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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娇 秦女容-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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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烈洲身形本就极是高大,立在那里似比所有人都高上一头,大上一圈,如今坐在船上小一号的搭手靠椅中更是卡得紧紧,两腿深深屈起,便如成人硬坐上孩童小椅一般,确也极不舒服。此时见秋往事削桌为凳,倒也颇合胃口,便也不推辞,大笑着起身道:“丫头有些意思,今日倒要多喝几杯。”

    秋往事微微一笑,抬手一请,与他对面坐下,便令属下上酒端菜。

    卢烈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棱角分明的面庞略见缓和,咂了咂嘴道:“琅江以南,便只这碧烟酒对我胃口,难为你们南人也整得出这等烈性之物。”

    秋往事眉梢一扬,一面替他斟酒一面淡淡道:“南人烈性,相信将军今后会有所体会。”

    卢烈洲仰头大笑,响遏行云,蓦地笑声一收,眼中寒芒一闪道:“好,那我也便不磨叽了。我家少主日前南下做客,承蒙贵府招待,如今便不劳相送了,我自接他回去便了。”

    “将军客气了。”秋往事情知今日恐难善了,一面暗自戒备,一面不动声色地道,“裴公子远道而来,我等招待不周,送他回去也算聊尽地主之宜。将军若不嫌弃,倒不妨与我们一同北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免得同各地容军起了误会,冲撞了将军,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卢烈洲大笑道:“若真起了误会,只怕会是我冲撞了贵府。我瞧你也是爽快人,便不必废话了。今日我既来了,总不能便这么回去,咱们是好见好散还是玩点儿硬的,你便自己定夺吧。”

    他语毕自顾自大口喝酒、大筷夹菜,似是浑没将满船士兵放在心上。秋往事却能觉出冷肃的杀意在他周围不断凝聚,渐浓渐厚,却绝不外泄半分。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她沉沉地稳着呼吸,心跳却仍自发地加快了速度,收缩间似带着莫名的战栗,仿佛悬身万仞绝壁之上,恐惧到了绝处却反生出了兴奋,激起阵阵酥麻蹿过全身,触觉也随之异常清晰起来。九枚凤翎中不自觉地注满了枢力,几乎忍不住要破袖而出。她暗吸一口气,略垂下眼,勉力敛住满满的杀机,平静地道:“将军既有此兴致,我总也不能教将军失望。”

    “丫头倒沉得住气。”卢烈洲见未能迫她出手,倒颇觉讶异,行止间却仍是一派轻松自若,并无半分紧绷,唯有眼神倏地变冷,登时浑身须发都似透出了锋锐之意,“你顶了叶公之女的名头,却未必顶得了他的能耐。三品天枢?你记着了,咱们生死场上拿血拿命磨出来的功夫,不是风枢这等精贵玩意儿能比的。”

    语声未落,他猛地抬膝一撞,整张桌子腾地掀起,带着满桌杯盘酒菜铺天盖地向秋往事撞去。秋往事未及站起便双腿一弹跃了出去,却是不退反进,向右前侧滴溜溜一转,堪堪擦着桌沿而过,脚下立足未定,四枚凤翎已疾电般往卢烈洲眼喉心口等处射去。卢烈洲仍是安坐不动,对着扑面而来的利刃看也不曾多看一眼,挥起宽大的左袖轻描淡写地一拂一卷,随即向下一甩,四枚凤翎便齐齐被他卷入袖中,夺夺地在他脚边钉作一排。与此同时,他右掌横拍而出,划过一个半圆正击中犹在半空的桌子。只听“砰”一声巨响,坚实的沉木桌竟被他一劈之力震得片片碎裂,连带着杯盘碗碟亦被撞得粉碎。满天的碎片在他右袖挥出的劲风中倏地转向,尽数向咫尺之外的秋往事劈头盖脸地砸去。

