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藏刀·十八日-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叶惊尘的目光迅速扫过我们六名师兄弟,最后落在我身上:“去准备五口棺材,把尸首殓了,活着的那个严加看管还要好生对待,明天早晨一起带上我们在正关外等着横戈。他至迟在明天晌午就能赶到。”
我走到门边吩咐下面的人照办,赶紧回来,想听下文,谁知叶八已言尽于此:“师父你下去好好休息,我会尽力。”
伯父深知叶惊尘的秉性,虽极想了解他的计划,亦不强问,忧心忡忡地:“惊尘,全靠你了。”
叶惊尘低下头,沉默片刻忽地扬首,以一种义无反顾的神气:“如果活着回来,希望您答应我一件事。”
伯父的目光自关心羽身上一闪而过,她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岳风萍的眉亦随之挑起。
好一阵子,伯父断然点头:“好,你说。”
叶惊尘依然没有看关心羽,却倏忽又泄了气,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等活着回来再说吧。”萧索地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夜,我无法入睡。我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是连夜出逃,还是咬紧牙关陪着叶惊尘去冒险。出逃对我这样庸庸碌碌的人而言将毫无未来,而留下却将置身死地。我早已拟定逃走,可叶惊尘带给我一丝幻想,毕竟他是创造过奇迹的人,焉知他不会再创奇迹?
我梦游般下床,走出去,到门外才明白自己是想去看看叶惊尘的动静。
叶惊尘竟亦没有睡,披着长衫,独自坐在屋门前的长凳上,呆呆地想着心事。
我在他面前站住,他始抬头,看我一眼:“还,没有睡。”
我说:“睡不着。”停一停,又说,“你的办法不太好,是吗?”
好一会儿,他说:“完了,才知道。”
我楞楞地又站了一阵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他再度开口,打破沉默:“我不聪明,心里还有些分数,你和他们不一样,暗里帮我。明天,我只有一成机会,再就是看运气了。我的马你骑去,是匹好马,会帮你离开。你骑它去京城,找林阳雨,把马还他。我看他是念旧的人,会善待你的。”
一直,我以为他是个颟顸的人,心中除去关心羽和他的刀再也不剩一点东西。这亦是其他所有人的看法。此刻我始明白我们都错得如此可笑:一个会爱得如此深沉不顾一切的人一定有着一颗温厚善良的心,他只是将这颗心小心地珍藏起来,不轻易让人看见。
我冲动地说:“我不走,大不了是死,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慢慢地站起来,友善地看着我,说:“不值得。”转身,冷冷清清地向卧房走去。
我很想大声地说,他才不值得,却终究闭紧了唇。或许,永远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翌日清晨,除了伯父坐镇家中,二师兄六师兄和十师兄都称病不出,他们还要做最后的观望。叶惊尘、岳氏兄弟、关心羽和我着人抬着五具棺材,押着仅存的那名马贼早早地来到关前开阔的旷野,等候着名动天下的横戈和他庞大的马帮。
在这千年的古战场,傍着五具黑漆漆的棺材直有一番说不尽的悲壮,大约风萧易水、壮士不还就是这般景象了。
叶惊尘估计准确,巳时刚到,群马杂踏的蹄声已隐约可闻,迅速由远及近。不像我以为的那样会有千军万马的场面,来的不过是百多人的马队,且一时听不出有庞大马队尾随其后。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侧头看眼叶惊尘却见他凝重的表情未有丝毫的放松。略放下的心再度高悬。横戈轻装而来,恰说明他复仇欲望的炽烈,而对付眼下的“小关刀门”,这百十人足够血洗几个来回。
马帮转眼接近,在丈外“刹”地停住。为首是一名三十出头的汉子,体型罕见的魁伟,比已算得上高大的叶惊尘岳风萍犹高出一截壮上一轮,骠悍匀称,龙骧虎视,令人为之气短。
毫无疑问,他,就是横戈!
