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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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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正堂的门口跑出一个男子,作的是书生打扮,头戴方巾,着急的排开围观众人,来到柯若红的面前站定,脸上的笑容未散,却是惊得一跳而起,后退三步,手指着杨宗志怒喝道:“你……你,怎么是你?”
杨宗志看清楚这人是柯宴的公子柯翎,也就是若儿的亲生哥哥,想到在洛都时,柯翎还被自己一顿好打,打的鼻青脸肿,数日不敢下床来,他见了自己,表情当然又吃惊,又震骇的。
杨宗志的嘴角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想要说几句话和解的话,毕竟人家是若儿的亲生兄长,自己打便打了,现在可不能缺了礼数,让若儿难做,他朝柯翎拱了拱手,踌躇的正要说话,柯翎已经暴跳着退到人群中,挥手道:“来人啊……把他赶出去,快把他赶出去。”
下人们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到老爷日日念叨的小姐回来,他们高兴之余,自然是觉得无比亲切的,再加上小姐生得美貌如花,看到杨宗志与小姐携手同来,模样更是亲昵的紧,他们互相看看,没人愿意站出来。
柯翎怒道:“怎么,一个个都害怕了么,他不就是个破打仗的吗,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不愿意揍他,那就我来。”仗着身边人多,他操起院墙角落中的竹扁担,大吼着冲了过来。
柯翎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气势虽然做的很足,但是脚步虚浮,满脸涨得通红,额角上冷汗迭冒,杨宗志微笑着看着他急冲而来,不避也不让开,柯若红娇呼道:“哥哥……”转头看着杨宗志,见他对自己促狭的挤眼,柯若红娇魇一呆,喃喃的道:“师哥呀……”
羊脂白玉般的小脸上涌起感动的绯色,她知道师哥这么毫不避开,便是要活受哥哥他一下,他过去大打了哥哥一顿,现在这么作,全是为了自己,让哥哥报还回来,柯若红的小脸一凄,珠泪开始在媚眼中盘桓萦绕,玉齿紧紧的咬住绯唇,只差没有当堂哭出声来。
心里面痛的跟揪住了肝肉一样,师哥若是挨了哥哥的打,那比自己被人剜了一刀还要厉害,她一咬小牙,顿时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小身子一转,便死死的抱住了杨宗志的胳膊,露出后背空门迎向柯翎的扁担。
“住手……”正堂门口大喝一声,走出一个美髯齐身的威怒男子,柯翎听得心头一凛,倒是不敢再多放肆,无奈他冲的太快,这时候再想收势已经不由自主,脚步轻飘飘的,踉踉跄跄的向前方滚去。
杨宗志看清楚他的模样,在他手中的扁担即将敲到若儿后背之际,屈指在扁担的前端一弹,将扁担弹得高高冲天而起,柯翎前倾的势头也顿时止住了,撑着膝盖退回去喘息。
杨宗志转头一看,见到阳光透过屋棚,柯宴站在阴影下,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而他自己的目光又如何不是复杂的,柯若红转过身来,欢呼道:“爹爹……”迈着小步子冲到了柯宴的身边站定,柯宴的目光这才变得安定慈祥,伸手抚了抚她头顶高盘着的秀髻,呵呵笑着应了一声。
柯若红娇笑道:“这里好难找呀,要不是……要不是师哥他,若儿根本就找不到,您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么,上次在洛都受的刀伤也好了么?”
