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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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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我和娘,还有银釭烛照,一点残红,垂泪到天明。

  我听到窗外的雨声,秋季,很少有这样的雨,大雨倾盆,仿佛在冲刷世间一切怨怒。

  娘说,她不是得病,是中毒。那个人的正室下的毒。那大夫是被买通的。而且现在也已经太晚了。

  娘那一晚,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从没听她一次说过那么多,仿佛把七年未对我倾诉的言语,十八年的隐忍,一次倾尽,之后,撒手人寰。

  娘姓云,是江南第一大侠云照风的女儿,当年的云照风,可谓惊才绝艳,武功盖世,栖云庄的势力也屈指可数。娘的武功很高,倾国倾城,才华横溢,自然也有无数英雄豪杰竞折腰。

  但栖云庄却一夜被灭,全庄二百三十九口,鸡犬不留。

  只有娘活下来了,是父亲救了她,不,应当说,是父亲没有杀她。因为父亲也是血洗山庄的仇家之一。

  父亲,应当是爱她的吧,悄悄把她藏在这个院子,不需任何人入内。但是娘不爱他,娘恨他,恨他杀了她全家,恨他废了她的武功,恨他把她囚禁在这里,恨他在十年的追求等待之后强行占有了她。那十年里,他很殷勤,置办家具,送文房四宝,买娘喜欢看的书,给娘悄悄从栖云庄带出的琴,那原本就是娘的琴。可之后,便极少前来。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失败者,败给了娘的爱,娘的恨,娘的坚持。

  娘没有自尽,十八年,从来没有,甚至从没有想过。娘在等一个人,一个她爱的人,一个承诺过要一生一世照顾她、若是她不见了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的人。可是,十八年的等待,实在是太漫长了,娘开始怨他,开始恨他,开始对我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可她的心中还是有意丝希望的。直到最后的最后,她才知道,那个男人,早已娶妻,生子,纳妾,自在逍遥。

  其实,若是那认真的爱娘,真的在找娘,早就找到了。这个别院并不隐秘,只是那些仇家没想到自己的同伴竟会藏匿一个死敌。可是那个说爱娘的人呢,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娘死了没有吗,如果真的爱她,难道就没有想过查访一下当年血洗栖云庄的人和他们的家院,难道一点都不想要知道结果吗。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娘那晚说的话,深入血液深入骨髓的恨在流淌,她用尽全力一般地从齿缝中咬出每一个仇人的名字,还有那个负了她的男人的名字,她要我去报仇,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付出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代价。她说,要他们不得好死,千刀万剐。

  最后,娘对我说:你要学武功,学盖世的神功,但不要让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娘没有教你,是害怕被人看出来。不要急着报仇,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但是,一个,也不要放过。不要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值得信任的。如果,有男人敢碰你一个指头,就,就砍下他的手。还……还有,要继续学娘教你的东西,不管比较的范围,是女子……还是……还是天下所有人,你……你都要做最优秀的……

  雨声,急骤的雨声,疯狂的雨声,仿佛悲愤的人在仰天长啸。天地间似乎只有那一种声音,我努力地去听,尽力地去听,可耳畔依然只有那一种声音。我,再也听不到娘的呼唤,再也听不到娘哼唱的催眠曲,再也听不到娘温柔地说:小寒,快来吃饭了。

  我叫赵落寒,因为那个男人说要永远给她春天般的温暖,所以她坚持要我的名字里带一个寒字,彻骨的寒。

  但是,她希望可以叫我云清寒,只是父亲不同意。

  我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因为那痛与恨,比语言更苍白,更决绝。一瞬间,自己的人生,空了。

  我哭了整整十天。之后,我擦干眼泪,而且,再也不要它流出来。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赵落寒了。

  我的名字——

  云。清。寒。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章 千磨万击还坚劲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我跪在娘的坟前,拭去最后一滴泪。我的目光寒气凛冽,仿佛可以冻住狂风暴雨。