横戈两侧,差着一个马头的,正是前日逃走的两个马贼,早知他们是谁,拼了性命那晚我们也不会留下活口。其中,下巴尖瘦的汉子,点指着我们,轻声向横戈说着什么。横戈面无表情,似听非听,鹰隼般锐利渗人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突前一个马身的叶惊尘。
从后面,我已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唯能看见他几乎嵌入刀柄的右手。
下巴尖瘦的马贼终于住口,片刻的死寂后,横戈斧凿刀刻般的双唇微微一动,堆了千层杀气的声音扑面压来:“报名!”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叶惊尘。
叶惊尘临时的战马猛地倒退数步,他本人似乎亦被汹涌的杀气压得透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的回答:“叶惊尘。”气势与横戈不可同日而语,却令我欣慰地保持着足够的自尊。
横戈似乎对“小关刀门”已初步了解,知道叶惊尘何许人也,嘴角弯出一缕嘲弄:“跟铁三玩过两手,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叶惊尘:“横杵是我杀的。”
横戈目光一厉,身体于瞬间绷成一股锐气,一触即发。
尖瘦下巴复轻声小心地说了句什么。横戈阴冷地:“充好汉,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叶惊尘一指五具棺材:“这些里面装满了硫磺,一点火,尸首会炸得粉碎,永世不得超生。”
横戈眼中戾气炽盛:“你敢威胁我?”
叶惊尘:“来了,我没打算活着回去。你可以把横杵的尸身完整地带走,只要你与我公平一战。你赢,随你为所欲为,你输,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横戈的嘲弄扩散到整个脸上身体上:“凭你。”
叶惊尘:“你以为击败我需用几招?”
横戈:“看你这份胆,给你点面子,算十招。”
叶惊尘:“我说过公平一战,那么以二十招为限,二十招你杀不了我,算你输。”
横戈:“铁三也不是我十合之将,你连他都打不过,也敢给我叫板?算你是条汉子,你走,只别让我再看见你。”
叶惊尘:“二十招。”
尖瘦下巴身子前倾,不知又说了句什么,横戈目光一错,望向关心羽,戟指:“你,过来。”
关心羽脸色瞬间变成惨白,娇俏的身体摇摇欲坠。叶惊尘回首,看她一眼,复向横戈:“她是,我的女人。你先打败我。要是你对你的刀还有信心。”
纵声大笑,笑声中满是怒气与戾气。横戈翻身下马:“十招。十招杀不了你个王八蛋,老子拍马走人!”
叶惊尘随之下马:“你要尽力,我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哥替我报仇。”
横戈身后,马贼们蓦然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嚎叫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在这千古战场中听得人毛骨竦然。我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起来,此刻只要有一个人先行逃离我一定紧随其后。
叶惊尘的身体比我绷得更紧。他亦怕呢,怕得厉害。
他能不能扛住横戈十刀?我是个不错的赌徒,让我下注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宝押给横戈。即使没有这令人发疯的嚎叫。
叶惊尘断然出刀,对峙会将他的斗志转眼间消磨干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真正地与人决战。他的刀的确很快,让我很快明白他何以能冲出铁三的围杀。那是简单明快的刀法,摈弃了全部的花式与原则。在同门过招中,点到为止,这类刀法毛病一大堆,可换到战场上,它的杀伤力却超过比它完美十倍的刀法。伯父曾对我说,叶惊尘是我们当中最下苦功的一个,若不是天赋太差,一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转眼的工夫,叶惊尘已攻出让我眼花缭乱的数十刀,而横戈偌大的身躯仿佛化做粘在刀尖的浮萍随刀疾走,无论刀怎样的快,亦奈何不了他分毫。
差距。连一个外行人亦可轻易看出的差距。对横戈而言这只是一场游戏,他在以行动嘲弄叶惊尘的妄自尊大。刀依然在鞘中,他毫无出刀的意思,而我已坚信他一旦出刀,叶惊尘的小命就将随着滚滚尘沙而去。
叶惊尘休想回去提他的那个要求了。
而我,竟忘了应该逃走,古怪地想起方才叶惊尘说关心羽是他的女人时,岳风萍的表情。那分明是谋杀者的表情。岳风萍不可能拱手让出自己的爱侣,今日若叶惊尘再创奇迹,赢下横戈,明天他亦将莫名其妙地死去。他的宿命已被注定,此刻能像一名英雄般死去或许是他的幸运。
我并不鄙夷岳风萍,他不比大多数的人更卑鄙,可我为叶惊尘不值,他具备了英雄的一切美德,却只能窝窝囊囊地终其一生,并被人传为愚蠢之尤。
横戈的手终于落在刀柄上。疾风暴雨的刀光中他游刃有余:“叶惊尘,这是你走开的最后机会。横某刀下不斩好汉,不要逼我破例。”
叶惊尘的声音淡如止水:“走了,还是好汉吗?”