柯宴强笑一声,开心的拉着柯若红的小手,与她向门内走去,走了没两步,柯若红却拼命的拉住他,怎么也不愿再多走了,而是杏眼琉璃,向正堂外顾盼着,柯宴看得没好气的翻了翻眼,对外面喊道:“还站着干什么,你也进来吧。”
杨宗志应了一声,跟在他们身后,与柯翎并肩入内,下人们上好了清茶,这里的茶水大多自酿,茶是雨竹前叶,这或许是今年新下来的第一道,叶子还酥嫩的紧,入口满是清香。
柯宴与柯若红介绍了大宅子中的远亲近邻,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一溜溜,到了最后柯若红都已经记不下来了,柯宴本是柯家的入赘女婿,只因在朝中作过大官,又改了柯姓,所以家中推他作了族里的长者,柯氏在这山坳中是一门大姓,左右邻居大多都能攀上些干系,因此听说柯若红回门来了,大家沾亲带故的,都会上门来打个招呼。
柯若红一一点头应承着,乖昵而又娇俏十足,大家与她叙话时,都会拿眼角瞥着英气堂堂的杨宗志,那眼神中仿佛羡慕的紧,柯若红瞧见了更是充满快意,娇笑嫣然,活脱脱便是一个回门的小闺女。
时过晌午,柯家开起了饭菜,米饭和烩菜都是田间所种,吃在口中还有一些泥土的芬芳气息,杨宗志闷头吃饭,耳中听着柯若红与人叙话家常,原来柯宴带领族人从洛都回来后,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他过去位高权重,受到大家的拥戴,在柯家……地位也是极高的。
吃饭时,柯宴问话道:“若儿,你日后准备怎么打算,是回峨眉山去,还是在这老宅子住下,这里虽然闭塞,但是风调雨顺时,过的倒也清净自在,女孩子家……要是不愿去江湖上抛头露面,最好还是回来这里修养。”
柯若红放下碗筷,转头望着杨宗志,对柯宴娇声道:“我……我要跟着师哥去滇南,他的师门在那边,我……我去滇南,恐怕就不会回来了。”
柯宴听得面色一怒,啪的一声掷下手指的木筷,双目死死的盯着杨宗志,额下美髯无风自动,杨宗志淡淡一笑,也不去理会他喷火的眼神,而是自顾吃菜,放在嘴中品味片刻,诶的一声叹气。
柯宴道:“小子,你囚了我的女儿,是因为你信不过我柯某说的话,现在真相大白了,你父母之死,和我柯宴没有任何关系,或者说……没有直接的关系,你还拿着我女儿不放,是不是没有道理啊?”
柯若红赶紧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若儿是心甘情愿的跟着师哥,他没有囚着我,也没有禁我的足,我都是……我都是……”话说到这里,声音幽幽的小了下去。
柯宴早瞧出女儿盘着高髻,梳了新妇的双丫瓣,他心头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子听见女儿来帮他辩解,更是捏紧双拳,叮当一下捶在桌面上,家中人听见了,一个个赶紧放下碗筷,匆忙的咽下口中的饭菜,面色惊惧的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柯宴的胸口急剧起伏,鼻中喷出的怒气吹得美髯稍稍自中分开,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下人,小声唤道:“老爷……”
柯宴置若罔闻,兀自紧盯着杨宗志,“老爷……”下人又唤了一声,柯宴不耐烦的怒道:“叫什么,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那下人犹豫片刻,低声道:“公公传来消息,说……说洛都城里……”话刚刚说到这里,柯宴面色一愣,挥手阻断他道:“你……你进来跟我说。”柯宴站起身来,带着下人向内间走去。
席中人这才敢拾筷用饭,柯若红伸手给杨宗志夹了一些蕨菜,目光歉然的看着他,一派讨好的俏丽模样,杨宗志对她轻轻一笑,捻起筷子将蕨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蕨菜微带苦味,吃过之后却又是辛甜的紧,他心中暗暗盘算:“公公……什么公公?”
柯宴已经辞官归隐,照理说,他和朝堂已经攀不上任何干系的了,怎么还会有一个公公找他,而且还是洛都城里来的,“难道柯宴贼心不死,还要霍乱天下?”
