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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I-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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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桀骜的台戈尔大汗王也没有出声,金帐里静悄悄的。

  “龙格真煌叛出库里格大会,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厄鲁杀了他,我很是欣慰。我和龙格真煌之间,再亲亲不过祖宗的规矩。不过叛乱的是龙格真煌,哥哥们却要把七万多人送到北地去,那七万人里,总也不都是存心要反库里格大会的。一个牧民,首领造反也只有跟着反,不是他们的本意。我不能报答龙格真煌,就报答给他的族人吧,七万女人和小孩,木犁安排他们在北都附近另辟草场居住,收缴他们的武器。这事我再也不要听到有人提起。”

  “心硬的时候就想想你们帐篷里的亲人,现在大家都知道读东陆人的书,东陆人的书什么样的都有。”大君低声道,“但是读出了宽仁两个字,才算读懂了。都退下去吧,大合萨,你去带阿苏勒进来见我。”

  贵族们都散去了,只有九王留下了。

  “厄鲁,还有什么事么?”大君用力按了按额角,“这些天你得胜归来,事情真是多,哥哥也有些累了。”

  九王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弟弟……弟弟做错了,应该把龙格真煌给哥哥带回来的!哥哥原谅弟弟的无知,弟弟实在不知道……”

  大君双手扶起了他:“厄鲁,你误会哥哥了。伯鲁哈死了,不错,我是很心痛。可是我心痛又有什么用?就算你把他擒回北都来,我又能不杀他么?我是库里格大会的君主,我不杀他,五部会逼我杀他。伯鲁哈不能不死,你为我杀他,让我手上不沾他的血,我心里也好过一些。”

  大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世上的人心变得快,去年,我杀了澜马部的达德里大汗王,今年,我杀了伯鲁哈。厄鲁,草原那么大,真正支持我这个大君的人,越来越少了。你是我青阳的弓箭,要助我杀掉青阳的敌人。哥哥对你,很是期望。虎豹骑你不必交还,从今天起,虎豹骑就是你帐下的战士。”

  九王愣了一下,急忙又要跪下。

  大君扶住他:“这又是怎么了?”

  “虎豹骑是我们青阳第一的强兵,是拱卫北都的根本,哥哥怎么能把虎豹骑调到亲王的帐下?弟弟不敢接收。”

  “怕有人说闲话?怕人说厄鲁新封了大汗王,就霸占兵权?也许还有人说厄鲁大汗王掌握强兵,就要造反?”大君拍了拍九王的手背,用力握住他的手,“厄鲁,草原上的英雄不怕别人说闲话,我们是靠宝剑和战功来建立名声的。我给你虎豹骑,因为我看这支强兵被你指挥自如,能驾驭虎豹骑的将军,我们青阳可不多。哥哥要你带领这支骑兵保护北都。无论别人怎么说,哥哥是相信你的!”

  九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挣脱大君的手,跪下来用力叩头:“弟弟如果这样还辜负了哥哥,也不必再活着做人了!”

  “起来起来。”大君挽起他,“厄鲁,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弟弟。可是这些年你帮我打胜的仗,远比我的几个亲哥哥多。我们之间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对了,你在龙格真煌身上,没有找到我送他的那枚玉么?”

  “没有,弟弟搜过的。”

  “哦……那么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只说一定要把他的人头带回北都,让大君好好看看。”

  “是么?伯鲁哈,你临死还想要见我一面么?”大君沉默了片刻,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33/

  第二章东陆密使六(1)

  九王踏出帐篷,正好看见大合萨挽着阿苏勒的手进帐。九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孩子却没有抬头看他。悄无声息地两人擦肩而过,孩子进了金帐,九王转过头,迎面对上了迎过来的比莫干。

  “世子看起来像是好些了。”九王在比莫干耳边低声道。

  比莫干也压低了声音:“我们要不要把那件事跟父亲先说一下,告个罪?反正乱军之中,也不是叔叔和我的错,父亲也不会太怪罪。若是阿苏勒自己说给父亲听,只怕父亲还有些怪我们。”

  九王摇了摇头:“他不会说的……”

  “叔叔怎么知道?”

