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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娇 秦女容-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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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狐连狠狠啐一口道:“呸,风狗会有这等好心!这火难道不是你们放的?!”

  李烬之垂下眼默然片刻,抬头坦然直视着他,沉声道:“索狐将军,我若说此来是为救诸位性命,想必你不相信。只是将军也定然听说过,‘燎邦受灾,风境蒙祸’,燎人活不下去,定然日日寇边,我风人也没有好日子过。风人出手救燎人之灾,史上也多有其例。我今日来,并非救燎,而是救风。”

  索狐连轻哼一声,似是不以为然,心下却也知他所言不虚,又见他确实冒着葬身火海的风险,不似耍什么花腔,再看他左手厚厚包扎着,药气逼人,隐然可见血迹,想来是被烈火灼伤。思来想去,见他态度颇为诚恳,加之对他本就颇有好感,终于决定暂且信他一回,便问:“你说有生路,在哪儿?北、西、南三面都有火,莫非要向东逃到释卢去?他们可与我们有仇,恐怕会落井下石。”

  “不往东。”李烬之摇头,“我们往北。”

  “往北?”索狐连瞪大了眼,顿时又觉得他可疑起来,“就数北边火大!我们刚从北边逃过来,烟把天都遮了!再迟一步,不必等火烧,熏便熏死了!”

  “我知道北边火大。”李烬之道,“正是火大,所以要去救。”

  索狐连张大了嘴,愕然瞪着他,许久才吐出一个怪异的音调,干笑道:“兄弟,我是该佩服你有胆还是该骂你蠢?救火?草原上的火一旦成势,只有天老爷才救得起。凭我们几人,你想救火?一阵风刮来便化灰了!”

  李烬之微微一笑,抬眼环顾四周,朗声道:“诸位,燎邦是你们家园,你们生生世世长在这里,所吃所用,哪一件不是来自草原?今日一把火烧个干净,什么都没了,我尚且于心不忍,你们能不觉心痛?”见众人默然不语,皆有悲愤之色,便向南一指道,“南边是平江,江后是风境,江前是一道火墙。火势不及北边的大,大家抱团一冲,总有几个能活着过去,往江里一跳,便是保住性命了。可之后如何?家园已毁,无处可去,就算勉强被风人收留,也终究低人一等,处处遭人鄙夷。就算几年之后草原恢复,燎邦重兴,你们一群流落风境的残兵,只怕人人都将视你们为叛徒,难道还能回得去?到时两面受排挤,有家回不得,所余不过一条性命而已!”又向北一指,“北边原本是草原,如今已是火海,闯进去九死一生,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便就此烧成灰烬。可融洲宋将军已赶回去决平江堤放水灭火,只要能将火势阻上一时半刻,大水一到,咱们便得救,草原便得救,燎邦便得救!纵然死了,尸骨化了灰,被风一卷便上了天,撒遍草原,无处不在,岂不好过在异国他乡受人轻贱!诸位兄弟,我选择上北边救火,搏他一搏,你们选哪边?”

  众人被他一番话说得热血翻涌,不待他问已皆大声叫起来:“选北!选北!”

  索狐连也动摇起来,只觉这未尝不是做英雄的好机会,追问道:“你说宋将军会决堤放水?这话当真?”

  李烬之微微笑道:“若是不真,我头一个跑不了,索狐将军觉得我会如此轻贱自己性命么?”

  索狐连想了想,又问:“你拿得准?宋将军原本可是要拿你回去杀头的,碰上这场大火,把你放了倒没什么,还会真心同你联手救火?”

  李烬之胸有成竹,煞有介事地轻叹一声,凑到他耳边低声苦笑道:“索狐将军?你当这火是我要救的?说句不中听的,燎邦死活,与我何干?就算乱起来,也无非骚扰边境,倒霉的不过北地三洲,我只消回南边远远避着,又哪里扰得到我头上?我拉你救火,还不是被宋老头儿逼的!他守融洲,燎人寇边,他首当其冲,稍有岔子便是千古罪人,因此才铁了心必要救火。可北边又没有人手,便想到了你们,知道我别的本事没有,嘴皮子是有的,又同你有些交情,才逼着我来做说客。因此这水,便是我不要他放他都一定会放!”

