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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胃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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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惟翰不回话,一双手在草地上乱拔乱丢。
“别生气啦,偶尔被连累一下,将来会变成青春的美好回忆。”
“……干嘛做这么危险的事?”
阿浩在班上一向比较离群,先前那些藏板擦、画考卷的排挤行为他从没参加过。为什么今天一出手就这么狠?又为什么要出手?
“嗯,我看姚津云不顺眼。”阿浩微微一笑。“非常不顺眼。”
王惟翰心里打了个突。“为什么突然看他不顺眼?”
“因为你呀。”阿浩低头拔草。“我有义气,你讨厌谁,我就讨厌谁。”
“我……我现在还好,没有那么、那么讨厌他……”
不祥的预感从胃部一直冒上来,王惟翰被弄得有点想吐。
“喔。”
阿浩不再答话,在劳动服务的最后十分钟里,专心一志的拔草。
王惟翰看着一直以为是哥儿们的人的侧脸,忽然觉得好惨好惨──原来不止是小晴,连阿浩在想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黑色胃袋(六)
“老师,昨天的考卷。”
“放在这就可以了。”姚津云的声音还带有一点鼻音,大衣牢牢的穿在身上。“等一下,帮我把剪报本子拿回去发。”
王惟翰接过一迭作业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都叫我?”
“嗯?”姚津云一脸无辜。“不能叫你吗?”
“一般来说,应该是叫英文小老师。”
这几天常常帮姚津云跑腿,王惟翰可以感觉到刘彦智开始在瞪他了,八成是觉得地位动摇。
“我比较喜欢叫你。”
姚津云玻ё叛劬β冻鲂θ荩跷┖材涿畲蛄烁龊
“哪有这样的……”
“你跟女朋友后来怎样了?”姚津云打断王惟翰的申辩,压低声音问道。
“分手了。”
“分手了啊……那真遗憾,你别太难过。”
为什么呢?王惟翰手臂用力到有点发抖。
为什么姚津云那应该表示遗憾的眼神看起来很像是嘲笑呢?
“没事就快回去吧,要午休了。”姚津云摆了摆手,下逐客令。
王惟翰咬着牙转身,走没两步,又回头说道:“老师,那个……你等一下上课,要小心……小心……”
姚津云摇了摇头。“小心板擦?教官有来跟我告状,你们整人要记得收尾。教官好骗,要是割到别的老师,你们就糟糕了。”
本来要被整的是你耶……王惟翰呆呆看着姚津云,心里生出奇怪的念头──学期初,只是因为考卷被乱画就对全班暴跳如雷的那个人,真的是眼前这个一脸事不关己的人吗?
这几天隐约有感觉到,姚津云台上台下的形象搭不太起来。
“老师……”
“干嘛,还不回去。”姚津云头也不抬,改考卷的速度快得吓人。
他讲话很不体贴,语气斩钉截铁,动作很干脆,背脊挺得笔直。
而那个“机车的姚津云”很容易激动,激动起来就会结巴,上课时总是有点驼背,面对学生的态度永远充满受害者情结。
“你故意的……”王惟翰喃喃自语。
“嗯?”姚津云从考卷堆中抬起头,脸上明显的不耐烦。
他是故意要惹学生讨厌。
王惟翰瞪着姚津云,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他挥着红笔的右手望去──那是只骨节棱棱肤色偏白的手。
那只手拿过作为威胁道具的验孕笔,也在厕所旁边点过烟;温柔的牵过小晴,也曾摸着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
王惟翰抱着作业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打钟后,校园里的喧闹声慢慢静了下来,鞋跟撞在走廊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楚──可恶可恶可恶!王惟翰愈踩愈用力,脚板撞得几乎发痛。
早该想到的!