  雨点落在我身上、脸上,重重地击打着,我却感觉不到疼,丝毫不顾淋透的衣衫、贴在脸上的湿发。我不冷,因为,我的心,比这雨冷一百倍。

  娘,女儿要回赵家了。您临终前说我的前路艰险,会有很多人阻挠我,很多人想害我,您问我怕不怕。当时,我只是哭,只是摇头。今天,我在您的坟前发誓,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完成自己的使命,决不后退,决不放弃,决不倒下,我会坚强,会忍耐,会等待,但是,对所有害过您害过我的亲人害过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娘,请原谅女儿,连这句誓言也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心中默念。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从今天开始,我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君子慎密而不出,我决不会把这个秘密和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任何人,任何。  

  
  很快,我知道了,那个正室为什么不把我也毒死。因为,她要折磨我,疏泄她十八年的怨恨——她从来没有真正得到我爹的爱。

  娘死后第十五天,四更,别院。我被一个人拖起来,朦胧中,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我感到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我听到皮鞭在鞭打空气的飕飕声,接着又是一下疼痛。

  我叫了出来,疼痛让我瞬间清醒,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浓妆艳抹、华衣美服的妇人,她可算有几分姿色,但一身打扮已让她堕入另一个字眼——庸脂俗粉。她的眼中满是邪恶与复仇的快意,拼命地挥动着手中的皮鞭,一下,两下,三下……

  我连滚带爬地在房间里四处躲藏,桌下,椅子下面,床下,却总躲不开那带着怒火毒蛇一般的皮鞭。

  我不再叫一声,叫了,就是认输。

  我蜷缩着,咬着牙。我的眼里射出愤恨的光,有一种去抓住鞭梢的冲动——抓住鞭梢,夺过鞭子,把刚才挨的每一下原封不动地还给那个恶毒的女人——父亲的正室,郑雨华。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她会武功,我不会。无谓的挣扎,我不会做。我要做的,是忍耐。紧咬着牙,忍耐。

  
  从那一天开始,每天早上刚敲五更起床,劈柴,挑水,做全院子人的早饭——是全院子,不是全家,我没有家。曾经,有娘的地方就有家,现在娘走了,我,再也没有亲人,再也没有家。

  这里,是赵府,而我,叫云清寒。

  我每天要劈的柴很多,多得要卖给周围的人家才用得完。郑雨华陪嫁的乳母会盯着我,别人都叫她张嫂,她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让手里的鞭子落到我身上,柴劈得太窄,劈得太长,劈得太慢,不够用力……

  她会监视着我,让我打扫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擦桌子,椅子,跪在青石地板上擦地。郑雨华很喜欢来看我,得意地用眼角瞥着我,然后露出一撇奸笑,狠狠踩住我擦地的手指,用力地摩擦,然后愤然问道:“你怎么不叫,怎么不出声,是不是我踩得不够用力,那好,我就如你所愿。”……

  我要洗衣服,洗好几盆衣服,郑雨华的,下人的,还有,我父亲的。有一点不干净就有一顿鞭子伺候。

  我是全府吃的最少吃的最差的一个,发馊的窝窝头,下人们吃剩的菜。我的衣衫是破旧的褐衣,不知道上面打了多少布丁。

  冬天来得很快,我手脚通红,走路都走不稳,却要在天不亮的时候开始挑水,走得稍慢,张嫂就会把整整一桶水浇在我身上,然后挥着鞭子让浑身湿淋淋冻得发抖的我马上再回去挑。再冷的天,洗衣还是要照旧的,即使手指冻得僵直,依然要继续搓揉衣服的动作。

  她叫我小贱人,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叫我小贱人,所有人都可以打我踢我骂我。如果有人问某一个小厮或者婢女这个院子里谁最卑下,他们会说,我们这些下人都是下贱的,但是有一个小贱人,比我们下人还要下贱一百倍。

  我有一个哥哥,叫赵落岩,常年在外,但只要回到家,就一定会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然后一边拿过郑雨华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我身上,一边骂着小贱人。

  我有一个父亲,但是,他不管我,他知道我的处境,但他只希望不要见到我,只要我不出现在他面前,受什么待遇,对他而言是无所谓的。其实,我知道,他怕我,他武功高强,他高高在上,但他还是怕我,怕一见到我,就想起他的伤痕,想起我娘。他是我的父亲,但,不是我的亲人,我没有亲人,没有家。   