  索狐连听他说得似模似样,倒也毫不怀疑,冷笑道:“你小子这张嘴皮,套来套去,到底把自己套进来了吧?”

  李烬之叹道:“唉,如今我回不去了,火若不灭,只有死路一条。可若灭了火侥幸逃得性命,便也免去了被容王砍头的祸事,正是是死是活,便看这一铺。索狐将军也是一样,是烧成黑炭,还是成为大英雄,便全在这一铺。”

  索狐连思忖片刻,双眼一眯,冷冷笑道:“若宋将军真会放水,这一铺赢面倒也不低。好,老子便陪你玩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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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烬之点点头,打量一下周围兵士,说道:“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索狐兄安排吧。”

  索狐连前一刻还豪气万丈,当真要着手去做又觉犯难起来,思忖半晌,皱眉叹道:“唉,单凭咱们这些,人手实在紧了些,北边固是重头,南边决堤之后,也需挖渠引水才成,这又得要不少人,怎么分都是两头不着,唉。”

  李烬之早有腹案,当即指向西边道:“六十里外的吉贡垣,本是平江几条支流交错之地。如今虽断流多年,早已干涸,可河床犹在,只需稍加清理疏通便是现成沟渠。宋将军便说从那里决堤放水,直注火场。能否救火,水是关键,南边水路一通,北边大火自灭,因此我想在这儿多放些人手,至少留八百。至于北边那里,据我看可在列宿一带动手,借着丘陵之势,把山头上的草木清了,低谷处筑墙堵起来,如此连成一线,不求彻底阻断火势,只要分割拖延一阵便可。若是如此,二三百人手倒也勉强够用。”

  索狐连怔了怔,瞟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兄弟对燎邦地势熟得很啊。瞧你才学见识,不是泛泛之辈,到底是什么人?”

  李烬之微微一笑,眨眨眼道:“我早已说过,我是永宁太子。”

  索狐连心下低估,终究不信,知他不肯吐露,也无心追究,暗自盘算着他的提议。往南毕竟接近风境,难保没有什么凶险,这口口声声自称永宁太子的小子也到底不大踏实,未必没有古怪,万一是宋流所设之局,恐怕插翅难逃。往北虽然火势凶猛,可有手下挡在前头,也不需自己亲身涉险,若真情形不对,至多便是往东逃入释卢,倒也尚有转机,相较之下,倒比南边更稳妥些。想至此处,当即一拍胸膛道:“北边凶险,我亲自领人去。漠狐兄弟,你领八百弟兄和宁兄弟留下。”

  漠狐可可见他自告奋勇,大为钦佩,抢着道:“索狐兄,还是我去……”

  索狐连把他拉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兄弟,我留你在南边,是为保后路。这小子到底是风人,靠不住,万一耍什么花样,可就全靠兄弟你随机应变了。要是南边不放水,我们也是死路一条。兄弟是打洞的行家,若是风人反悔,破堤之事恐怕还要靠你。旁人我信不过,只信得过你,咱数百兄弟的性命,可就全交托在漠狐兄弟手上了。”

  漠狐可可感动不已,抓着他肩膀用力点头,沉声道:“兄弟放心,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定把水引到北边!”

  索狐连满面悲壮地与他一番惜别,又慷慨激昂地向众兵士一番训示,点了三百人,重新扬起草草收起的大旗,风风火火向北边赶去。

  李烬之也不耽搁,率着八百人向西疾驰。一路行去,只觉愈来愈是闷热,远眺天际黑烟密布,头顶灰蒙蒙一片,暗无天日,算来已是天亮,却浑如俺也,辨不出是什么时辰。天地间似飘着一层白雾,看什么都觉不分明。满天飞禽,遍地走兽,一向西一向东,没头没脑地仓惶逃窜。四下里一片凄哀的鸣叫,让人也不由跟着悲戚绝望起来,只觉自己是在身不由主地奔向死地。