二年廿三班对导师的“欺负”持续了几个月,欺负的把戏一直就那几招,排挤的程度也没有什么改变,师生间的情势平稳得彷佛受到什么良好的控制一般──
是良好的控制没错。
走进教室,把作业簿一排排发下去,王惟翰回到座位,闷闷的趴到桌子上。
那些欺负,对姚津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也就因为他不痛也不痒,让这些行为以类似仪式的方式敷衍的执行着,其意义只剩下学生们在布置陷阱时那一团融洽的兴奋。
事实上,卡在椅子上的粉笔没有一次画到过姚津云的裤子;板擦被藏起来时,他就干脆不写板书;问话不回答,他就当作没问过;前门被关住他就乖乖走后门,反正走后门又不会痛──他只要在上课时畏畏缩缩的朝台下学生瞪一圈,就能满足他们了。
全班都被耍了。
姚津云成功的让自己被学生讨厌,又成功的控制这种讨厌的程度,达成不痛不痒的平衡。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为带头被耍的角色,王惟翰感到相当不是滋味。
午休结束后,下午第一堂是英文课。
王惟翰缩在座位上,一脸别扭的看着同学们又开始了例行的仪式──锁前门、卡粉笔、藏板擦──不用试图阻止了,反正也欺负不到他。
钟响后,姚津云穿着他的招牌大衣,慢吞吞的从后门走进教室。
“起立,敬礼。”
零零落落没什么诚意的“老师好”,换来姚津云微带羞愤的表情。
真会演啊……王惟翰用手托腮,看着姚津云脸上的羞愤如何完美地在三秒之后淡去。
要发考卷了,姚津云惹人讨厌的大绝招之一。
“江骢铭。”
“刘彦智。”
“王晓博。”
“李成浩。”
一个一个叫上去,然后在递出考卷时,依照分数的多寡给予微笑或冷眼,好让全班都看见这家伙有多么以成绩取人、多么大小眼。
“王惟翰。”
拖着脚步走到讲台前,低头先看见自己的分数,八十五分。以临时测验来说算是不错的成绩……王惟翰脖子忽然变得很硬,不想抬头看姚津云的假笑。
“班长这次考得不错。”
靠腰不想看你笑还不行喔?王惟翰恨恨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姚津云笑得弯弯的眼睛。
“临时考试还能考这样,不愧是班长,一定平时就有在复习吧。”
关爱的眼神和欣慰的口吻令人头皮发麻,王惟翰一把抢过考卷;在走回座位的路上,他清楚感觉到刘彦智又在瞪他了。
考卷发完之后,姚津云大概检讨了一下考卷,有一题文法比较复杂,讲解完之后,黑板也几乎写满了。
找板擦、找板擦、找──板──擦──!
全班开始浮起异样的气氛。
看见姚津云左右张望着找板擦的模样,王惟翰想起前天因板擦而起的骚动,心里打了个突,不由自主地转头朝阿浩望去。
阿浩一手懒懒的撑着脸,用嘴型无声地问了句“干嘛”,回望过来的笑容非常灿烂。
黑色胃袋(七)
这是后来才听说的。
听说李成浩在国中时是个危险人物。
他国一就敢找国三的学长打架,身高没有人家高,只凭一股狠劲,抓着对方的头往铁门上猛撞。
跟他打过架的人没有一个不见血。
毕业典礼那天,三年来惹过的人集合在门口堵他,这次换他进医院。
之后重考了一年,考上以升学率著名的高中,国中时的气焰收得一乾二净,光看他那张娃娃脸,谁也看不出来他以前是混过的。
因为他笑起来超级灿烂。
这根本是诈欺……王惟翰无意识地握紧了被硬塞到手上的球棒,脑袋一片空白。
阿浩一手勾着他脖子,讲话时几乎在朝他耳朵吹气:“吶,动手吧。”
放学后的校园不算安静,在社办里,隐约能听见操场传来附近居民运动时相互交谈的声音。
还有姚津云难得粗重的呼吸声。
王惟翰额上冒出了冷汗──两个没见过的学生一左一右把坐在墙边的姚津云架起来,那头平常梳得整齐的黑发有点乱了,色大衣上都是鞋印。
姚津云抬起脸,左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唷,你来啦。”总是微玻ё诺难劬ν虼舻舻耐跷┖玻屏说淖旖蔷够钩兜贸鲂θ荨
“笑屁!”