    恰在此时,秋往事身形忽似微微一顿,脚底略见踉跄,眼看便要被刺得体无完肤,那上百的碎片却忽在空中诡异地变了轨迹,似长了眼睛般向左向右向上,偏偏绕开了她的身体四下散射而去,倒是误伤了不少欲冲上前来的飞隼队战士。碎片雨点般哗啦啦落下,甫一坠地,倏地又腾空而起,以比先前更猛的势子自四面八方齐向卢烈洲射去。卢烈洲“噫”了一声,眉梢一挑,终于站起,双手猛地向外一划,袖风起处,密密层层的碎片登时裂开一个缺口,他向前一跃,便自这缺口中疾射而出,合身扑向秋往事。方冲得两步,眼前银光闪动,又是四枚凤翎射到,卢烈洲仍是挥袖便卷。秋往事这回虽有了准备,奈何他动作太快,劲力又猛,仍是被他卷个正着,总算赶在被甩出去之前锋刃一横,顺着他挥袖之势“嗤嗤”地划破袖子钻了出来,也仍是被劲风带得一阵晃荡,彼此撞得“叮当”乱响。卢烈洲趁着空当正欲欺近,周围兵士却也已在这一停顿间拥了上来,数十把明晃晃的长刀“铿铿”齐指向他。

    卢烈洲刹住步子,看了看后退几步站定的秋往事,情知叫她缓过一口气来,再要拿下只怕已是不易,便也不再动手,收了势子拂袖笑道:“你倒有几分能耐,天下能与我过上几招的人不多,难怪江一望会认了你这无名无姓的丫头做妹妹。”

    秋往事面色略白,眉目间仍带着冷意,淡淡道:“我的武艺确是不及将军,却也并不是什么没沾过血的精贵玩意儿。将军固能杀我,可若想生擒,只怕也是不能。”

    “不错,生擒你只怕是需费些周章。”卢烈洲并不否认,眼中凌厉之色却未减分毫,嘴角微微一勾道,“我本想拿你换阿节,如今看来,倒是拿这整船人的命来换更省事些了。”

    秋往事心中一动,未及反应,已听卢烈洲“啪啪”击掌三声,忙冲到舷边向下看去,只见其中一艘小艇上的大汉摸出两对以铁链相连的双头飞爪,一头搭着小艇船舷,将另一头猛地甩出,“夺夺”两声插入楼船船壁,紧紧钩住,小艇同楼船便并排靠着连在了一起。那人随即将盖在艇上的油布一揭,露出满满一船的柴草硫磺火硝等物。另一艘艇上的大汉已点燃两支火把抛了过去,那人弃了船桨,双手接住,低低悬于柴草之上。

    秋往事微一挑眉,回头道:“裴公子也在这条船上,一旦火起,纵是将军走得了,他却只怕在劫难逃了。”

    卢烈洲神色冷如刀锋,不疾不缓地道:“阿节这小子此番无故南下,失手被擒,已是坠了我大显威名,若真要被你们亲手送回去,还不如便死在这里,总也还有数百人陪葬,也不失一场风光。”

    船上众人见他如此决绝,皆是心中一凛,秋往事倒仍是面色平静,微微一笑道:“区区两支火把,只怕还烧不了我的船。”话声未落,银光乍起,四枚凤翎直扑卢烈洲面门而去,同时散落在甲板上的满地碎片中也忽有几片凌空弹起,惊电般掠过甲板,向船下小艇射去。

    卢烈洲这回却不多做动作,不过轻轻一闪避过。秋往事忽然发难,本是防他阻拦自己对付艇上之人,此时见他竟似对射向小艇的凤翎毫不在意,不由暗觉讶异,也便虚悬着凤翎不再追击,专心控着那几枚碎片“嗖嗖”擦过两支火把,碎片中的枢力借此注入,火把便如稳稳捏在了她手里。

    秋往事控制了火把,便放下了心,正欲射出凤翎刺他手腕,岂知忽生异感,火把中的枢力竟似砂糖遇水,丝丝缕缕细细地溶化开来。她大吃一惊,知道不好,欲努力凝聚枢力亦是不得,只能任由其愈变愈是稀薄,终至无影无踪。

    秋往事怔愣半晌,面色渐沉,回头定定望着卢烈洲道:“方圆法?”