  “我只是这么感觉。”

  比莫干低低笑了起来:“我们五个兄弟,从小就是阿苏勒最沉默,我们几个哥哥谁也不清楚他想的是什么,想不到叔叔竟然能看清楚他的心。”

  九王点点头:“你没看见那天他的眼神么?你这个弟弟,现在心里想的也许是要杀了我吧?对于想杀了你的敌人,你不了解他,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阿苏勒?”比莫干失笑,“叔叔过虑了。他从小体弱,刀都提不起来,而且他性子也软弱,连只小鸡都没有杀过。要说别人想杀了叔叔,我都认,但他是不会有这个胆子的。”

  九王也笑:“只是那么瞎说着玩。对了,比莫干,你觉得大君很宠爱世子么?”

  比莫干摇了摇头:“这可看不出。不过阿苏勒身体不好,一直跟父亲住在一起,父亲对他喜欢得多些,可能是有的。”

  “会不会大君心里想的还是把位子传给世子呢?”

  比莫干呆了一下:“不会吧,父亲怎么会把位子传给一个上阵骑马都不行的儿子呢?”

  “我也觉得不会,”九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为什么大君一定要把世子送到真颜部去休养呢?真颜部,那是大君从小长大的地方;腾诃阿草原,是养育大君的土地啊!”

  阿苏勒跪在下面磕了个头,起身低头站着。大君斜倚在坐床上,点了点头。

  似乎是分别太久不知道从何说起,父子两个都沉默着。大合萨觉出了金帐里有些难堪的沉默,挠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也没有办法。

  “阿苏勒,回到北都就好了。在南方这么些年,你长高了,阿爸看了很欣慰。”

  “谢谢阿爸,阿苏勒也时常惦记着阿爸和阿妈。”

  “你长大了,再住在金帐里就不该了,阿爸让英氏夫人做你的姆妈,她当年亲手接生的你,除了你阿妈,是最爱你的女人,你住在木犁将军的帐篷里,有什么缺的就告诉阿爸。”

  “谢谢阿爸,姆妈对我很好,什么也不缺。”

  “你昨天路上劳累,又被吓倒了,现在可好些了么?”

  “都好了。”

  又是漫长的沉默,大合萨看着大君扶在矮桌上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招儿子在自己身边坐,却终于按了回去。

  “那你下去看看你阿妈吧。”大君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倦意。

  阿苏勒静静地站在那里。

  “阿苏勒,跟你阿爸拜别啊。”大合萨急忙上来牵他的手,“马上去看侧阏氏了。”

  坐床上大君半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眼中那块白翳亮得有些吓人:“阿苏勒,你若是有什么事情想跟阿爸说,就说吧。”

  大合萨呆了一下,扯着阿苏勒的手,拼命冲他摇头,意思是什么也不必说。他却感觉那只小手挣了挣,阿苏勒摆脱了他的控制。

  “阿爸,为什么要灭掉真颜部呢?”

  世子真的问了这个问题,大合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无数只蜂在飞。

  大君却不动怒,声音低沉:“真颜部的主君龙格真煌叛出了逊王定下的库里格大会,我们草原人都是盘鞑天神的孩子,逊王受盘鞑天神的指引,为我们建立库里格大会,叫我们不得再争斗。真颜部还袭击其他几个部落的马队,抢走他们的牛羊,杀了他们的人。你阿爸是草原的大君,部落的主君们要我讨伐作乱的真颜部,这是阿爸必须做的。”

  阿苏动静了一会儿:“阿爸说的,儿子不太懂。伯鲁哈叔叔对儿子很好,真颜部的姆妈也对儿子很好……”

  “你说下去。”