“不是!”话落,刀出,银光暴泻,辉天耀日,嚎叫声随之暴涨。
暴涨的嚎叫声中,横戈的刀势不可当地劈落。
叶惊尘横刀。刀与刀在空中相交。叶惊尘刀折,口喷鲜血,整个儿被砸了出去。惨不忍睹间他于空中忽如苍鹰侧翼,倏忽翻身,以半截断刃反攻横戈。他所余的惟有勇气,勇气一泄,将无再战之力。他将勇气提至极限,要让横戈看见,让他领教到。
横戈圈刀再劈,空中叶惊尘断刃前攻,双足奇妙地以腰劲前折,抢先蹬至横戈胸口。略差分毫,双刀已再度相击,他亦重新被横戈强悍的劲力硬砸出去,又喷出一口鲜血。这一回他还来不及换气第三刀已蹑踪而至。横戈显然要以连续的重击速战速决。叶惊尘退无可退,持刀的右手亦麻木至抬不起来。
败相毕呈,他的能力不足以接下横戈三招。我保持着清醒,含着泪,暗暗聚马,待他殒命,便夺路而逃。我不能为他分担什么,只好为他坚持到最后一刻。
就在这一刻,叶惊尘紧绷的身躯猛然放松下来,松得海阔天空,说不尽的怡人,就像所有紧张到极点的人在所紧张的事情终于发生后才发现不过如此那样,松出晴空万里的妩媚。一松间他已化解退势,轻捷灵异地顺刀势扑入横戈怀中,左手接过断刃,以它近身的优势刺向横戈的心口。
横戈功败垂成,更神奇地于疾进中卸去旧力催生新力,不知如何做到的乍进还退,变势无需丝毫的缓冲,倏忽重新拉开与叶惊尘的距离,刀花一小,遮起洞开的门户,同时疾抹叶惊尘的咽喉。
叶惊尘随之卸力,低首顿挫间,以毫厘之差躲过横戈的第四刀。很多年以后我才理解了叶惊尘此刻的战术和方才生死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有效的杀伤必在有效的距离之内。横戈能成为新生代第一高手,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对距离的把握。任他主宰距离叶惊尘不是他三合之将。在此一战前,叶惊尘对距离没有丝毫感觉,更不用说控制,横戈的第三刀本该将他斩于当场,可他不懈的斗志使他在最后关头突破了围困他多年的境界,从那一刻起他对力与距离的理解运用升入了我也许永远不能体会的高度。现在,他正是要用自己的距离挫败横戈的距离。
横戈对距离的把握匪夷所思,无论叶惊尘如何善变,他都牢牢地将距离锁定,唯叶惊尘变化之快亦大大地削弱了他的攻击力,总在毫厘之差无法伤及叶惊尘的性命。第五刀、第六刀、第七刀第八刀刀刀见血,转眼间叶惊尘胸前背后左腿右臂已各著一创,却一刀比一刀伤得更轻。突破自我后,在生死间不容发中他对力与距离的理解与把握每一个瞬息都在突飞猛进,虽浑身浴血,了无喘息之机却越来越见得从容。他毕竟占着太大的便宜,只需躲过横戈十刀。即便似我这般眼拙的人亦看出,十刀内横戈很难取胜了。
第九刀劈出,嚎叫声已止,其余的一切似乎亦随之静止,古老的战场中仅动的是穷尽横戈全身功力于一击的一道亮丽无铸的刀光,若鸿蒙初开,风云为之失色。叶惊尘竭尽全力的改变距离亦无从削弱此记我平生所见的最壮丽的一击,唯有义无反顾地将断刃格在这伟大的一刀上。
旷野中骨骼脱臼的声响格外清晰,叶惊尘如断线风筝般飞出,落在丈外,犹向后踉跄几步方勉强站住,双腿不住地颤抖,显示着他的体力已严重透支。左手软软地垂下,断刃不知飞向何处,可他的表情却充满着快乐。
横戈没能如一贯地衔尾追击,竟被挫退了足足两大步。他终于受到了叶惊尘反击的压力,不得不给他以喘息之机。而他的信心亦在这后退的两步中丧失殆尽。
叶惊尘回首,压抑不住心中的快乐:“我明白了!”