想过去,柯宴与蛮子互相勾结,暗同消息,这才造成南朝十多年来被四国压制的死死的,每一步棋,四国都能提前得知,作好应对法子,他们柯家被惠宗先皇派人烧光了,柯宴想为慧眼识人的岳父报仇,又将发妻之死迁怒于皇族身上,他作为蛮子安插在朝中的一颗暗子,作用不可谓不小。
现下他辞了官,一是害怕自己事迹败露,二也是看出南朝江山风雨飘摇,内乱外患不断,所以远走避祸,仁宗过去的丑事被鲜于无忌当堂揭穿,随着三皇子起兵后,这些事被他们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仁宗在朝里大肆讨伐知情的官员,到最后,却难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但是这么看来,柯宴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清静无为呀,至少……他还一直留意着朝中的风头动态,想到这里,杨宗志忽然心头一动,暗自明白过来了:“他们说的公公,必然是……李公公。”
回忆起那长相酷似秀凤的李尚英,被柯宴从北郡带到了洛都皇宫,找了个甄选秀女的好时机,进献给了皇上,李尚英本就是柯宴的远房侄子,用他作为内应,那是再好,再放心也不过的了,敢情着……这老匹夫远离了朝政,却依然还是心系洛都,不愿放手的呀。
杨宗志心头一凛,面色变得微微淡漠,席间大家自顾用饭,有人时不时的和柯若红亲昵的说着家常话,大多是问:“小姐今年多大了呀,这位俊俏的公子又是谁呢,你们一道而来,老爷又不高兴,可是密谋着私奔么?”
柯若红娇笑着回应着,脸蛋红彤彤的仿佛着了火烤,到最后实在羞怯了,躲在杨宗志的背后不敢露面出来,虽说算不上私奔,但是爹爹和师哥两人大眼瞪小眼,原本也是极为不睦的,上一回,筠儿和淼儿姐的爹爹赶到北郡,和师哥大吵了一架,柯若红看在眼底,暗暗也给自己警醒,她的爹爹和西门松一样位高权重,与人说话时也都是高高在上,师哥是宁折勿弯的臭脾气,你要是对他一味的好,他能对你好上数倍,你要是对他发脾气摆脸子,他高傲的性子上来了,是怎么也不好转回头的。
这些道理,柯若红跟在身边久了,与其他小丫头们一样心知肚明,因此平日里她大多乖巧的紧,极少发发小脾气,最多气很了,扑在他怀里放开小牙,撕咬他的脖子,最终都不免被他拢入怀中,甜蜜的亲吻一顿了事。
这一趟回来,柯若红等待好久了,下定决心,要回来与爹爹道个别,尽尽小女儿家的孝道,柯宴入内良久,缓缓踱步走出来,继续坐在首位上,双目直直的盯着杨宗志的侧面,就仿佛方才压根没有进去,一直这么看着杨宗志一样。
杨宗志被他看的实在是不自在,干咳数声,放下碗筷喝茶,柯宴忽然说道:“小子……你可是真心对待若儿。”
杨宗志微微一愣,一时之间不知他意思所在,放下茶杯正待说话,柯宴叹息道:“你跟若儿在一起时日也不短了,她的性子,想来你也不会不知道,她自小被我管教的少,无法无天……”
“爹爹……”柯若红晕着小脸娇嗔了一句,羞怯的道:“人家……人家哪有你说的这样?”
柯宴肃然道:“你别插话,小子……你要是真心对待若儿,便要迁就着她,不能因为她和我的关系,对她有丝毫的不好,你做得到吗?”
杨宗志正色道:“这个自然。”他说话间拿起柯若红翠玉般的小手儿,放在手中,对柯宴道:“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不让着她,还能让着谁?”