  马匹开始不住尥蹄甩颈,犟头倔脑地“哧哧”吐着粗气,虽是狠狠抽着,却也越跑越慢。队尾渐渐变得稀稀拉拉,越拖越长,远远落在最后的不知不觉间便不见了踪影。李烬之心知有人逃跑,也不去多管,漠狐可可则是一心紧盯着他,丝毫不曾察觉。待一两个时辰后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吉贡沟时,才赫然发觉人已少了小半。

  漠狐可可勃然暴怒,破口大骂。李烬之倒颇为平静,一面四下打量着,一面淡淡道:“这是搏命之事,勉强不来,贪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漠狐兄不必生气。咱们时间不多,这便动手吧。从这里往西,隔上十来里便有一条河沟,这边离火尚远,留五十人便够,一半往南,一半往北,把淤断之处都通出来,能通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们继续往西,每条沟留一些人。最西边的桑木沟,恐怕不消一日火便会烧到,那里至少得放二百人。”

  漠狐可可见他态度沉稳,思虑周详,确实是诚心救火的样子,也稍许减了敌意。可想到他一个风人都来冒险救火,燎人却半路跑了近半,更是一肚子气,骂骂咧咧地点了五十个人留下,领着余下之人继续匆匆向西赶去。

  吉贡垣上河谷纵横,一路往西宽宽窄窄总有四五条之多,每处虽只留数十人,仍是很快便已捉襟见肘。到得桑木沟东面一条宽阔的沟谷,堪堪已只剩下二百人。漠狐可可左看右看,怒骂一声,恨恨道:“秃毛杂种!跑啊,跑啊,咱们人手不够灭不了火,我看他们跑到天上去!”狠狠甩了个响鞭,“罢了,这里不留,全带到桑木沟去!”

  “不行。”李烬之一面仍专心查看着干涸已久的河沟内草木丛生淤泥阻塞的情形,一面道,“这条沟又宽又直,北面直通火场腹心,最是要紧,堵塞得又厉害,我看二百人全留下。”

  “全留?”漠狐可可讶道,“那桑木沟不管了?”

  “不。”李烬之道,“桑木沟本是此域主河道,最是深阔,若不能在那儿把火截住,只怕后面这些沟全不管用,到时一阵风便被草灰填满了。因此桑木沟不仅要掘通,更要尽量掘深掘宽,尽量将火拦死在那儿。”

  漠狐可可愈听愈是摸不着头脑,皱眉道:“那你想如何,想一个人去挖河?”

  李烬之微微笑道:“人手不愁,漠狐兄跟着来便是。”语毕便打马向前奔去。

  漠狐可可大惑不解,连唤几声都不见他回头,只得先吩咐众人皆留下通河,自己向前追去。

  追着他跑了半晌,周围已热得透不过气,白花花的草木灰烬雪片一般纷纷扬扬。隐约已可忘见前方又深又阔的桑木沟。沟内灌木丛生,泥沙堵塞,寻不到一段畅通处。他心下发急,大声问道:“喂,你搞什么鬼,堵成这样,咱俩怎么挖?我还是去回去调人来!”

  正欲转身,忽听李烬之道:“漠狐兄没听见马蹄声么?”

  漠狐可可怔了怔,凝神细听,好半晌才隐隐约约听得前方果有零碎的马蹄传来。他未想到距离火场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还有大队人马,不由一讶,又生出些警觉,退后两步沉声问道:“那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李烬之漫不经心地答道。

  “不知?”漠狐可可一愣,“不知你凭什么拿得准他们会愿意帮忙?”

  “自然拿得准。”李烬之道,“不管是什么人,既然身在此处,便是同命相连。大火不灭,谁也逃不了,帮我们便是帮他们自己。”

  漠狐可可却无他这般笃定,越想越急,忍不住狠抽马鞭,加紧跑上前去。前方来人甚众,约摸也有上千,踩得满地灰烬飞扬一片。直到半里之外才看清来人竟是携兵负甲,清一色风人骑兵装束。他大吃一惊,立刻勒马回头,拔刀向李烬之冲去,怒叫道:“狗杂种,陷老子!”