    卢烈洲负着双手,悠悠答道:“人世有理法,天地有方圆。无论何等特异的枢力,一触方圆法,也须从规矩、入方圆,化作未经修炼的原初之态。下面这小子虽不过七品,当真要废你功力那是绝无可能,但保住两支火把却也绰绰有余了。”

    秋往事神色凝重,紧紧盯着他。船上一片静默,只有风“呼呼”地越吹越紧,拍得面颊生疼。空中飘来淡淡的油烟味,显是整船引火之物皆浸透了火油,不难想象若一经点燃,必是烈焰冲天。两支火把的火焰在风中蹿得肆无忌惮,跳动的火舌几乎擦着柴草而过,看得人提心吊胆。秋往事手心渐渐渗出汗来,见卢烈洲意态悠闲,眼神却是沉毅,情知他性格狠厉,只怕真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她心渐渐下沉,暗自盘算着活捉他的可能,至于释放裴节却是从头到尾不曾考虑过半分。卢烈洲也似自她眼中读出了决定,面色愈来愈冷。两人僵持相对,杀气渐渐浓起来,仿佛一个火星便要炸开一般。船上一众兵士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拉紧了弓,凝重的气氛似压得整艘船都沉了几分。

    正在一触即发之际,忽听“嗤嗤”两声锐响,尖锐而突兀,震得人本已绷得紧紧的心弦一阵颤动。秋往事一惊,霍地回头,只见四支劲箭两前两后破空而来,直射艇中手持火把之人。

    秋往事面色一变,欲要拦截已是不及,只听“噗噗”两声,当先两箭正中那人双肩,强大的劲力带得他仰天向后倒去。那人痛哼一声,听在船上众人耳中只觉心惊肉跳。一切忽似慢了下来,仿佛能清晰地看见那人缓缓后仰,双臂缓缓上扬,十指缓缓松开,手中火把缓缓下滑,一寸一寸地缓缓接近柴堆。空气仿佛凝滞。一片死寂之中却有什么尖锐的声响刺得人耳鼓生疼,众人犹未辨明究竟是何声响,便又听“夺夺”两声,两支缓缓下坠的火把忽被两道快捷无伦的黑影一撞,倏地平平向后掠去,飞出老远方失了劲力,“嗵嗵”两声坠入河中,旋即隐没。过得片刻,两截木柄方“噗”地冒出水面,载沉载浮地晃悠着,其上赫然插着两根通体漆黑的箭矢,雪白的尾翎似犹在微微振颤。

    自四箭射出,到艇中之人中箭,火把下坠,又被随后而至的两箭射中带离小艇,前后不过呼吸间事,场上局势却已是尽数扭转。船上静寂半晌,方陡地爆出一片欢呼惊叹之声。秋往事满心震骇,顾不上卢烈洲,扒着船舷向后望去。只见跟在数十丈外的第二艘楼船边上不知何时放下了一艘小艇,艇中之人看不清容貌,只隐约可辨穿着枢卫的红白相间服色,手中持着的弓比寻常的足长出一大截。秋往事怔怔望着艇上之人,半晌方喃喃道:“五……哥?”

    卢烈洲也踱到舷边,低头看了看,见被射中的属下已被另一艘小艇上的大汉救了过去,正在包扎伤口,看似并无性命之忧。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语带轻讽地道:“想不到为我家少主一人,竟还劳动了容府李五,他倒也真够面子了。”

    秋往事虽是满腔疑惑,也只得先敛了心神,回头道:“将军如今见到我们的诚意了,还要坚持带人走么?”

    卢烈洲朗声大笑道:“我虽自负无敌,总也还不至于看低了天下英雄!今日算我栽了,可裴节我迟早会亲手带走,咱们改日马上相见。就此别过!”