  “伯鲁哈叔叔叫一个奶奶每天晚上挤马奶给儿子喝,直到他上战场前一天还吩咐了。那个奶奶就挤奶给我喝,可是她的四个儿子都被我们青阳的人杀了。后来她也死了,寨子被破了,她想把最后那匹老母马赶走,可是老母马总是跑回来,她赶啊赶,被我们青阳的骑兵追上来砍了一刀,儿子亲眼看见的。到处都在杀人,也有真颜部的阿叔带着伤退下来,想杀了儿子,诃伦帖姆妈不让,她带着儿子逃。可是最后追上来的还是我们青阳的骑兵,姆妈挡在儿子身上,他们就杀了姆妈。儿子不怪真颜部的那些阿叔,他们也对儿子很好,有个呼赤炎阿叔,他有一头很漂亮的大狗,儿子喜欢大狗生的狗崽,他就带着儿子去偷了一只狗崽,大狗跟在后面追,他就骑马带着儿子跑,直到大狗追不上了。呼赤炎阿叔说我可以放心地养狗崽了,他会把大狗带到放马的帐篷里,大狗永远都不会找来……”

  他说的声音并不高,也并不多么的凄婉。偌大的金帐中就回荡着孩子低低的声音,静静地诉说,像是小河里的水慢慢地流,连水花都看不见。可是大合萨看见他眼角慢慢地有泪水垂下来,划过脸庞,他在竭力抓着衣角,声音开始颤抖。

  /34/

  第二章东陆密使六(2)

  “阿爸!”阿苏勒跪了下去,双手撑着地面,“儿子真的不太懂,那些都是很好的人啊……可是他们现在都死了。为什么呢,阿爸?好人也会变成叛贼?他们连肉粥都吃不饱,这样也会是叛贼么?”

  大合萨低低地叹息一声,退了一步,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是不是好人,与是不是叛贼,是两回事。”大君低声道,“你不懂,其实阿爸也不想你懂。但是你是我们吕氏的子孙,就要坚强,不要看到几个人的血就变成一个懦夫。你是青阳的世子,将来也许是草原的大君,许多人要听你的命令,你不能哭,你要变得很强,你若是软弱,你的族人们就气死得更多。你可明白?”

  阿苏勒摇头:“儿子……不明白!”

  “不明白也不要紧,阿爸问你,你有胆子在亲叔叔面前拿着刀去护着伯鲁哈叔叔的女儿。是拿着刀能够护着她,还是在这里流眼泪能够护着她?”

  阿苏勒抬起头,看着袅袅香烟中父亲模糊的面目。

  “是拿着刀,对吧?你有这份心,敢跟阿爸说这样的话,阿爸就让木犁将军教你刀术。你不要哭,要做出样子来,阿爸这里有一把刀,是你伯鲁哈叔叔小时候送给我的,阿爸把它送给你。”

  大合萨小心翼翼地上前接过了大君解下的腰刀。那是一柄修长的匕首,尺长的刃,墨绿色的鲨皮面上以金丝嵌着生涩古怪的文字。大合萨见过匕首出鞘的时候,面上有一层莹莹然的青色辉光,这是一柄东陆河络打造的名刃,名字是“青鲨”,是大君不曾离身的东西。

  “拿着这柄刀,变成让阿爸放心的男子汉。”大君挥了挥手,“去看你阿妈吧。”

  “快拜你阿爸。”大合萨把青鲨插在阿苏勒的腰间,扯着他下跪,又扯着他离开。

  临到帐篷口,阿苏勒忽然停住脚步,猛地转身:“阿爸,我还想问一句话。”

  “你说吧。”

  “阿爸把我送到真颜部,又发兵打真颜部,是不是如果我真的死在南方了……也没有事……”

  大合萨感觉到自己掌心中孩子的手在颤抖,他竭力绷着脸,却掩不住那种淡淡的悲哀。

  长久的沉默,大君在香烟里低低地叹了口气:“你真是个愚蠢的孩子,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你的祖先,都是死在战场上,你若是真的没能回来,阿爸也只好祈求盘鞑天神能接引你去天上。”

  阿苏勒静了许久,扭头出了帐篷。

  金帐中终于只剩下大君一人,他轻轻地抚摩着装有龙格真煌头颅的匣子,沉默得像一具石雕。

  /35/

  第二章东陆密使七(1)