  
  我每天回去的都很晚,月上中天,或许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我还可以回到娘的别院。我很累,很疼,很想休息,但是,我不会立刻去睡,我会拖着受伤的身体来到桌前,看书,练字,作画,学习,学娘教的东西,有时,趁着他们熟睡,轻轻地抚一抚琴弦。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但是,我会坚持。坚持,是一种力量。

  
  这样的生活开始两个月后,我学会了笑,虚伪的笑,看起来无比真诚没有一丝破绽但却的确虚伪的笑。我不再在他们面前战战兢兢,我顺从,慢慢的,开始在张嫂咳嗽的时候替他拍拍背,开始关心一下那些欺负我的人。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我的怨我的恨,我必须,活下去。既然没有能力反抗,那就干脆做得完美一些。

  我知道,只要我不反抗,他们早晚会心软,至少会比原先好一些。

  
  但是我不必期盼郑雨华的好感,我知道,她不会变,而我,也从不如此期盼,因为我,也不会变。

  
  我会忍。像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一举灭吴;像范睢装死忍辱,逃亡秦国,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但是,我不会忘记,害我的人,害我娘的人,害我全家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三百七十九天,十二个月零十九天,一年零十九天。

  一切,结束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不,这,只是开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七章 愿从此,随仙去
那个人受了很重的伤,快死了。据说是跟另一个庄子的庄主起了利益冲突。

  我并不感到悲哀,尽管他是我的父亲。娘,是他害死的,当年所有的仇人,包括他,还有郑雨华和那个负了娘的男人,统统都是凶手。

  这几天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不少人背着药箱,像当初那个来看娘的人一样。他们都吹嘘着医术高明地进来,摇着头说无能为力地出去。

  我看到郑雨华不时的哀愁叹息,掩面而泣。那样恶毒的女人也会哭吗?我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也有报应。

  直到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被院子里的人前呼后拥地请进来,那个老人白须飘飘,淡灰的长袍上有白色的方格,说不出的仙风道骨,他没有自夸一定能治好,只说会尽力而为。他的眼神似乎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让人觉得他当得起那个词——仁心仁术。

  赵家的人称他,叶神医——天下第一神医,叶问枢。

  
  我依旧在打扫房间,只是张嫂已不再时时盯着我,也不打我。有时我路过郑雨华的房门,会听到她恭敬地汇报:“夫人放心,那小贱人最近还算听话,不过我每天至少抽她二十几鞭,她和她娘敢得罪夫人,没她的好日子过。”这个时候,我的心会轻轻一叹——人的心,毕竟是肉做的。

  这里是上宾的房间,我仔细地擦着书桌。桌上摊着一本书,我一时好奇,便看了看打开的两页,里面记录着一些药材的名称特性和主治症状,我正要翻页继续看下去,忽然发现那位老人已站在桌边,和蔼地看着我。

  我立刻拿起抹布,立在一旁,眼神戒备而淡漠。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老者面前我竟没有习惯性地假笑,如此轻易地卸去了保护自己的伪装。

  他冲我微笑,很慈祥,就像我心目中的亲人那样。他问我:“你喜欢看书?”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反应,依旧站在那里,戒备着。

  他拿起书,笑道:“刚才看的能记住吗?”

  我扬了扬下巴,露出自豪的神色:“紫菀,又名青菀、紫茜、还魂草、夜牵牛,其根苦、温、无毒。多年生草本,根茎粗壮。花茎单一,紫色,有比值棱,被疏或密的白色长粗毛。基生叶莲座状,叶片缘绿色,长圆状匙形或倒披针形,端钝或尖,基部渐狭呈宽翅状叶柄,全缘……”

  我背诵着,一字不差。他的神色由惊讶,到惊异,到惊喜,再到发自内心的喜欢疼爱。后来,师父常说,我是天赋异禀,天资过人。的确,我可以把看过一遍的东西一字不落地背出来,娘说过,我很小的时候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小姑娘,真聪明啊。你叫什么名字?”

  “赵落寒。”

  “你喜欢医学吗?”