    他语毕忽地自边上一名兵士手中劈手夺过一把长刀,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翻身跃出船舷,刀尖抵着船壁一路“嗤嗤”地划下去,借此减缓了下坠的势子,将近水面之时猛地蹬着船壁向外一跃,长刀顺势一插一扬,在船身上开出个尺许长的裂口,人已借势跳上了小艇,脚下劲力一转,下坠的势子改为横冲,小艇不仅不曾被冲得沉下水面,反被带得向外横荡开去,激起一溜水花。艇上大汉顺势连连挥桨,不片刻便已去远,渐渐消失在西北方向。

    秋往事顾不上追击拦截,忙着同季无恙命人修补船身裂口,又将那满载着引火之物的小艇同楼船分开并凿沉。尚未忙完,后头那射箭之人已驾着小艇驶近,果然正是李烬之。船上兵士放下绳索拉他上来,秋往事未等他上船便探出身子向下问道:“五哥你怎会来?”

    李烬之拉着绳索抬起头来,正欲答话,忽微一皱眉道:“你受伤了?”

    秋往事转了转眼珠,含含糊糊道:“可能吧。”

    季无恙闻言一愕,讶道:“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秋往事满不在乎地摇摇头道:“不过是有点痛罢了,未必真的受伤,没事的。”

    “你的确受伤了。”李烬之三下两下爬上船,皱眉细细打量着她道:“你做了什么,怎至于反噬?”

    “反噬?!”季无恙吃了一惊,“自在法莫非真会反噬?!”

    李烬之面色凝重,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一旦将枢力附于外物,则自身感觉也便与外物相连,比如她的凤翎若被人用刀劈中,那她自己也是会痛的。只是这毕竟不是身体当真受了损伤,因此寻常状况下痛一下也便过去了,并无妨碍。可若是所受损伤太大,却也可能当真由魂及体,损及尘器,这便是反噬了。”

    季无恙回头望向秋往事问道:“以你三品的造诣,竟也会反噬么?”

    “这你便说错了。”秋往事颇得意地一笑,“正是功力越深,枢力越纯,自身同所控之物间联系越紧,才越是容易出现反噬。若是功力不到,想反都反不了呢。”

    “你还笑!”李烬之狠狠瞪她一眼,“以你修为,便是被卢烈洲击中也应当来得及撤回枢力,怎至于会反噬的?”

    秋往事指了指满地的木瓷碎片道:“我开打前便事先注了枢力在这张桌子里,后来被他一掌击碎。我正被碎片罩着避无可避,只得不撤枢力,控着碎片绕开了。”

    “那你还在这儿呆着?”李烬之双眉愈皱愈紧,“还不快下去疗伤。”

    “疗什么伤。”秋往事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反噬又不是普通伤,药力难及的,横竖自己会长好,又不会死人,理他作甚。”

    李烬之面色一沉,侧头对季无恙冷声道:“这里你看着,有事进来禀报。”语毕便一把拽过秋往事往舱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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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章 争锋(上)
    秋往事不情不愿地被李烬之拽进楼船最上层的舱房内,一进去便打开窗户跪下身来扒着窗沿探头向外吹着风,有气无力道:“你要做什么可快些,里头忒气闷了,憋死人。” 

    李烬之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失笑道:“你还晕船?方才倒是活蹦乱跳的嘛。”

    “方才那是对着卢烈洲,哪儿有空晕,这会儿不是闲了么。”秋往事回头斜瞟他一眼,耷拉下脑袋扁扁嘴道,“我又受了伤,五哥你就别折腾我了,快些放我出去吧。”

    李烬之瞪她一眼,轻哼一声道:“这会儿知道装可怜了,先前逞什么强。”嘴上说着,见她容色略带疲倦,顿觉心软,缓下声调道,“那你先上床把衣服脱了。”说着便欲上前拉她。

    “啊?!”秋往事霍地跳起来,脑袋“咚”地撞上了低矮的舱顶,也顾不上疼,瞠目结舌地瞪着李烬之,结结巴巴地道:“我们……我们还没成亲呢。”

    李烬之倒被她吓了一大跳,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怔了半晌方忽地红了脸,如被烫到般倏地缩回手,旋即又觉不妥,忙干咳两声,肃容叱道:“与成亲何干,不成亲不用看大夫么?不脱衣服怎么治伤?”

