不得?”
  叶孤城淡淡道:“若大笔投入,自当可收一劳永逸之功。”
  景帝微微一笑:“不错。但其中牵扯利益人众,自然难以一举如愿。”他手指轻扣扶手,道:“本朝以武立国,因此直至今日,江湖众门派世族,已各踞势力。。。”
  叶孤城心中微动,面上却仍是神色如常,景帝淡笑,起身道:“侠以武犯禁。。。已近正午,昭儿,与为父一同用膳去罢。”
  
  午间在皇后宫中用过饭,宁栎黎便摒退随身的宫人,独自一人沿着棠液池边岸慢慢行走,一路瞧着雪景,倒也有几分意趣。
  此时周围空气并不寒冷,天色明澈,日光方好,几株不畏寒的花木伶仃开着,又走了一阵,便迎面看见一片梅林,点点殷红怒放枝头,衬着四下里的白雪,鲜明夺目异常,竟是妖娆迤俪至极。
  宁栎黎不禁上前几步,轻笑着伸手去触那枝上红梅,指尖抚在细腻滑凉的花瓣上,如同触摸着最上等的绸绢。
  她独自一边赏梅,一边继续向前,不觉就走到了林边的淦石中道上,却忽不经意间看见一道人影正朝着这边走来,只片刻后,便已经过她所在的地方。
  那人披一袭团龙描银丝雪狐裘,头戴缡玉汶石冠,长身端立,峭拔丰峻,正是不久前见过的肃王。宁栎黎不由得轻退半步,福了一福,道:“王爷。”
  肃王目光掠过她面容,似是顿了顿,然后略一颔首,淡淡道:“翁主不必客气。”声音低淳清冽,犹如相击的冷石。
  宁栎黎微微抬目,却正撞进一双狭长的琥珀色眼底,不禁心下一跳,忙略略侧首。肃王神情疏朗,道:“本王正欲出宫,翁主此刻身旁无人,不应走远。”
  宁栎黎轻声道:“王爷说得是。既如此,栎黎先行回去了,王爷请便。”
  肃王微一点头,既而径自朝前去了。宁栎黎轻垂眼帘,在原地停了一瞬,然后亦且沿着方才来时的路往回返,身后,片片花海红艳似火。
  
                  
十二。 御苑
  
    叶孤城今日既非上朝,便也并未乘轿,出得宫门后,角门处几名内监就忙将晨时在此拴好的马匹牵了过来。叶孤城上鞍坐定,只独自骑着马,朝了王府方向缓缓行去。
  尚未走出一刻钟,迎面忽见了一行五六人乘马而来,为首的青年头戴紫金镏冠,一袭明褚色的云纹四龙华袍,外系一挂披风,益发衬得面若冠玉,正是瑞王。
  他甫一见了不远处骑马缓行的男人,便立时一夹座下马腹,策马扬蹄至前,一勒缰绳,在对方身旁止住,笑道:“大哥一向难得出府,不想今日却让勖膺遇见了。”
  叶孤城见了他前时所行方向,便知他是往宫中去,于是道:“方才入宫,有要务呈与父亲示下。”
  瑞王听了,不禁笑道:“原来如此。勖膺本想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却不想竟能遇见大哥。”
  叶孤城淡淡道:“长公主此时正在皇后处,你亦可前去一见。”
  瑞王微微讶道:“哦?莫非是昌懿长公主。。。”忽摇头一笑:“既是这般,便让母后她们自在叙话就是,勖膺还是改日再进宫罢。”说着,手上绞金丝双股牵绳一勒,拨转马头,道:“今日天气尚好,况且临至年关,近来公事亦忙,不如大哥与勖膺一同前去冬猎一番,只当散心就是。”
  叶孤城听了,微一思量,便略略颔首,应道:“也好。”瑞王面有喜色,回头朝跟来的从人吩咐道:“本王要与皇兄行猎,即刻回府备办一应物件。”随从听闻,立时就有三人打马赶回瑞王府,余下两名侍卫仍旧跟随在身后。瑞王一紧马缰,一面笑道:“大哥与勖膺先行罢。”说着,请叶孤城策马在前,自己则落后半肩,随同着朝城外去。
  