“呀……”柯若红听的小脸通红,几乎惊讶出声,这一句……这一句话实在是等的太久了,久到了她乍一听到,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去她在长白剑派中,听到师哥在费清董秋云面前,对费幼梅真情毕露,她的羡慕之心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暗想着不知能否有一天,师哥也会对自己的爹爹这般说话。
这种痴心妄想的确太过渺茫,不说爹爹会不会像费清那般好说话,就算师哥他见了爹爹,能不能放段,矮着脸子相求,柯若红对此,是不敢存有丝毫奢念的,此刻梦想成真,她眨巴眨巴自己圆溜溜的媚眼,忽然娇吟一声扑到了杨宗志的怀中,莺莺燕燕的哭泣起来,小心思里软软腻腻的,顿时化作了一团团柔丝。
“哎……”柯宴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抚美髯,双目顿时射出一片慈祥,等到柯若红哭得天昏地暗,抬起小脸抹了抹被泪光晕透的素娥,红红绿绿的沾了一片,柯宴才道:“好啦若儿,爹爹准你和他在一起啦,但是……你们要答应爹爹一件事,必须要做到才行。”
柯若红忙不迭的用衣袖抹着脸蛋,小嘴中却是露笑道:“嗯……爹爹你说,若儿一定做到。”
“我不是说你……我主要是说他。”柯宴用眼角瞥了瞥杨宗志,继而道:“小子,你记住,带了若儿,明日便赶回滇南去,从此两耳不闻天下事,中原的纷乱,你切记沾也不要沾,无论任何人,用任何条件打动你,你也不许动心,你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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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圣旨 之二
杨宗志和柯若红一直在山坳中盘桓到了下午,太阳即将落山时,他们方才依依不舍的辞别了柯家人,柯宴带人送出了沟谷,看着他们骑马迈上山坡,余晖渐去,这才回转。
来到山道旁,天空绽放着透青的艳红色,暮霞在眼前缓缓落下,杨宗志心里想着柯宴的嘱托,沉思不语,柯若红咯咯娇笑着回过头来,对他亲昵唤道:“师哥呀,你说若儿日后便是你的妻子哩,还说一辈子都不会欺负我,这都是真心话么?”
杨宗志回过神来,点头笑道:“千真万确,你这么对我,我要是让你伤心,那还算是人吗。”
“我怎么对你了呀?”柯若红圆溜溜的媚眼狡黠的闪动着,小姑娘家的顽皮心起来了,非要杨宗志说出个究竟来。
杨宗志浅笑道:“怎么对我?嗯……是啊,你怎么对我呢,你这小丫头整天和可儿联合起来,一会让我乐不可支,一会又要我透不过气,你呀……还长得这么美貌,偏偏身子骨又这么缠人,我瞧见后,心里总是忍不住心猿意马的。”
“呸……”柯若红酥软的啐得了他几口,小脸蛋红彤彤的压住了天边的暮霞,可是听见他这么说,似乎心里高兴多过了羞涩,她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圆胸,腻声说道:“人家都说,人家是小婷姨哩,可儿她就最是羡慕我,你这坏师哥,跟可儿说什么,叫她胸肉大得捏不住的时候,才会要她,你不知她气成了什么样子,拼命抢我的吃的,就是为了多长几两肉,每次沐浴的时候,她都会对我的这里发呆,坏师哥,你喜欢若儿的这里么?”
柯若红这话一出,顿时将杨宗志心头点燃,他嘿的一声,大力的抚弄在柯若红娇软的腻肉上,接着叼起她酥嫩的小嘴,品咂有声,柯若红媚眼如丝,浑身上下没有半两重,杏眸迷离的盯着头顶天幕,见到日光落下,隐约透出几许星辉。
小嘴中轻轻哼哼着,这亲热的感觉恁的美妙,为什么每次师哥亵玩自己时,自己会觉得这么飘忽,心儿在空中飘啊飘啊,落不了地,他有时候会大力的拧起腻肉上的嫩头,隔着衣裙左右转动,柯若红便会全身发紧,小嘴中嘶嘶抽气,也会透出火热的媚气来。