  李烬之一拨马头,与他擦肩而过,顺手在他马臀上狠狠一鞭,抽得那马一阵乱跳。趁着漠狐可可手忙脚乱,他向前头骑兵奔去,朗笑道:“久仰裴公大名,不想在此相遇。”

  来人正是裴初。他率众自北而南一路放火,正自兴起,却忽发现身后竟也轰轰烈烈着起火来,势头竟还极大,断了自己退路。如此一来,他倒被夹在两道火之间进退不得,只能一路向南往平江逃来。满以为到得江边免不了要与容府人马一场厮杀,哪知还有百里之遥,倒先在这儿撞上了不速之客。来人颇为眼生,并未见过,可气度丰神又似颇为熟悉,与他沉稳而隐含锋芒的眼神相触,正隐隐似想起什么,忽听身后许暮归惊道:“李将军!”他猛然醒悟,一勒马定定看着他,沉声道:“李烬之?”

  李烬之缓下马步,一面也细细打量着较量多年却从未见过面的裴初。但见他身形不算如何高大,可方面阔额,高鼻深目,颇见威势。骑在马上背脊略向后靠,就似坐在椅中,一手执缰,一手搭在膝上,虽是闲散,却自有一股天下万物皆不放在心上的睥睨之气。他暗叫一声好,缓缓踱上前去,略一欠身,眼神微敛,不动声色地迎上他锋利的注视,微微笑道:“裴公放的火,如今要裴公去救,种因得果,天下事无非如此。裴公乱的江山,或许终究也要裴公去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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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六十章 燎原(下)
  裴初面色倏然变了几变,忽然大笑起来,策马越众而出,踱到他跟前道:“李烬之果然有些意思!”

  李烬之右手平搭胸前,欠身为礼道:“见过裴公。”

  裴初手下诸人见他只行了半个拢翅礼,分明视裴初身份矮他半截,立时怒起,正欲发难,裴初却已颇不在意地同样回了半礼,说道:“李将军客气。你知道是我放的火?”

  漠狐可可在一边好容易稳下马,刚调过头来,正暗自揣测眼前这被唤作“裴公”的莫非便是称霸北疆的裴初,陡然听得这句,顿时怒火中烧,大吼一声:“狗贼!”挥刀便向他冲去。

  裴初端坐马上,看也不看,转眼刀风已迫眉睫。身后诸人眼见相救不及,皆惊呼失声。许暮归一眼扫见只有李烬之近在咫尺,不由大叫道:“五将军!”

  李烬之微微一笑,却岿然不动,与裴初四目互视,彼此仿佛都看不见眼前明晃晃的刀光。

  许暮归只觉血液倒流,心堵在喉口,跳不动,叫不出。眼看锋利的弯刀即将劈上裴初颈项,正忍不住要闭上眼,却在间不容发之刻,见他忽地转过头,双目圆睁,须发皆张,对着漠狐可可一声大吼:“喝!”

  这一声直如平地炸雷,许暮归等人也皆不由骇了一跳,座下马匹也是一阵骚乱。漠狐可可与他面对面,更是只觉一道响雷劈进耳里,震得心神一散,手不觉便软了下来。他的马因察觉到大火逼近的危机,早已狂躁不安,被这吼声一吓,更是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漠狐可可措手不及,被“嗵”一声重重甩落马背,连着翻滚几圈。但听一片“吱吱”乱叫,藏在身上的数只大大小小的老鼠皆受惊蹿出,慌乱无措地绕着他团团转。

  一时默然一片,连呼吸之声亦不闻。蓦地裴初身后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然大笑。漠狐可可狼狈地趴在地上,面上阵红阵白,陡然大叫一声,抓起弯刀便向颈项抹去。方一抬手,便觉腕上一紧,硬被向外拉扯开去。他忿然抬头,见是李烬之正以马鞭缠着他手腕,顿时恼羞成怒,大叫道:“好,我道你是谁,原来是容府李烬之?!风狗奸诈,果然不假!别以为我栽在你们手里就算完了,燎人便是原上野草,烧尽了也会回来,终有一日同你们清算!”