左边的人抬起膝盖往他胸腹之间撞去,姚津云闷哼一声,接着用力咳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王惟翰摔下球棒,转身抓住阿浩的衣领,低声吼道:“为什么要打他?”
“我也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诉你……”阿浩拉开箝制住衣领的手,弯身捡起球棒。“但我后来决定让你知道。”
“知道什么?”冷硬的金属物体再次被塞进掌心,王惟翰下意识地握住。
“你先打他一下,愈重愈好,打了我就告诉你。”
“……干,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惟翰咬牙。“为什么我非打他不可?”
阿浩伸手指了指姚津云:“打下去,等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还会自动自发的多打几下。”
“我……”
“快打呀。”阿浩催促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小孩。
“……。”
“你就听他的话吧,蠢蛋。”这是姚津云的声音。
王惟翰不可置信的看着姚津云苍白的脸。渗汗的额下是硬扯出的笑意,明亮的眼睛中满是嘲弄,让王惟翰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蠢蛋。
“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贱,不打怎么对得起自己?”
阿浩的声音在耳边怂恿着,飘忽的嗓音听起来既接近又遥远。
王惟翰瞪向姚津云,高高举起了球棒。
锵啷。
“哇啊!”
重重挥在窗户上的铝棒打断了窗框,玻璃应声而碎。
靠窗站立的两个学生连忙放开姚津云,闪避四散的玻璃碎片;王惟翰见状立刻丢下球棒,伸手“捞”起姚津云,也不管自己到底勾住了他什么部位,扯着人转身就往门外跑。
“你干嘛……”
姚津云虚弱的问句消失在急速奔跑的风声之中,阿浩追出来大喊的那声“阿翰”,也一下子就被远远抛开。
逃命的时候绝不能回头看,一回头看速度就会变慢。
王惟翰收紧右臂,拖着姚津云撒腿狂奔,飞快地穿过无人的走廊,一路跑到学校后门的停车场边,才听见臂弯中的呻吟声。
“你不要再跑了浑蛋……他们没有追来……”
一只手伸上来扯住王惟翰的头发逼他放慢速度,在车棚边停了下来。
王惟翰大口喘着气,心脏怦怦乱跳。松开手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刚刚勾住的是姚津云的腰。
“干……”姚津云身体前弯,双手撑在膝上,喘得说不出话。“快被你折断了……干。”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要一直骂干……当老师的嘴巴那么……脏……”
喘得不得了,连回嘴都差点咬到舌头。王惟翰头晕脑胀,回了两句就没办法再开口了。
“干……怎样……”一路被拖行的姚津云也好不到哪去。
师生两人靠在围墙边喘了很久,才慢慢顺了呼吸。
王惟翰望向姚津云青紫的脸,“真可惜”的心情一冒出来,他才察觉到:其实这家伙长得还不错。
“他们干嘛要打你?”
姚津云伸舌舔了舔嘴角,吞尖传来铁锈般的血腥味令他皱起了眉。“你应该要这样问才对:『他们为什么要帮我揍你』?”
“嗄?”王惟翰一怔。
“那天我带小晴去妇产科检查,被李成浩看见了。”姚津云伸手扶住自己下巴,随即痛得玻Я瞬'眼睛。“而且小晴在医院还抱着我哭……啧,早知道应该连口罩都带去借她。”
被……被阿浩看见了?
王惟翰倒吞了口口水,想起前几天阿浩问过的那句“你跟小晴怎么样了”。
所以……所以,在板擦上黏刀片、带人来揍姚津云,都是为了这件事?所以刚刚阿浩才会把球棒塞给自己,叫自己先打再说?
头发乱了、衣服脏了、脸颊肿了、嘴角破了。看着姚津云被打过的惨状,王惟翰胸口一窒。
“你……你没跟他们解释吗?”
