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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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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要将这支箭格挡下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然而纪若尘知道并非如此。他想抬手拍出,将木箭在空中解离,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手就是抬不到胸前。实际上纪若尘的手的确在抬起,只是速度慢得近乎于静止而已。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木箭飞到了自已胸前三尺之外,而此时此刻,他的手还未曾抬足一寸!
纪若尘耳中忽然充斥了无数狂嘶历吼,而后无数若隐若现的凶厉妖魔自他胸前如潮水般涌出,数目之多,何止成千上百!这些妖物嘶吼着,若飞蛾投火般纷纷向那枝木箭袭去,然而那一个个淡灰色的影子纷纷在箭身上缠绕着的黑白二气上炸成一团灰焰,就此消散。后续而来的妖物完全不知畏惧为何物,只是前拥后挤着向那木箭撞去!
万千妖物倏忽而来,转眼而逝,生死存亡间,竟只是一缕青烟。
纪若尘胸口的万妖石已失了光泽,裂成了十几块,极缓慢地向下落去。看来此石名为万妖石,确是石如其名,内中不知锁着了多少妖物。不过在刚刚那一刻,纪若尘眼见妖物汹涌,耳听嘶吼如雷,不知为何,他竟忽然知道了这些妖物吼声中包含的是什么。
那是怨。
纪若尘心中思绪纷乱,似也多少沾染上了一点妖物们凶厉而无回的怨气。
木箭本是凡质,惟以神妙箭诀催动,才有如此威力,此时被那万千妖物舍生忘死的一冲,早已爆成一团黑白双色火焰。然则这太极焰的余威也非同小可,纪若尘周身上下数十护身法宝一一亮起,放射出各色光华,纷纷照在这团太极焰上。转眼间法宝灵力纷纷耗尽,一一炸裂开来,给纪若尘身上多添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伤口。
然而那团太极焰终是被挡了下来。但那焰尾扫过纪若尘胸口时,也生生烧焦了他一大块皮肉。
射箭之人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这一箭其威无伦,如果不是纪若尘法宝够多,以他的微末道行,就是十个也被一箭射死了。
纪若尘仰天摔倒在地,然后一咬牙,又是一跃而起。这一下跳跃牵动了他身上大小伤口,几乎痛得他晕了过去。此时此刻,纪若尘仿佛又回到了幼时独对恶狼的时节,他知道此时绝不能晕倒,那下手之人一击无功,一定不会罢休。
纪若尘咬紧牙关,一把抓在左臂的伤处上,新添的痛楚反而使他清醒了过来。他立刻掉头,急向太上道德宫逃去。
果不其然,他刚转身逃命,铸剑台上就响起一声清脆的喝声:“纪若尘!你还想逃吗?”喝声未落,一个窈窕的身影就自铸剑台上一跃而起,周身放出淡淡青色光华,若长虹经天,闪电般向纪若尘飞来!
纪若尘回头一望,就知道绝无可能逃得过这一剑。来袭者人剑合一,气势冲天,但身上青色光芒飘摇不定,显然道行不高。
纪若尘一望之下,登时又惊又怒。他万没想到从铸剑台上冲下来的竟是张殷殷!而且她杀气腾腾,使的居然是葵水剑气!
大五行剑诀相克相生,水性又至柔至刚,变幻不定,可以载万物,也可覆万物,其难修处远过于乙木剑气,但威力也要大得多。
张殷殷既然使出了葵水剑诀,又是这般当空而落、一去无回,分明是想要了纪若尘的命。看她这一剑之威,纪若尘别说此刻重伤在身,就是完好无损时也无法硬挡。
纪若尘惊怒交集,实在不知为何自己已屡次相让,她仍非要杀了自己不可。此时生死悬于一发,纪若尘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又似回到独对恶狼之时,反而冷静下来。他反手抽出背上木剑,双眼微眯,盯紧了张殷殷的来势,待她冲到身前时,方才一领剑诀,使动玉虚真人所授之列缺剑,木剑矫健如龙,后发而先至,一剑挑在了张殷殷的剑身上!