两个人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匹一起一伏的颠沛,坐久了,杨宗志索性将柯若红抱转过来,面对面的同自己坐下,用坚硬的玉杵去厮磨她美满的私地,芳草萋萋,能听到下面不时有水渍搅动的轻响传来。
杨宗志心头一片火热,与柯若红缠吻数度,嘴角变得微微发麻,他驾的一声拉快了马步,载着柯若红向城内跑去,柯若红心头一动,似乎明白师哥这般急急的赶路要做什么,她的娇躯也紧紧期待着,浑身酸涩,举手乏力,只能附在杨宗志的耳边轻声娇吟:“师哥呀,再赶快一点,若儿……若儿愿意像婉儿姐那样,给你怀骨肉,给你生下好多好多的小宝贝。”
……
幽州城的官邸内,下人们忙碌着端茶送饭,玉盘端到内间,一个个又被骂了回来,花园的内侧,时不时能听到暴怒的吼叫声,下人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走出来摇头叹气。
一连数日,范蕲大人茶水不进,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下人们心里都已经微微发憷了,能不见他老人家,最好是不见得好,免得无论做什么,都被他怒声斥骂。
范蕲是文官读书人出身,平日的修养倒是极好的,一个爱好对子博弈的长者,平素道貌岸然,谦谦君子风度,下人们也大多觉得如沐春风,可惜自从北郡大胜之后,范大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轻则怒骂下人,重则……还会命衙役将犯错之人痛打一顿,打的遍体鳞伤。
下人个个心头自危,害怕这怒面神无事找茬,此刻正是饭点,却又不得不去送饭,这不……一个个又被骂了回来,手中端着的饭菜也都没有留下。
下人们走出房门外窃窃私语,范蕲怒冲冲的独坐在书房内,面色阴沉,心下暗暗臭骂:“这该死的大反贼,这可恶的大反贼,他竟然拿到了本官的把柄,作为要挟,哼……实在是可恶至极。”
被杨宗志笑哈哈的走出官邸后,范蕲如同被雷电击中,险些气炸了肺,他万万料不到……自己一步行错,造成了步步失算,早知道固摄这般不经打,他怎么会曲意投诚的啊。
这一切……都怪范德诚那死鬼在耳边进谗,说什么固摄英明神武,蛮子铁骑天下无敌,杨宗志和许冲等人,迟早要被固摄连根拔掉,早些投降,或许还可以换来爵位,再若迟疑片刻,恐怕整个幽州城都要保不住了,候武的下场就是佐证。
范蕲想起候武被人炸得飞灰湮灭,心头恐惧发慌,这才答应了范德诚的请求,却没想到,他的计划压根还未奏效,蛮子九万大军就这么轰然倒塌了,许冲等人谄媚的说,这都是范蕲英名神武的功劳,范蕲正沾沾自喜时,却是听到了杨宗志口中的晴天霹雳。
他不清楚杨宗志究竟知道自己多少内情,或许事情真像他说的那样,固摄临死前,暗以为误中了范蕲之计,所以将他给供了出来,但是无论如何,这事情叫杨宗志知道了,就像一根刺一样卡在心头,让人坐立不安的。
北郡保住了,范蕲理应是有功之臣,可偏偏发生了这一遭,虽说自己确实心志不够坚定,左右彷徨,但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许冲他们开始败得太惨,让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期望,谁知道他们可以临危翻盘,一战而定乾坤。
范蕲垂头丧气的坐在书房内,黑白棋子散乱的摆在桌面上,这时候也没心思去下棋了,品茶更是没有滋味,好几天了,他饭也吃不下几口,每次睡着都会惊醒过来,想着杨宗志为了他自己,或许已经密奏皇上,用他范蕲的罪责,来换回杨宗志的大好前程。
范蕲情绪低落,好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半点劲头,下人们又来送饭,他摔破了一个瓷碗,便将来人都吼了出去,书房内冷冷清清的,听说那些家伙的庆功宴摆了几百上千桌,就连许冲和樊一极等一干人,也前去贺了礼,范蕲不敢露面,甚至都没有派出一个宣话之人代替自己露面。
北郡胜了,功劳都不是自己的,自己还是个待罪之人,杨宗志走之前说:“你不来得罪我,我便将这事忘记掉。”范蕲心头冷哼:“他可有这么好心?他真的能忘记掉吗?”