  李烬之抬手指向西边,淡淡道:“漠狐将军,你若执意要死,草原便真要烧尽了。”

  漠狐可可心下一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霍然抬头望去,偷过纷纷扬扬的灰烬,但见天边浓重的黑云微妙的变了颜色,缕缕变幻的金红光彩自缝隙间透出,似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翻滚挣扎,欲要破茧而出。他呼吸一窒,哑声道:“火来了……”

  李烬之缓缓扫过他与裴初,点头道:“不错,火来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恩怨,若要在此清算,不仅自己死路一条,更要牵连风燎两国,不知为祸几许。漠狐将军,你一死了之,若引起东面挖河的兄弟与我们反目,届时你这一刀断送的,可就不止是你区区一人的性命。何况放火的有两拨人马,除去裴公,另一拨才是将来真正祸害草原的人,漠狐将军安心让他逍遥法外?”

  漠狐可可怔了怔,瞪大眼问道:“还有别人?什么人?”

  李烬之垂目一笑,说道:“草原之上,想把裴公、我、容王妃、还有你们,一把火通通烧尽的,你说是什么人?”

  漠狐可可心思一动,脱口叫道:“西漠崽子!”

  李烬之不置可否,平静地望着他道:“漠狐将军现在还想死么?”

  漠狐可可一咬牙,默默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到桑木沟边,挥着弯刀埋头清起灌木来。李烬之又望向裴初,微微笑道:“我与裴公,想必不用多说什么。”

  裴初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神情倒比先前锋刃当头之时更为严肃。方才那一刀不必说劈死了他,即便只是劈伤,漠狐可可自不待提,李烬之恐怕也难逃被他手下两千兵士碎尸万段之局。因此刀虽是劈向他一人,实则却等同落在两人头上。李烬之却偏能沉得住气,硬是直到最后一刻也不出手相救,这份胆魄与定力着实可敬可畏。他原本还想借着救火之机同他谈些条件,如今也知道不再必要。看看火势吃紧,便不再多说,嘴角一勾道:“李将军看来已有安排,不妨交待。”

  李烬之见他行事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势强于人也不摆高人一等的架子,心下也颇佩服,欠身道了谢,便将通渠引水的计划一说,请他分出一部人马往东边诸条沟渠帮忙,并嘱咐众人皆去北段动手,免与燎兵冲突。余下的便都投入桑木沟中。

  下到沟内才看清泥沙积得有数尺之厚,一踏下去便直没到脚腕。其上草木丛生,荆棘密布。更散布着零零碎碎的石块,是平江几次泛滥冲毁堤坝时被一路裹卷至此,大的足有半人之高,小的也有数十斤重。沟内几无立足之地,人既铺排不开,又无趁手工具,虽然人人皆知生死相关,拼力而为,进展却仍是颇为磕磕绊绊。

  李烬之抬头望向天空,见白花花的灰烬愈发密集起来,时而有大片草叶带着未熄的火星飘飘扬扬地落下,燃起一小簇火苗,虽旋即熄灭,却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他情知如此下去恐怕河沟清通之前大火便将蔓延至此,若沟渠不通,纵然水至,也不过四处流散,难以相抗。他略一迟疑便下了决心,向裴初道:“这里来不及了,得去前面把火拦上一拦。裴公可否将所有的马都借给我,再借一百个骑术好的。”

  裴初微微一讶,挑眉道:“你要亲自去?”

  李烬之点头道:“我与地形火势,皆可把握,知道什么时候非走不可,自然是一定要去的。”

  裴初略一沉默,向身边的许暮归道:“你听见了,照李将军吩咐,把马结阵连好,挑一百个懂放马的,给我一起带走。”

  许暮归应了一声,立刻下去预备。李烬之却听出他话中蹊跷,讶道:“裴公也要去?”