只是纪若尘道行较张殷殷差了足足两层,她又是倾全身之力方才驭动了葵水剑诀,是以双方木剑一触,纪若尘的木剑登时脱手飞出!
纪若尘一声长啸,迎着张殷殷木剑剑锋,竟不退反进,那一柄千年铁木剑瞬间已刺入他的右胸,直至没柄!
纪若尘左手抓住张殷殷手腕,右手在木剑上一拍,解离诀念动即发,瞬间已将木剑化得干干净净。只是木剑爆出的木气出奇强盛,不但将他胸口通透的伤口又炸开了少许,进入体内的木气也完全压倒了纪若尘的真元,刹那间重创了他的经脉。
纪若尘口一张,一口鲜血如泉喷出,喷了张殷殷一头一脸。她断没想到是如此结果,刚发出一声尖叫,纪若尘已合身扑到她的身上,双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根黑色细绳,眨眼间已在她颈上绕了一圈,然后死命一勒!
张殷殷真元虽强,毕竟是个女孩,年纪尚幼,这般贴身肉搏比的体力,她又哪是纪若尘的对手?她被纪若尘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随着颈中细绳越勒越紧,她的踢打推抓渐渐无力,终于头一偏,晕了过去。
纪若尘初见她晕去时,手上仍在加力,此时的张殷殷在他眼中,已与当年被他咬死的一头垂死老狼没有任何区别。但见张殷殷唇色渐渐转成青色时,纪若尘悚然一惊,终于想起她是景霄真人之女,难道自己真的要杀了她吗?
一念及此,纪若尘双手立刻一松,但仍牢牢抓住绳头,心神丝毫不敢放松。过了片刻,张殷殷轻轻呻吟一声,有了呼吸,但仍未醒来。
纪若尘见过世面,心思缜密,他本以为张殷殷此番是想杀他,先见射他不死,又飞身驭剑来袭,他这才以决绝手段反扑。但此时稍一回想,纪若尘已经发觉这其中有不对之处。台上射箭之人真元浑厚,方能以高深箭诀驭使普通木箭。这份真元修为,可不知比张殷殷高出了多少倍去。然而如果射箭之人不是张殷殷,那他们也不似是合谋。他只需再射一箭,立刻就会要了纪若尘的小命,又怎会让张殷殷这种三流都算不上的杀手出手?
可是若说两人非是一伙,那张殷殷刚刚又为何会如此的杀气冲天、一往无前?他什么时候和张殷殷结下如此不共戴天之仇了?
纪若尘心知张殷殷身份非同小可,此事需要弄个明白,而且那射箭之人虽然没了动静,但说不定就躲在一旁。他打是打不过,逃也逃不了,惟一手段就是拿张殷殷当作人质。
此时张殷殷又呻吟一声,眼看就要醒来。
纪若尘强忍身上剧痛,用细绳将张殷殷双手缚紧,又解下腰带,左近寻了棵顺眼的树,将她吊在了树上。挣扎着做完这些,一阵山风吹过,纪若尘猛然打了个寒战,眼前骤然黑了下去。他闷哼一声,缓缓坐倒在地,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丸红色丹药,捏碎蜡封,服了下去。他并不显得惊慌,因他幼时曾有过几次类似经历,知道是失血过多之症而已。
他先服下一丸灵丹吊住了性命,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青布长袍早已被鲜血浸透,看上去触目惊心。
纪若尘此时道行尚浅,这点伤对于修行有成的修道人来说不过是皮肉之伤,但在他而言已是致命之创。好在他此行准备万全,除了诸多护身法宝外,又带了许多保命灵丹。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解去身上长袍内裳。这一番简单动作,也几次痛得他几欲晕去。
纪若尘挣扎着取出一个黑玉小盒,挑了一点药膏,就向一处处伤口上涂去。这盒药膏如有灵性,就是他胸前那前后通透的大伤口,点了一块后立时就渗入血肉之中,泛出无数黑色细细泡沫,顷刻间连后背上的创口都封了起来。
纪若尘精神一振,心中不住暗叫侥幸。如他这般道行低微却满身护体法器和保命灵丹的,恐怕找遍整个太上道德宫也仅此一人而已。
此时张殷殷被峰顶寒风一吹,悠悠醒来。她一睁眼,就看见面前坐着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正在往伤口上涂药。在惨淡月色下,他整个上半身一片血肉模糊,说不出的可怕恐怖。
张殷殷立刻就是一声响彻夜空的尖叫!