“没有欸。”姚津云摇了摇头。
“……为什么?”王惟翰艰涩的开口,嗓音干哑得像被扭过的毛巾一样。
“这不是秘密吗?我都还没向你讨到人情,放弃这个秘密多可惜。”姚津云咧嘴一笑,笑不到半秒,就痛得吱吱乱叫。“可惜你没打,要是你真的打下去,就欠我欠不完了……”
看着姚津云又想笑又怕痛的表情,王惟翰心里的罪恶感像发面团一样愈胀愈大。要是罪恶感可以实体化变成拳头打在身上,那他此时的伤势一定比姚津云重上好几倍。
王惟翰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是我真的打下去,你会怎样?”
“那太好样了,我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
王惟翰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他很烂,真的很烂,一个错误滚出更多的错误,统统都让眼前这个人承担了。
为什么他要承担呢?为什么他一边承担还要一边嘴硬损人?以后到底还会欠他多少呢?
“呜!”
“怎、怎么了?”
听见那声明显的痛哼,王惟翰连忙睁开眼睛,看见姚津云弯身摀着左边侧腹,一张脸完全没了血色。
“……好痛……”
黑色胃袋(八)
到达医院后,照了正面侧面几张X光片,确认左边第七根肋骨轻微裂伤。
“没有什么特别的合并症,大约二到三周会痊愈,我先开止痛药给你,一周后记得回诊……”医生一边说明,一边狐疑的看着病人脸上明显的瘀痕。“脸上的伤是……?”
王惟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原先以为姚津云会随口搪塞,哪知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打架”,接着抬脸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朝医生露出微笑。
“……那个回去冰敷就可以了,隔天没消的话就换热敷。”
医生顿了几秒,没有再追问,转回计算机前开药单。
走出诊疗室后,王惟翰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说是打架……”
姚津云横了他一眼。“我如果骗他说是跌倒摔到的,等一下搞不好门口就会有警察。”
因为家暴的妇女和小孩都是跌倒受伤的……王惟翰哑口无言。
陪着姚津云领了药后,两人慢吞吞地走到医院门口,王惟翰臂弯中那件黏满脚印的高级大衣被原主人抽了回去。
“好啦,快回家吧。”
“老师!”开口把姚津云叫住之后,王惟翰才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话说,但,但还是该说点什么……“那个……”
“那个是哪个?快回去,天都黑了。”
姚津云脸色和语气不耐到了极点,丢下这句话之后,随即转身拦下一辆排班的出租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请问要到哪里?”
“……。”
“先生?”见客人低着头不答话,头发花白的司机轻声再问了一次。
姚津云放慢呼吸的频率,强忍着胸腹间的痛楚,开口道:“和平……你干嘛!”
“我、我陪你回去!”
“不必……喂!”
姚津云不可置信的瞪着已经打开车门硬挤进来的王惟翰。那在座椅上不断朝自己挪动的屁股坚决而不容反抗,姚津云阻挡无效,只好认命往里面移,撑起身体的动作又让他痛得啧声连连。
“呃……”出租车司机温和的脸上有点困惑。“一起的吗?”
“一起的。”王惟翰抢答成功。“他是伤员,请开慢一点。”
姚津云叹了口气,报上路名之后,用有点悲怆的眼神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始滑动。
路上有点塞车,姚津云一直看着窗外,王惟翰一直看着姚津云。当车里流泻出萨克斯风吹奏的“TheOneYou
Love”时,王惟翰耐不住无聊,开口说话了。
“老师……”
“干嘛?”