    秋往事微微一怔,耳根也泛出红晕,别开了眼,吞吞吐吐地道:“那我自己来就是了。”

    “你自己行么?”李烬之问道,“你这是反噬,先有疼,后有伤,应当四处都疼,根本不知道伤在哪儿吧。”

    秋往事一愣,讷讷道:“所以我就说不必理它嘛,修自在法本就免不了反噬,我自来便不理的,现在不也好端端的。”

    李烬之板起脸道:“以前那是我管不了,如今难道要我任你带着伤四处跑。好了,你是愿意让我来,还是要我去叫医士来?”

    秋往事嘀嘀咕咕不知又说了什么,见他满面严肃,情知混不过去,只得长叹一声,一挥手道:“那还是你来吧,反正你修的是入微法,穿不穿衣服对你大约也没多少差别。”

    李烬之啼笑皆非,叱道:“怎会没差别!还不快去床上坐着!”

    秋往事挪到床上面墙坐下,脱下外衣,偏过头偷眼觑向李烬之,想瞧瞧可还有转圜余地。李烬之原本心无杂念,不觉什么,被她一搅倒反觉心中七上八下起来,不敢看她宽衣,别开了眼专心致志盯着舱壁,小心翼翼地稳着呼吸,心跳声却是“砰砰”地响,让他几乎疑心是否连秋往事都能听见。便在这仿佛充塞了整间舱房的沉闷“砰砰”声中,偏偏又有细碎的蟋窣声无孔不入地钻进来,轻微得似有若无,反令人忍不住全神贯注地去捉摸。虽已敛尽了入微法,可全身感触却清晰得仿佛前所未有,能听到她轻细的呼吸,能嗅到她淡淡的体香,能感觉到她微热的体温。如此狭小的舱房,仿佛装不下两个人,迫得他只能放任她的气息将自己渐渐渗透、吞没……

    秋往事回头望向他,正瞧见他神情异常严肃地盯着光秃秃的木板墙,一身宽松的衣袍下却硬是透出紧绷的气息来。她心头莫名一跳,忽便慌乱起来,忍不住出声唤道:“五哥。”

    李烬之轻轻一震,定了定神回过头来。两人目光一触,旋即皆倏地移开。秋往事低下头,吱吱唔唔道:“五哥,这个、这个,真的要、要脱么?”

    李烬之暗暗咽了口唾沫,忽大步走向墙边将另一侧的窗也开了,扑面而来的劲风吹散了一室细腻的、淡香的、微温的气息,也吹得他头脑一清。他轻轻吐了口气道:“不必了,反正伤在背上,我从后面割开便是。”

    秋往事也觉舒了口气,觉得应当说些什么换换气氛,哪知脑中却似上了胶,又粘又糊,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半句话来。李烬之见她直挺挺地面壁盘腿坐着,双手端端正正搁在膝上,一身不知所措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一面转身去屋角水盆中洗了手,一面随口道:“你先前问我怎么会来?”

    秋往事这才省起有这么个现成话题,猛点头道:“没错没错,五哥你怎会来?”

    “我那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李烬之点起一盏油灯,拔出随身匕首在火上烤着,“裴初若要有所动作,多半便要趁着咱们大军未到的时机,你只带五百人走在前面,未免太冒风险。何况府里头不过就是些发兵前的杂事,没什么需我亲自处理,还是你这里情形不明,所以我还是决定来了。只是我不便公开露面,于是便混在了枢卫中,这两日都在船上,也还未得机会告诉你。”

    秋往事轻轻点着头问道:“可你来了这儿,后头的大队人马谁来带?”

    “我交给宋将军了。”李烬之见她已放松了些,便拉过椅子在她身后坐下,轻轻地在内衫后背正中处割开一个碗口大的圆口。

    秋往事微觉意外,讶道:“宋将军?宋将军到底是外来人,为何偏偏找他?”

    “宋将军当初在朝廷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将,治军经验极丰。如今容府的骨干将领多半是大哥当年夺军之变时亲手提拔起来的,年龄普遍不大,虽皆是善战之人,但毕竟及不上宋将军这征战数十年的宿将老练。这回情势复杂,我想还是交给宋将军稳妥些。”李烬之的匕首悬在半空,看着她背上一道长而浅淡的伤痕,有片刻的失神。

    秋往事接着问道:“可我瞧许多将领私底下都不怎地服宋将军呢,你也不交待一声就扔给他了,不怕出乱子么?”