纪若尘不假思索,一跃而起,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的惊叫生生扼在了喉咙里。眼见张殷殷眼神迷离,又要昏了过去,他这才松了手,冷道:“你再叫我就杀了你!”
听着纪若尘冰冷的声音,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殷殷竟吓得打了个寒战。她怯意刚生,心中羞恼又起,盯着纪若尘喝道:“你敢!”
她刚喝了一句,就见纪若尘方才一跃,已使上身十余伤口全部迸开,鲜血横流。她当时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将目光偏向了一边,不敢再去看纪若尘的身体。
纪若尘若无其事地给迸开的伤处上着药,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张大小姐,你这一箭射得很有水准啊!”
“什么?我几时射过你了?”张殷殷一片茫然。
“哦,是吗?”纪若尘继续头也不抬地道:“你既然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那射箭的人怎么也不来救你?”
“你在说些什么?谁是射箭的人?咦?!”直至此时张殷殷方才觉得身体感觉不对,试着一动,手腕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被吊在树上,足尖仅能点到一点地,当下勃然大怒,喝道:“纪若尘!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我吊在树上?”
纪若尘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张殷殷,淡淡地道:“这又算得什么?别以为你是景霄真人之女,旁人就得事事容你让你。这次你既然想杀我,那我也有得是手段炮制你,一个失手把你宰了都说不定。只是我十分不明白,按理说我从没得罪过你,甚至还帮过你,你为何三番五次要找我麻烦,甚至这一次还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张殷殷一呆,片刻后咬牙叫道:“你这没胆的色鬼,人人得而诛之!你……你还不把我放下来?!”
“没胆的色鬼?”纪若尘听了,一时只觉哭笑不得。
他当然无法告诉张殷殷,当日自己拉着含烟的手不放,又盯着她猛看,全是因为被她柔淡迷离眼波下所蕴藏的冰冷世界给吓着了,又不得脱身的缘故。不过他此时已然明白张殷殷其实与那射箭之人无关,她全无心机,并不会说谎。至于她冲势如此的一往无前,多半又是没驾驭成功葵水剑诀的缘故。
但今晚他差点就死在张殷殷手下,这又是骂她一句处事莽撞、年少无知能够补得回的?
纪若尘强忍怒意,拾起全是血迹的衣袍,慢慢穿上,一边道:“张大小姐,我们剑也比完了,此后你若再敢来纠缠,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殷殷见他衣袍已被鲜血浸透,又惊呼一声,不敢再看,忙将脸偏向了一边,嘴上仍然硬道:“没胆的色鬼!你如此待我,想我放过你,那是休想!”
纪若尘眉毛一扬,道:“是吗?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张殷殷仍不敢看过来,只是叫道:“说一万次也不怕!想我放过你这没胆色鬼,那是休想!”
啪!
张殷殷一声痛呼,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见纪若尘手持木剑,正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一次她眼看着纪若尘举起木剑,以剑作鞭,竟又狠狠地在她臀上抽了一记!
她眼睛立刻红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吃吃地道:“你……你竟然敢打我……打我……”
纪若尘又举起木剑,道:“说!以后你还敢不敢再来纠缠?”
张殷殷咬牙,才道了声‘你这没胆的色鬼……’就又是啊的一声尖叫,原来大腿外侧又吃了一记木剑!