  “喜欢。”我开心地点,忘记了戒备,忘记了伪装,“我听我娘提过您,我一直都很崇拜您呢。我娘死后,我也好想做一名大夫,这样就可以救好多人,让好多人都不要失去他们的亲人了。”

  “那你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学医呢?”他和蔼地问。

  “您说的是真的吗?我,我真的可以吗?”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感到惊喜的笑容在自己的脸上绽放。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会去跟赵庄主说。”他的脸上有欣悦之色,我忽然觉得,那样温暖慈爱的眼神,应当是父亲在看自己的孩子时才有的,也只有父亲在看自己的孩子是才会有。

  我几乎跳了起来,随即双膝一弯,用力跪在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出如此欢快的声音了,银铃般悦耳动听。

  “轻一点,疼不疼啊。”他扶我起来,用责备的语气说,眼神中却是充满怜爱。

  
  他时常在我去打扫的时候把我放在膝上,给我讲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然后我会问一些问题,他便露出欣慰的笑,说我很善于思考。

  再后来,我每次去的时候,房间早已经纤尘不染。

  泪水,蓦然涌上双眼,那么无法遏制。我仰起头,倔强地不让它流出来。我不能哭,我,还在虎穴之中 。

  
  他救活了我爹,很快,那个人可以下床,可以舞刀。郑雨华总是让下人给他做这个补品,那个补汤,脸上挂了笑。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报应。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一天晚上,我被他们叫到厅堂,刚刚还在劈柴的我满头是汗,脸上还黑一块,灰一块,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用今天烧火时弄脏的衣袖擦着汗水。

  “您看,您说的孩子就是她,就这样一个邋遢肮脏的孩子,怎么配做您叶神医的弟子。看看她这样子,也能干施诊配药这种仔细活?”郑雨华轻蔑地笑着,用尖锐的声音说。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人,只有在得到之后才知道失去的痛苦,即使只是将要得到。我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师父,我害怕,真的很害怕,师父,还肯要我吗?

  师父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

  郑雨华得意地笑着,刺耳的声音又响起来:“我看您还是把我们的谢礼收了吧,这白银千两、蓝田美玉还有刚找来的长白雪参,哪一样不比这个下贱的臭丫头金贵百倍。”

  “我只要她,别的都免了。老夫心意已决,夫人不必多言。”我看到师父的眼神,坚定而平静。他看看我,目光中没有一丝轻视,还是那样和蔼慈祥。

  “这……”郑雨华的表情极不自然,却说不出什么,只是给那个人,那个我应当叫他爹的人使着眼色。

  沉默。良久的沉默。我忽然感到,那似乎是师父与那两个人的对峙。

  沉默还是被那个人打破了:“既然神医执意如此,那就以神医所言吧。”

  我欢欣雀跃地笑着,扑到师父怀里。师父抱起我,毫不犹豫,一点不顾我脏兮兮的衣服。我忽然觉得,我有了亲人,一个真正的父亲。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师父那句波澜不惊的“我只要她”还时时在我梦中回荡,激起层层涟漪。那,是我一生的转折点。

  
  跟师父离开的时候,我带上了几本没看完的书;娘最满意的几幅画,还有娘的琴。

  走出大门,我握紧了拳,望着那牌匾上金漆的“赵府”二字,默默地说,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 同窗看花开

  我开始与他们一同读书了,在花家的私人学堂濡墨居,这是师父的要求。师父,从来都是对我最好的,他似乎真的是位神仙,总是知道我想学什么,做什么。

  和我一同上课的是五童花浩阁、六童花盛亭,还有他,花满楼。

  第一天的第一堂课,学的是琴。

  苏老师一袭青衫,捋着短须,闭着双目,听着他们弹那曲《紫竹调》,很惬意的样子。一曲终了,他点评道:“满楼弹得形神具备,颇有意境;浩阁、盛亭弹得虽熟,但曲中神韵把握不足,还要多加练习,根据曲中的情感变化,控制弹弦的轻重。”

  他信手拿过我刚写上名字的纸:“云清寒,小小年纪,字写得不错。”

  我腼腆一笑,算作回答。

  苏老师看着那张便签,缓缓点着头,若有所思。他的眼神中好像有很都问题,这个孩子学过琴吗,弹得如何,要不要从头开始单独教她……    

  “老师,小寒初来,只怕您还要多费些心思。”是花满楼的话,他看不见,但似乎能够“看”穿苏老师此刻的心思。

  他抬起头,问:“学过琴吗?”