  裴初斜眼瞟着他,明显带着一争高低之意,沉声道:“我的人马,自然是我带着,岂能交到外人手里。”

  李烬之欣然一笑,一拨马头道:“我先走一步,看看地形。”

  裴初待许暮归整好人马,自又有一番争执,只是他向来说一不二,任众人捶胸顿足,终究连人也不肯多带一个,只领着许暮归一同前去。

  奔出三四十里,远处大火已清晰可见,裹在黑烟中一喷一吐,虽仅是天边一线,却分明已有山呼海啸之势。地势渐渐起伏起来,上得一处较高的土岗,便见李烬之远远立在岗缘处招着手。裴初四下一看,见这一溜土岗起起伏伏的总有数十里长,其下便是一片低地,高下相差总有七八丈高,若以此为屏,清出一块空地,纵不能隔断火势,应当也颇能拖延些时辰。

  他领着马队浩浩荡荡向前奔去,却见李烬之频频扭头向西望去,似颇为焦急,不禁有些讶异,奔到近前正欲相问,却听他急促地说道:“裴公,此处交给你。将马分作两队,一在岗上,一在岗下,南北五十里内来回奔驰,将草土踏烂,当能略阻火势。我往西边去看看。”

  裴初见他神色匆忙,顿时疑心大起,一把拉住他马缰问道:“此地离火场不过数十里,李将军还要向西,是想送死去么?”

  李烬之见他神色警觉,知他不会轻易放人,只得如实答道:“那里有人,我若未猜错,应当是往事的人。”

  裴初吃了一惊,也向前方望去,讶道:“秋往事在那儿?”

  李烬之点头道:“火被截成几段,首尾不连,应当是她做的,不然只怕势头还要更大数倍。只是现在也挡不住了,再拖要出事,我去接她一同退回来。”

  裴初一听,立刻道:“既然火势尚未相连,那便是还有通路,我们穿到西面便安全了,东面正好烧一把狐子屁股,还救什么火!”

  李烬之无暇解释,一口咬定道:“来不及了,待你回去带了人再跑到这儿,火早已合围。”见他似还有些迟疑,又加一句,“裴公若现在就闯过去,或许还有指望,只是请把马留下,给众位兄弟也留条活路。”

  裴初顿时面色一冷,怒道:“你不必相激,我岂是偷生之辈!”

  李烬之一心赶去寻秋往事,不欲多做纠缠,点头道:“那这里就拜托裴公,我稍去便回。”

  裴初不好再拦,只得任他跑下山岗,正安排人马分作两队,忽见许暮归皱眉盯着李烬之跑远的方向,低声道:“皇上,火若真未合围,他就此跑了出去,再通知融洲不要放水,我们岂不插翅难逃?”

  裴初心下一震,霍然抬头,默然片刻,吩咐道:“不得不防,我跟去看看。”

  许暮归见他似又要独去,忙道:“皇上等等,我们也……”

  “不。”裴初回头紧紧盯着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们留下照他说的做。”

  “可……”许暮归心下发急,仍欲争辩。

  “他不是江一望,既自认是天下之器,便应当不会如此行事。”裴初说完之后,便打马向西而去。

  李烬之以沾水的布巾蒙着口鼻,一路疾奔,越来越高的热度,越来越强的窒闷感,掌缘越来越清晰的疼痛都似远去,只强烈地感觉到火海之后便有自己要见的人。

  飞扬的灰烬不再是冰冷的,而愈来愈是灼烫,或明或暗地发着红,贴在身上便将衣衫烧出一个窟窿。眼前烟熏雾缭,什么也看不分明,只有满地一簇簇星星点点大大小小的火苗灼人眼目。正前方则是一道墙,光亮得不可逼视。在远处看来只是一道细线,走到近前才知这火墙竟是如此之高,火舌轻轻一吐便可及丈,恍惚让人觉得是神火天降。