在张殷殷痛呼声中,纪若尘木剑飞舞,在她背上、臀上、腿上连抽了十几下,这才停了手。张殷殷此时又羞又惊,已有些呆了,泪水滚滚而下,却又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来。纪若尘又问她服了没有,她只是不住摇头。
当年龙门客栈也不尽是黑店,生意好时,多半时候是间规矩客栈。但规矩客栈就少不了遇上吃白食的。掌柜的自有绝招,那就是男的扒了衣服赶出店去,女的吊打一番再行轰走。此举收效颇佳,自此少有人敢在龙门客栈里吃白食。当时纪若尘曾问过为何不是男的吊打、女的裸奔,如此岂不是更加为客栈立威?掌柜的只是笑称这样会出人命,咱们开店的小本生意,只为财,不图命。纪若尘立时想起了诸多肥羊,心下当然颇不以为然。
纪若尘手段多数是自掌柜的身上学来,此时见张殷殷不肯屈服,为给她吃个大教训,当下祭出了吊打这一无上法宝。
他嘿的一声,又举起了木剑,张殷殷立时吓得一缩。但木剑这次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回到了纪若尘腰间。
纪若尘冷笑着道:“你若纠缠不休,再落到我手里的话,那这次的打就还是轻的!”
他话音刚落,忽然口一张,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两人离得极近,这一口血倒有小半喷在了张殷殷身上。张殷殷躲无可躲,猛然间又想起了纪若尘右胸上那恐怕巨大的伤口,好象就是她刚才一剑刺的,于是心中轻颤一下,怒意消了一分。
纪若尘知道吊命的灵丹药效将褪,当下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立刻转身向太上道德宫急行而去。堪堪走到太上道德宫侧门外时,他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临陷昏迷之际,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究竟是宗内何人……想要杀我?”
此时铸剑台下只剩下张殷殷一人,她自幼修道,只要有时间,这点束缚是难不倒她的。当下她闭目颂诀,忽然清喝一声,手上绳索已寸断而开。
张殷殷四下环顾,此时除了苍山冷月,身边再无人迹。她呆立片刻,忽然仰天大哭起来,哭了数声后,又猛然擦去眼泪,大叫道:“纪若尘!此仇不报,我张殷殷誓不为人!”
她接连发下数个狠誓,忽然觉得手上感觉有异,抬起来一开,才发现手上袖上竟全是血迹!她一颗心怦怦乱跳,又用左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借着月色一看,手心中果然血迹斑斑!
张殷殷立刻慌了,漫山飞奔,想要找一两处泉水洗去脸上血迹,看看有什么伤痕没有。
她心狂跳,只是想着:“纪若尘!你若是敢伤了我的脸,本小姐一辈子跟你没完!呸,不对,如此奇耻大辱,早就该一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跟你没完……”
章九 岁考 上
“明云师兄,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琉璃灯下,明云正坐于几前,手执一方白绢,全神贯注地擦拭着面前的青锋长剑。这虽只是一把普通钢剑,但看他那专注神态,有如在擦拭着一把举世罕见的仙器一般。
直到将手中青锋宝剑完全擦拭过之后,明云才抬起头来,问道:“又是纪若尘的事?”
对面立着的正是明心,他愤恨不已地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明云轻叹一声,放下手中长剑,望着明心道:“你才从静室中思过完毕,怎么就又想另生事端了?我看那纪若尘并不象你说的那样是个轻狂张扬之徒,又何必屡次三番的要去纠缠他呢?上一次他将比剑一事告知了紫清真人,虽然有亏言诺,但毕竟是我们强逼他试剑,犯了门规在先,说起来反而是他占了个理字。此事能够至此为止,我看是最好不过。”
明心气道:“师兄,那纪若尘嘴上全是仁义道德,实际上完完全全是一个卑鄙小人!你不要被他给骗了!以前是我们欺负他,但这一回实在是他诬蔑的我!”
“此话怎讲?”
“本来我静修思过,四十九日眼看着就要到了,谁知纪若尘突然向真人们说自己房间里少了许多法宝,然后说了个法宝丢失的日子。恰好那天晚上我去了一次太常宫,想向纪若尘问他失约之罪,结果在他的房中没有找到人。太常宫的道长回真人们,说那一天只有我一个人进过纪若尘的居处,然后修罗殿的道长就来问我,究竟将偷来的法宝藏到哪里去了!”