  城外东侧十二里处有皇家御苑围猎林场,内中广畜百兽,其中不乏奇花巧木,外围亦有楼台亭园,不胜枚举。 
  马蹄踏出一行的碎玉乱琼,此刻苑内日光温拂,虽因是冬季而并无百花盛绽,但青松拔竹,冷藤寒树,亦是一番趣景。
  瑞王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只檀木小盒,然后递与身旁的男人,叶孤城启开木盒,就见里面放着一整套挽弓时所用的赤银嵌翡翠环石的护指扣套,用黄绢托着。叶孤城看了一眼,略略舒袖,露出右手,在食指和中指上分别戴上一枚护扣,既而才将最后一只刻着凹槽的大扳套在拇指之上,然后接过一筒金翎箭,并一把裹漆黑犀角长弓。
  瑞王一夹马腹,让座下马匹略微向前小跑几步,又一调马头,回首向后朝叶孤城笑道:“今日出猎,大哥可愿与勖膺赌赛?”
  叶孤城骑在座下的乌蹄雪花骢上,闻言淡淡斜起长眉,瑞王从腰间托出一只羊脂佩玉,当中坠着一颗指肚大小的翡翠,鲜绿欲滴,是最上等的清糯团翠。瑞王以手执着,朗声笑道:“此物权且当作个小小彩头,我与大哥赌猎,谁若猎得大野物,便是胜了。”
  叶孤城并不在意,策马缓缓行至瑞王面前,道:“本王此时身边,并无一物可作彩头。”瑞王目光朝着对方环看一遭,男人此刻身穿一袭月白底色海水宝团银纹蛟龙出海袍,腰际束着莹珏鱼龙长银带,头上戴着白玉银翅冠,大氅下露出亮银宝缎双龙纹样的袼缂中靴,全身上下,的确并无小件佩饰。但不过片刻之后,瑞王便微微一笑,以目光示意,道:“大哥头上的玉抹额,可愿充作彩头?”
  十六颗碎珠以银丝串绞结挽成环箍在头顶,中间缀着的一颗水滴状玉坠正扣在眉心之间,叶孤城以手执鞭,道:“好。”话毕,微一夹紧马腹,让座下马匹扬蹄向前。瑞王见状,对身后侍卫道:“你们不必跟着。”随即低喝一声,朝马臀一甩鞭子,策马长奔起来。
  两边林木深深,再无人迹,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冷风拂起发丝,拂起银灰色团龙锸纹的袍角,叶孤城左手牵缰驾驭着坐骑小步快行,右手则拿着犀角长弓,方圆百尺之内,飞花落叶,皆逃不过他的耳目。 
  他眼下虽在行猎,心中却是思绪无端,然而究其根底,亦不过是‘西门吹雪’四字而已。。。
  正静默前行间,忽然就见叶孤城一勒缰绳,将马止住,片刻之后,便在不远处几株树后现出一道黄影,短耳浑头,四肢强健,全身毛皮油光鲜亮,胸脯结实,修身鞭尾,一双墨绿的眼瞳中幽光毕现,却是一只成年花豹。
  那豹见了这一人一马,眼中陡然冒出寒光,想来是冰天雪地中觅食困难,因此原本野兽大多轻易不会攻击人与马一起的大猎物,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就见那豹满口森齿一现,低吼声,登时就有腥风阵阵扑面而至,伴着那花豹猛扑过来。
  眼见那恶兽来势汹汹,坐下马匹不禁受惊,嘶鸣一声,即刻便要人立而起。叶孤城左手一按一压,生生将马制住,随即反手抽一支金翎箭,右手则倏然引开长弓,一搭一瞄,只听一道铮响,一线流光顿时坠星也似地射出。
  不想那豹却矫健至极,竟硬是于瞬息之间一扑一避,躲过了直取头颅的箭矢。但饶是如此,这一支金翎箭却还仍是射中了豹身,叶孤城何等手力,直接一箭贯穿了花豹颈缘。那豹狂吼一声,登时负痛而逃。
  叶孤城催马追去,腿上夹紧马腹,于马不停蹄的奔驰中,重新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金翎箭,但还未搭在弓上,却又放下,只策马向前,上身微微俯下,就欲直接将这恶兽擒住。那豹逃得极快,但乌蹄雪花骢四蹄发力,终究还是渐渐拉近了距离。
  一人一马追了一时,叶孤城右手五指微张,眼看着便要赶上那花豹,将其捕获。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狂吼,随即一道黄影自林中扑出,吊睛凶目,竟又是一头成年花豹。叶孤城微一扬眉,开弓就将箭尖对准了这豹子。
  便在这时,先前他追着的那头伤豹忽哀吼一声,前肢一软,登时就滚倒在雪地当中。叶孤城顿了顿,却见后来那头花豹猛地向其扑去,在伤豹面前立住,然后低头去舔它的伤口。叶孤城目光落在地上,就见雪地里零星一路滴着猩红的血点,衬着洁白的积雪,格外醒目。
  叶孤城止住了马。花豹抬头龇齿,护在伤豹身前,两眼牢牢盯住不远处的一人一马,喉中发出低低的嘶吼。
  叶孤城坐在马上,手中挽起的长弓缓缓松开。他静默了片刻,忽又有一头小豹从林中跑出,奔至先前的两只成年花豹身边,呜呜而鸣。叶孤城微微敛眼,沉吟了片刻,终于翻身下马,朝着三头花豹走去。
  并未理会疾扑而来的大豹,叶孤城手上一挥一带,便将其甩到一旁,既而走到那头伤豹面前,低下身去,用右手握住上面插着的箭矢。旁边的小豹低吼着扑上来撕咬,叶孤城袍袖轻拂,就将它荡开一丈余远。
  两指夹住箭身,稍一使力,只听一声脆响,箭杆登时从中断开,与此同时,就听身后风声响起,伴随着野兽的嘶吼,叶孤城回头向后看去,同时左臂微扬,一掌拍开重新扑上来的花豹,却只是将其击出十余步远,并不曾伤及筋骨。但就在此时,就听一声衣帛裂响,叶孤城眉峰突地一皱,随即脚下倏然向后滑开几尺。
  胸前衣物已被划开,点点血迹迅速洇染了白色的衣衫。那伤豹一爪之下,不但抓透了几层袍服,且又伤到了皮肉。叶孤城蹙眉,低喝道:“好孽畜。”上前几步,一手拔出那断开的箭矢,然后回身上马,点了几处穴道止住血,既而策马朝原路返回。
  待回到原地,叶孤城拿下头上的玉抹额,交与其中等候着的一名侍卫,道:“本王有事回府,此次赌猎,便算瑞王胜了。”几名侍卫眼见他胸口处血迹斑斑,递下那彩头后便策马而走,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只得面面相觑。
  