他显然在对关心羽说话。他想让她分享他的光荣与快乐,就像那一次他迫不及待地从潼关赶回来。
然后,他整个儿凝固,如遭雷殛。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关心羽的手,她的手正握在岳风萍的手中。
手与手迅速地分开。横戈的刀同时跚跚而至。我猛地闭上眼睛。
你最不愿看到的往往又会忍不住去看,仅仅是一闭,我的双眼又不由睁开,却已错过很多,只看见极尽宣泄的一腿神奇地以不及反应的速度踢在横戈的刀上,刀脱手飞出。叶惊尘满脸暴戾,门户洞开。像所有优秀武士的第一反应一样,横戈毫不犹豫地挥拳,在我喊出“十招已过”前结结实实地轰在放弃了抵抗的叶惊尘的胸口。肋骨碎裂声入耳,强弩之末的叶惊尘再一次应声飞出,一路狂喷着鲜血。这一次重重地摔在丈外。
我飞身下马,冲到他的面前时,他已了无气息,魂游化外。我一遍又一遍地轮流探着他的鼻息和俯耳他的心口,希望自己弄错了什么,希望能挽回什么,希望他会再创造一个奇迹重新站起来,我好搂着他的肩头一起放吼高歌着去狂饮一番,告诉他他是一个混蛋,一个顶天立地的混蛋……
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努力,我站起来,眼前一黑,几乎跌倒。恢复时,我率先看见的是面前高我一头的横戈,他垂首看着面无血色的尸体,说不出的颓丧。一圈马匪围在他的身后,不知谁说了一句:“他死了。”横戈的腰缓缓地挺直,回复从前睥睨天下的气概,冰冷的目光盯在关心羽的脸上。
关心羽不由得向岳风萍身后躲去,岳风萍努力地挺一挺胸膛:“他已经坚持过十招。”
眼角一丝冷冷的讥讽,横戈:“不许葬他!”转身向战马走去,飞身而上,猛抖缰绳,一骑绝尘当先向北方驰去;众马贼上前接过拉着五具棺材的马车,解开那名被俘的同伙,衔尾而去。只一会儿工夫,百十人的马帮便消失在远方。
岳风萍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待横戈马帮完全看不见后,轻轻地说:“我们应该安葬他呢。”
实足的场面话,横戈不让葬的人他敢葬?岳风华的双簧果然接下:“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活下去。老八死得光彩,给我们‘小关刀门’长了脸,我们念他的好,给他建个衣冠冢就是了。多给他上几柱香。”
我看一眼关心羽。她眼中的悲伤绝不会比得意更多。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三章 九月初二 尉迟宾
父亲身为东都防御史,掌握着洛阳最雄厚的兵力。在这个藩镇据地自雄的时代,武力代表着一切,可我们却受到另外两股势力的制约,迟迟无法成为一方诸侯。父亲一方面努力实现着他一统洛阳的雄心,一方面寄我以厚望。我于是受到很好很严格的教育,自幼胸怀大志。
仅仅片刻之前,还只是尉迟府的长公子,此刻我却已昂首进入家府的核心,成为决策者之一。
昨天,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在北市口,一刀斩杀了洛阳最牛逼的家伙骆风行,父亲与姨父洪樵隐密商了整整一夜。今天一早,六叔祖尉迟先飞、十三叔尉迟村,还有我,被招至父亲的密室。这是我第一次踏入父亲的密室,标志着我的成年。