明云眉头一皱,道:“那你拿过他的东西没有?”
明心叫了起来:“若我拿了他任何一样东西,就叫我万载不能得窥大道!师兄,我就去过他那里一次,偏他就那一天丢了许多东西,天下事哪有这般巧法?何况我若拿了他那许多法宝又如何走得出太常宫?我可还未修到驭气飞空的境界呢。”
明心笑道:“别说是你,就是我也远远未到这个境界。你把刚才的话跟修罗殿的道长们说了,不就没事了?”
“没事?那道长凶神恶煞一般,先是问我把东西藏到哪了,后又问我是不是通通扔到了太常峰下的万丈深渊里,我当然回说没有!他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就自行出去了。我本也以为没事了,哪知他片刻功夫就回转了来,说我思过不诚,要再关我静室半年!而且还说,这事紫清真人已经准了!”
“思过半年?!”明云也吃了一惊。
明心点了点头,他毕竟是个孩子,此番受了天大委屈,双眼一红,眼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呜咽道:“为了这次岁考,才特意放我出来七日,岁考结束后就又要关我回去了!”
明云平素里十分喜欢这个师弟,当下安慰了他一番,又问:“这事你告知了景霄师祖没有?”
明心点了点头,哭得更加厉害了:“景霄师祖将我痛骂了一顿,然后才说若我今年能够在太清灵圣境弟子的岁考中大胜,方会减我三个月思过。可是景霄师祖又不许任何弟子帮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偷偷跑来找师兄帮忙的。”
明云又安慰了明心几句,言道他生性浮燥,静室思过其实对他的修为精进大有好处,让他不必如此在意云云,然后沉吟道:“你太清灵圣诀已快修到圆满,想要在岁考胜出其实也不算太难,这样吧,我这里有些玄黄砂,你拿去绘三张风沙符,当可保你三场胜局。”
这一次轮到明心大吃一惊,道:“玄黄砂?师兄,这可不行!”
玄黄砂是十分罕见的灵物,惟有南蛮数地有产,以之辅佐修习太璇峰大五行剑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而若要绘一张风沙符,至少需有太清真圣境的修为,比明心目前道行足足高了两层,惟有将玄黄砂化入符水,明心才可能绘出风沙符来。
历年岁考,各宗脉间比拼较量,为的不过是个虚名,而非有什么实利。这些年轻弟子们道行低微,相互间胜负往往取决于所用法宝符咒好坏,但岁考中一应法宝符咒均需弟子自制,因此初阶弟子间的比试往往演变成下多少本钱,就会有多少战果。只是为了在仅是入门第二阶的太清灵圣境比试获胜而耗用玄黄砂,怎么算都可说是将血本都亏了进去。
可是明云只是微微一笑,道:“这等灵材仙物,就是再珍贵难寻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能当作本身的修为。姬冰仙昨日刚刚修进了太清玄圣之境,我们同时入门,现在她道行已比我高了整整一阶,已没得可比。有了玄黄砂,我很可能赢过李玄真和尚秋水,但没有玄黄砂我也未必会输。我已经决定今年岁考不用任何法宝,就以这把三尺青锋会一会各脉同门,所以玄黄砂你尽管用去。”
明心眼圈又是一红,低声道:“谢明云师兄!”
明云笑了笑,道:“你我本是同门,这又有什么好谢的?对了,我听说殷殷师妹前些时候刚得了一把千年铁木剑,你索性也去悄悄借来用吧,反正她也胜不了几场,要这等灵剑无用。而且就算景霄师祖知道了此事,也全然拿她没法。”
哪知明心道:“师兄!我来之前已经去找过殷殷师姐借剑了,谁知她一听千年铁木剑几字就突然大发脾气,竟然直接将我给打了出来!”