  羽箭在夜空中带出一声凄厉的啸声,“砰”地扎进了百步外的垛靶。武士冲上去取箭的时候,箭尾还在微微地震颤。

  武士取下中箭的牛皮,疾步回来,跪着呈了上去。台戈尔大汗王仔细地看了看中箭的牛皮,满意地点头。这张皮子是五层生牛皮密密实实胶在一起的,而那支长锋的利箭一次贯穿了五层牛皮,半截箭镞在牛皮背面闪着乌沉沉的光。

  “大汗王试着拔拔箭看。”黑衣的仆从在他背后低声说,他的声音沙哑,听着令人说不出的难受。

  大汗王一手扯住牛皮,一手握紧箭尾,全力地一拔。箭没有拔出来,他扯住牛皮的手反而脱开了,大汗王皱起眉,盯着自己磨痛的手。台戈尔大汗王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武士,年老之后膂力依然不错,拔不出一支箭确实令他意外。

  黑衣仆从接过了牛皮,他的掌心里似乎藏了一柄小刀,一道寒光无声地一转,牛皮被割裂开来,整个箭镞暴露在人们面前。那是一根长度超过普通箭镞两倍的细尖长刺,背脊高高地突起,刃口两侧满是倒钩。

  “拔不出这种箭的不只是大汗王,倒钩会咬住皮子,除非把牛皮整个地撕裂,不然谁也没有办法。”黑衣的仆从托着箭递给围观的苏哈大汗王和格勒大汗王,“射在人身上,效果会更好。”

  苏哈大汗王轻轻抚摩着箭刺,他也是上过阵的人,可是当他抚摩这支诡异的利箭时,却怀有一种敬畏,仿佛上面有些小刺扎着他的手指。

  “真是支凶恶的箭。”他心里悄悄说。

  “大汗王最好还是不要摸。”黑衣仆从伸手阻止了他,“这支箭不是钢铁煅打的。它里面一半是铜,时间久了铜就会被腐蚀,这时候箭刺上就会自然地带有铜毒!”

  苏哈大汗王惊得撒手一抛,箭在空中台戈尔大汗王已经一把抄住。

  “没用!”他对弟弟低吼了一声,“又不是射到你身上!”

  他随即转向了黑衣的仆从:“一半是铜制,箭刺又那么长,容易折断。这箭射出来,也就废了,还不能煅打,只能用模子铸造,打造这样的箭,得多少钱?”

  黑衣仆从沙哑地笑笑:“要说花费,这箭是一般狼牙箭的三倍多。这是仿制东陆晋北出云骑军的透甲箭‘松针’,只不过我们加了倒勾,加厚了脊而已。出云骑军采用松针箭已经接近二十年,这个花费,晋北能够承担,诸位大汗王也能承担。”

  台戈尔大汗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踱起步来,一声不响地转着手里那枚利箭。

  “大汗王,要想称霸草原,可不要舍不得花钱。不用这箭,若是对上溯北部的白狼团或许还好,若是有朝一日对上青阳的虎豹骑,别的箭可别想有什么作为。我看过虎豹骑的铠甲,里面衬着皮革,外面是精锻的钢铁,一般的箭,就算射穿了钢铁,也会咬死在皮革里。只有这种刺箭,箭镞长而细,才能一击而中。”他冷笑起来,“如果从胸口射进去,箭镞的长度刚好把铜毒送到心脏里去。”

  “好!尽早开工,什么时候可以让我们的武士开始练习这种刺箭?”

  “制好图纸、造模、锻炼铁铜,大量地打造需要三个月的时候,不过练习用的箭,十天之内就可以造齐了。以每个武士十支箭算去,我们需要五十万支箭,折合东陆金铢,大概五万枚。”

  “五万枚?”格勒大汗王脱口喊了出来,“我们草原上削下来的野蒿也可以用来做箭,你打造一批箭竟然需要五万金铢?”

  “我远道而来,为的是大汗王的功业。诸位大汗王不愿意打造,我也不劝。不过听说比莫干王子帐篷里刚刚请了二十名东陆淳国的铁匠,协助打造铠甲,一件上品的淳国钢铠,上百金铢也不止。不知道格勒大汗王的野蒿箭,能不能穿透比莫干的铠甲呢?”