旁人遇到这么天大的机会,能够扳倒一位封疆大吏,谁不想出出这个风头的,杨宗志更可以借这个机会,摇身一变,成为救世救难之主,而他范蕲……却要变成反贼叛臣啦,丢了身家不说,甚至还会满门抄斩,娇妻美妾的,一个个都会充了营,被当做官妓百般羞辱。
范蕲的牙根一咬,心下暗恨:“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尚且不论杨宗志会不会这样做,只是这如鲠在喉的紧迫威胁,便能让他寝食难安,杨宗志这人活在世上一天,范蕲便觉得头顶的天空是灰暗的,伍子胥对待仇敌总是冷酷无情的,范蕲常常自比伍子胥,要当一个贤臣,谋略之士,伍员为了复仇,甘愿投身敌营,变节弑主,最后还抽打了楚平王的尸体几百鞭,范蕲可不想变成伍子胥那样,落得孤家寡人般逃难,他的牙关咬得吱吱作响,眼神闪烁着,心头渐渐拟定一个主意。
这时候门外匆忙跑进来一个下人,跌跌撞撞的叫道:“老爷……老爷……”
“作甚么?我不是说过,今日不想用饭吗?”范蕲被人打断思路,心头恼恨无比,随手拉过一个棋篓,迎面掷了出去,黑漆漆的棋子落得满地都是,砸的那下人缩着脖子,半点不敢动弹。
下人苦着脸叫道:“老爷……”
“住口!都是些没用的废物!”这下人名叫张谦,乃是范德诚死后,范蕲新提拔起来的内事管家,范蕲满心恼怒着,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辞色,张谦唤了一句,被范蕲骂了十句回来。
张谦的眉头苦皱着,一脸苦相,临了伸手抹去衣领上沾着的几颗黑子,躬身道:“老爷……有大事呀。”
范蕲微微愣住道:“有……有什么大事?”最近几天疑神疑鬼的,躲在书房中谁也不想见,许冲他们来拜求了几次,范蕲只说身子不适,一一推拒了,在这北郡地界,自己便是天,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这个天都大的?
张谦回头向外面一指,大喜道:“老爷……圣……圣旨到了。”
“什么……?”范蕲几乎从座椅上跳起身来,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他的面色一呆,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中呐呐自语道:“来了……?来了,竟然这么快呀。”
这时候听到圣旨二字,就好像催命的金符,没想到……杨宗志竟然这么快就将自己的丑事上告了朝廷,皇上这是……这是来索命来啦。
范蕲想的头皮阵阵发麻,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官爵做不了啦,还要去当阶下囚,能够保住脑袋,便算是万幸的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当初许冲杀掉李东阳,逼着自己和他一道抗击蛮子的时候,范蕲便应该早作打算的,要么像岱州城那位县官一样卷上细软逃命跑掉,要么……就应该一门心思的决战到底。
多年书海生涯,忠孝礼仪,怎么都丢在脑后了呢,一听说有可能送命,就算让他将娇妻美妾都负手赠送,他也是半点都不会犹豫的,这会子……终于因果报应了吧。
张谦急切道:“老爷呀,您还在等什么,圣旨临门,您还不快快更衣接旨呀?”
“更衣?还更衣作甚么?”反正都要是死囚了,穿着官服,戴着官帽,马上就会被人剥下来的,范蕲脸若死灰,木讷讷的僵立在书房中,张谦见了,赶紧派人给范蕲换上官服,穿着官靴,戴上官帽,打扮的仪表堂堂。
范蕲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心中只是默默念叨:“大厦将倾呀……大厦将倾呀!”
被人拉扯住出了房门,迎面来到客房外,外面候着几个龙武卫将官,手按刀柄,满脸怒怒威赫,范蕲看得心头猛跳,浑身颤抖着迎了上去,龙武卫前面站着一个白发老公公,背后插着拂尘,满面疲惫之色,范蕲颤声唤道:“刘公公……”膝下一软,身子不由自主的跪在地面上。
刘公公尖声道:“范大人有劳啦……”从背后取出一根明黄色的卷轴,双手摊开道:“皇上有旨,着幽州知事,刺史大人范蕲听封。”
范蕲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道:“老臣……老臣接旨。”额头伏在冰凉的地板上,半点也不敢抬起来。
刘公公宣道:“范蕲乃朕之贤臣,左膀右臂,今次护卫北郡有功,理当重重嘉赏,无奈天下时局不稳,只待朕平定东南之乱后,必会召你入上书房行走,成为朕之肱骨。”
“咦……”范蕲听得一呆,心头怦怦跳动:“皇上……皇上竟然要奖我?这说的……难道是反话不成?”