明云也吃了一惊,道:“竟有这等事?算了,你也别急,明日我去向她借剑,再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了。”
明心临离开前,明云忽然又想起一事,叮嘱道:“师弟,我听说纪若尘也修入了太清灵圣境。你若在岁考中与他对上,千万不可妄动大五行剑诀,你还驾驭不了五行剑气!”
明心惟惟诺诺地离去。
此时此刻,张殷殷正在书房中大发脾气,一通狠砸,侍女们四处躲闪,但又不敢出房,只吓得浑身战栗。
张殷殷狠狠发泄一通后,抬手向几个侍女丫环一指,喝道:“你们给着听着,今后不管是谁,只要敢在我这里提到千年铁木剑几个字,都给我乱棍打出去!现在你们都在这里呆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后院!”
说罢,张殷殷一甩水袖,飞起一脚踢开书房后门,径自回后院卧房去了。直至进了房,她怒意仍未稍有减退,几步纵到梳妆镜前,重重坐下。只是她屁股刚一挨着了锦凳,立刻一声痛呼,又弹了起来。
这一回她多加了小心,左手扶着沉香木妆台慢慢坐了下去。镜中那张如花玉颜此时正咬牙切齿,多少煞了些风景。可是张殷殷已顾不得那些,她向镜中狠狠比了一个剑诀,咬牙道:“大仇当十倍以还,纪若尘,你给我等着!”
此时已是严冬,太上道德宫上终日笼着一层淡淡云烟,这些云气乃是由阵法聚积而来,可以吸灵气,可以去寒意,并非凡云俗尘。
夜幕初垂时分,弥散在太上道德宫中的仙云祥雾忽然微有涌动,从中步出一个步步生烟的女子。她沿着青玉大道徐行,然后向左一转,转上了通向丹元宫的石径。
然而前方云开雾散处,渐渐现出一个青年道士的身影,正正好好地拦在了她的路上。那道士高大俊朗,望上去二十出头年纪,负手而立,自然生威。他面色如玉,肌肤下隐现宝光,显然修为不低。修道者修为到了一定地步,大多驻颜有术,并不显老,是以单凭外貌并无法分辨出真实年纪。
她当下立定了脚步,只是淡定看着那青年道士,一言不发,等候着他让路。
那青年道士与含烟对视良久,似是苦笑一下,终于先行开口道:“含烟,最近风传你与太常宫一个新进弟子纪若尘走得甚近,是否真有此事?”
含烟依旧是淡淡地道:“人云亦云,并不足信。”
那青年道士面色登和,但随即又皱眉道:“可是玉玄真人数次在太上道德宫中给你二人同时授课,你和纪若尘道行修为相去甚远,有什么课业是需要一起修的?我看玉玄真人此举很有可能另有用意,她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含烟道:“师命虽然难违,但含烟自有主张。至于玉玄师祖交待过什么,这个恕难奉告。”
青年道士脸色一变,微显怒意,但仍然温和地道:“含烟,你最近有些变了,这段时间我屡次找你,可你一直不肯见我,这次我在你回宫的路上候了半天,才算等到了你。你这又是为何?是为了玉玄真人的吩咐,还是真的为了那个纪若尘?”
说到后来,他显然心神有些激荡,大步向含烟走来。含烟纤手一挥,凭空出现三支水箭,一一激射在他面前石径上。那青年道士登时停下了脚步,愕然望着含烟。
含烟整个人都笼在淡淡水烟之中,但依然可以看出她面色淡漠,隐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她缓缓收回素手,道:“除却大道之外,我心中再无他物,请勿再扰我了。”
青年道士盯着含烟,一字一顿地道:“含烟,你真的如此绝情?”