洪樵隐和父亲一般年纪,才四十出头,却显着老相许多。他不爱说话,而说出来的都是金玉之言。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他想着问题时喜欢轻摇一年四季不离手的一把蒲扇,以前曾用过鹅毛扇,后来省起那是孔明所好,颇有抄袭之嫌,换了。眼下,他的蒲扇正轻轻地摇着:“桥公已着人查过,查不到这长发樵夫的任何来历。一个全无背景名气的后生小子横空出世格杀骆风行亦不无可能,可我暂时还是相信他该是我们耳熟能详却未曾见过的顶尖高手。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关于那樵夫的身份,已被传得沸沸扬扬,抛开那些不经之谈,传得最真切的无疑是说他就是藏刀。我对此深信不疑,看来,洪樵隐亦然。
父亲:“以骆风行的实力,没有人可以一刀将他斩杀。昨天我和樵隐恰好在庆丰楼,看得清楚不过。这是一次谋杀。虽然仅仅一刀,此一刀之前的设计却精妙绝伦、无微不至,骆风行已沦为傀儡,每一个反应都在别人的设计之中。百分之百的藏刀风格。而且,藏刀有这么做的动机。骆风行不自觉地支持着三府的平衡,他一死,北市真空,我们三家相忍已久,早已失去耐心,势必将力争北市这块肥肉。战乱,是藏刀唯一的目标。”
洪樵隐:“北市的重要性在于,谁获得它,谁将有充分的财力并将得到不少骑墙派的支持。”
十三叔:“那么说,我们没得选,只有全力夺取北市?”
洪樵隐:“就洛阳而言,北市确乎重要,若关乎整个都畿地区,荥阳与新安则为洛阳的东西门户,当先于北市考虑。譬如下棋,棋谓‘金角银边草肚皮’,荥阳、新安便是洛阳这局棋的金角,洛阳诸门为银边,北市无非肚皮。”
十三叔瞪他一眼:“依你,我们去占新安荥阳,北市就不要了?”他从来不喜欢洪樵隐。洪樵隐很少下结论,参赞军机时说话甚至于不免自相矛盾。我亦曾对此颇有微词,直到父亲向我说明其中道理:他是参谋,不是统帅。优秀的参谋只将所知所料告诉统帅,帮助统帅作出决策;而他的所料不能出于片面,需全方位的分析。于是有了矛盾。统帅的责任便是在所有给出的矛盾中抉择。
洪樵隐莞尔一笑,没有理会十三叔:“眼下,薛李二人虽没有放弃荥阳,但意义不大,尉迟献在彼已坐大,弹指可定。新安为西路关键。李迎侯的全部家当几乎压在那里,有五千以上的精兵,统帅郑百药是李迎侯的绝对心腹,李迎侯不死他不会另投他人。洛阳城内我们有五千人马,控制西、南诸门与皇宫;薛退甲的三千人马则死守着含嘉城,亦对东城诸门布防;李迎侯在洛阳只有千余人,战端一起,怕是不会恋栈于洛阳的。舍此三处,慈涧、偃师亦为兵家必争。薛退甲于慈涧陈兵三干,由次子薛弦止统领,偃师则只有两百余土兵。”
六叔祖:“薛退甲列重兵于慈润,而不在偃师阻止荣阳与我们会合,可见他与李迎侯有所勾结又互不信任。一方面免于在偃师被我们包围任李迎侯坐山观虎斗,一方面维持对含嘉城的支援并作出随时可与李氏联合的姿态,对我们保持压力。此种格局粗枝大叶却不失要领,典型的虹线野风格。”
洪樵隐:“他们是要和我们打军需战。首先确保含嘉城的大量军需,拖到我们物资耗竭,军心涣散,不战自溃。物资匮乏是我们的死脉,我们打不起军需,惟有速战速决。”
十三叔:“你倒说说,怎么个速战速决法?”