自古君无戏言,这种玩笑,是切切开不得的,范蕲几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揉了揉耳鼓,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刘公公继续道:“除了范蕲之外,其余一干武将等,个个都是有功之士,朕会酌情嘉赏,以观后效。朕听说,前护国大将军杨宗志也在幽州,而且就在军营里领兵,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范蕲抬头道:“皇上……”刚刚活过来的心思,顿时又变得沉闷压抑,看来……皇上这是先褒后贬呀,瞧这模样,皇上定然还不知道自己变节之事,所以才会宣旨嘉奖,可惜……杨宗志的事情却又大大的触犯了他的天威霉头,早就和许冲说过了,这反贼是千万招惹不得的,一旦缠上了,只会后患无穷。
刘公公问道:“范大人……皇上问您话呢。”
范蕲垂头丧气的伏地道:“是,老臣知罪,甘愿受到责罚。”
刘公公掌着卷轴道:“哎……看来他果然就在幽州城,朕实在有些想他念他啦,他帮着朕把守北方门户,范蕲你去给朕告诉他,他若是知道自己做错了,甘愿受罚,将功补过的话,朕便再给他一次机会,今次北方四国大败,突厥国飞速派了使者投信,要向朕祈求议和,你去告诉他,若他答应出使突厥,到凤凰城与蛮子议和,不堕我南朝威名的话,朕便还叫他一声宗志兄弟,朕的亲妹子凤儿,也会再度许配给他,否则……他这一辈子,就再也不要来见朕了。”
“哦……”范蕲听得心头大吃一惊,双眼圆瞪,嘴角嗡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听皇上这语气,似乎已经有些原谅杨宗志了,甚至还要重新将他招为驸马,驸马爷呀……那是何等的千金荣光,范蕲方才还觉得自己前途无量,这会子……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得罪了将来的驸马爷,自己就算被皇上召入洛都,也会不断被穿小鞋,藏头露尾的无法作人,早知道这家伙一夜之间从大将军变成了反贼,就该想到……他也可以一夜之间重新富贵荣华,皇上毕竟是少年人,欢喜了就给些甜头,不高兴了又一巴掌将人打死,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可就难受了,上面风头变幻太快,目不暇接,他们的态度也是两难的。
早先如果和杨宗志交好,就不会落入现在这般被动的局面,范蕲的心底后悔不迭,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杨宗志的身前,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赔罪,杨宗志一旦出使成功,摇身一变成了驸马爷,就算让范蕲天天给他擦鞋,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惜呀……自己的丑事落在人家手里,刚才还在盘算着怎么对付人家,先下手为强,这会子……说什么都是迟了。
刘公公收起手中的卷轴,低头一看,范蕲呆呆的盘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嘴角斜斜的撇着,仿佛欢喜的发了傻,刘公公叫道:“范大人……范大人?”
范蕲唔的一声回过神来,惊叫道:“什么事?”
“您还没叩头谢恩,接旨呢!”刘公公翻着白眼朝天,范蕲赶紧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振声道:“老臣范蕲……接旨谢恩。”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从刘公公的手中接过卷轴,这小小的卷轴,拿在手心里,不吝于千钧之压,范蕲的面色凝重,从地面上站立起来,弓腰道:“来人那,有请各位大人入内歇息片刻,下官这就去备下水酒,好好招待各位。”
“慢来……”刘公公伸手一阻,干笑道:“洒家的事情还未办完,范大人接了这道明旨,皇上还有一道密信,讲明了只有范大人亲手可启,您这就拿去吧。”
他说话间,从怀中抽出一封薄薄的信帖,信封上没有落款,朱漆封口,范蕲脸色愣住,想不透这封密信里还能说些什么,便恭谦的接过来,抬头看了看刘公公的面色,咬牙轻轻撕开,随手展开看看。
刘公公站在他的对面,注视着范蕲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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