含烟依然以飘飘荡荡的声音道:“大道本无情,何来绝情之说?你前程上佳,何若在这情字上面误了修为,毁了前程?时辰不早,玉玄师祖尚有事找我,含烟得回丹元宫了。师叔也请回峰歇息,恕含烟不送了。”
听到师叔二字,那青年道士面色终于大变,双手颤抖,指着含烟,却说不出什么来,只是道:“好……好……”
他忽然一跃而起,反身冲入了莫干峰外的重重烟云之中。
含烟徐徐起步,带着重重水云烟气,向通向丹元宫的索桥上行去。她面色平淡如水,就如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此时玉玄真人并未在丹元宫,而是在太上道德宫希夷殿与诸脉真人议事。
希夷殿中仙气荡漾,烟云隐隐,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八脉真人齐聚的缘故。此时紫云真人正抚须道:“若尘的伤并无大碍,这几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其中有一桩不明处,我始终参详不透。”
紫云真人即精于丹鼎,那医理药学于他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能令紫云真人也参详不透的地方,实是十分罕有。
紫云真人先向景霄真人望了一眼,才不急不徐地道:“若尘右胸为千年铁木剑所穿,但不过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据若尘所言以及诸位真人亲自查探铸剑台所见,下手之人用的似乎是重楼派的太极天罡箭诀。但若尘周身经脉尽伤,真元反见强盛,这即是令我参详不透之处。太极天罡箭虽然凶厉霸道,可失之粗糙,还到不了能够伤尽周身经脉的地步。”
几位真人议来议去,但既然紫云真人也不知纪若尘经脉之伤来自何处,他们平素里少研丹鼎,议了自然也是白议。
紫阳真人咳嗽一声,抚须道:“太极天罡箭诀不过是门运使真元的心诀,以我宗三清真经修为驱动这门箭诀并非难事。我们遍查无果,显然此人乃是妖邪自幼安插在我道德宗的奸细。近年来我宗收徒太广,往往只问天资,不察人品来历,的确是大有问题。”
诸真人们互视一眼,都默然不语。紫阳真人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收徒广而不察,自然良莠不齐,混几个奸细进来再是容易不过。可是收徒不察一事,说起来根源还在于各脉相争,都要争抢有天资的年轻弟子所致。
此时北极宫太隐真人忽然哼了一声,道:“你争我夺的,收徒怎么能察?此事不提也罢,提也白提。”
他此言一出,几位真人面色都有些尴尬,只因北极宫素来不大与诸脉争锋,此番太隐真人戳了痛处,他们也无话可说。
紫阳真人点了点头,又向紫清真人问道:“那个奸细之事,有什么进展没有?”
原来当日纪若尘重伤倒地后,即被巡查的道长们发现,立刻报给了诸脉真人。八位真人何等神通?在铸剑台走上一圈后就已知当日情形,当下立刻安排亲信在全宗内明察暗访,凌晨时分就发现了一个身怀太极天罡箭诀的女弟子。她极为机警,一觉不对立刻服药自尽,等诸真人赶到时,早已魂消魄散。
她道行不高,断然发不出如此威力的太极天罡箭诀,真正的奸细定是另有其人,因此紫清真人立刻将她的尸身带回修罗殿,亲自设坛作法,要从九幽十地中将她消散的魂魄重行拘回,以施质询。
此时见紫阳真人问起,紫清真人只是摇了摇头。那女弟子的魂魄既然拘不到,此事的线索就全然断了。
诸真人们皆沉默不语,面若寒霜。道德宗势力雄强,诸真人皆是泰山北斗类的人物,此刻吃了如此一个闷亏,心中不悦已极。
玉虚真人冷然道:“下手之人既然用的是重楼派的太极天罡诀,那就让重楼派把凶手交出来就是。如果他们敢不交人,哼,我宗的仙器飞剑,难道斩的只是妖魔吗?”
玉虚真人此言一出,登时有数位真人附和。
紫阳真人见了,即抚须道:“我道德宗素来以德服人,但也要以雷霆手段除妖伏魔。玉虚真人所言甚是,这样吧,明日我即差人赴重楼派,限他们一月之内交人。不然的话,我等就去拜拜重楼派的山门好了。”
此事即已议定,诸真人即一一散去。只是太极天罡诀既然能以三清真经驱动,自然也有可能以别派真元施为。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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