“你很痛吧?”从车子发动开始,他就微弓着身子,姿势完全没变过。
“……废话。”
“医生说要采半卧姿,你弯这样不好欸。”
姚津云转头望向王惟翰,脸色一下子显得很疲倦。“……说得也是。”
话才说完,姚津云就放软身子轻轻靠了过来。王惟翰僵了半秒,来不及做出反应,在察觉到靠上自己肩膀的体温有点偏低时,别扭的感觉一下子又被罪恶感取代。
“对不起。”
“没关系。”大概是怕牵动伤处,姚津云的呼吸浅浅的,说话音量也愈来愈低。“你等一下要赶快回家,不然家人会担心。”
听着那有点陌生的虚弱嗓音,王惟翰嘴巴无声地张了一会儿,说出的仍是那句“对不起”。
“好了啦……”
“都是因为我,阿浩才误会你……对不起,我明天会找他解释清楚。”
姚津云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说你啊,人单纯要有个限度。”
“……单纯?”王惟翰愣愣的看着姚津云因为那一声轻笑而皱起的眉头。
“单纯啊,你差点就被陷害了。”
“陷害?”王惟翰觉得自己像只蠢鹦鹉。
“他不是为了你才打我,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顺便拖你当垫背。你那时要是真的打下去,你就变成主谋了。”
“……。”不会吧?阿浩是这样算计的吗?王惟翰张口结舌。姚津云呼吸愈来愈浅愈来愈快,脸上露出微笑,额上沁出薄薄的汗。“这小孩很聪明吶,一箭双鵰,你被他卖了,背上黑锅,还会觉得他够义气。”
“……也许阿浩真的只是误会……。”基于朋友道义,王惟翰必须为阿浩申辩,但在受害者面前,他完全无法理直气壮。
阿浩够义气吗?王惟翰的信念愈来愈薄弱。自己和他的交情虽然不错,但也的确还不到为对方两肋插刀、甘心犯法的程度。在社办里,阿浩把球棒交到自己手上时,那劝诱的口吻、搧动的表情、故弄玄虚的语句,又哪有一点像是义愤的样子?
见他沉默,姚津云不着痕迹的叹口气。“好吧好吧,你要信他,信你的就是了,当我没说……我只是想跟你说,不是你的错,不要一直跟我道歉。”
“我会跟阿浩说清楚的。”王惟翰暗自咬牙,一定要叫阿浩向老师道歉。
“我不会对他怎样,就当作误会,你不要白费唇舌叫他向我道歉,听到没?”
王惟翰忍不住提高音量:“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做?当然要跟他讲清楚、叫他道歉啊!”
车子辗过一个窟窿,姚津云痛哼一声,不再回话了。
转了几个弯,出租车速度开始减慢,转进巷子之后,在一栋半新不旧的公寓前面停了下来。姚津云拿出钱包付清车资,吃力地从王惟翰肩上抬起头,对他使眼色。
“开门扶我一下。”
斜斜向上望的眼神似曾相识。
王惟翰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指使着,脑袋一时浑沌起来。
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姚津云扶下车,正想关上车门时,姚津云一声“关什么关”,吓了王惟翰一跳。
“上车,快点回家。身上有钱吗?”姚津云靠在门柱上,指着敞开的车门,一贯发号施令的口吻。
什么东西啊?跩屁啊?明明痛得乱七八糟,明明推一下就会倒,为什么要一直赶人回去?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很了不起、很强悍的样子?
“我身上没钱!”
莫名其妙心头火起,王惟翰用力关上车门,催促出租车司机把车开走。
黄色小轿车的红色尾灯很快消失在巷口,银白色的路灯下,姚津云一脸不满的与同样一脸不满的王惟翰隔着半公尺的距离大眼瞪小眼。
黑色胃袋(九)
在门口互瞪了几分钟,隔壁栋公寓有住户开门走了出来。那个头发长长的小姐看见两人对峙的情景后,脚步略带迟疑,走到车棚里牵车,还不时回头往这里瞧。
王惟翰听见姚津云叹了口气。
“上来吧。”
他很在意旁人的眼光嘛……王惟翰跟着姚津云走进公寓,搭上电梯,在狭窄的空间里并肩而立。
“你硬跟过来要干嘛?”看着电梯灯号一路往上跳,姚津云眉头皱了起来。
“照顾你啊。”
“啧……。”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姚津云慢慢移动身体跨出去,王惟翰亦步亦趋的跟上,从身后端详着姚津云单薄的背脊。
“老师。”
“嗯?”姚津云挑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开了大门。
“你比我瘦耶。”
“少啰嗦。”
跨进屋里之后,王惟翰一边穿上姚津云踢过来的地板鞋,一边打量里面的摆设。大小约十几坪,一进门就是客厅,厨房小小的跟客厅相连,是很典型的单身公寓。
“好啦,你要怎么照顾我?”