  我抿嘴一笑,柳眉轻扬:“略懂。”

  “那就弹一首吧,随便弹一首你会的听听看。”

  我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娘的断纹。轻勾,慢打,急抹,快托。沧桑古朴的琴音在我指尖周围的空气中萦绕,如淡烟般化开飘散,静静流淌满室。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久久不绝。(注:古筝中大指弹弦称托或大托,食指弹弦称抹,中指弹弦称勾,无名指弹弦称打)

  “一个孩子,竟能弹的出沧桑大气、沉郁顿挫的广陵散,实属难得啊。”他轻轻点头,眼中满是赞赏。

  花满楼淡淡笑着,笑中带着惊讶。花浩阁也面露讶色。花盛亭更是双目睁大,作不可思议状。

  
  花家的课开的很全,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点不比娘教我的少。

  只是书法,花满楼是单独学的,只是按照老师教得笔顺位置一遍一遍的练习;而且,他并没有丹青的课程。    

  刚开始的几天,我总能让他们感到惊奇。看着他们的神色,尤其是花盛亭夸张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我会暗自得意地一笑,唇尖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我,会很出色的。

  
  上午与他们一同上课,下午我便要跟着师父学医。

  跟师父在外行医的一年,我的课程还只是穴位针灸和药材识别。

  我现在已能够闻着气味或者浅尝一下就说出九种混煮在一起的药材名称,但还远远达不到师父的要求。令我惊奇的是,我学了那么久的药材,辨别能力竟没有花满楼灵敏。他总能很准确地说出甚至连我都察觉不出的气味,不过毕竟他不是学医的,若遇到很不常见的药材,他便只能描述,却说不出药名了。

  
  他们三个下午学的是武艺。

  花满楼自然还是单独的,他除了要学花堡主的武功,还要学闻声辨位、流云飞袖。流云飞袖由花夫人传给他,是毓袖门武功,毓袖门的武艺在武林中可算少有的几门绝学之一,而且每代只传一名弟子。花满楼眼睛看不到,携带兵器多有不便,也难怪七个儿子中花夫人会独独偏爱他。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每日申时我都会到他练武的庭院,端着放有药碗的木托盘,伫立风中,白衣如羽,雪般的蔷薇零落,在我的发间身畔蹁跹起舞,我将素手放在药碗上方一段距离,挡下某片顽皮的花瓣,让它不致落入碗中。直到申时四刻,我才会走上前,提醒他该吃药了。药很苦,我知道药方,真的很苦,但他还是微笑着接过,毫不勉强地喝下。我问他苦吗,他一笑,被小寒端了那么久,还用手放在上面,早就变甜了。他,真的看不见吗。

  
  “小寒,每次一站就半个时辰,不累吗?以后让下人来吧”花夫人道。

  “不累。伯母,师父让我把这药露天放置半个时辰才可以拿来给七哥哥喝,师父之命,小寒可不敢假手于人。而且,在哪里晾着我都得在旁看着,所以,我想直接来这里,我,我想看看七哥哥。”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火烧一般,想必已是绯红若春桃了。很庆幸七哥哥刚喝完药被花夫人支开,否则,我怕真的说不出口了。

  花夫人笑了,如花的面容上画了三道清弯,嘴角眉梢都漾着欣慰的涟漪。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无限的春光中,眼中流露着母亲的满足。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猛地一顿,仿佛那一曲高山流水正要顺势而下,突然弦断音阻。

  我立刻意识到了她心中所想。“小寒根本不会武功,就算看也看不出什么来的。请伯母不要多心,伯母,可以吗?”我试探着问,一双明眸小心翼翼望着她。

  她思考了一下,笑了,欣然地望着我,点点头。

  “谢谢伯母!那小寒先告退了。”我欢呼雀跃着,蹦蹦跳跳地跑出院子。

  我开心,我以后都可以去那个院子看。可我知道,我看的不是他,是他学的武功——我答应过娘,我会学武功,盖世武功。但,每当看到飞絮飘花中那翻飞的袍袖,那温暖俊朗的面容,我总会有一刹那的迷茫——我要看的,真的不是他吗。