  “废什么话?”台戈尔伸臂挡开了弟弟,“这五万金铢,我一家出了。你省着你那几个钱去讨好女人、买东陆的小玩意儿吧!格勒,我听说你帐篷里那座琉璃塔很精致啊?等着人家的宝剑砍下了你的头,你那个精致的宝贝就归人家了!你的女人伺候别人,没准比伺候你还卖力呢。”

  “我……我又没说不出钱……”格勒的脸涨得通红,“可是……郭勒尔还是我们的弟弟,自从他当上大君,几十年都过去了,难道他真的反要回头来害他的哥哥们?”

  “是啊,哥哥。虽说厄鲁和比莫干剿灭真颜部立了大功回来,厄鲁还当上了大汗王。可是我们这边也不是毫无作为,郭勒尔赐了哥哥坐床参政,旭达罕如今手里掌握着北都城外牛羊人口一切的文书,上个月郭勒尔还把火雷原那边的草场赐给我们几个,许我们几个去捕野马。”苏哈小心地说,“要说郭勒尔会和比莫干、厄鲁他们合起来对付我们,担心得是不是太远了一点?花这么多钱打造弓箭,若是被郭勒尔察觉……”

  “尽是废话!”台戈尔恶狠狠地往地下啐了一口,“你们几个没眼色的东西,都被郭勒尔那个白眼的鹰耍了!当初巢氏支持他,我们几个的势力比不过他,向他低头。他保证说他当上了大君,兄弟们还是一样平等,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我们不用向他行礼。可是这些年你们也看见了,吃穿倒是一样,可是这点小恩惠算什么?部落里的政事我们管不上,我们的奴隶和武士不许随便进北都城,出征打仗没我们的份。如今草原上只知道青阳的大君,还有谁记得你苏哈,记得你格勒,记得我台戈尔?”

  /36/

  第二章东陆密使七(2)

  他手上用力,猛地折断了那支刺箭:“参政、坐床、野马,这些都不过是狗屁!郭勒尔把实际的好处都给了厄鲁和比莫干那边,让比莫干和厄鲁一起出征,今天连虎豹骑都被赐给厄鲁了。虎豹骑啊!你们就不怕哪一天那锯齿口的马刀砍在你们脖子上?”

  “这……”格勒犹豫着,“难道郭勒尔已经决定把大君的位子传给比莫干了?那么我们还拥护着旭达罕……不如……”

  “笑话!”台戈尔冷笑一声,“这些年我们在旭达罕身上下了多少本钱?比莫干对我们要多恨有多恨,你现在跑回去拍比莫干侄子的马屁,太晚了一点吧?何况他已经有巢氏那帮将军和厄鲁支持他了,也不缺你这个格勒大汗王。这里面,最狡猾的是郭勒尔!他想得清清楚楚,他把大君的位子传给哪个儿子都可以,就是不会把权力留给我们这几个哥哥!”

  “不必再说了!”他把断箭掷进土里,“立刻开始打造这种箭,装备我们的武士,火雷原上我们要捕更多的野马!”

  黑衣仆从一声不吭,小心地从土里拔出了断箭,收在自己的袖子里,低低地笑了几声:“这还是松针箭第一次出现在北陆的草原上,不要留下一点线索让人发现才好。等到有一天松针箭的箭雨对着敌人的铁骑放过去的时候,就让它震惊北陆吧!”

  台戈尔大汗王一双褐黄的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阵:“好!你很好!”

  “还有一件事。”黑衣仆从道,“根据我们的斥候回报,最近草原上似乎有一队东陆人在活动。”

  “东陆人?”台戈尔警觉起来,“你认识他们么?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至今还没有抓住他们的确切线索,他们只是在附近游荡,还一直没有接近北都城。不过能从我们斥候的视线中逃脱,他们不会是简单的人,至少,他们的来意和我的来意是不同的。”

  台戈尔沉默了一刻:“细查这事。”

  “是!”