一回神,姚津云已经跷着脚瘫在沙发上了。细细的眼睛看着杵在门边的王惟翰,说话时又恢复了他惯用的惹厌语气。
王惟翰看着他脸颊上的瘀青。“先弄东西来冰敷。”
姚津云打开电视,跷起脚来哼歌。
感觉……相当幼稚。王惟翰不懂为什么一个伤员不乖乖摆出伤员的样子就好。胸骨裂伤明明连呼吸都会痛,姚津云却一直想要表现出没事的假象。
看了看藏在沙发前的那颗后脑勺,王惟翰自动自发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姚津云忍着肋边的疼痛,假装专心看新闻。不一会儿,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了,然后是某种冰凉坚硬而略带油腻气味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瘀血的脸颊。
“吶,用这个冰敷。”
“……这什么?”姚津云接手按住了那团用保鲜膜和纸巾包住了的临时冰袋。
“冷冻香肠。”
“香……”上个月江老师送的那些香肠?难怪闻起来有种油腻的味道!“我不要用香肠冰敷……”
王惟翰站在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强硬地把冷冻香肠连同姚津云的手一起按回他脸上。“忍耐点吧!你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啊!不冰敷的话明天会更明显……还是你要用冷藏库里那包大蒜?”
“……。”
见姚津云一脸不爽的屈服,王惟翰心情忽然变得超级好──原来,胜利的滋味是这么甜美啊!
“八点半了,你该打个电话回家……不,你也该回家了。”
姚津云脸色阴沉,对满面笑容的王惟翰端出老师架子。
“那个……”王惟翰抓了抓头。“阿浩昨天约我说放学一起去玩,我就跟爸妈说今天不会回家了……他们现在应该也还没回家吧。”
“他约你一起去玩呀?玩什么,猎杀导师?”姚津云嗤笑一声,在看见王惟翰僵掉的表情时,口气又不着痕迹的放软:“你会不会饿?”
“还好。”下午数学课有偷吃面包。“老师你饿了吗?”
“我也还好……”肋间的疼痛占住了所有的知觉,胃部一点饥饿感都没有。
王惟翰绕到沙发前,在姚津云面前蹲下,抓起他的右手。
“……干嘛?”
“穴道按摩,多少可以止痛。”
王惟翰解开姚津云的衬衫袖扣,露出一截手腕。体温偏高的少年一手握住导师的右掌,另一手的拇指指尖沿着掌缘往上摸,找到穴位后开始施力按压。
喔喔,有感觉有感觉,被压的地方有微妙的痛点。姚津云静静看着王惟翰施力时折弯的指节。“这里是什么穴道?”
“内关穴。”为了减缓疼痛,施力频率要稳定而缓慢。王惟翰专注在手指上的动作,浏海垂在额前,轻轻地晃动着。
姚津云被那几绺发丝吸住了视线,他近乎出神的看着王惟翰低垂的的额头,问道:“你对中医有研究?”
“小时候爷爷教过一点穴道按摩……好了。”
被抓住的手掌重获自由,姚津云舒了口气,却见那双灵巧的手往胸前的扣子摸了上来。
“喂!”有伤在身不敢挣扎,空有气势的老师只能用眼神和语气喝住学生。
“还有膻中、夹脊穴……我再帮你按一按,会止痛的。”王惟翰补充道:“夹脊穴在腰侧偏内,膻中穴在两乳中间。”
“……不用了,我很怕痒。”迎向那双认真中微带热切的眼睛,姚津云忍耐着把手上的冷冻香肠丢过去的冲动。
“那我帮你贴个东西定位,你自己按?”