                  
十三。 其为耽兮;何我所悦
  
    叶孤城一路策马而回,行至王府大门前,门口的几名侍人忙上来牵马,却忽见到他身前的片片血迹,不禁大惊,于是就有人急急奔入府中去禀报管家。
  叶孤城下马进府,径自朝后园走去,不一时,就见管家带了人迎上,将叶孤城请入房中,随即命人遣医寻药,王府内登时忙碌起来。 
  偏阁内地气和融,遍笼暖炉,温煦如同五月的春日。彼时阁中锦帷重重曼叠,偌大的室中十分安寂沉静,只偶尔有侍女往来端水递巾的轻微脚步声响起。
  阁内中央设着一架七尺宽的金丝楠木蛟纹软榻,榻上铺着厚厚的绣褥,直拖到地面,榻上堆叠着五六只栗玉芯缀流苏的软枕,叶孤城倚在上面,上身衣物尽除,露出赤坦着的胸膛,几道深深的血痕从右边锁骨下方直斜拉至左胸处,约有半尺余长。太医细细清理着伤口,一边恭敬地问道:“敢问王爷,此伤可是因虎豹等大野物所致?”
  叶孤城因伤口处的疼痛而略略皱一下眉,道:“不错。本王方才打猎时,不慎被一头花豹所伤。”
  太医点一点头,不再多言,只让旁边伺候的侍女用绢巾沾了温水拧干,擦净叶孤城身上的血迹,自己则从一口木箱内取出几只瓷瓶,又对管家说了几味药物和剂量。管家听了,即刻便命人速速前去取来。
  直至近一个时辰后,一切皆已收拾得妥当,管家于是摒退众人,只自己留下来伺候。
  
  鎏金兽头铜炉内燃着静神用的檀香,氤氲的淡烟飘在垂地的锦帏之上,然后就向四面洇散开去。叶孤城半靠在软垫间,冠簪早已除下,垂至腿侧的黑发随意搭在身后,上身依旧赤…裸,胸口至右肩处缠着层层雪白的生绢,只松松敞怀披着件短襦,腰下则裹上了一件龙衮及地长裳。
  管家将已经变得温热的药汤捧至男人手边,待叶孤城接过后,又蹲身替他脱去靴子,用榻上搁着的一方薄毯为其盖在腰下,这才双手端回叶孤城刚刚喝空的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低声道:“王爷伤势虽不至深重,却也不轻,入肉半寸余深,还应好生养护才是。”
  他在叶家服侍几十年,已不仅仅是仆从身份,兼之是从出生起便看着叶孤城长大至今,甚至可算是有几分长辈意味,向来对叶孤城于忠心之外,更有七分维护,方才在府内乍闻下人来报,说是自家王爷竟受了伤,不禁又惊又痛。
  叶孤城神色却并不如何在意:“本王一时不察之故,虽有些许皮肉伤患,倒也无妨,你亦无须忧心。”
  管家躬身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道:“明日朝会,老仆还是遣人为王爷告假罢,并且这几日公文往来……”
  叶孤城打断他的话,道:“明日早朝本王便不前去,公务政事,却是不必搁下。”管家知他主意已定,于是再不多言,只道:“王爷万金之躯,总还应多多休养才是。”叶孤城略点一点头,合上双目,既而便靠在身后一堆软枕上休憩。管家看着他平静的面容,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出了偏阁,让他无人打扰,独自静静休息。
  