洪樵隐轻轻摇着他的蒲扇,看一眼父亲,停一会儿才说:“不动则己,一动则必击中对方的要害,如此我们方能于战争之初获得全面的主动。薛退甲步步为营,无懈可击,不是可以一棒打死的。李迎侯则一开始就在玩火,他是阴谋家不是战略家,目前所想所做无非韬光养晦、示人以弱,以期一旦开战,可以被忽略,好坐收渔翁之利。我眼下还无法确定他为何留在洛阳,但他己因此注定失败。李氏的力量实则全部集中于李迎侯一己之身,他本人一旦身亡,郑百药将不再会效忠李氏,新安的五六干人即便一时间不会归降我们,亦不再会是我们的敌人。”
沉默己久的父亲此时开口,“从骆风行被杀的一刻起,战争己经开始。荥阳,我已命尉迟献动手。十三你即刻动员三军备战,严密控制南城三门;六叔请密切关注李迎侯的动静,待荥阳消息一到,立即扑击,取李迎侯人头见我。”
六叔祖:“薛退甲呢?”
洪樵隐:“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以防务为主。我们可全力翦除李迎侯,但必须快,再薛氏作出反应之前。”
年纪大的人想得总要多些。六叔祖仍不放心:“万一荥阳失手,怎么办?”
洪樵隐看一眼父亲,平静地说:“退出洛阳之争。”
洪樵隐说得煞有介事,我却丝毫不信。计划永远比行动聪明;好象骑虎,计划时必可以安全离开虎背,一旦真骑上去只会剩两种结果:打死老虎,或被老虎吃掉。我们此刻的情形亦然,战幕己揭开,所剩的只是你死我活;即便落在下风,亦会盼望奇迹,而不会放弃。
人在局外时或许聪明绝顶,入局后立即丧失理智。所以我们只能祈祷尉迟献一举成功。
十三叔:“那个藏刀,要不要除掉?”
父亲望向洪樵隐,后者说:“藏刀虽制造混乱,始终会有立场。不是说他总会站到胜利者一方吗?我们不妨加以利用。利用不上再杀他也不迟。他只是一介匹夫,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找到他的弱点,他会像骆风行一样不堪一击。”
我第一次有机会开口,“把他交给我吧?”
父亲望向我,略加思索,点了头:“不要擅用武力。你不是和薄轻语很有交道吗?让她去会一会藏刀。不用心痛银子。”
薄轻语是眼下洛阳最红的艺伎,色艺双绝,且有一种令人刻骨铭心的柔。洛阳城里有头脸的男人都想给她开脸,可她仍在犹豫。我认识她己半年,从来不曾有哪个女子让我如此心动和怜爱过。眼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让她去勾引藏刀,我绝不愿意,但,只能如此了。她倒底只是个艺伎,与尉迟家的荣辱相比,轻重若判。
父亲的阴险用心我能猜到,他伯我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要我和她去提藏刀之事是想让我们连朋友亦做不成。并将此当成对我的考验。
藏刀,一个精彩的名字。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和他较量较量。洪樵隐说得对,他只是一介匹夫。人一旦被传说起来就出神入化,真正交手你才会发现他不过如此,与凡人无异。人不要被名字吓倒,反而要加以利用。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四章 九月初二 薛弦引
四年前,父亲成为河南尹,主政洛阳,很快陷入了权力的斗争。朝廷式微,在藩镇的叫嚣中挣扎,东都在诸镇的包围中为生存而渐渐学会独立自主,进而越来越脱离朝廷的约束。洛阳一方面与朝庭和诸镇斡旋,一方面不懈地内斗,三股势力便在这内斗中成型。
与另外两股势力相比,东都防御使尉迟桥手中的实力超过我们,采访使李迎侯朝中实力更超过我们。我们处在两股野心的夹缝中,不得已而生出自己的野心。