不等姚津云答话,王惟翰站起身,到处搜寻了起来。“老师,你家有没有绿豆红豆之类的东西?”
“怎么可能会有。”要红豆绿豆干嘛?
“那,白米呢?”
“没有。”换成白米?
“任何颗粒状的硬物?”
“……没有,你别找了……喂!”
姚津云背抵着沙发,胸腹间的疼痛让他全身无力,只能看着王惟翰从电视柜上拿起装着鱼饲料的塑料罐子──他当然不会是要喂鱼,鱼缸早就已经清空在积灰尘了。
“我把这个用胶带贴在你的穴道上,这样你可以不必用力,只要轻轻按它就会有效果了。”王惟翰带着顺便摸来的胶带台回姚津云身前,不顾对方铁青中略带惶恐的脸色,伸手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
“……。”
“……。”
把内衣往上拉,露出来的肌肤没有想象中的苍白,伤处附近微肿,瘀血的程度倒不像脸上那块那么严重。
“沙沙”两响,王惟翰从饲料罐里倒出几颗暗红色颗粒,干虾米的腥香味立刻冲进鼻腔。
真的要把那个黏到我身上吗……看着王惟翰用手指在自己右腰侧比画着寻找正确穴位,姚津云忽然觉得好虚弱。
夹脊,然后是膻中。
王惟翰把第二颗鱼饲料用胶带贴好之后,正要替姚津云拉回衬衫,眼光一飘,看见了位在膻中穴两旁的乳头。
大概是因为冷的关系,那两处赭色的小点微微突了起来。
王惟翰抬头看了姚津云一眼,正好对上他有点不知所措的视线。
总是很跩的老师这时候看起来……不太一样。这种明明很害怕而且不情愿但又逞强不想表现出来以免被嘲笑的模样,实在……实在太有趣了。
“……好了没?”连问话的口吻都很不自在,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嗯,好了。”
鬼迷心窍般,王惟翰伸手戳了戳姚津云右边的乳头,为本次医疗行为进行一个完美的Ending。
还来不及解读出指尖传来的触感,王惟翰就被狠狠地踢翻,整个人维持着原先的蹲姿往后滚了半圈,后脑“叩”地一声,重重撞上电视柜。
“好痛……唉唷!”王惟翰抱着头呻吟时,那包冰敷用的冷冻香肠又劈面丢了过来。
“浑蛋,王八蛋。”姚津云一边咒骂,一边扣回钮扣。
“……冰敷?”王惟翰爬回沙发旁边,把那包已经变软而且有点渗水的香肠递到姚津云面前。
姚津云没有回答,面如严霜的瞪着他,可是被瞪的人已经不会怕了。
“还是……煎来吃?”
黑色胃袋(十)
睡到半夜,脸颊传来一阵钝钝的疼痛。王惟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鼻子里还闻得到晚上煎香肠时弥漫室内的微焦香味。
“……。”
“唔……?好痛耶老师……”
躺在身侧的姚津云正脸色铁青的捏着他的脸颊。王惟翰口齿不清的抗议了一声,过了几秒才慢慢清醒。
因为姚津云的床是双人床,加上没有多余的棉被,昨晚在一阵“你睡相如何”
“应该还好吧”“确定吗”“确定”的确认对话之后,师生两人早早就上床睡觉,并排躺好。
忙了一天,王惟翰打没几个哈欠,就甜甜地睡着了。
脸颊……好痛啊。睡到一半会被捏醒,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杀气倍增,王惟翰讪讪一笑,立刻把不知何时“放”到枕边人胸口上的左手收回来,紧紧按在自己腿边。
“对不起……。”
“……干。”
姚津云松开手指,闷闷的咳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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