  /37/

  第二章东陆密使八(1)

  木犁扁平如锉子的指甲在刀刃上弹了弹,“叮叮”的清音经久不绝。那柄刀他刚刚磨出来,刀身一色的黝黑,只有开刃处泛着一抹淡淡的铁光,刃文有如犬齿。他手一抖,眯起一只眼睛沿着刀背看向刀尖,刀身笔直如线。他拿起脚下那张擦刀的软羔子皮轻轻一抹,刃上的污水被拭去,铁光映着帐篷外投进来的阳光,忽地一闪。

  阿苏勒本能地伸手去遮眼睛,再看的时候,羔子皮已经在木犁的手中分成了两片。

  木犁端坐在一张牦牛皮上,低头也不看他,伸手从铁盒里面抠出一块牛油在刀身上涂抹着。很快牛油就糊满了,刀的光芒也被遮掩起来,木犁以细草绳一层一层把刀身缠了起来,小心地放回木匣子里,这才略一抬头,看着阿苏勒,擦着手上的牛油,并不说话。

  阿苏勒仰头望着木犁背后一人半高的木格,一眼望去不知道多少柄刀架在木格上,有阔镡厚背的劈刀,也有窄身直刃的腕刀,蛮族常用的马刀更多,接近刀锋处的刃口轻轻挑起,就像传说中豹子的牙。木犁是个清贫的将军,家里没有金银和好器皿,只是有许多许多的刀。战场上他若是见到敌人的好刀,就会自己收藏起来,时间久了,他还自己学着磨刀和煅刀。在蛮族,刀是男人们片刻不能离身的伙计,是男人的尊严和勇敢,而在北都城,则没有人敢在木犁面前说刀。

  “世子真的要学习刀术?”木犁挑了挑眉毛。

  “嗯!请木犁将军教我。”

  “刀不好学,有的人学一辈子,也不算会用刀。世子若是想玩玩,还是不要学了。”

  “阿爸让我学,我也是真的想学,苦也要学。”

  木犁抬眉瞟了他一眼:“那选一柄刀吧。”

  阿苏勒看着他背后几十柄刀,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从自己腰带上解下那柄青鲨放在木犁的面前:“这是阿爸赐的。”

  “这不算刀,只是东陆精致的小玩意。”木犁伸手从右边的刀架上抓下了一柄重刀,抽出来,直背曲刃,背厚足有一指半。他猛地一抖手腕,立起那柄刀,刀尖指天,他腕力极大,刀身却丝毫不颤,静得像块石头,黝黑得没有半分光泽。

  “若是东陆人那样佩着玩,佩剑就可以了,可是我们草原人的刀,是要上战场的。你骑着战马和敌人对冲过去,能出手的时间连眨一次眼都不够,短小的东西,根本砍不到敌人,只能战败了自己切喉咙。真正的刀,要像这柄,刀身要足够重,挥舞起来才能有力,刀背要厚,即使崩了刀口也不会断开,刀刃该是一条弧线,直刃的刀,只能步战,马战时候嵌在敌人骨头里拔不出来,你就被下一个敌人杀了!”

  木犁把重刀递了出去,阿苏勒仰头凝视着它饱饮过无数鲜血的锋刃,手轻轻摸着刀镡,不由得有些抖。他抿紧嘴唇,握住了刀柄。

  “用双手!”木犁低喝道。

  阿苏勒急忙改用双手,努力握紧了。

  “左手要握在刀柄的最下,右手贴近刀镡,双手握在一起,挥刀怎么用力?”