    “这我自有安排,届时四姐会随他一道出征,不怕众人不服。”李烬之敛了敛心神,以刀柄在她脊柱上某处重重按下,问道,“这里可有感觉?”

    秋往事不自在地耸了耸背脊道:“别按了别按了,又酸又痒。”

    李烬之了然地点点头,问道:“只是酸痒,不痛?”见她摇头,便又在她左肩处的内衫上划开一个口子,匕首尖轻轻地扎入半寸,却并无血液流出。秋往事却是轻哼一声,龇牙咧嘴道:“这里痛。”

    “便是这里了,你忍着点。”李烬之点点头,将匕首缓缓地深深扎入,伤口处仍是未流出半滴血,脊柱上方才被按过的那一点处却渐渐透出偏紫的深红色,刀刺越深,颜色越浓。秋往事只觉针扎般的痛楚自左肩一路斜向下渗开去,集中在脊柱处,背上似被一根细线渐渐抽紧,绷得几欲断裂。

    匕首已刺入近两寸深,脊柱处的红点已是浓得发黑,似随时都会冲破皮肤流溢而出。李烬之见已差不多,便抽出匕首,在红点处轻轻一挑,深浓的血液立刻不住涌出,流得片刻,血色渐渐变淡,终于恢复常色,左肩上的伤口也缓缓渗出血来。

    秋往事只觉那绷紧的细线陡地断了,浑身都放松下来,连先前游移不定的痛楚也一并除了,说不出的舒泰,忍不住大大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好了,想不到五哥你还有这手艺。”

    李烬之替她拭着血迹,一面道:“我毕竟在琅州王氏呆了多年,好歹耳濡目染了些,再加上我修的是入微法,治这些面上看不出来的暗伤自是得心应手。你伤得也不算深,但下回还是小心些,反噬可轻可重,伤的位置也不一定,这回是伤在肌理,若是伤到脏腑,那就麻烦了。”

    “没事没事,寻常人对着凤翎根本连沾都沾不到,只要不是碰上卢烈洲,大约也没别人能叫我反噬了。”秋往事轻描淡写地挥挥手,忽又想起什么,侧过头道,“对了,卢烈洲临走前说还会再来抢人,咱们上岸以后可要做些布置?”

    “这是自然。”李烬之手下一顿,语声略沉道,“卢烈洲来得如此之快,显然咱们这里的确走漏了消息。而他如今既然知道我也来了,想必也已认定我们此行另有所图。咱们这便算是彼此挑明了,倒不必再藏着掖着,上岸之后便遣人回去令宋将军率兵北上吧。”

    秋往事低头思忖半晌,也知战事恐怕已无可避免,轻轻抿了抿唇,犹疑地问道:“那裴节要怎么办?既已提前撕破了脸,咱们还能送他回去么?”

    李烬之知她心思,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拿他祭旗。咱们留他在手里反倒是给了裴初出兵的口实,而若是送他回去之后裴初仍要执意来犯,那未开打他们便已先亏了一层理了。”

    秋往事闻言安下了心,眯眼笑着连连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只是如此一来便更要防着卢烈洲了,他若真从我们手上抢走了裴节,却又将他藏起来,反诬我们言而无信扣着人不放,以此为由出兵,咱们又不好公然承认被他单枪匹马从五百精兵手下劫走了人,到时恐怕只有硬吃这哑巴亏了。”

    “没错,卢烈洲只怕也是这打算。因此上岸之后如何行动,咱们还得好好计量一番。只是也用不着太过紧张,这里毕竟是咱们地盘,就算他卢烈洲勇武冠天下,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见得就输了他。”李烬之替她拭尽了血迹,又在左肩伤口处上了药略事包扎后道,“好了,你也累了,我不扰你休息。你自己再洗一洗包一下,好好睡一觉吧,我晚些再来寻你。”