父亲从不讳言自已的弱势,亦不气馁,他相信斗争中失败的不总是弱小的一方。弱小者往往能看清自己的弱点并努力弥补,强大者却常常忽略自己的缺陷。
父亲有极佳的声誉,是洛阳最受欢迎的官僚。不全是沽名钓誉,父亲确是很有原则的人,有一种近乎迂腐的善良抱负,就是让他的治所成为小康甚或大同世界。另一方面,他亦深谙现实,每每在现实面前妥协;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着理想与妥协之间的平衡点。而无论是快意恩仇、目无法纪的尉迟桥,还是笑里藏刀、暗箭伤人的李迎侯都无时不在地轻易踏过他妥协的底线,甚至走得很远。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它们日积月累,早己一触即发,藏刀的出现终将其引爆。
而尉迟桥毫无疑问地成为第一个挥舞起战争之剑的人。
议事厅。父亲、二叔薛退乙、三叔薛退丙、七叔薛退庚、十七叔薛退火,还有父亲的好友庭风暮、左战城、虹线野,加上两名年轻的贵宾云怜花与林阳雨一一落座;唯独我站在父亲的身后。
这样的会议已日见频繁,今日的不同处在于两名年轻人的加入。仅仅因为骆风行被杀时他们适逢其会亲眼得见,还是父亲对他们有了足够的信任和器重?
三叔一向负责情报工作。他的脸色罕见的郑重,声音倒依旧沉稳:“刚接到消息,谢臣锋昨夜被刺杀,凶手是四季杀手中夏倾城。夏倾城与秦楚很有交道,屡次替秦楚杀人。‘河北帮’认定是‘范阳帮’买凶杀人,跟秦楚拼命去了。副帮主吴顶山还算有点脑子,可他镇不住那帮太岁,只能飞鸽传书过来尽他的本份。要是我猜得不错,现在,‘范阳帮’和‘河北帮’已让尉迟献一网打尽。”
四季杀手是河南最可怕的四个杀手,却并非一个组织,四个人之间毫无联络,一定要有什么的话,那肯定是相互的倾轧。
十七叔哼一声说:“我早说这俩小子一脑袋浆糊,早晚得坏事,大哥偏不让我去……”他在父辈中剑术最佳,父亲于是让他专心教授我们剑术,他于此颇有微词。
二叔瞪他一眼:“你那脑袋里的浆糊还少?”二叔以智计见长,是父亲的主要智囊;他和十七叔是亲兄弟,都是六爷爷的儿子;六爷死得早,十七叔差不多是二叔拉扯大的,最怕他不过。心里不服,却不敢再说什么,气虎虎地扭过头去。
三叔继续:“另外,从李府得来的消息,‘小关刀门’亦让尉迟献给灭了。应该可靠。”
父亲,“尉迟桥和李迎侯有什么动静?”
三叔:“尉迟府巳时前后似曾有些响动,随即安静下来,静得有些不太正常。李迎侯方面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二叔微微皱起眉头,“我再三交代秦楚谢臣锋,尉迟献一旦动手,必定准备充分,他们须立即退回洛阳。他们还不会蠢到跟尉迟献死拼,不论现在是否完蛋,荥阳已是尉迟献的了。按理,荥阳得手,尉迟桥必将展开行动,为何他们还按兵不动呢?”
七叔:“会不会是信鸽出了问题,他们还不知道荥阳的情况?”
议事厅中一时沉默,似乎都在考虑此种可能性的大小。我却意外发现林阳雨的脸上忽儿绽出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他为什么如此得意?
我疑惑时,毫无表情的云怜花突然开口:“洪樵隐,死了。”
犹如一个霹雳在大厅中震响,惊得大家目瞪口呆。好一阵子,二叔才能够开口:“你说什么?洪樵隐……”
云怜花却不再说话,垂下头去想着什么。
林阳雨接过了话题:“洪樵隐死了。这些日子,云兄和我常在庆丰楼饮酒;尉迟桥和洪樵隐亦是彼处的常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