  阿苏勒不敢怠慢,照着做了。

  木犁忽地松开捏住刀背的手,那股稳住刀身的巨大力量撤去,阿苏勒才感觉到那柄刀沉重的分量,他觉得刀尖像是挑着一块大石,手腕一软,刀就倾侧过去。他正要再用力,手上却一轻,木犁已经伸手把刀捏了回去。

  木犁摇了摇头:“你的力量,制不住这把刀。这柄刀在这里的刀里,已经不算重的,你的力量太小,不适合练刀。”

  阿苏勒握着自己拧痛了的手腕,看着木犁铸铁一样的大手把那柄刀轻而易举地捏在阳光中,只觉得那柄刀离他那么的遥远。

  木犁抖手撤回了刀,拾起了鱼鳞皮鞘。

  “将军!”阿苏勒忽然坐起,弯下腰恭敬地拜了拜,“将军再让我试试吧。”

  木犁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没有说话,阿苏勒也拜伏在那里,叩头在地毯上。

  静了好一会儿,木犁终于上去扶了他一把:“世子对我不要行这样的大礼,我担当不起。木犁以前是牧羊的奴隶,能够为你们吕氏出力,是木犁的幸运。世子真的决心要学,那么我可以教给世子。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学刀呢?”

  阿苏勒抬起头,木犁看见他眸子里有种神情一闪而过,像是在九王凯旋的大典上他拦住虎豹骑的时候一样,让人不敢相信这个文弱的孩子竟然有如此的坚定。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但是,我不想再这么没用了!”

  “没用?你是青阳的世子,怎么这样说?”

  孩子低下头去,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木犁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那么就先为世子讲授刀的知识好了,刚才那柄‘石齿’不能用,也还有别的轻刀,我们由轻到重,开始练习。”

  他又伸手抓下了一柄刀,缓缓拔出,刀身暗褐色,有着乱云一样的纹路,仿佛早已锈蚀不堪使用,可是出鞘的瞬间,铮然一声清悦的鸣响,经久也不消失。他手腕一震,刀身随之急剧地轻颤,刀尖出颤得极快,只有一团蒙蒙的影子。

  “这柄刀是我二十年前从东陆商人手里买来的,虽然没有石齿那么厚重有力,但是东陆的铸刀技术非常高超,刀身是纹钢折铁煅打成的,刀背很韧可是刀刃的铁料极硬,铸刀的韧又在刀背上抽紧了,像是拉张弓,我每次磨完了它,刀刃都会崩弹出去一些,这样刀刃就更利。它砍中敌人的时候,刀身会弯曲一点,就算砍中铁甲,刀也不会崩断,只要入肉,轻轻一划就能斩开骨头。”

  /38/

  第二章东陆密使八(2)

  他把半张羔子皮往刀刃上随手一抛,羔子皮就自己裂成了两半。

  阿苏勒惊叹的目光中,木犁又抄起了一柄刀。出鞘的时候,刀身的反光亮得刺眼,那道鲜明的血槽带出两点寒星,角色像是磨亮的银,笔直的刀刃,极锋锐的刀口,刀身像是蒙在一层光芒里。

  “这柄刀是一柄真正的刺刀,不是用来砍杀,而是从夹缝里刺进去杀人。一旦刺进去,敌人的血就从血槽里面喷出来,他立刻就没有力气了。刀刃不重要,刀背却是最直最硬的,无论怎么用力也别想拗弯它。这柄刀是当初九煵部一个将军的,凭着这柄刀,他杀了我们青阳许多的战士,最后他中箭死了,我拾到了这柄刀,才明白他是怎么用刀的。刺杀比劈砍更快,我们的战士把刀举起来的时候,他就算后动手,也能抢先刺中胸口。”

  木犁把三柄刀依次摆在阿苏勒面前:“能上阵的刀,就只有这三种,石齿是一柄真正的劈刀,用的是力量,你要能够抡开它,对准敌人,一刀砍下他的头!这柄纹铁刀是牙刀,要用它,要学会用力量和技巧,过马时候,要看清敌人的动作,不要和他拼刀,闪开他的进攻,牙刀的刃最快,背手一刀就可以结果他。这柄银色的是贯刀,用它,要看你的速度有多快,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你刺不中敌人要害,你也许就被他砍掉了头。你想用哪一种?”

  阿苏勒摸着这些刀,手指有些僵硬,木犁看见他的指尖微微地抖着,本来苍白的脸更没有血色了。

  “世子,要学刀术,首先就要清楚你还是要用刀杀人的。不要怪木犁这么说,如果你害怕见血,那么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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