    秋往事也的确有些倦意,同他道过了谢,便挥挥手送他出去。


    秋往事睡过一觉,醒来之时船仍是摇得厉害,好在晕眩之感倒已不似先前的强烈。她起身揭开窗板想瞧瞧天色,才掀起一条缝,狂风便卷着又急又密的雨丝“飕飕”地直扫进来,忙合上窗板时,衣上已是湿了一块。她只来得及瞥到外头一片漆黑,也不知是时辰已晚还是乌云蔽日,虽觉有些饿,但看这雨势也不愿下去吃饭,便点燃油灯,自随身行囊中翻出些备用干粮,预备凑合一顿了事。

    正张罗着,忽听叩门声响,她微觉讶异,却也猜到是谁,打开门一看,果见李烬之带着斗笠,却不曾穿蓑衣,一身水汽地站在门口,手中提着大大一个三叠漆竹食篮。秋往事忙侧身让他进来,失笑道:“五哥你顶多遣人送来也就是了,何必亲自来。”

    李烬之摘去斗笠挂在门上,拍着一身水珠道:“我反正也不曾吃,想你差不多该醒了,便索性过来。”

    “也好,我正饿了。”秋往事接过他手中食篮放到桌上,见他身上大半湿了,问道,“可要点个暖盆烤烤?”

    李烬之摆摆手走到桌边坐下道:“不必了,就那几步路,无非湿了面上,一会儿就干了。”

    秋往事似有些出神地望着门上不住滴水的斗笠道:“这雨好大,不知可会打雷。”

    李烬之侧头望着她,笑道,“怎么,你莫非还怕打雷?”

    秋往事斜瞟他一眼,凉凉道:“不行么?”

    李烬之也未在意,随口笑道:“那你放心,这雨已下了好一会儿了,现在都不打,多半是不会打了。”

    秋往事不置可否地一笑,点燃屋角处的立灯,在他对面坐下,揭开食篮,只见第一层内除了一只酒杯,一壶热酒,竟还有一碗浓黑的汤药。她微微一讶道:“这是给我的?”

    李烬之点头一笑,取出酒杯酒壶放到自己面前,又端出药递给她道:“你不是晕船么?咱们南人多半是水泽里泡大的,鲜少有人晕船,因此船上也不曾备着正经晕船药,这不过是现寻了些生姜梅子一类凑合的,但多少总也有效,今晚便我喝酒,你喝药吧。”

    秋往事盈盈笑着端起药碗清啜一口道,“那我便以药代酒,敬五哥一杯了。”

    李烬之饮了酒,自第二层食篮中取出几碟小菜,皆是凉拌醋溜一类的清淡菜色。秋往事原本无甚胃口,见了倒也欢喜,饮一口药吃一口菜,颇觉惬意。李烬之见她小口小口地抿着药,却不似怕苦,倒似细细品着,不舍得一气喝尽一般,看来竟似有滋有味。他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这药好喝?”

    秋往事点点头道:“还不错,有我喜欢的逍遥草。”

    李烬之颇觉讶异,左看右看也没看出那浓黑的药汁哪里有半点好喝的样子。秋往事见他一副好奇之色,便递过药碗道:“你可要尝尝?”

    李烬之微一犹豫便接过药碗喝了一口,方一入喉便觉又酸又涩又苦又辣,几乎不曾吐了出来,只得皱着眉头硬咽下去,忙将药碗塞回秋往事手中,咂着嘴瞪着她道:“这好喝?”

    秋往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接回药碗喝下一小口道:“哪里不好了?药嘛,本就该是这个味道。你那是和四姐呆久了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当日不知要受多重的伤费多少周折才能喝到我姐姐煮的药呢。像你这样想喝便喝的早该偷着乐了,居然还挑味道。”

    李烬之闻言一怔,只觉口中酸涩苦辣的药味顺着喉际直渗到心底,溢满了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秋往事“噗嗤”一声笑道:“好了五哥,你也是六哥四姐也是,怎么每次一提释奴营你们就这么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从释奴营出来的是你们呢。那几年的日子,听起来吓人,真的身处其中其实也不过如此,何况都过去了好些年了,连我都不介意,你们介意个什么。”

    李烬之听她说得越是平淡,心中便越觉内疚,看着她在灯火微光之下低眉垂目,专心致志地抿着药的模样,再也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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