  
  他还要学很多常人不需要学的东西,听觉,触觉,嗅觉。位列日后陆小凤最信任的十二样东西,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各种器具敲击的声音,物品摩擦的声音,乐器的声响,银针落地的声音,清风拂柳的声音……通过走路的声音辨别不同的人,根据声音推测人的动作,由步法、脚步声、真气穿空的声音判断何种武功……

  还有各种气味、味道、触摸的感觉……

  他说他将来会独立地生活,不管眼睛是否治得好。我知道,他一定能做到。只是,要比常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五童稳重,做事有条有理;六童活泼,大大咧咧,不修边幅。五童、六童与院子里其他孩子一起玩时,他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淡淡地微笑。他们不是不想和他玩,只是害怕伤着他。

  记得到花府的第三天,我跑到他的身边,摊开他的右手,轻轻放上一朵没有刺的白蔷薇,笑靥如花:“是你说要和我做朋友的,以后我找你玩,你可不许不理我。”

  他微微一愣,笑着点头。把花托到鼻尖,说,很香。

  
  他问我是不是想学武功,他可以去求他的父亲教我。

  我摇头,说,我不想学。原因只有我知道,我不会学花如令的武功。除了师父之外,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突然心头一悸,那——他呢?

  他没有说话,许久,轻轻一叹。突然发现,他原来早就知道,我去别苑看的,仅仅是他的武功。只是,从不点破。或许,他只是想让我毫无心理负担地看下去吧。他待所有人,都是这么宽厚。

  其实,我的确不会武功,没有接触过最基础的入门功夫,根本没法直接学流云飞袖这样的绝学。但,我有一个本领,过目不忘。

  
  他看不见,但他能准确地停驻在院中每一丛花前,说出她们的名字、颜色。

  我会和他一起,站在万紫千红中,告诉他这一丛今天又有一个花苞初绽,小巧玲珑;那边小荷尖角露,蜻蜓盈盈立上头;濛濛细雨没有损伤海棠的胭脂色,反而让它更加娇艳欲滴,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还有,下课的时候,跟他说,杨花榆荚,漫天雪飞,柳絮轻沾,扑入绣帘。傍晚,与他在凉亭中感受夕阳无限好,花香阵阵来,讨论着上午的课程,共品他让厨房准备的苏州小吃——他知道,我的家乡在苏州。凉夜如水,把他从书房拉出来,向他描绘一轮孤月,清辉无限,在树影驳杂中碎玉流转,洒下一庭霜华,他微笑,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有时会带着他去钓鱼,把鱼轻轻放在他的手心,让他感受那清凉顺滑的小鱼在他的手中摆尾跳跃,然后再把鱼放回水中;自然,晚上回去后少不了拿着药材书、伤寒论之类的学到深夜,我可是还没完成师父的作业呢。……

  
  寒冬,我喜欢站在梅园中,看白梅朵朵,凌风而立,孤瘦霜姿。

  负霜红叶醉秋色,傲雪寒梅笑东风。    

  我握紧双拳,指甲插入手心,鲜艳的血花在地上绽开。我回忆着过往的一切,把那句誓言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目光中有甚于寒风的凛冽,过于严冬的冰冷。

  我将自己的心用冰霜裹紧,回首,忽然看到他不远处的身影,眉间淡淡的忧色,唇边暖暖的笑容。

  蓦然怔住——一笑见春。

  
  时间如流水,一年匆匆而过。

  师父控制了他病情的恶化,阻止了上天再夺去他更多的东西,但依然没能治好他的眼睛。

  我随师父离开了,在白梅盛开的季节,素色的花瓣飘落,轻吻我踏过的足迹。

  我与他们一一道别,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里面是一朵盛开的白梅,高雅素洁。赠我以蔷薇,报之以白梅。

  我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第九章 凤凰善泳溺于水

  时光划下天堑,而后潦草经过,旦夕凋零。

  一日,我正在百花楼上看书品茗,满楼手提铜壶照看那些花朵。忽然听到满楼欣然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躲在房顶了,真不明白你,每次来都喜欢从房顶走窗户。”

  一个身影闪身而入,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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