  阁内逐渐暗沉下来,既而终于完全陷入到一片黑暗当中。
  不知道何时,双鹤堆云的烛灯忽被一盏盏点燃,无声进到阁中的男人放下火引,来到软榻前。
  他方才已从下人口中得知对方受伤一事,因此在最短的时间内,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那人半躺在榻上,双眼合起,墨色的长发垂泻而下,上身未着衣物,只披着件短襦,露出裹缠着生绢的赤裸胸膛。男人漆黑的眼底深沉下来,在榻前静立了片刻,然后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替对方将腿上盖着的薄毯向上拉严一些。
  手指还未触到毯上,原本睡着的人,却忽睁开了眼。
  寒星一般的褐色凤目,眼角微微向上飞起,明利,凌冽,不动声色。
  西门吹雪的目光定定看他一时,想说些什么,但话一出口,就只沉沉化成了两个字:“还好?”
  叶孤城眉峰缓缓地舒平开来,道:“没事。”
  西门吹雪不再开口,却脱靴上榻,叶孤城见他似是要靠着自己坐下,便欲朝旁边挪一挪,以免对方压住自己的衣角,然而刚要动身,一双手臂已从腋下穿过,环住了他的腰际。西门吹雪的下颌压在他的肩上,清寒的气息拂起鬓边的发丝,叶孤城身体微微一僵,然后就慢慢松弛下来,任凭自己被人揽进怀中。
  西门吹雪微冷的唇从身后探了过来,吻上了叶孤城的耳际,既而含住耳垂,轻轻噬咬起来,叶孤城下意识地微一侧头,于是西门吹雪就放开了口中的耳肉,薄唇沿着温凉的脸颊慢慢向下,终于吻至一向习惯性抿着的嘴角,顿了顿,然后便抬起右手托起男人的下颏让他转过头,既而张口攫住那丰厚的唇瓣。
  对方的口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汤苦涩味道,但西门吹雪却是毫不在意,只轻轻吻吮着男人的舌尖。叶孤城垂下眼,接着微微向后偏过身,回应着西门吹雪的亲吻。
  “叶。”额头相抵,双唇缓缓分开,西门吹雪右掌抚着叶孤城的颧颊,他的眼眸本就黑如子夜,此刻愈发如同浓墨一般。
  西门吹雪眼底覆着一层沉郁,一向冷冽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低缓:“你,在生气?”
  叶孤城抬眼,于是西门吹雪就看见他眉下长挑的双眸徐徐定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微眯了双眼,唇角些许上扬的弧度中就稍稍带出一点柔和的意味,终于淡淡一笑,道:“这话,应是我来问你。”
  西门吹雪于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也不必再说什么……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会由于看似一些很小的事情而产生隔阂,同样,也可以会并无原因地消除这种隔膜。这其中,也许只是因为面对的人有所不同而已。
  就因为这个人在他心底的位置独一无二,所以哪怕只是两人之间的一点不快,也会令他在意。。。
  西门吹雪将下颌抵在叶孤城的肩上,面庞贴着对方的脸颊,感受着两人肌肤间那微冷的接触,闭了闭眼,道:“你昨日所说之事,确实令我,心中不快……”
  叶孤城静静坐着,道:“我知道。”顿了顿,微微侧首,唇角涵着一丝松融,寒星般的眼睛明利至极:“眼下,又如何。”
  西门吹雪不语,既而用一个清冷的吻,作为回答。
  这个吻并没有深入,只是浅浅的双唇轻触,等到重新分开的时候,西门吹雪用手掌缓缓抚摩着男人的腰侧,沉声道:“我自幼时起,心中除武道一事外,再无他想。”
  叶孤城当然是知道的,因此他只是微微应了一声。西门吹雪并不停顿,继续道:“我一心求证剑道,从未有娶妻生子之念,亦未曾想过,与人相偕一生。”
  他收紧环在男人腰上的手,将面庞深深埋在对方的发丝中,轻嗅着上面传来的淡淡清寒气息:“西门吹雪向来无心无情,即便不曾与你相识,亦不会娶妻成家。”
  怀里的人似是微微一顿,然后他环住对方腰部的手,便被一只熟悉的手掌覆上,西门吹雪轻吻着那滑凉的发丝,低低道:“因此,我的确,从不在意此事。”
  ……我所在意的,从来只有,你。
  叶孤城静一静,慢慢道:“西门,抱歉。”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西门吹雪,一字一句地道:“以后,再不会这样。”
  西门吹雪的眼底似浮现出淡淡柔和,既而低低道:“嗯。”
  两人静静坐了一阵,不一时,揽在叶孤城腰间的手掌缓缓向上,西门吹雪用手指轻触层层裹住胸膛的雪白生绢,道:“很疼?”
  叶孤城微一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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