  李烬之却对一切皆视而不见,略偏向北,认准方向疾奔而去。蓦地一阵风起,浓烟稍散,果见火墙在前方断开一个缺口,缺口之中人马杂沓,来往奔忙,他却一眼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情难自禁,扯下蒙在面上的布巾,大叫道:“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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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秋往事霍然回头,李烬之只来得及瞥见她眼中既惊且喜的光芒,尚未听她微启的口中呼喊出声,便蓦觉一阵劲风扑面刮来,密密层层的灰烬席卷而至,双眼一迷,连呼吸亦被阻滞,面上身上数处刺痛,显然是被火星灼伤。座马亦惊嘶一声,忽似发了疯,猛力甩头尥蹄地挣扎起来。李烬之一时不防,被甩下马背,甫一落地,却似落在烧红的铁板上,但觉烫热得不可触摸,忙一个翻滚跳起来,胡乱抹去面上灰烬,睁眼望去,却见浓烟滚滚,烈火炎炎,方才的缺口已被火焰截断,哪里还有秋往事的影踪。

  他心下发急,气息一乱,枢力便跟着不稳,顿觉周围明朗于胸的情势模糊杂乱起来,忙强自压下杂念,收摄心神,这才觉出对面人马也被大火逼得向后退去,却唯有一人偏偏横冲直撞地欲往这边闯来,不问而知必是秋往事无疑。他察觉她身后的火焰亦在渐渐围拢,忙向着火小处奔去,扯着嗓子叫道:“往事,我没事!你别过来,退回去!”

  风火呼啸,轻易淹没了他的叫喊。火墙对面的秋往事却仍是停下了脚步,不知是听见他的呼喊,还是也察觉到了险境,稍一停顿,便调头向回退去。

  李烬之隔着重重火海,感觉对面之人越行越远,退出火圈,虽安下了心,却也一阵怅然。见边上有一处略高的小土坡,便匆匆奔去,向前远望,透过高低起伏的火舌,果自间隙中见到人影绰绰,时而没于烟火,时而隐隐浮现,有如蜃楼幻景,仿佛一眨眼便会消散无踪。他满心期求,看着眼前火墙尚未成势,最低矮处不过一跃之高,几乎想一闯而过,却知其后火网纵横,随时连绵成片,一头扎进只怕是有去无回,终究只得作罢。

  正盯着秋往事沉浮于火海的身影看得出神,忽听身边一声惊呼:“覆舟!”紧跟着便见一骑人马自坡下风驰而过。

  李烬之吃了一惊,一眼瞧见裴初正没头没脑地往火场内冲去,知道他必是在对面人马中看见了米覆舟,误以为他身陷火海,便急着去救。他忙冲下土坡,高叫道:“裴公,他很安全,你别过去!”

  可惜裴初策马跑得飞快,他哪里追赶得上,才冲下土坡,便见他一提马缰,大喝一声,策马自火墙上方飞越而过,直入火场。马虽受他驱策强行闯过,却在跳跃时被火撩着肚腹,猛力一挣,将他掀下背去,扭头又欲冲出来,才一起跳,颈上忽被一柄飞来的长刀插个正着,顿时鲜血四溅,狂嘶一声摔下去,正压在火苗上,挣扎翻滚一阵,便渐渐不动。

  李烬之匆匆奔至,拔回长刀,趁着烈火被马匹压灭一块,踩着它的尸身闯进火场。见裴初裤脚上已焦了一块,发稍亦被燎得卷曲,却仍以手臂掩着口鼻,径直向火场深处走去。

  李烬之忙奔上前去一把拉住,吼道:“裴公,米覆舟已在火圈之外,安全得很!这儿路已断了,咱们过不去,快跟我出去!”

  裴初一把甩脱他,没头没脑地只拣没火的地方行去,被烟熏得呛咳不已,厉声道:“我瞧见他在火里,他是烈洲的儿子,我任烈洲死了,不能再任他死!”

  李烬之强拖着他,急道:“这会儿要死的不是他,是我们!”

  裴初胳膊一振将他推出老远,粗声道:“你逃你的命,老子几时到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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